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整理。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  =================   书名:这捉鸡的人生[综武侠]   作者:仅溯   文案   某岛主:女儿身边有个傻小子,重金求拆散,在线等,挺急的。   某教主:我只是一个兴趣使然的魔教教主而已,为什么他们都说我没丁丁。   某庄主:与独○求败比试已经提上日程。   某皇帝:这几年房顶老是有人飞来飞去好烦有没有王法了!   ——万事屋员工陆小鸡为您排忧解难,现已加入肯○基豪华午餐。   本文又名《老司鸡带带我》《女主捉鸡日常》《论种鸡的阉割与养殖》《坑陆小鸡的二百三十三种方法》   排雷:   ·男主陆小鸡,1v1,俩人互相耽误,一把年纪,谈个初恋,说个大案   ·【架空背景,各种世界乱炖】,一切设定为了剧情发展服务   内容标签: 武侠 江湖恩怨 穿越时空 悬疑推理   搜索关键字:主角:杜陵梦,陆小凤 ┃ 配角:受害者们,凶手们,路人们 ┃ 其它:   ================== 第1章 码头浮尸   一   夕照暖红,青石板铺就的街巷里,挑着空空扁担归家的小贩慢悠悠往前走,小童们嬉闹着,从那些大人中间跑过去。   陆小凤提着一个食盒,熟门熟路穿过小巷,来到长街。  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,四下里升起袅袅炊烟,柔软暮风吹过,携来了城外隐隐的钟声。   单大娘的馄饨摊就设在巷口,她自己的屋子前,桌子长凳擦得光可鉴人,炉上的锅里冒出温暖的白气。   “陆公子,来找杜姑娘呀?”单大娘在雪白的毛巾上擦了擦手,招呼道。   陆小凤笑着点头。   单大娘示意他等等,转身进了身后的屋子,端出了一盅汤来。   “这川贝雪梨,我炖了好一会了,劳烦你帮我给杜姑娘带过去。多亏她的方子,小宝已经好多了。”   这时,街对面的首饰店,又走出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来,那是店主金大叔。   金大叔在街对面叫他:“陆公子,前些日子杜姑娘定做的银针好了,烦你替她捎去吧。”   陆小凤应了,将小盅放进食盒,稳稳走到了对面,接过金大叔手里的锦盒。   他刚刚转身,差点撞上人。   “张秀才,你又要换牌匾了?”他有些无奈。   张秀才靠着自己的字画摊,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,将一卷纸塞到他另一只手里。   “杜姑娘挂着的那三字便是我的活招牌,只是我这几月看到都极不自在,陆大侠帮个忙,劝她替换上这副,此次我写得好看多了。”   陆小凤将锦盒塞进怀里,接过了那副字,又随口问:“她有几日没有下楼了?”   张秀才道:“三天了。”   陆小凤开始皱眉。   他觉得,自己再不去,某个大夫说不定就要把自己饿死了。   二   好像每次他要请这个朋友帮忙,她都猫在自己的屋子里。   陆小凤站在了小楼前。门上歪歪斜斜挂着牌匾,上书“万事屋”三个大字,正是那张秀才写下的。   随手推开门,将食盒还有字放在正中的大案上,陆小凤转身上了楼梯。   他熟门熟路绕开机关,站在了二楼的主卧前,深吸一口气才推开门,却还是被一阵烟味给呛住了。几乎是一瞬间,他就将屋内所有的窗子都打开来。   他倚着窗户咳嗽着,贪婪呼吸风送来的新鲜空气,夕阳趁势溜进来,将屋内散落一地的书册都照得发红。   等屋内的烟草味道都散尽了,陆小凤才折回屋子,他将头探向房间正中的桌案,才发现那本摊开的书是账簿。   “你来迟了,杜陵梦已经死了。”有个声音冷冷道。   这句话伴着烟雾升起,很快便消融在了春风中。   陆小凤闻言转身,终于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。   那人倚着门框,松松垮垮套着件宽大而柔软的墨色衣裳,鸦羽一样的长发松松地挽起,露出修长雪白的脖颈,纤长的手指上架着一只烟杆,黢黑的瞳仁正无精打采看着他。   陆小凤觑了她一会,忍不住笑起来:“难道说我现在看到的是个饿死鬼?”   杜陵梦见屋里来人,只好将烟灭了,这才走到他的身边,一只手啪地合上了账本,蹲身收拾地上的医书,一面叹气:“如你所见,饿死鬼已是穷的揭不开锅,开不起张了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所以你也可以试试出门接活计了,自从去年秋天回京后,你就没出过这条街,再拘下去……”   一本本将书叠好,放在案头,杜陵梦忽然仰起头,冲他笑起来。   她的笑容与这会儿整个人的形象都非常不符,似乎这样看起来清淡气质的女人,根本就不该有这么明朗又艳丽的笑容。   杜陵梦在这个时候忽然笑了,陆小凤下意识觉得要不好。   “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,现在春天了,江南的风景正好?”   陆小凤跳了起来,这次看着她像是真的见到了鬼:“你怎么知道?!”   那个饿死鬼开始下楼:“因为我知道,你是个酒鬼。”   “酒鬼总会多一些酒友,顺便就会多那么一些麻烦。”   陆小凤跟在她身后,苦笑连连,知道她已经猜出自己的来意。   “我虽然一直不出门,但也多少听说了一些丐帮的消息。”杜陵梦说,“你向来朋友多,逐一是记不过来的,但却总有些规律。”   “乔帮主英雄男儿,还有个好酒量,江湖拢共那么大,你与他不认识才奇怪呢。现下他遭人栽赃陷害,你定然是坐不住的。”   天黑得很快,屋内已经是一片昏暗,杜陵梦将一楼的琉璃灯逐一点亮,借着头顶墙角镶着几面精巧的镜子反射,屋内瞬间明亮起来。   陆小凤被她说中,知道自己已落了下风,再说下去,大夫就更懒得挪窝跑这一趟了,只好道:“先吃饭再说。”   食盒内是三菜一汤,尽是她喜欢的菜式,问明他已经用过饭,杜陵梦也不和他客气,吃像不算斯文,但总算恢复了往常的生气。   看得出来,她整个人好了不少。   陆小凤道:“我若要你同我一齐去杭州,是不是现在开口最好?”   她捧着那盅川贝雪梨,笑道:“不错,吃饱喝足后,一般是我心情最好的时候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所以你同意了?”   杜陵梦道:“查探辩讼不是我所长,若要为乔峰洗冤,我能帮你什么?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每次遇见这种事,我总会想起你,可我知道你已有好多年不碰检骨验尸了,若不是此事关系甚大……”   他话还未完,一边细线上挂着的一排小铃铛乍然清脆作响,互相拥挤,好不欢快。   杜陵梦起身开窗,将一只钩子从盛放鸽食的竹筒上摘下,那些铃铛才消停下来,信鸽光顾埋着脑袋吃,发出咕咕咕的声音,被摘下信筒的时候,只象征性挣扎了一下。   卸了信筒上的火印,杜陵梦展开浅色信笺,看完后,侧头同陆小凤道:“看来我必须同你跑一趟江南了。”   三   陆小凤不喜欢坐马车,杜陵梦也不会骑马,两人一起出远门,一般都选择乘船,自京杭大运河走水路,不到二十天就能到杭州。   “我有时候会想,你与西门吹雪,究竟谁能坚持最久不出门。”   西门吹雪也是个家里蹲,每年最多出四次门。   杜陵梦竟然还认真比较起来:“大概是西门吧。我最不喜欢远行,没有大事,一年能出一次京已经很难,但若是一周不出屋子,便要发疯了。他虽然看起来天涯海角跑了,其他时候,他是不出庄子的。”   陆小凤又问她:“所以说,是什么人一封信便能请动你去江南?”   杜陵梦道:“请我的不是人,是钱。”   陆小凤这会想起杜大夫那满纸飘红的账本来。   杜陵梦很了解他的好奇心,索性说全了:“有人花大价钱,让我帮忙找他离家出走的女儿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你好像笃定她会来江南?”   杜陵梦道:“若是你也自小就拘在一个岛上,没有同龄朋友,好不容易逃出来,肯定也会往江湖最热闹的地方跑的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看来你很有体会。”   杜陵梦扬眉:“因为我也是从家里逃出来的,可是到现在还没被捉回去。”   陆小凤忍不住笑了:“到时候你家人来抓你,我定要亲自瞧瞧。只因为我们也有十年的交情了,还是想不明白,究竟怎样的家庭能教出你这样的姑娘?”   杜陵梦摸了摸鼻子:“你不会想知道的。”   “……傻子都知道乔峰是被陷害的,要我说,此次传言背后的主使,就是冲着我们公子爷来的。”   两人对视一眼,立刻熄了话。   就见自舱外走进三个汉子来,三人交谈声音不高,只是他俩本就不是普通路人,便是无心也能听个完全。   其中最瘦削的汉子接着道:“乔峰在丐帮的地位不可动摇,帮中人人服他,他有甚么动机杀帮内的汪长老和马副帮主?”   魁梧汉子点头:“不错,现下江湖只传南慕容北乔峰勾结杀人,可我们公子与乔峰都没见过,马大元与汪剑通更是死于自己的成名技,这明里暗里,说的不都是‘以彼之道,还施彼身’吗。”   说话间,三人挑了门边的位置坐好了,其中儒生打扮的人扫着满舱的人,截住了同伴的话头:“老四怎么还没到?”   “不管他了,这次丐帮大会,各路人马都要去,热闹的紧,只怕他路上又碰上了什么好手,忍不住手痒和人打起来了。”   开船的时候到了,舱外有钟声响起,船工开始收板起锚,顺着风与水流,大船起步快,不一会就驶离了码头。   杜陵梦压低声调侃道:“你瞧,明眼人还是不少的,你的酒友现下嫌疑最小,看来你怕是要白跑一趟了……”   她话未说完,面色一变,将袖中的烟杆往陆小凤怀中一掷,烟杆尚在半空,她已骤然飞身而起,手指扣住窗框,翻出了船舱的上悬窗,顺手牵了船舷上的绳索,向水中一跃,便像是溶在了河里一般,没有溅起半点水花。   其他人注意到这动静,纷纷往外看,船工注意到有人跳河了,也都大呼起来,陆小凤只得揣好大夫的宝贝烟杆,翻身到了窗外舢板上。   比起船工的惊慌,他这个朋友镇定得不像话。   因着有人跳水,船缓缓停了下来,却也在一瞬间行了近十丈远。   过了一会,绳索动了动,船工便一拥上来拉,那绳方一拉直,就见杜陵梦踏着绳索,一手提着身形比她大得多的人,蹑着几近垂直的绳索走了上来。   先前他们舱内几人也走了出来,儒生见着,禁不住脱口称赞:“好轻功。”   拖着一个七八十公斤重的人游了三十米,杜陵梦爬上来后便瘫坐在了甲板上,衣服也全打湿黏着,陆小凤拿自己的红披风给她披了,这才转身去瞧她捞上来的人。   或者说,是尸体。   还是个和尚的尸体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终于开了这个坑,求一发收藏评论w   吸烟有害身体,不要学女主哇,她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,所以偶尔一个人抽抽,从不污染公共环境。   《   探案四人小分队:   抗伤害团长陆小鸡——刑侦推理   蛇皮走位奶杜同学——嘴炮法医   神壕级辅助花满楼——现勘物证   主力输出西门吹雪——追凶砍人   《   感谢央央和轻晴请庆的营养液w 第2章 码头浮尸   四   和尚面部已经泡得发胀,加之面上蓄须,这一会脸上囫囵一团,根本看不清面目,只能从花白的胡子看出他年纪很大。身上也穿着寻常的僧衣,什么有辨识度的物事都没有。   落水的人捞上来一具死尸,船上不少人怕得很,也有好事的和江湖中人围了过来,先前谈论乔峰的那三人也在列。   陆小凤蹲下身去检查尸身,掰开和尚已经僵硬的手,拿出了湿成一团的青色布片。接着解开了僧袍,就见着和尚整个胸口已经塌陷下去,一片殷红青紫,除此之外,再无任何皮外伤。   陆小凤伸出双指按了按:“他的肋骨尽数断了,里头没有一块完好脏器。”   杜陵梦裹着披风挪过来,抬起尸体的手细看片刻,又推开眼睑往里瞧。   两人正低声说话,一边甲板上有四个年轻的和尚拨开人群,急忙跑过来,为首那人颤抖着将尸体面部的胡须尽数抹下,长吸一口气,四人当下双膝噗通跪地,痛哭出声。   情绪终于稳定下来,为首弟子出列,自述是少林寺的慧明,死者正是他们的师父,法号玄悲,问清是杜陵梦捞起了师父的尸体,悲痛之下,又要跪地道谢。   陆小凤伸手扶住他的肩,慧明未觉任何力道,却已经站直了。   杜陵梦叹气:“几位师傅节哀,敢问最后见到大师是在何时?”   慧真道:“不瞒女施主,我们此次正是受方丈师伯所派,去杭州丐帮大会与乔帮主捎话,我一行本欲乘今日一早的大船,是以昨夜投宿渔家,今晨却不见师父,问过渔家后,知道师父是半夜自行离开的,未留任何话,小僧只得按照原定计划前行,想到丐帮大会再与师父会合,却不料……”说到这里,慧真又流下泪来。   那三人组中的魁梧汉子忍不住道:“玄悲大师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,武功高于他的不多,而且这凶手竟还能正面将他一击至死,此等拳法,着实可怕。”   慧真等人听得拳法二字,下意识往恩师胸口瞧去,皆是惊呼出声。   “这,这是韦陀杵。”其中一个小和尚道。   杜陵梦偏头去瞧陆小凤,他会意同她低声解释:“韦陀杵乃少林绝技,本是杵法,玄悲大师已练至极致,将之化为拳法,即便无杵也能打出原本十成威力来。”   慧真垂泪道:“这奸人竟用我恩师的成名绝技害他,着实……哎。”他已极怒,只是到底是出家人,说不出什么恶语来。   一边人群中有人道:“用对手的成名技杀人折辱,这不就是慕容氏的‘以彼之道,还施彼身’吗!”   三人组都怒视向他,其中性子最急的瘦削汉子道:“非也非也,慕容公子此次也被诬赖杀丐帮长老,为述清白,早已到了杭州城,如何能在六百公里外一拳杀了少林高僧呢。”   杜陵梦不愿管那边争吵,又宽慰了慧真几句,道:“几位师傅到了杭州城,便去报官吧。”   她话音刚落,原先争吵的二人也停下了,一众江湖人士也都似乎愣住了一般,呆滞瞧她,倏忽间爆发出一阵哄笑,连慧真几人也面色古怪。   瘦削汉子道:“非也,非也!小姑娘轻功不错,原来不是江湖人士,这大师是少林高僧,自有少林替他出头,关官府屁事。”   这人正是慕容复手下的家臣包不同,他信玄悲绝不是慕容复所杀,可现下又是他家公子嫌疑最大,一旦报官,被官府注意是小,却有发现他们复兴大燕的风险。是以调转枪头,攻向杜陵梦。   杜陵梦方才听得几句他与人吵嘴,大概明白他这口头禅,似乎是以顶撞别人为乐,无理也要辩驳别人,好气得对方跳脚,所以也不生气,淡淡道:“这与江湖官府有什么关系?只要在这片土地上,便是我朝子民,只要是我朝人,又如何不能报官,官府又如何不该管呢?”   众人听得咋舌,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。   自古以来,门派间有仇都各自报了,自己死了,就交给徒弟和儿子,江湖内的私斗已成默认,官府极少插手,如今竟然还有人要他们自己去报官?   一边一个年轻公子大为赞成:“这位姑娘说的太对了,一报还一报,私斗来去,何时能止,国法何在呢。”   包不同冷笑道:“段公子是瞧见漂亮姑娘说话就赞成,这会我们王姑娘不在,那其他的姑娘说的自然是王法了。”   段誉一时听他说起王语嫣,又被他忽然误解无从辩起,当下涨红了脸,不再说话了。   包不同继续发难:“姑娘若非江湖中人,也说不出这里头的所以然来,那还是不要挟恩多管闲事,叫这几位小师傅难做的好。”   杜陵梦笑道:“如果我能说出个所以然呢?”   陆小凤挪得离她近了些。   她故意漏了破绽道:“玄悲大师是死于昨夜午时左右,那凶手与他相识,约他到岸边谈话,出其不意,忽然出手,使了大师的拳法,将他击落水中。”   包不同摇头:“这种情形,我也能编出个好几种来。他半夜出门,自然就是死于半夜了。”   杜陵梦学他道:“非也非也,他半夜出门,大可以于今早被人杀害,那凶手再将他于此处抛尸,这样在飘过来的时间上也说得准了。”   她连神情也学得极像,一边不忿包不同的人都笑出来。   慧真听了,也大为惊讶:“不错,师父若是昨夜被杀,又怎会现在才飘到此处来。”   陆小凤将手中那块青色布片交给慧真,道:“只因为玄悲大师落水时还未死。”   他道:“许是凶手的韦陀杵学得还不到家,所以玄悲大师尚有一丝气息,他自知内脏俱碎,无力回天,凭着最后一丝力气,死死抓住水下渔家用来绑缚木桩的布条,就是不想让尸身飘远,最好是被今早出来寻他的弟子发现,不叫凶手逍遥法外。”   慧真听后,大为震惊,双手合十,出言请教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大师的身上只有一处生前伤,便是正面胸口那一击,除此之外,再无打斗痕迹,凶手即便不是他极信任的,也是他很熟悉的人,而腿上的痕迹,均是死后在水中撞击所致。方才你为他整理胡子时,可有滑腻感?”   慧真点头。   杜陵梦道:“人只在溺水时,才会在救起后自口鼻溢出这些泡沫,死后入水,人不再呼吸,就不会有,所以断定他入水时还有呼吸,他眼睑下出血点,还有指甲缝中的青线与泥沙也可作证。”   一边看热闹的船工道:“不错,我也救过不少淹死的人了,捞起来后,过了一会就口吐白沫。”   她一番话下来,慧真回忆方才为师父整理遗容,便全数信了。一边围观众人也心服口服。   包不同又道:“那你是如何知道他何时死的?”   慧真见他蛮不讲理,在恩师遗体前大呼小叫,早已忍耐许久,现下又连连追问,冷笑道:“如此相护,这位施主莫不是就是慕容家的人?”   儒生打扮的公冶乾连忙出列,拱手向慧真致歉:“我兄弟几人确是慕容家下属,我三弟因我们公子被误会,一时口不择言,还望小师傅海涵。何况我们与玄悲大师从未见过,这位姑娘的话已排除我们公子嫌疑,三弟现下不过好奇,并无唐突之意。”   邓百川也忍不住请道:“还望姑娘解惑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现下虽然入春,江南还未彻底转暖,人少说也要四个时辰才会出现这种状态的尸斑,更何况大师被打入水中,身体被水流冲刷翻滚,尸斑不会十分明显,能有现下模样,绝不会是在子时之后圆寂。此案复杂,我知道少林在江湖中地位,可到底是以武见长,后续调查,还需交予专精此事的部门去做,是以,我建议几位师傅报官。”   慧真迟疑道:“那该如何报官?”   杜陵梦听到这话,大为头疼。少林好歹是江湖大派,也搞得跟社团一样,便细致解释一通,继续道:“玄悲大师是高僧,我不太知佛门规矩,不如将他遗体停栖在杭州的寺中,又是我所发现,自当陪你们同去述清情形,不叫仵作惊扰他老人家。”   慧真一众自然感激不已,合掌致谢。   五   待一切事毕,连陆小凤那件披风也洇湿了,杜陵梦不得不回舱换衣裳。   陆小凤站在门外等她,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。   他忽然道:“现下我有些后悔了。”   杜陵梦在里间疑惑问他:“为什么?”   陆小凤叹气:“我不该将你再牵扯到江湖里来的……”   对方一时间陷入了沉默,屋内一片安静。   陆小凤偏头,忽然听见她惊呼,脸色一变,顾不上许多,刚推开门,下一刻已到她跟前。   大夫还完完好好站在那,披散着发,发还是湿的,衣裳已换好了。   她惊讶瞧着他。   陆小凤又环视四周后,松了一口气,心才跟着落了地,连恢复跳动都满是久违的陌生感。   他哭笑不得:“又怎么了?大呼小叫的。”   杜陵梦沮丧起来,提起手上软趴趴的绒布袋。   “方才忘记把烟叶也给你了,现在全泡废了,我的三百两银子啊……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考虑到版权原因,换了个新封面,自己瞎画的,虽然我是个审美黑洞,但是还是觉得谜之带感hhhh希望没有辣到你们的眼睛。   感谢九烟和轻晴请庆的地雷w 第3章 杭城邂逅   岛主姓黄,甜到忧伤。   一   杜陵梦其实是个很爱笑的人,而且大部分时候她的心情都很愉快。   没有吃饱饭的时候除外。   所以她现在又是那副消沉清淡、生人勿近的样子,坐在喧闹的大堂里,隔壁桌的糖醋鱼香味不住往她鼻子里钻。   陆小凤偏偏还要故意戳她的伤心处:“趁此机会,你可以将烟戒了。”   杜陵梦冷冷道:“哪天你将酒戒了,我就戒烟。”   陆小凤继续气她,胡扯道:“这不一样,我打记事起就喝酒了。”他认识大夫时,她还是个规规矩矩的小姑娘。   杜陵梦反而笑了。   她一旦笑起来,明朗得像是换了一个人。   她说:“其实我上辈子就抽烟了,你信不信。”   陆小凤当然不信。   烟草还是近几年才从海外传来的新物事,要是人真有上辈子,那自然是在好多年前了。   但是陆小凤还是被她噎住了。   他自己就是个酒鬼,如果说有人告诉他,现在他得了怪病,喝了酒就死,那他就要买了最好的酒,坐在棺材里喝完。   她说“上辈子”的样子实在认真,好像真的活到第二世了,岂不是在告诉他,她也打算抽个一辈子?   所以他忽然理解起杜陵梦来。   杜陵梦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,才发现这家店火爆还是十分有原因的,免费供应的茶水竟然是雨前龙井。   陆小凤一直是个十分会享受的人。   这家酒楼便是他选的,招牌菜是醋鱼,所以就立在西湖边,随时瞧中伙计钓上来的鱼,付过钱就立马拿去后厨做。   春雨如烟笼着湖面,远处的画舫中,有姑娘弹唱一首李后主的词,声音也像烟一样隐约飘过来。   杭州,实在是个风景很美也很奇妙的地方,它连名字都有好几个,若你问江湖之外的人,武林在哪,那武林作为地名,便是杭州,若你问老人或是公门之人,这里是哪,他便会告诉你,这里是临安。   当朝地政划分,最大一级的是路,之下是府和州,州府相平,但是府的地位还是高一些。   再次迁都,临安府自然又降级改回了杭州,可人人尤记得为外族掳走皇帝、丧师割地的耻辱,所以公门中人,仍将此地称为临安,警醒在心。   酒楼台上那位说书老先生,正好在讲诸葛神侯助先帝夺位,运筹帷幄大败金军的故事。   诸葛正我武功高绝,有治国才学,先帝在他的献策下,重用岳将军,屡战屡胜,将金人和辽人都赶回关外,最终又迁都北京。他如今是十八万御林军的总教头,封了神侯,身兼太傅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可见当今对这位老师的信任。   老先生说到最后,岳家军大胜归来,堂中人都叫好起来,连楼上不少雅间也推开窗子打赏。   杜陵梦便在这时候起身了。   陆小凤就听见她说:“咱们那条鱼只怕还要等好一会,我先去蹭个饭。”   二   杜陵梦敲开了一个雅间的门。   她果然完全不将自己当外人,使唤一边的小僮帮忙添饭,接过后熟门熟路说了声谢谢,那主人也全不管她,在一边镇定喝茶。   雅间主人是个清瘦的白衣青年,丰神俊逸,可惜的是,他双腿只及双膝那里,下头便没有了。   陆小凤知道大夫认识不少公门中人,却没想到她连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都很熟。   无情道:“想来阁下便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了。”   虽说四大名捕算是江湖中人,可陆小凤见了无情,也忍不住掰出文绉绉的话来:“久闻无情公子大名。”   无情道:“二位也是为这次丐帮大会来的?”   陆小凤惊讶起来,没想到此次丐帮出事竟还惊动了朝廷,只点了点头。   杜陵梦开始盛汤,随口问他:“你说‘也’?”   无情道:“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,帮中的长老与副帮主死的蹊跷,何况这两人分别有杀金国王爷与契丹元帅的义举,朝中有人认为是关外的人作祟报复,关系甚大,我便顺路过来查查。”   原来丐帮一直暗中助朝廷抗击外族,杀过不少大官,上一任的洪老帮主认为,张扬行事容易为丐帮引来不必要的麻烦,所以低调做大事,许多本该传颂千古的大功,也只有朝中少部分的人与丐帮高层知晓。   陆小凤也是第一次听说,当下明白了这案子后头的势力复杂。   自他入江湖以来,遇到的麻烦已经数不胜数。现下他更在意的是,无情将这辛秘说出来,到底是因为他的名声好,还是太信任杜陵梦?   陆小凤还在纠结,杜陵梦已经撇了碗。   她的餐桌礼仪不差,连半点声响也无,仍是他见过吃相最不斯文的女人。   陆小凤以前觉得,毕竟那些在他眼前吃饭的女孩子,都或多或少对他有点意思,所以要做出秀气的样子来,他俩这么多年好朋友了,她没什么好掩饰的。   没想到现下在这么俊美优秀青年跟前,她也是这样的。   一路乘船过来,这是吃得最好的一顿了,杜陵梦现在的笑比先前好看真实了很多。   她先问无情:“诸葛先生没来?”   无情道:“世叔自然在京里。”   又寒暄几句后,杜陵梦将前日捞起玄悲尸体的事情与尸表检查情况详细说了,才道:“既然你来了分局这边,我便不用再跑一趟了。”   今早抵达武林门码头,因为慧真一行计划将师父停于灵隐寺,杜陵梦与陆小凤便先进城,约定于三日后到六扇门杭州处的大门口碰头。   无情点头:“好,我会叫竹剑在那候着。”   陆小凤同她道:“虽然希望不大,在丐帮大会结束前,咱们最好还是折回来问明结果,可能于那边有益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你认为玄悲大师与马大元、汪剑通都是一个凶手所杀?”   陆小凤道:“即便不是,这里头也有联系。”   “你看,他们都是死于自己的成名技,而且少林的人平日是不插手其他帮派事情的,玄悲大师此次过来,可能是少林知道了什么隐情与秘密,交他转达给乔峰。”   “鉴于他是方丈的师弟,由他传递,只怕是关键性证据,这才遭了凶手灭口。”   杜陵梦点头:“可是这样一来,考虑到机密性,他们徒弟几个,很有可能也不知道此次要转述的是什么。而且,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借机会模仿丐帮这边的凶手,其实只是障眼法?”   无情忖道:“陆大侠这想法可能性最大,一是他们的绝技都可以算是举世无二,若是要趁势借此方法杀人,难度太大;二是一旦露马脚,前头的命案便也扣在自己头上了,得不偿失。”   他继续道:“我此次来还有秘密任务在身,到了丐帮大会不免打草惊蛇,倒不如将少林这面交给我,陆大侠的本事我早有耳闻,丐帮那头便托付二位了。”   杜陵梦还记得自己是由朋友请出来帮乔峰的,看陆小凤点头,才同意了。   无情道:“姑娘可以拿信物去分部鸽房,双方有任何进展便飞鸽交换情报吧。”   三   从鸽房出来的时候,陆小凤还很撑,他决定散散步。   杜陵梦蹭了饭,他俩点的那条大鱼,最后自然是他一个人吃完了。   所以陆小凤走着,一直没说话。   杜陵梦似乎很不习惯他突然安静下来,连连看了他好几次,才憋不住道:“你不问?”   陆小凤点了点头,问她:“你若找到那位姑娘,能赚多少?”   这大概就是陆小凤的可爱之处了。   他虽然比谁的好奇心都强,但是看出那是朋友不想说的事,就绝对不会问。   再好的朋友之间,当然也是有秘密的,秘密若是说给第二个人听,自然就不是秘密了。   她为什么十五岁时就会验尸?她为什么认识那么多六扇门的人?   陆小凤从来不问。   杜陵梦笑起来:“我不知道,但是她父亲是位非常富有的岛主,姓是黄金的黄,事成之后,大概也愿意给我很多的金元宝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这位黄岛主为什么不自己来找女儿?”   杜陵梦道:“他守着一整个岛,爱妻的墓,还有两人唯一的女儿。现在女儿和他吵架了,他一时间走不开,也不知道追上来会不会让女儿更生气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看来他确实是个很好的父亲。”   杜陵梦一时沉默起来,似乎说了句什么,却被不远的一阵叫好声和嘘声给盖过去了。   长街的中间围了一大群人,虽然瞧不见人群里面,却有一方锦旗立得极高,上面绣着“比武招亲”四个大字。   两个人毫不费劲就挤了进去,就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正与一个胖喇嘛过招。   陆小凤一见就笑了:“不是比武招亲吗,为何还有喇嘛?”   一边看热闹的道:“这喇嘛瞧人家姑娘漂亮,明明不能娶妻,还出来戏弄人家,眼见那姑娘要败阵,这年轻人便出手啦。”   他隔着那两人来往的拳影,果然看到一个娟秀貌美的姑娘站在锦旗下。   还有人跟着道:“我看这年轻人不错,他俩瞧着也相配。”   此话一出,附近不少人也都连连说对。   陆小凤笑道:“那倒不一定。”   杜陵梦疑惑看他。   他指向对面人群,杜陵梦顺着瞧去,就见最里层站着一个容色出众的假小子。   说是假小子,其实是因为她一副男孩子打扮,但只要有一点江湖经验的人,都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。   假小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岁,一副乞儿打扮,手还是灰扑扑的,脸上却已经洗得干干净净,披着极不合身的深色外衫,不掩半分娇美,反倒映得她仿佛冰雕雪塑一般妍丽动人,不可逼视,只双目灵动,才添了几分稚气。   陆小凤道:“人家把外衫给她披,打架还时不时回过去瞧她,难道不是喜欢她?”   杜陵梦道:“嗯,看来这少年不是想娶媳妇了,只是仗义相助而已。”   陆小凤又道:“可她忙得很,一边看这小伙子,一边看人家比武招亲的姑娘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这么说,她是喜欢那个姑娘?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是吃醋好吗。   他已看出她一直漫不经心回答自己,从头至尾都死盯着人家小姑娘看。   陆小凤道:“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一个小醋瓶看?”   杜陵梦的眼睛已经亮了。   “她不是小醋瓶,她是逃家的金元宝。” 第4章 杭城邂逅   四   等众人散去后,杜陵梦就冲着金元宝姑娘走了过去。   陆小凤只好跟上。   来捣乱的人已经被打走,那位父亲也把“比武招亲”的旗子收了起来,显然对这个女婿十分满意,围观群众看了一出狗血却喜闻乐见的英雄救美,自然也心满意足的回去了。   杜陵梦一边看着金元宝姑娘,一边听自称郭靖的少年不住解释,他只是来帮忙的,并不打算参加比武招亲。   金元宝被她瞧久了,一时也不管那嘴笨的少年,扭过头来,瞪了她一眼:“你看什么?”   杜陵梦并不在意,要是有陌生人也莫名其妙盯着她,她一样会瞪过去的。   陆小凤也料到了,大夫是绝不会对雇主生气的。   杜陵梦笑道:“我在看你,你很好看。”   金元宝又瞪了她一眼,这一次眼里已经含了笑意。   夸她的人自己就是个好看的姑娘,说这番话的时候也真诚得不得了,就是再娇纵的女孩子,也生气不起来。   陆小凤从未怀疑过杜陵梦的搭讪本事。   很多时候,她好像比他还讨女孩子喜欢。  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,金姑娘就自己蹦跶着跳进了大夫的钱袋子里。   她笑盈盈道:“我姓黄,单名一个蓉,莲蓉的蓉。”   那边郭靖焦头烂额向父女俩解释,这边两个小姑娘聊得热火朝天。   陆小凤好像从来没有被这么冷落在一边。   他故意又长又重叹了一口气。   黄蓉好像才注意到他一样,冲杜陵梦道:“杜姐姐,这是你的随从吗?”   陆小凤表情古怪,指向自己:“我看着很像听她话的吗。”   黄蓉笑嘻嘻道:“她过来,你就跟过来了,不像某个人,我要他往东,他偏要往西走。”   陆小凤又释然了,小姑娘已经满脑子都是心上人,瞧不见他也是很正常的。   陆小凤道:“他还是个年轻小伙子,还不懂万事要顺着女人的道理。”   杜陵梦瞥了他一眼,又问:“你本来打算去东边的哪里?”   黄蓉笑道:“来江湖,当然要去最热闹的地方了,听说要开丐帮大会了,我就想去瞧瞧。”   这与杜陵梦的猜测完全一致,陆小凤忍不住笑了一声。   黄蓉忽然拉了杜陵梦的袖子,满是期待道:“杜姐姐也是江湖人吗?”   杜陵梦摇了摇头,见小姑娘有些失落,含笑道:“你不帮帮你的朋友?”   前头郭靖越解释越乱,反让穆易气的胡子都要飞起来了,他自己更加急的满头大汗。   黄蓉哼道:“我拦过他的。”   她好像在吃醋,毕竟他不听自己劝去救别的女孩子,又好像很欢喜,似乎也对自己喜欢一个很正义善良的人高兴。   陆小凤瞧她神色,更确定自己猜的是对的了。   他觉得,大夫若是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的雇主,那位惜女如命的岛主只怕要立马杀到中原来。   这时,就听郭靖道:“不,不,穆姑娘很好,只是,只是我已经有婚约了。”   听他这话,穆易与穆念慈都看了过来,都是在看黄蓉。   显然,她扮的一点也不像男孩子,而先前他比武还一直往黄蓉瞧,也被他们注意到了。   黄蓉的眼睛闪了闪,脸已有些红了。   穆易叹道:“原来如此,你是我父女的恩人,自然不会做出为难你的事,早知你已与那边的姑娘有了婚约……”   郭靖下意识看过来,只见一个陌生女子在与黄蓉说话,连连摇头:“不,不,我的未婚妻不在这里。”   一个老实少年,说出来的语气也表明了,他说的绝对不假。   黄蓉立即红了眼眶,什么都不说,足下一点,人便跑远了。   郭靖一怔,只好向穆易拱手告辞,口里叫着黄贤弟,也跟着跑了过去。   陆小凤瞪着一路起的烟尘,良久才道:“他竟然没有看出来?”   杜陵梦叹道:“看来他真的是个傻小子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你要告诉黄岛主,他女儿身边多了个傻小子吗?”   杜陵梦惊讶道:“我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   陆小凤笑道:“那看来不会了,是因为她很像你?”   杜陵梦眨了眨眼,也笑了:“当然不是这个原因,只是因为,说了我也没有多的钱拿而已。”   陆小凤愣了一下,失笑点头:“我不是年轻小伙子了,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看来你至少比傻小子还要机灵一点。”   陆小凤又问她:“你是怎么认出她的?”   杜陵梦道:“黄岛主与我家长辈是忘年交,我小时候曾见过她母亲,她们生得挺像的。”   似乎又看到黄蓉现下自由又快活的样子,杜陵梦便忍不住笑了。   杜陵梦忽然就想起自己来。   她在比黄蓉还小一两岁的时候,也是忍受不住,逃了出来。   所以她十分理解黄蓉。   若你长到十几岁,身边却没有一个与你年龄相仿的玩伴,纵然长辈如何疼宠,也会寂寞无聊到发疯的。   这和现代有的小孩子闹着要去上幼儿园是一个道理。   何况江湖两个字,对于年轻人来说,便已经充满了诱惑。   她也是因为做出了离家的决定,才认识了许多朋友。   她觉得,不如让金元宝再跑一阵,之后再拿也不急。   既然知道黄蓉还会去丐帮大会,杜陵梦就转而关注起丐帮的案子来。   “如今我的事算了啦,接下来怎么做?”   陆小凤道:“距离丐帮大会还有好几日,现下咱们先在城里打探一下消息。”   杜陵梦挑眉:“我以为你会先去找花满楼?”   陆小凤古怪瞧她:“这案子关花满楼什么事?”   杜陵梦沉默半刻,认真道:“因为我以为他就是你的华生?”   这句话每个字他都听得清,但是合起来就不懂了。   陆小凤开始无奈地笑。   他发现,自己只要对上杜陵梦的时候,经常都是哭笑不得的。他以为自己身边许多朋友已经很古怪,那杜陵梦在里头也能排上前三了。   杜陵梦没有在华生这个词上多纠结,认真道:“都来江南了,就把他找出来玩吧。”   她语气轻松的仿佛出门春游的小姑娘。   陆小凤觉得更加奇怪了:“你为什么忽然与他较上劲了?”   杜陵梦瞪了他一会,像是在看天字第一号的傻蛋,良久才叹了一口气:“我本不打算说出来伤你自尊心的。”   “我还是在花满楼跟前有安全感些。每次你寻到什么线索,跑得比兔子还快,最后还得我反过来去找你。”   陆小凤忽然意识到,大夫其实是个除了轻功,半点功夫都不会的人。   以往他拜托她,都不过是救个人,江湖上,没人会与一个大夫过不去,而且她轻功极好,不会打架也随时能跑路。   这次的案子危险许多了,而且她若是验尸,便是证人,一下就成了最危险的存在。   杜陵梦好像看出他在想什么,挑眉:“你想到哪去了,这世上目前还没有人能伤得了我。”   “只是我以前只验过正常人,许多武功造成的伤我也看不出来,学到的东西好像也不太适用了,需要有个懂行而且耐心的人在我旁边而已。”   比如以前她能看看足迹分辨,结果现在要面对的凶手个个轻功溜得飞起,牛顿的棺材板也按不住了,好多科学原理在武林人士面前简直是玩笑。   陆小凤学着她摸了摸鼻子:“等到明日我们就去找他。”   这之后,两人在城里又寻了一些丐帮子弟打听情况,入夜才找了个客栈歇下了。   五   是夜,杜陵梦做了一个梦。   梦里有个少女,坐着一个大木盆,一路漂到了大陆。   把半路上捞到的大珍珠给了船长,大船便拉着一个大澡盆进了港,一路走河道,在一个星夜,停在了武林门码头。   满天都是繁星,落了不少到河里,好像满世界都撒满了星星碎碎。   港口一片漆黑,船员都已下船,这批货卸下后,他们便多了不少钱去寻欢作乐。   明日,这艘大船还会继续沿江向上游走。   她就仰面躺在盆中,躺在星夜里,水波柔柔推动着,像是母亲轻轻摇着小床,叫人昏昏欲睡。   木盆被敲了敲,节奏好像在敲门。   她猛的坐直了身子,一下差点撞到那个蹲在木桩上、凑过来瞧她的人。   那是个看来不过十七岁的少年,背着星光,面目不清晰,只有一双眸子,比星子还冷还亮。   他没被吓到,甚至没有动弹,十分冷静瞧她,眼里却泛起了一丝好奇。   “你从哪来?”   他连声音都冷得像块冰。   她道:“从大海上。”   他点了点头,好像并不奇怪,一个木盆是怎么斗过海上的风浪,一路漂来的。   他又问:“你要去哪?”   她道:“江湖。”   她问他:“你知道江湖在哪吗?”   他摇头。   “那武林呢?”   少年忽然笑了。   他笑起来很浅,很淡,但是很好听。   “这里就是武林。”   杭州还有个古名,就是武林。   她也笑了,笑起来不仅好听,还很好看:“那我到啦,我要下船了。”   她竟然从木盆里站了起来,还拿出了一个小布包,好像是真的要下船的旅客。   “你叫什么?”   这次他声音里染了笑意。   她眨了眨眼,笑道:“……”   “杜陵梦!”   那人还在叫她。   “杜零梦,杜一梦,杜二梦!”   杜陵梦面无表情推开了眼前因为凑近放大无数倍的脸。   “陆三蛋,你大半夜又……”   杜陵梦一时怔住了。   陆小凤坐在她床边,背着屋外的月光,面目模糊不清,只有一双眼睛,比星子还亮还冷。   下一刻,他总算擦亮了火石,秉着烛,照亮了她熟悉的面容,面上是她熟悉的雀跃。   他兴奋道:“杜小梦,我们去夜探丐帮吧。”   杜陵梦十分冷静把他踹下了床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排个雷,这篇文里,三蛋虽然口花花,但是从头到尾只有二梦一个妹子。   不想剧透但是想说他俩认识得很早,所以他有一些地方因为她改变了。他自有可爱之处,比如善良心软,喜欢小孩,对朋友仗义,还很有趣,原著变成浪子只是因为他的一些经历而已。   也希望不要介意我这点想让他独属女主的小私心吧,看到评论区有问所以随口说一下,其实提到的时候也很少。 第5章 杭城邂逅   六   杭州城没有宵禁,却也只有繁盛的地方灯明如昼,穷人连生计都发愁,又怎么会有夜生活呢。   丐帮虽是天下第一大帮,可是要管人人一口饭,那也是个不小的数目,所以丐帮所驻扎的地方,说到底还是乞丐窝。   远远看着一片漆黑的丐帮分舵,杜陵梦终于忍不住道:“你同乔峰认识,大可以光明正大来,这时候去,难道是要偷人家的夜壶?”   陆小凤笑道:“如果走完这一趟你还有心情,去偷夜壶也行。”   他扶着树干:“马大元他与夫人住在城外,听说马夫人是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,而且他是死于锁喉擒拿手,所以无声无息被杀不奇怪。”   “汪剑通现下住在分舵里,他在夜里被自己的成名掌法杀死,那动静应该不小,何况分舵中住着不少功夫高七袋弟子,竟然连一点声音都没听到。”   杜陵梦问:“所以你想去那位长老房里试试?”   陆小凤点头:“现下帮里已死了个长老,看来夜里守备只会更严密了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更应该小心的是,丐帮每个分舵,都有一队打狗阵。”   “打狗阵?”   陆小凤道:“是丐帮的独门阵法,与其他阵法不同的是,不遵循乾坤八卦方位,全无章法,人数不定,拿的武器也随人员趁手选,招数全是从他们对敌中总结出的路数,只要发动,便要将对手打死为止。”   乞丐的生存环境恶劣,招式自然也都是他们为了生存而出的,其中凶险,显而易见。   陆小凤嘱咐道:“你跟上我,千万小心。”   若是换以前,陆小凤会自己一个人过来,只是下午经她提醒,意识到此次将她落单风险更大,又信任她轻功,才将她带来。   话刚落,他便飞身掠上离脚下最近的那片屋顶,方轻轻踩上去,他心里便沉了一些。   稻草搭的顶,比瓦片更容易发出声音。   他溜一般顺着房顶的倾角斜坠下去,方滑到屋子的檐下,一把捞住凸出的木架普拍枋,像是一条壁虎,悄无声息向前。   汪剑通所住的屋子在这片茅草屋的内围,他走得谨慎,一炷香时间后才到。   这中间,杜陵梦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,悄无声息像是背后灵一般,每次他以为她没跟上,回头时,她仍是那个固定距离,猫在屋椽上。   陆小凤一瞬间想起了小时候和朱停他们一块玩的游戏。   他落在汪剑通屋子的窗边,借着月光往里瞧,杜陵梦像是片叶子一样落在了他旁边,也凑过来往里看。   距离汪剑通的死已接近半个月,现场自然不可能还保留着,屋内早就完全打扫收拾了一遍。   窗边是一方桌案,案上竟然还有文房四宝,可见这汪长老还是个十分有文化的人。   这年头,能通文墨也是少数,何况是江湖中人。   屋内设施十分简朴,除了必备家具与一边墙上挂着的长剑,再无其他物事。   杜陵梦忽然伸手,摸了一下桌案,示意给他看,上头竟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灰。   陆小凤瞧着,背后已经起了一片凉意。   今日一早他们到码头便下着细雨,断断续续飘到傍晚才停。   这窗子,明显是才打开的,就是给他备好了。   他似有所觉,转过身,下意识伸指,便夹住了一片冰凉,薄薄的刀刃比月光还惨白。   “不愧是‘灵犀一指’,不愧是陆小凤。”有人笑道。   霎时间,原本漆黑的小院,变得火光通明。   声音和剑的主人是个相貌清雅的丐帮弟子,他看来还年轻,竟然已经挂了八个布袋,地位极高。   他已收了剑,冲陆小凤抱拳致歉:“冒犯了。”   众人手里都举了火把,笑着看陆小凤。   那群人中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国字脸魁梧汉子来,虽然衣服破旧,没有挂任何袋子,却隐隐为首,气势不凡。   那汉子拍了拍方才拿剑的丐者,笑道:“看来全舵主算对了,他今早就听说你进城,便说你夜里只怕要来瞧瞧。我已叫人烫了酒,就等你来了。”   全冠清颔首欠身,笑道:“至于试陆大侠武功,全是我自作主张。”   陆小凤还能说什么?   自他少年成名来,想要试他功夫的,不可计数,似乎寻到机会都想戳他几次。   杜陵梦那时候就笑他,是他功夫太吃亏,谁觉得自己武功不错,戳他一下,大概就知道自己武功几斤几两了,还没有半点生命危险。   大夫还“友情提示”他,不如以后收费然后告诉那些人在他这里的江湖排行。   想到这里,他才意识到,所有人都瞧着他,没有人朝他身边看一眼。   他向旁边看去,果然只有自己站在汪剑通的窗前。   杜陵梦像是被初日照到的晨露一样,蒸发在了黑暗与白昼的交接中。   七   酒是好酒。酒友也是好友。   陆小凤从来只记得让自己高兴的事情,所以现在他又愉快起来。   他觉得很奇妙的一点是,他与乔峰是全然不同的饮酒习惯,他喜质量上佳,乔峰爱畅快豪饮,两人竟然还能喝道一起去。   这大概就是酒的奇异之处了。   两人一面闲话,兴致起后,便舍了碗,乔峰一掌拍开了泥封,又提了一坛到他跟前。   陆小凤便也按着他的习惯直接拿了坛子。   这时有个声音笑道:“明明说好一起去偷夜壶,你怎么先喝上酒了?”   听见这声音,陆小凤来不及高兴,他跟前竟然真的被放了一只夜壶。   陆小凤手里还握着酒坛,还在口中的美酒却已经索然无味起来,仿佛他捧着的也是个夜壶。   乔峰是个不拘小节的人,现下更在意他这副表情,倒是头一次见他吃瘪,忍不住大笑起来。   大夫才跟着他又混了几天江湖,现下一些习惯居然恢复得很快,冲着乔峰抱拳的姿势很是标准:“杜陵梦,久仰乔帮主大名。”   陆小凤无奈介绍:“她便是我这次去京里找来的帮手。”   乔峰起身请坐,杜陵梦也不多客气,口里相让,请乔峰仍坐原位,自己拉了个凳子过来坐好。   陆小凤忍不住问她:“方才你去哪了?”一面抬手要将碍眼的夜壶往下撤。   “哎——”杜陵梦拦住他,“你动作轻些。”   陆小凤瞪大眼睛:“里头有东西?”   他鼻子很灵,却也一点味道都没闻到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我本来还准备与乔帮主闲话几句,你怎么这么急着转到正题?”   她将盖子揭开,那夜壶里头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青石砖。   “我着实找不到趁手的盛放工具了,幸好贵帮弟子将汪帮主的夜壶也清洗得很干净。”   陆小凤站起身,一面往里看,一边问她:“你在哪挖来的?”   杜陵梦道:“就在汪长老房子西南面的窗子下头。”   陆小凤明白过来:“方才我也注意到了,西南面后面是堵矮墙,这一路过来,若不是一早被发现,我也会选那里藏身的,所以凶手若是有预谋的躲到晚上杀人,便会藏在那。”   乔峰自一边取来一盏灯,举在一边,就着光,却见那砖块正中是一个深深的脚印,不由一怔。   陆小凤不禁感叹:“此人好深的内功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我觉着应该是凶手留下的,便挖来了。若不是这块砖被草丛掩着,我估计早已被凶手捎走了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我倒是认为,只怕凶手自己也没发现,这等功夫,按说早已收放自如,应是情绪激动之下才踩出了这脚印的。”   杜陵梦偏头:“有道理,你看……”   她伸手丈量了那鞋印:“这尺寸,此人是个男子,身高大概在五尺七附近。”   换算做现在的度量衡,大概是一米九左右。   杜陵梦继续道:“这分舵的房子都相隔太近,即便有矮墙,他躲在窗边更容易被发现,只能藏在窗下面,按照身高,便是蹲在那里的。”   “这部分是月牙状的凹陷,显然烙下这脚印时,他是一个极快起跳的状态,想来是听见了什么,或是有人察觉到了他,情急之下跳入窗内。”   她突然侧头问乔峰:“乔帮主,贵帮汪长老是死于屋子的哪个方位?”   乔峰似乎也没想到她突然问他,只是这姑娘的神情太过认真严肃,下意识道:“我本来杭州办马副帮主的丧事,那日一早来找汪师叔,便见他仰躺在地,双腿正对着那扇窗。”   陆小凤点了点头:“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还原,你也偷了个夜壶,看来咱们今晚不虚此行了。”   乔峰却忽然叹了一气:“我服啦,杜家妹子。”   杜陵梦疑惑瞧他。   乔峰看着很冷静:“我确实身高五尺八寸。”   这次陆小凤与杜陵梦都愣住了。   乔峰叹道:“方才我一直没有说话,实在是因为惊讶这鞋印,我一眼便看出,这鞋底纹路,就是我母亲亲手为我做的鞋子,这鞋印便是我的不假。”  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。   杜陵梦从乔峰手中接过灯,又凑近细看了片刻,轻笑了一声。   “这人比你年纪要稍微大一些。”   她指了几处:“他要跃起,还需要动腰腹力量,从这几点痕迹看,这人腰上不太好,习武之人身体强健,还能杀了汪长老,想来也没受伤,这么推算,凶手少说也得五十来岁了。不过他与你的身材倒是十分相近的。”   乔峰这下完全明白,为何陆小凤要找来这个看起来没有半分功夫的年轻姑娘了。   杜陵梦临走前不忘嘱咐道:“乔帮主还可检查一下随身物品,只怕被盗走的不止这一个,身边若有人作证,到时丐帮大会,我们便能领先幕后黑手一步了。”   乔峰诚挚应下了,抱拳道谢。   八   “一时是他和慕容复合伙的谣言,一时还穿了他的鞋子来嫁祸他,看来确实有人是冲着乔帮主来的。”   杜陵梦道。   陆小凤面色也很凝重:“不错,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。”   他又道:“我还真没想到还有鞋子这一着。”   杜陵梦一愣。   两人在只有月光的长街上停住了。   陆小凤幽幽道:“其实本来嫌疑人是只有慕容复的,他和乔峰合谋的谣言,是我放出去的。”   杜陵梦:???   作者有话要说: 二梦:你再说一遍?我保证不打死你。   《   发烧去挂了点滴,所以只有晚上回来再更啦,有点迟不好意思_(:з」∠)_   先去睡啦!明天再捉虫回复评论w 第6章 三生万物   好好好,你是鸡汁的队友,不是猪队友。   一   她是被他请来帮乔峰洗冤的,结果折腾这么久了,他现在才跟她说,这锅是他自己给人扣上的?   你特么在逗我?   杜陵梦很想这么说。   于是杜陵梦果断道:“陆小猪,你该不会是个傻子吧?”   陆小凤下意识反驳:“不是陆小猪是陆小凤。”   杜陵梦斜眼看他。   他知道自己再不解释,大夫又要说他是假发了。   陆小凤忙道:“其实我已知道杀马大元的凶手了。”他并不想知道假发和桂是什么梗。   杜陵梦一怔,下意识问道:“是谁?”   “马夫人。”   “可是你说,他的遗孀半点功夫都不会。”   陆小凤淡淡道:“一个人若想杀她的枕边人,实在是很容易的事情,与力气无干。”   杜陵梦好奇道:“你是怎么推出凶手是她的?”   陆小凤道:“我只知道她与人合谋杀夫,却不知道她手法,只因为这全是我一人听来的,做不得证据。”   杜陵梦吃惊看他:“你听到了?”   陆小凤道:“上个月,我与司空摘星约好比轻功,我先到了城外,哪知正好见得她与本地舵主全冠清……”他顿了一顿,“当时我并未放在心上,后来马大元葬礼上,才知道她是马大元的妻子。”   杜陵梦问:“就是方才拿你试剑的全舵主?”   陆小凤点头:“他算是乔峰的得力下属,为免打草惊蛇,我还未告诉乔峰他谋叛的事情。”   “全冠清外号‘十方秀才’,功夫说不上高,却心机深沉,不好下手,我便先盯着马夫人那边,见她丧期频繁与几位丐帮中层往来。”   “我偷听过几次他们对话,确定了是针对乔峰的谋反,只是她再未见过全冠清,她与那些中级弟子的谈话又太过浅显,所以我并不清楚他们陷害乔峰的具体计划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现在看来,他们计划是伪装慕容家杀了人,引起江湖注意,最好是让南慕容与北乔峰打起来?”   陆小凤道:“差不多如此,全冠清很了解乔峰,知道乔峰会去查探帮中人死因,将嫌疑引向慕容复,便能分散他注意,让他注意不到自己身边情况。引起江湖注意,是为了让更多人前去丐帮大会,最后在众目睽睽下揭露乔峰身世,杀乔峰个措手不及。”   “所以你故意放出乔峰与他联手的谣言,一是叫乔峰警觉,把他和慕容复都拉到嫌疑人的地方,二是让这马夫人慌乱,以为有人走漏消息,去与幕后主使见面?”   她说到这里,轻轻笑了。   “这一手不错,是我错怪你了。”   陆小凤得意笑了笑,很快又正经起来。   “慕容复与乔峰联手杀人的消息刚刚在城里传开,马夫人当夜就去寻了白世镜。”说完,他又向大夫解释了白长老在丐帮的地位。   商量中,马夫人以揭露两人私|通丑事相要挟,又叫白世镜做了不少事情。   杜陵梦咋舌:“这马夫人竟然如此开放。我以为林仙儿落下那样下场之后,就不会有人还敢同她走一样的路线了。”   本朝虽然不及前朝那么讲礼教之防,只是到底还是个封建父权朝代,对女性还是多少严苛一些。   杜陵梦忍不住道:“她丈夫已经是副帮主,如果是想图谋帮主之位,为何还要害死丈夫?既然不是要谋位,她为什么要算计乔帮主,难道是有什么深仇大恨?”   陆小凤借着月光看向她。   杜陵梦一瞧便是富足人家长大,从未经过生活上苦难的姑娘,并不是说如何单纯,而是这样的人,似乎在哪都比别人自信敞亮一些,即便是走在外面也好像很自在有底气。   那位马夫人与她全不一样。看来温婉甚至有些缩手缩脚,眼中却满是阴冷偏执。   陆小凤不用知道原委,便多少猜到了一些,因为他已见过不少那种眼神。   这世上的不幸人有千千万种,有心无旁骛不断上进的,有释然过去后过上期待生活的。   同样也会有一种人,走不出来,还会生无缘无故的恨,甚至是看见对方好过也会不开心。   陆小凤见她犹仰头等他回答,便摇头:“我也想不明白。”   陆小凤继续道:“我那时才知道,马副帮主的死是白世镜做的,便他遗体尚在停灵凭吊时,去看了他的脖颈。”   杜陵梦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:“情况如何?”   陆小凤道:“锁喉擒拿手是马家独门绝技,马副帮主的族弟竟然也瞧不出来其中的问题,想来白世镜也是废了心思模仿他的手法,这下不用考虑武功,就是你擅长的地方了,所以我都记了下来。”   杜陵梦便问了他几个细节,他一一与她描述了。   “……白世镜也不会锁喉擒拿手,最多只能模仿了做出死后的样子。”   杜陵梦就在这长街上站着思考起来。   陆小凤不好打断她,春初还很冷,虽说他俩都不是那种吹吹凉风能怎么样的人,他却还是不由思念起温暖的被窝来。   大夫忽然自言自语道:“那他的甲状软骨……”   陆小凤听得云里雾里:“什么骨?”   杜陵梦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,便伸了手过来,在他脖子上比划,摸索一阵后不耐烦起来。   “你能不能屏住呼吸,喉结不要动来动去的?”   陆小凤结结巴巴道:“你手太冰了。”   杜陵梦翻了个白眼,觉得自己跟哄小姑娘一样,只好搓热了手,这次他配合了许多,她却因为凑太近,被呛了一嗓子酒气。   陆小凤道:“如果你说的是这块,我记得碎成好几块了。”   杜陵梦问道:“他脖子既然断了,你应该能看见里面,这块骨头的断面可有血?”   陆小凤回忆了一下,点头。   杜陵梦一合掌:“那就对了……”   话还未完,她肩上一紧,陆小凤已一手带了她护到身后。   这时天上正好飘过一片云,半掩了月亮,隐隐约约中,杜陵梦瞧见长街对面,有一个魁梧的黑衣汉子与他们相对而立,面上蒙了黑布,只露出一双眼睛,死死盯着他俩。   待风移走云,光重新洒满长街,那人也消失了。   杜陵梦这才发现,自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。   她江湖经验不多,却也依稀感觉到,这人十分危险。   “他走远了。”许久后,陆小凤才道。   杜陵梦长舒了一口气:“这身形与乔帮主好像,你说,是不是就是那个杀汪长老的凶手?”   陆小凤道:“我们去看看。”   两人走到街对面。   黑衣大汉原先站着的泥地上,示威一般,印着一双深深的脚印,正是他俩在那块青石砖上看见的。   除此之外,再无半点的痕迹。   二   在船上的日子十分无聊,现在到了杭城,两个人最不缺的就是觉。   所以杜陵梦与陆小凤直接走到了清晨,还不忘在街口一人吃了一碗片儿川。   陆小凤是个十分豁达的人,在他看来,现在的情况还不是十分紧急。   三个被害人,已经找到了一个半凶手,其中半个是因为身份不明,但是才来一天,能有这样的进展,还是挺乐观的。   杜陵梦更加心宽,至少对于她来说,阎王爷都不能拦着她吃一口热乎的。   “味道挺好的,给花满楼捎一份吧。”杜陵梦道。   于是陆小凤提着一个食盒,和大夫一起,站在了百花楼前。   百花楼顾名思义,楼里有很多的花,有些尚是花苞,也有不少陆小凤不知道名字的已经开放了。   陆小凤看了看手里的食盒,又瞧了瞧牌匾上的三个字,表情古怪:“我怎么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?”   杜陵梦会意,笑出来:“虽然你是个闲不住的,但是你有好几个家里蹲朋友。”   她继续道:“我们要不要赌看看,你会不会去找西门?”   如果不是顾忌盒子里那碗片儿川,陆小凤肯定跳起来了。   “这案子怎么又与西门吹雪扯上关系了?”   他现在已经很怕大夫的一语中的了。   如果真的到了请西门吹雪出山的地步,那这麻烦只怕已经是灾难级了。   杜陵梦也跟着他瞧那牌匾,忽然道:“我觉得,百花楼现在定然已经不止百种花了,不如改叫万花楼。”   “万事屋,万花楼,万梅山庄,是不是很有宿命感?”   陆小凤哭笑不得。   他俩正说着,门口一片白影现出,有声音带笑,温润如玉。   “百花楼有百种花,万梅山庄漫山梅花也有上万,万事屋难道也有一万件事情?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后来,花满楼建立了万花谷【并不是   《   几个武侠世界合一起了,有开放的有保守的,就中和了一下。不会有一言不合脱衣服的妹子了。   百花楼是电视剧设定,原著好像没有说小楼叫啥。   《   感谢东方梅依,南湘子,絮暖,咩咩,阿绯的营养液(づ ̄3 ̄)づ   感谢晚安糯米团X10,面包包包X98的灌溉wwww 第7章 三生万物   三   在杜陵梦眼中,花满楼是个出场都自带光效的人。   他眼前是黑夜,心中却满是光明温暖,他心境极高,相处时却让人熨帖亲切。   “百花楼有百种花,万梅山庄漫山梅花也有上万,万事屋难道也有一万件事情?”   杜陵梦一本正经道:“一万件事情就在我旁边呢。”   她身边站着陆小凤,陆小凤一个人,引事的本事就比一万个人还要强,他遇到的奇怪事情,只怕一万个普通人加起来也比不上。   花满楼便笑了。   陆小凤已经十分熟悉这种相处模式。   这两人任何一个,和自己斗嘴起来,他还能旗鼓相当,但凡联手起来,就只有他被噎的份了。   他只好用了去找大夫时一样的法子转移话题。   “你用过早饭没有?”   四   风送来花的清香,杜陵梦坐在窗边,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。   自来了杭城,一整天为了查案到处跑,好像未闲下来过。可是坐在这里,整个人不由自主便轻松起来。   百花楼与它的主人一样,有这种使人安心的魔力。   杜陵梦半趴在窗框上,百无聊赖瞧那些花,发现其中竟然还有几株,是自己寄给他的草药种子。   在他们几个朋友的鼓励下,为了体验独立自在的生活,花满楼自家中搬了出来,在这里已经住好几个月了,他乔迁时她还在京里,只好让陆小凤帮忙捎带给他一些种子做搬家礼物。   瞧着这几株的长势品相,又想起自己屋后的药田,杜陵梦不禁感慨。   果然是花满楼。   一边,陆小凤刚同花满楼说完了一系列事情的始末。   杜陵梦已经在他的小楼里环视了一遭,笑道:“看来你在这里住的很好,以后来这里找你方便多啦。”   花家毕竟是大户人家,每次上门还要递拜贴,更要被花满楼的母亲关切凝视。   花满楼明白她的意思,笑道:“今年除夕,母亲还问起过你。”   杜陵梦叹气:“那她老人家要失望了,我与你五哥真的只是合作伙伴。”   陆小凤平日都是溜进去的,没想到她还递拜帖这么讲究,听她说是合作伙伴,对于花老夫人的误会也立即会意了。   花家五童做海外生意,杜陵梦这个烟民想来是大客户,她投资钱财在里头也不是不可能。   花满楼这位五哥从不缺钱,偏偏热衷赚钱,无心成家,大夫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,偏偏还跑出来混江湖,花老夫人就误解了。   花满楼微笑道:“这点,五哥也解释澄清了,只是我母亲似乎很喜欢你,要与你介绍别家青年才俊。”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她都从家里跑出来了,居然还能被远程安排相亲。   杜陵梦头痛起来。   她现下二十四岁,心态上自认为还很年轻,毕竟在现代,这岁数在大城市里也不算什么,现在才发现,在这年代,二十多岁已经是个大龄老姑娘了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改日我登门同她老人家道谢吧。”   意思是接受了。   见花满楼面露惊讶,她解释道:“我也是才知道的,你母亲与我奶奶熟识,这只怕是我家里的意思。我跑出来这么久,也该给点交代了。”   她头一次说起自己家事,另外两人都吃惊不小。   花满楼是家里老七,若杜陵梦的父母成亲早,她只比花满楼小几岁也好解释了。   陆小凤突然道:“这么说来,花满楼不就是你的长辈了。”   杜陵梦虚情假意笑了,捏着嗓子叫他:“陆伯伯。”   陆小凤被她这一声雷得不轻,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   花满楼关心道:“你若是不愿,我可以帮你说说看。”   杜陵梦十分感动。   这才是朋友啊,陆小凤刚刚那说的,是人话吗。   杜陵梦摇头:“你的好意我心领了。”   她叹道:“我来江湖一趟,虽然本意是为了自己自在,现在家里逼迫,少不得来个交差。”   “现在想想,这些年我也见了不少青年,结果都是陆小凤的朋友,所以我光棍至今。不如去见见名门公子,说不定能有对的上眼的呢,我要求也不高。”   陆小凤跳起来了:“我的朋友怎么了?”   杜陵梦开始掰指头:“首先,你的朋友分好几类,首先是与你关系最好的几个,有已婚的,比如老板和西门,有和我革命友谊太纯粹的,比如司空摘星和花满楼。”   陆小凤惊讶道:“西门什么时候结婚了?”   杜陵梦头也不抬道:“剑难道不是他的老婆?”   陆小凤哭笑不得。   大夫还在算:“除此之外只有两种,一种是,说不定哪天就嘎嘣没了的,其实江湖人都是刀头上混日子的,我觉得十分正常,最怕的就是第二种,说不定哪天就变大恶人了,你算算这十年里,你朋友黑化多少啦。”   陆小凤一瞬间膝盖有点疼。   杜陵梦最后总结:“谁让我第一个认识的是你呢,后来的朋友全是跟着你一块发展的。会成为你朋友的,都不落于上面三个套路,我是真的不想找到一个幕后黑手的丈夫。”   他好像被她点醒一般,也忍不住思索起来:“为什么许多时候,我总是会查到自己朋友头上去?”   花满楼笑道:“大概因为你太不讨厌麻烦了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所以你不去找麻烦,麻烦也会上门来找你,还‘刚好’成了你的朋友。”   陆小凤怔怔瞧着他俩。   花满楼道:“这个人是不是悟了。”   杜陵梦笑了:“他好酒会赌,就是悟了,佛祖也不收他。”   陆小凤忽然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   花满楼问:“什么?”   陆小凤在他们眼前来回走了几步:“昨夜我们见到的那人,其实和马夫人不是一伙的。”   杜陵梦一愣:“你是怎么想到这案子上的?”   陆小凤道:“你的话提醒我了,汪长老才是他们揭露乔峰身世最重要的证人。如果这黑衣人是要找乔峰麻烦,大可以等全冠清他们的计划执行,现在还在他乔峰附近,甚至还守在分舵那,昨夜一路跟着我俩,目的只怕比全冠清他们还要长远。”   杜陵梦问:“为什么说汪长老是揭露他是契丹人的证人?”   陆小凤道:“汪剑通在帮中地位仅次于前帮主,他与马大元亦师亦友,当初乔峰上任帮主时,他最为反对,后来还一力拥了马大元做副帮主。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想让自己人当帮主。其实并不是。”   花满楼道:“汪剑通早已知道乔峰是契丹人?”   陆小凤越说眼前越亮:“不错,我一直不明白,全冠清他们计划在丐帮大会上揭露乔峰身世,以此重挫乔峰,可这等旧事,乔峰他自己都不知道,他们又是如何知晓的呢。”   “汪剑通是爱国大侠,杀了不少辽人,知道一个契丹人被选上帮主,还无法改变,他忧心以后乔峰知道身世,会将丐帮卖给辽国,于是汪剑通安排马大元当上了副帮主,以此来掣肘乔峰的,因此告诉了马大元乔峰的身世,夫妻间说话也是说不准的,马夫人恨极乔峰,得了这个消息,便谋划了一切。”   杜陵梦点了点头:“你的推测倒也能说得通。昨夜我也大概明白马大元是如何死的了,正要说,被那黑衣人打断了。从那块骨头出血,可以看出是生前骨折。”   花满楼叹道:“所以,马大元被白世镜捏碎骨头时,他还活着。”   这着实惨了一些。   杜陵梦点头:“他武功不低,会被人安安分分捏死,应该是昏迷的状态。” 第8章 三生万物   五   这样一来,将陆小凤听到的,和他们推理的结合起来,就是全冠清的计划了。   首先杀死马大元,表面嫁祸慕容复,转移乔峰注意力,之后由一看便弱势的马夫人告诉汪剑通,汪剑通一直疑心乔峰,马大元更是他派来掣肘乔峰的,想到马大元可能是因为被乔峰发现监视杀死,自然会配合他们将乔峰赶下马。   一帮之主是外族仇人,传出去掉脸面,更是让以前那些抗击外族的事迹都成了笑话,汪剑通便同意开丐帮大会,到时候举帮合力,杀死乔峰。   马夫人自然不肯,她对白世镜说的原话是要叫乔峰“身败名裂”,正好陆小凤给乔峰扣的锅也传开了,她就趁势与全冠清暗中将丐帮大会的消息传了出去。   那个黑衣汉子估计也是由此消息来的,估计正好撞见汪剑通一众合谋,不知是想要帮还是害乔峰,一怒之下杀死了汪剑通。   其实这个计划,到现在为止,仍可以说是天衣无缝。   只要乔峰的身世在众人面前揭露,就是正云游天下的洪前帮主出现,也救不了他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且不说其他人如何待他,他自己该如何看自己呢?”   她内里还是个民族团结认知比较优先的现代人,也能理解现在的国仇家恨,所以完全能将他看做一个独立的人,不带任何国家符号,更清晰意识到,他可能会面对自身价值观的冲突。   花满楼听了,也面露不忍。   他本就是一个十分通彻的人,敬重生命,不喜战争。   杜陵梦瞥到陆小凤的神情,没有半分凝重,不禁好奇起来。   陆小凤是头一个知道的,他最后决定相信乔峰,帮乔峰解决此次问题,他也不是不入世的人,对很多东西比花满楼要切身体会得多。   所以他是怎么想通的?   陆小凤看出她的好奇,苦笑道:“我还真的不是什么大侠。我认识的,不过是个特别能喝酒的乔峰罢了。”   杜陵梦静静瞧了他一会,突然笑起来。   “我最不讨厌的就是你这点。”   陆小凤笑道:“这也是我最喜欢自己的地方。”   杜陵梦长吁短叹:“哎,这个人夸不得。”   她刚说完,陆小凤跟着叹了一气:“你就不能让我哪怕得意一会?”   花满楼放了茶杯,也叹了一口气。   三个人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唉声叹气起来,比赛一般,一个比一个重,最后又都绷不住一齐笑出声。   朋友之间,常常因为各自奇怪的事情笑起来。   如果你的朋友与自己在一个事情上理念一致,那一瞬间表露出的默契,已经足够你高兴得笑出声。   杜陵梦就很高兴。   这个世界已经很严苛,却还有人能让你觉得轻松自在,在这里,你不是异类,普世的价值观也无法入侵他们可贵的内心。   所以她从未后悔过从家里逃出来。   只要认识像是陆小凤和花满楼这样的人,就已经是最宝贵的经历了。   六   又过了两日,杜陵梦总算接到了无情的飞鸽传书。   与她预料一致的是,玄悲的几个徒弟都不知道师父要捎带给乔峰的消息。   虽然不抱希望,杜陵梦还是回了信,将那黑衣人的鞋底描述了一遍,让无情问问有没有在案发现场见过。   现在消息已到,此处距离丐帮大会的地点也还有一段距离,杜陵梦一行便出发了。   出百花楼时,花满楼没有关门。   “春里雨多,若有人想要避雨,能帮上就最好了。”他说。   陆小凤意有所指道:“所以你不是财迷。”   杜陵梦出门的时候,恨不得把窗户缝都糊上。   杜陵梦道:“我现下资产是负的,若催债的人来了,搬走我那唯一值钱的大桌,以后我吃饭就不香了。”   陆小凤笑道:“你手里这么大一笔生意,不如趁势换一个桌子。”   人是经不住念叨的。   陆小凤刚说完,就远远见到了杜陵梦的“生意”。   “好巧。”   杜陵梦笑眯眯道。   黄蓉惊喜道:“杜姐姐。”   她已经换回了女装,最青春靓丽的年纪,穿什么都好看,现下换了漂亮的衣裳,更是人群的焦点,所以他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。   帮着花满楼互相介绍过后,杜陵梦顺手帮她提了竹篮:“怎么一个人来买东西?”   黄蓉笑道:“我给靖哥哥找了个师父,是用菜钓住的,现在要赶紧回去拖住他。”   杜陵梦见她提起郭靖,又是一副小女儿情态,不禁打趣:“和好了?”   黄蓉红着脸,大大方方道:“他都告诉我啦,那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妻,他从未见过。”   杜陵梦很是乐观:“指腹为婚都是说不准的,说不定那位姑娘有意中人了呢。”   她原本还担心黄蓉吃亏,现下一看是包办婚姻,就支持小姑娘了。   黄蓉更无所谓了,她自小在黄药师教导下,思维与世俗相反,只觉得一切随心去做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。   一个全无周孔礼教概念的海归,一个觉得不伤害别人就喜欢为上的现代人,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聊起来仿佛切瓜吃饭一般自然,倒是跟前卖菜的大婶听着一脸震惊。   陆小凤怕这俩一会说出什么更可怕的话来,到时候人家报官就乌龙了,急忙掏钱,拉了大夫就往前走。   两个人全不被他影响,还在继续叽叽喳喳说话。   陆小凤听着,万分庆幸把花满楼也给拉出来了。   黄蓉道:“我现在有目标啦,要帮靖哥哥给汪长老报仇,等找到那位杨姐姐后,解除婚约。”   杜陵梦惊讶道:“他要帮汪长老报仇?”   这会子四人已经走到城门口了,听着她这话,陆小凤与花满楼也停下说话,看过来。   见黄蓉也惊疑起来,杜陵梦便解释说他们是帮乔峰的。   黄蓉舒了一口气,道:“靖哥哥的爹爹也是江南人,就是被一个金国的王爷害死的,那时汪长老得到消息赶来救人,在半路截杀了这个王爷,所以等于是汪长老帮他报了杀父之仇,现下汪长老被害,他当然也要帮他报仇了。”   花满楼道:“这事在江南传得很广,好像是十几年前金国来求和的时候,出使的金国王爷趁机偷偷收买了不少大官,不料他迷上了人家的妻子,动用收买的力量,要霸占她,因此暴露了,逃亡时掳走了两个妇人,据说有义士得知,千里追凶杀了他。没想到这位义士就是汪剑通长老。”   黄蓉拍掌:“掳走的那两位,就是他与杨家姑娘两人的妈妈。”   陆小凤好奇道:“这金国王爷既然死了,那她俩应该得救了,为何郭靖从未见过那位杨姑娘?”   黄蓉道:“她俩失散啦,当时金国王爷将她俩分开,秘密转移出关,她们在前头走,所以过了一阵才得知王爷被刺死的消息,那些看守的人也都逃了,靖哥哥的妈妈因为怀着孩子,不得已去了蒙古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你们说求和那阵被刺死的金国王爷,我也想起来了,他叫完颜洪烈,当时是讲和使团的代表,却暗中勾结收买高官,因为在牛家村犯下命案暴露出来,朝廷以此攻讦金国,说他们并非真心求和,将主和派全部打压下去,才出兵,将金人赶出关。”   她话刚落,就听得一个声音笑道:“十几年过去了,小丫头还是这副派头。”   杜陵梦顺着声音瞧过去,就见说话的人与郭靖一起蹲在树上,瞧着他们。   她也忍不住笑了:“十几年过去了,您老终于找到第二个好骗的徒弟了?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杨康:你们说谁是姑娘??? 第9章 调鸡离山   奥义·调鸡离山之术!   一   “十几年过去了,您老终于找到第二个好骗的徒弟了?”   杜陵梦话刚落,那树上的老丐便化作了一片影子,飘了下来。   她犹站着,身形未动,脚步一点,整个人已自行倒退了一丈。   老丐笑道:“不错,小娃娃的轻功又强许多了。”   杜陵梦倒退已经很快,老丐却更快,在空中一折,便落在了她身后。   杜陵梦正要撞到那老丐掌中时,她骤然一折,旱地拔葱,自长袍底伸出一双绣鞋,踏上一边树干,飞上树梢。   杜陵梦在郭靖身边蹲下,叹道:“晚辈又空活了十几年,也只有轻功有点进益啦。”   她话未完,又飞下树梢,下一刻,那根树梢已折断了,郭靖脚下一空,急忙抱住一边的树干。   他俩话间甚是熟悉,其他人也不好插手,一时间只看到一灰一黑两个影子,一个进攻,一个后退,衣袂翻飞,带起落叶翩飞。   黄蓉虽然根骨天赋俱佳,学习却十分随心,对杂学的兴趣比武功更高,一时间看不出其中奥秘来,只觉得能在洪七公手下过招,杜陵梦的功夫不差。   她心下奇怪,明明轻功这么好,为何杜陵梦要说自己不是江湖人。   黄蓉是个多疑的性子,现下竟也没有半分觉得杜陵梦骗了她。   “怎么,当初不想当我徒弟,现在还不叫我看看你师父是谁?”   听得这话,陆小凤惊讶不小。   原来这位老前辈还想过要收大夫做徒弟,似乎当初大夫还拒绝了,现在再见,对方好奇她最后投在哪家门下,自然要试探她的武学来源。   几下交错间,杜陵梦被逼出了他未见过的古怪步法,每次恰好不偏不倚避开洪七公的掌法。   又一次闪开一掌,发现这掌风十分普通,杜陵梦心中咯噔一下,果然在下一刻她出现的方位,一根竹杖在瞬息间只一闪过光,她的路径全被锁死,已避无可避。   叶子仍在飘落,那竹杖却已经稳稳停在了她眼前几寸。   陆小凤背对着她,站在她面前,双指正好抵住了竹杖的末端。   杜陵梦舒了一口气。   陆小凤顺着竹杖瞧去,见洪七公也正握着竹杖另一头,当即明白过来对方早就收手:“是晚辈唐突了。”   下一秒,那根竹杖碎成了好几根竹片。   洪七公笑笑,摇了摇头,瞧着他的双指,突然起了兴趣。   “你这小子这指力很了不得。”   黄蓉在一边道:“他好像在江湖上挺有名的。”   名满天下好多年的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俩小的是新人,洪七公是不管江湖事多年的老前辈,好像他也确实只能说是“挺有名的”了。   洪七公这会心下对杜陵梦的情况已有怀疑,只想验证一番,所以很快放过了他,走到杜陵梦跟前,刚捉了她的手腕,当下变了脸色。   “你,你……”   杜陵梦苦笑道:“不错,我虽然轻功好,也徒有一身的轻功了。”   洪七公叹道:“难怪你没有回手。”   洪七当初见到杜陵梦时,只觉得小朋友根骨很好,性子也很对他胃口,尤其会吃,见她说想要去江湖,他便要收她当徒弟。   后来想到她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孩子,小姑娘觉得江湖很有趣,只怕是一时兴起,所以未成。   如今算来,她已二十岁了,这样的人家,早该成亲了,还在外头,看来最后还是出来混江湖了,一时好奇她最终所学,便出手试探。   这一下,没想到试出她经脉全乱的问题来。   如今听她意思,似乎是只能修一种功夫,一旦杂乱,只怕会有不可想象的后果。   杜陵梦见他面露遗憾,竟还反过来安慰:“我心思多,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,便专注多啦,七公觉得,我轻功当是什么层次了?”   洪七公听她说后,表情轻松了一些,道:“你早笃定我不会下狠手,就松懈了,我如何看出你真的实力?”   杜陵梦笑道:“若您使的是降龙十八掌,我就认真啦。”   洪七公又指向陆小凤:“何况,这小子还急冲冲出来挡住了,我看,你其实能躲过去。”   杜陵梦一时间没说话。   黄蓉好奇问道:“如何躲?”   洪七公道:“你瞧天上飘的是什么?”   这里是郊外,四处都是树,虽然春天,树林中仍有不少常青树的树叶。   洪七公道:“踏叶凌波,我觉得,你的轻功现下在江湖,已经可以排上前三了。”   二   洪七公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,会在这里出现,当然也是因为这次丐帮的大案了。   既然大家的目的地都是一致的,倒不如一块前行。   杜陵梦问过陆小凤意思后,便与洪七公开始交换消息。   一切自然要从乔峰的身世说起。   她本以为连那位汪长老都知道,洪七公作为前帮主应该也知情,没想到听到乔峰是契丹人时,洪七公比她知道时的反应还大。   杜陵梦怔道:“您不知道?”   洪七公抹了把脸:“真不知道。”   他唏嘘道:“难怪我要把打狗棒传给乔峰时,老汪那么反对,后来还非要乔峰通过他那些考验。”   杜陵梦小心看向他:“您怎么看的?”   洪七公叹道:“他是不知者不罪,而且无意中杀了那么多自己的同胞,也功过相抵了,帮主的位置也是我传的,要说错也是在我识人不清。但是不管怎么说,帮主是肯定要再找一个了,好不容易找到个让我轻松些的靠谱徒弟。”   杜陵梦大汗,搞了半天您老更关注谁会接帮主这个烫手山芋的事啊。   她很明智没有选择去说乔峰只是生为契丹人,有什么过呢。   洪七公已经算是十分开明的人了,而且乔峰是他教出来的徒弟,肯定要偏向他的,只是洪七公心中还是有很深的观念,这是他本身时代的局限。   至少,洪七公是要护着乔峰的,这就够了。   杜陵梦又道:“那为什么汪长老会知道乔峰的身世?”   洪七公皱眉抱头想了半刻:“他这辈子和辽人打了不少交道,也不知道是因为哪次知道的,而且乔峰是在少林的山下,由农家养大的……”   杜陵梦啊了一声:“我来的路上,便正好捞到一位少林高僧的尸体。”   她将玄悲的事情又说了一遍。   洪七公道:“玄悲会出来,肯定是因为方丈玄慈指派,若说玄慈的话,我倒是知道有一次,玄慈与老汪一起去关外伏击辽国高手。”   杜陵梦问了那时间,洪七公再说出乔峰的年龄,竟然刚好对上了。   对这离奇的展开,一老一少一时失语,两两相觑,大眼瞪小眼。   杜陵梦一时想起郭靖母亲的经历,脑洞大开:“会不会他们那群人自关外带回来一个契丹孕妇,玄慈大师便安排在了少室山下,后来生下了乔峰,所以汪长老就知道了。”   陆小凤听了,在一边绷不住笑出声来。   杜陵梦也自知有点扯,有些尴尬,看向他,亲切道:“你能不能去帮帮蓉儿?”   陆小凤起身,一边笑一边走远了。   杜陵梦清了清嗓子:“您继续。”   洪七公道:“那一次,据他说,是得到了消息,辽人要派高手去少林偷武林秘籍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那为何要去关外伏击?少林寺里那么多高僧。”   洪七公道:“只有千日做贼,哪有千日防贼的,自然是以知道会经过的准确消息为主了。”   杜陵梦点了点头,又问了洪七公那日去关外的人员名单。   洪七公叹道:“现在看来,似乎还只是那位马夫人谋划的一切,就是不知有没有当年这群人里的其他人参与其中了。峰儿的身世似乎必爆出来不可了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我已经计划帮他掩盖了,只是不知道他自己更倾向于做汉人还是辽人,因为现下乔帮主自己也不知道,到时候将选择权交给他吧。”   洪七公一愣:“你如何帮他掩盖?”   杜陵梦笑道:“我见到您之前,还只有三分把握,现在,已经有七成了。”   三   到了郭靖他们投的客店,黄蓉就钻进了厨房。   现下吃饭的人又多三个,她便又问店家要了一些食材。   这时,看起来最斯文的那位花公子走了进来,十分诚恳要帮忙。   黄蓉看他模样不像是远庖厨的迂腐儒生,而且他看着太过真诚,便欣然接受了。   花满楼这样的人,连生火的样子都好看。   黄蓉忍不住道:“你也是杜姐姐的朋友?”   花满楼微笑道:“是的。”   黄蓉眨了眨眼:“其实我觉得你好多啦,她为什么不喜欢你,要喜欢陆小凤?”   花满楼一愣,想起对方是个正热恋中的小姑娘,只怕是看谁都像是一对,莞尔道:“我们都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,你为什么会觉得她喜欢他?”   黄蓉道:“我就是知道。”   十几岁的小姑娘,声音又娇又脆,不讲道理起来,只有娇憨可爱。   花满楼便笑了。   黄蓉又道:“花公子,劳烦你把盐递给我一下。”   她只听见花满楼伸手摸索了一阵,将两个罐子递到她跟前。   黄蓉侧头一看,下意识惊呼了一声。   她竟然才看出来,他是个瞎子。   花满楼无半点不自在,看起来心情似乎更好了。   黄蓉也是聪慧的,何况自小便与岛上哑仆打交道,知道将对方看做常人就是真的尊重,过多照顾反而刻意。   这会又见他被发现后,表情只有温和平静,心下佩服,更无半点小心翼翼,十分自然同他道:“我才看出来。”接过了其中的盐罐,“谢谢啦。”   花满楼将剩下的那个罐子放回原处,忽然笑道:“你怎么也来了。”   陆小凤从门外走了进来,在一边的水缸上便坐下了。   他无奈道:“被她赶来帮忙了。”   大夫原话是:“咱们能吃顿好的,本来就是沾郭兄弟的光,你好意思让一个小姑娘做那么多?”   陆小凤又道:“杜陵梦进不得厨房,不然这屋子能烧起来。”   黄蓉提了提手中的菜刀:“其实你也不必来,这厨房本来就小,你只是占地方罢了。”  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:“你怎么好像忽然对我意见大起来了?”   花满楼忍不住笑出来。   陆小凤表情莫名看着他俩。   “你们是不是说我什么坏话了?”   这下连黄蓉也笑出声来。   她也不怼他了,认真打量了一番,才挥挥手:“你去打水吧。”   于是陆大侠就去打水了。   水井在客店后头一个荒僻的院子里,陆小凤提着水桶,一时间开始思考,自己是怎么从一个江湖上人人敬重的大侠,变成挑水工的。   水井边的地面都是洇湿的,他正巧低着头,瞧见了什么,立即跳起来。   “杜陵梦!”他嚷道,担心太远她听不见,又长吹啸了一声。   过了一会,杜陵梦才从前院走过来。   “怎么了?”   她瞧见他提着个水桶,样子滑稽,一时笑出来,走近后,顺着他看的方向,表情也凝住了。   脚印。   还是与那夜一样的脚印。   虽然是正午,杜陵梦背后有些发毛,这人竟然从那天起,一直跟着他们。   他们说的话,他听到了多少?   脚印不再同那日一样只有一双,反而是一长串的足迹,步距一模一样,像是刻意走出来的。   ——敢跟上吗?   那个人在示威。   杜陵梦还在低头研究,陆小凤已跟着足迹追了上去。   这情景实在重演了太多次,她心里长叹了一口气,索性便低下身子研究起那些印记来。   这次是白天,足迹还十分新鲜,短短几眼,她便看出了不少信息。   她仍蹲着思量,整个人又被笼在了一片阴影里。   杜陵梦下意识道:“这个人五十岁,与乔峰的身材差不多,但是脚还是比乔峰大一点点,腹部有旧伤,轻功其实并不精妙,可能是隐藏在我们附近,扮成了店伙,所以我们才没发现。”   她说完才意识到不对,后知后觉抬头,立刻瞪大了眼睛。   被敲晕前,她最后的意识是:   陆小猪你又特么被人调鸡离山了!   作者有话要说: 洪七公射雕里面很年轻,这里有年龄操作。 第10章 调鸡离山   四   杜陵梦突然想起了,这一辈子,她还很小的时候的事情。   她住着的岛上,什么都很凶猛,连鸡也是,扑扇起飞后,比现在一些三流武林人士还快,那时候她人还没鸡舍高,展开了翅膀的母鸡简直是巨兽。   每天一早捡鸡蛋,是她最初的轻功修习。   到现在她都还记得,自己揣着鸡蛋,被那只母鸡撵了一座山的绝望经历。   后来她选择智取,拿米撒一路,引着母鸡离窝,然后折回去偷蛋。   现在好了,天道轮回。   陆小凤刚被人拿线索引开,她就被黑衣人给提走了。   她环视了一圈,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龙王庙。   那个黑衣人倒是很放心她的战斗力,想来已经发现她经脉全乱,是个不会武功的,所以只是封了她的穴道,就将她扔在这里了。   杜陵梦等的不久,那老先生已经提了东西回来了,见她已醒,似乎还有些惊讶。   他脚上仍穿着乔峰那双鞋,面上蒙着黑色面巾,双目冷电一般看向她,见她没有不对劲,才将一个纸包抛过来。   杜陵梦下意识接过,只觉得手中一片暖意,拆开一看,是好几块刚刚烤好的胡饼。   她看着,心里更难受了,她本该是舒舒服服坐着,吃黄蓉做的菜的,能让洪七公都称赞,绝对是难得美味。   黑衣人也不管她,在她身边席地而坐,拍开一坛酒,撕了胡饼,塞了几口后觉得着实麻烦,便揭了面巾。   一般看到人家真面目的,都死了的。   杜陵梦的好奇心比理智来得更快,看过去后,脑中一瞬间仿佛柯南被一道光击过。   这黑衣人,竟然与乔峰长得几乎一模一样。   黑衣人冷冷道:“看来你已猜出来了。”   杜陵梦现在只想自戳双目。   她当即狗腿道:“乔老先生果然老当益壮,志在千里。”   萧远山:“……”   五   萧远山拿走了给杜陵梦的干粮。   他冷笑道:“小丫头跑出来混江湖,胆子确实不小。若不是你还知道一些事情,我已一掌拍死你了。”   杜陵梦讪讪摸了摸鼻子。   她真的很想说,您一把年纪了,腰板也不好,还不如去和乔帮主相认,然后颐养天年带孙子,何必还在外头风里雨里跑呢。   萧远山又道:“何况,乔峰本该姓萧。”   杜陵梦心里好笑,感情这位大佬对儿子跟人家姓一直恼怒呢,十分上道:“萧伯父见谅,我见萧峰帮主与您生得一模一样,一时嘴快说错了。”   萧远山听她说萧峰这名字,大为舒心,又想到眼前这姑娘确实是来帮他儿子的,脸色总算好了许多。   萧远山继续道:“看在你帮我儿一场,若你老老实实回答,我可以给你个痛快。”   他这番话实在是不讲道理,杜陵梦面上没有任何不快,老实点头。   “你是如何从我的足印看出那些信息来的?”   杜陵梦已经开始怀念陆小凤了。   还是陆小凤好,从来不问她原理,基本都是直接把她的结论拿来用的。   她总不能和萧峰他爸说受力分析和人体结构吧?   这一幕怎么想怎么玄幻。   杜陵梦只好捡了浅显的文字说了,幸好萧远山也不怎么纠结里面一些古怪词语,似乎只是在试探她的诚意,所以挑了个简单的问起。   萧远山道:“你们汉人一些用词,忒是奇怪。”这一句话便带过了。   “我已听了一次你的分析,莫非只要给你一具尸体,你便能看出凶手是谁,又是如何杀的?”   杜陵梦点头,淡淡道:“我知道,汪剑通长老是您杀的。”   萧远山忍不住道:“你说说看,我是如何杀他的?”   杜陵梦道:“我见到萧峰那日,他将汪长老死时的情况与我说了,虽然遗漏了一些详细的部分,但也足够了。”   她瞥了一眼萧远山,才缓缓道:“汪长老死的那日,您就在窗外,只是屋内却不止汪长老一人。”   萧远山的表情告诉她,她对了。   “萧峰告诉我,汪长老是正对着窗子仰倒下的,被一掌击中后,口吐鲜血。我问过血迹范围后,便大概猜出,在屋内的,还有另外一个人。”   杜陵梦又道:“那个人应该是全冠清,是来和汪长老商量事情的,想来就是在丐帮大会上合力击杀帮主一事,您在窗外听到有人算计您的儿子,一怒之下,跳窗进来击杀了汪长老。”   萧远山冷哼一声:“这里你便错了,我确实是气极了,只是,杀他却是我早就算好了的。”   “他们几人害得我家破人亡,叫我儿子认贼作父,我便那日不杀,等我功夫练成,也定然要各个杀来的,此次得知丐帮大会的消息,早已算到他们要将我儿子羞辱一番,我便先来收了他的狗命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您老本来就是要来偷秘籍的,怎么就成了人家害得家破人亡?”   萧远山骤然大笑出声:“偷秘籍?这我倒是不得不认了,我当年被你们冤枉欺辱,所以我便真的学了少林所有功夫。”   杜陵梦愣怔:“您当年是被冤枉的?”   萧远山冷笑连连:“我若要偷,为何要带上一家老小,那日我不过回家探亲,结果连不会武功的妻子仆从也都被虐杀而死。”   杜陵梦这下全明白了:“您当时虽然未死,他们却不知道,只剩下萧峰,由玄慈大师抱了回来,寄养在少林山下了。他长大后,被洪老帮主看重,做了丐帮的帮主。”   她恍然:“难怪汪剑通长老未将这事告诉七公,当年其实是他们误杀,这是件大丑事,以七公性格,肯定是要让他公告天下,对此负责的。”   萧远山道:“他们都为护着玄慈那老秃驴,当年的事,便是由他牵头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那难怪他要派师弟玄悲大师过来了,想来他得知马大元与汪剑通身死的消息,满江湖又都是南慕容北乔峰联手杀的传言,便要在这次丐帮大会说明情况。”   萧远山乍闻这消息,一怔:“玄悲要来丐帮大会?”   杜陵梦冷静道:“他已死了,是我捞上来的,也是死于自己的成名技。”   “你觉得也是我杀的?”萧远山嗤笑出来,“我认了一个,倒不怕第二个,我却最恨被人冤枉。”   杜陵梦却好像还没看出他已经情绪激动起来,继续道:“虽然不知为何您会汪长老的成名技,但是玄悲大师这一面您嫌疑最大,毕竟方才您已说过,这么多年,您都在少林偷学功夫,韦陀杵定然使得很好的。”   萧远山果然暴怒,一掌拍了一边的香案,捡起一根桌腿:“那你便亲自瞧瞧我的韦陀杵吧。”   他话未完,招式已经走到了第二式,杜陵梦翻身跃起,足尖在那急杵而来的桌腿上一踩,便跳到神像座边沿坐好了。   她竟然不声不响,运真气将穴道解开了。   这一招轻功着实精妙,萧远山意识到,她这会奔逃,他也是追不上的。   萧远山冷冷道:“汉人果然奸猾。”   杜陵梦全不在意这地图炮,叹道:“我说这么长,还调动您关注案子,一是为了拖延时间。”   “二是,我现下也知道了许多我想知道的。”   萧远山的表情十分难看。   他本是要问她问题的,结果反被套走了话。   杜陵梦伸了一只指头:“一,玄悲绝不是您杀的。”   玄悲是死于韦陀杵化为的拳法,刚刚萧远山下意识用了武器,可见根本不熟悉玄悲,所以杀玄悲的凶手不是他。   她又伸一指:“二,您并不想帮儿子,反而想要他也尝尝被冤枉的滋味,好父子俩一起复仇。”   现在知道当年隐情,她便猜出来,他故意穿了萧峰的鞋子,也仿造马大元的死,同样的以成名技杀死汪剑通,只是想跟着嫁祸罢了。   杜陵梦比出三,含笑道:“还有就是,现在,我已经决意帮着令郎了。”   她笑起来时,像是春风一般,非常温暖。   “不是因为陆小凤和七公,而是为着正义,不叫人蒙冤。”   萧远山觉得她这番话可笑,只是见她模样认真,一时语塞。   杜陵梦道:“不论您信与不信,这是我为自己职业的坚持,我既然已经跟了这个案子,便要叫已死的人昭雪,叫活人不被误解,让凶手得应有惩处。”   萧远山一时想起她那句“七成把握”来。   正要问时,他变了脸色,指向她:“你,你……”   杜陵梦看着萧远山如小山一般直直倒下,才掏了怀表:“这副迷|药的方子作用时间长了点。”   萧远山一直在军中打拼,后来惨遭灭门灾祸,也只是潜在少林中学武功,江湖经验比杜陵梦还不足。   大夫又虚情假意可惜道:“我已经提醒您,我在拖延时间了。”   她跳下神像座,试着抬了一下萧远山,结果契丹人简直沉得令人发指。   向着上头的龙王虔诚磕头道了个歉,杜陵梦将萧远山拖放在了被他拍解体的香案桌板上,又点了他所有大穴和睡穴,扯下一边的帷幔,把他捆好,拉雪橇一般拖行出了龙王庙。   天色正亮,杜陵梦心情很是愉快。   她在给人下药的时候,从来没失手过。   那些偷蛋的日子里,她的手已练得比谁都快。   杜陵梦决定,等哪天回岛上了,再向那只战斗鸡的坟上一炷香。 第11章 上交国家   萧峰:印贼做父,父相伤害,害想咋地。   一   出了龙王庙,杜陵梦又拖着萧远山走了一炷香的时间,遥遥见着路口停了一辆骡车。   杜陵梦喜出望外,远远招呼了一声,扯了手里的长幔,小跑过去。   那车板上仰躺着一个人,仰面盖着一个大斗笠,瞧不出年纪。   杜陵梦道:“请问,此处离姜庙镇有多远?”   车夫道:“大概也就一个时辰,你还赶得上吃晚饭。”   杜陵梦已经绷不住笑起来。   “你什么时候到的。”   那人揭了斗笠,长的眼睫,浓的眉毛,一双眼睛明亮如星,正是陆小凤。   “一开始我还想着要不要出手,见到你下了迷|药,我就跑去附近村子,管农家买了辆骡车。”   杜陵梦已经跳上车,指了指一边树下的萧远山:“你将他弄上来吧。”   陆小凤将帷幔接过,只一拉,萧远山便和桌板一起滑上了车,在车板上如同死鱼一般,晃了晃又不动弹了。   他突然对这位好汉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同情。   杜陵梦没注意到他的表情,坐在一边道:“走吧,我要饿死了。”   骡车便缓缓动起来。   乡间的小道不是十分平坦,好在板车是个开放的环境,微风吹拂,午后的阳光洒下,倒也十分宜人。   道边除了树木田野,再无其他,杜陵梦看了一会就无聊起来,又侧头去看这里唯一能说话的人。   板车厢屉整个被萧远山占据了,她与陆小凤只好并肩坐在板车前头。   这下陆小凤也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了:“你一直看我做什么?”   杜陵梦感慨道:“当初,你突然就开始留胡子了,结果都这么多年过去了,哪天你要是剃掉了,我肯定更不习惯。”   陆小凤一手拽着缰绳,空闲的那只手下意识摸了摸胡子。   他最近觉得,只要被大夫惦记上的,都不会发生什么好事。   看看后头躺着的萧远山就知道了。   “我那时候没心思问,现在你说说,为什么开始蓄须啦?”   杜陵梦见他表情古怪起来,更加来了劲:“莫非你受了情伤?”   陆小凤瞧了瞧四周,严肃道:“杜小梦,这话,我同花满楼也没说过,只告诉你一个人。”   杜陵梦也跟着四下看了看,后头萧远山睡得正香,伸指发誓:“好,我保证不告诉别人。”   陆小凤压低声音:“你觉得,是年轻时的我好看,还是现下好看。”   杜陵梦眨了眨眼:“理智上我知道,那时候的你挺帅的,但是我还是比较喜欢看你现在的样子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这位朋友你不按套路来啊。   他掩饰一般咳嗽了两声,认真道:“嗯,我的女人缘向来不错……”   他话未完,对面大夫原本十分八卦的目光瞬间转变成了看辣鸡的眼神。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得瑟一下了!知道你更讨女孩子喜欢了下一个!   他一时间想起,大夫自带红娘体质,也十分会欣赏美,每次外出,发现美人都叫上他一块看,然后先他一步认识美人,接着和美人成为好姬友,美人一旦成为她的好友,就会飞快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。   陆小凤一脸郁卒,到这一步,“为了不让太多女人被我迷住所以我不惜自毁形象”的梗已经玩不下去了。   他举手投降,乖乖道:“只是一时兴起,后来江湖上名声起了,就没法剃了。”   杜陵梦果然将注意转移到了他的名号上。   “我好奇很久了。”   陆小凤潜意识觉得要不好。   杜陵梦道:“为什么他们要叫你四条眉毛,不叫四条胡子?”   陆小凤:???   二   “所以,你与我说话时,便在酒坛里下了药?”   杜陵梦点头:“您老看着就不轻,我就下了一整包,没想到药效起得慢,作用时间却这么长。”   陆小凤在一边听得肝疼。   大夫看着无害,其实心黑到一定程度了,为了双重保险还点了人家的睡穴,让这么一个功夫高强的人栽在了小水坑里,人家肯定觉得很屈辱。   萧远山果然怒道:“下药算是什么英雄好汉。”   杜陵梦举着灯盏,认真道:“对不起。”   洪七公见萧远山已经被帷幔绑得跟蚕蛹一般,不忍萧远山再受精神污染,便走过来,坐在了他对面。   “当年雁门关的事情,小丫头已经与我说了。”   萧远山一愣,见这老头衣裳干净,打了不少明显的补丁,椅子扶手上的手正好缺了一指,意识到这位就是赏识自己儿子的前丐帮帮主。   他潜伏少林多年,已将当年的事情查了个清清楚楚,明白洪七公对当年一事毫不知情,也确实对儿子很好。   萧远山这些年在少林藏着,本就是个封闭的环境,也不与任何人说话,只遇到过几次和他一样偷学武功的人,导致性子愈加孤僻极端。   眼前洪七公还在说话,萧远山当年的授业恩师便是汉人,两人皆是高境界的宗师,气质相近,萧远山又见他面慈言恳,竟渐渐与记忆中的师父相重叠,一时忆起自己在师父临死时自己“不杀汉人”誓言已破,骤然流下泪来。   洪七公叹道:“我是峰儿的师父,便托个大,交底一句,小丫头看着年纪轻轻,却可以信她,她既然要救峰儿,那一定是有法子的。”   杜陵梦算是这么多年和他说话的第一个人,何况她当时言论中透露出的观念太使他震动,一时也对心中计划有所动摇。   只是这一会中招醒来后,他心中又只有愤怒了,现下洪七公说完后,他总算冷静下来。   萧远山看向杜陵梦,目光极冷:“你有几成把握?”   杜陵梦镇定道:“见到您后,是九成。”   萧远山又问:“你说要帮他,是让他继续做你们汉人的大帮帮主?”   杜陵梦摇头:“我只在丐帮大会上替他隐瞒,因为其中还有其他人要趁火打劫,所以我不会叫他们如愿,大会结束后,陆小凤会将实情告诉他,做汉人或是契丹人,全由他自己选。”   萧远山嗤道:“你既然说是认识他,应该已经猜到他会选什么了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不错,他是个坦坦荡荡的性格,绝不会隐瞒身份活下去。”   萧远山冷笑:“如此,与在丐帮大会上暴露有何区别。”   杜陵梦笑道:“我同您说过,我只想叫被冤枉的昭雪,让凶手得到惩处,使死者瞑目。”   “萧峰是辽是宋,与我全无关系。在我看来,他只是一个被冤枉的人罢了,他应该坦坦荡荡活着。”   冤枉二字,正正击中了萧远山的痛处。   他一时想起自己这些年躲躲藏藏,又想起这些日子,在分舵中所见,儿子受人敬重,敞亮豁达。   萧远山哈哈笑出来。   “好,只要你能让我儿坦坦荡荡活着,你说要让凶手得惩处,我萧远山任凭你处置。”   自屋中出来,陆小凤忍不住道:“他家中也有人被汪长老杀死了,即便他杀死汪长老,也只算一报还一报。”   杜陵梦点头:“你说的很有道理。”   陆小凤好奇问道:“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置他?”   杜陵梦看向天空中的明月,幽幽道:“……我要把他上交给国家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第12章 上交国家   三   丐帮大会的日子渐渐近了,越往目的地走,附近的江湖人士越是多起来。   这时候陆小凤的人缘和名气就体现出来了,一路上与他招呼的熟人或是慕名攀谈的不少,他们前行的速度便慢了起来。   郭靖道:“看来陆大侠真的很有名,蓉儿你以后莫要调侃他了。”   黄蓉哼道:“靖哥哥以后也会名扬天下的。”   郭靖挠了挠头,不知道为什么话又拐到他身上了,“我没想那么多,既然汪长老的凶手已经找出来了,现在便只想尽快找到杨世妹。”   杜陵梦笑道:“你要去哪找你的杨世妹?”   郭靖似乎还没想那么远,他认真想了好一会,才道:“前些日子我们去了牛家村,没有半点消息,所以我答应陪着蓉儿在江湖走走,总有一日会遇到她的。”   杜陵梦长长噢了一声,就见两个小年轻红了脸。   青春真好。   她心里老气横秋感慨了一番后,才道:“那位杨姑娘有什么特征?我也帮你注意一下。”   郭靖因为汪剑通案子告破,早已对她的本事心服口服,听罢自然欢喜不已,“我与世妹的名字都是丘处机道长取好的,她应该叫杨康,身上配着的小剑与我这个一模一样。”   陆小凤看向杜陵梦,仿佛看到太阳从西面升起来一样。   大夫竟然主动揽活了,而且还没有谈钱的事。   花满楼点了点头:“既然知道名字,我也会叫人打听一下的,若她还在江南,就一定能找到。”   五个人找了路边一家酒肆,刚进去,就得知没有位置了。   杜陵梦扫了一圈,堂中全坐着一些一看就武力值不低的江湖人士。   看来洪七公早就预料到了这些,在捉到萧远山的第二天,便带着萧远山先跑了。   “我俩都太显眼了,就不露面和你们年轻人折腾了,到时候我们两个老家伙就远远看着。”   他是这么说的。   杜陵梦也很赞成,萧远山和萧峰身材形貌仿佛复制粘贴一样,而且一眼还能看出他年纪很大了,简直满脸都写着“我是丐帮帮主他爹”。要是被人看见,只怕生出意外。   花满楼想到几人这一路风尘仆仆赶路,说不定是形象不佳,让人小视了,试图出钱包个雅间,就听那店伙也后悔不迭,万分为难表示,真的是没位置了。   陆小凤叹道:“一个丐帮大会,竟然将附近的生意都带动起来了。”   花满楼道:“这一走,不知道又要找多久才能看到下一家,我们不如等等。”   听他说的话,那店伙苦笑道:“您瞧瞧那后院挤在一起吃茶吃酒的,都是等位的,现下也就酒可以直接从地窖里拿了,茶还要等沏好呢。”   杜陵梦踮起脚瞧了,不禁咋舌:“这得等到吃晚饭去了。”   几人正欲往外走,又有个店伙急匆匆过来,笑道:“几位客官稍等,请问是不是几位里,有人姓陆?”   陆小凤站出来:“我姓陆。”   店伙看了他,笑起来:“是了,楼上说的是四条眉毛的陆大爷。天字二号雅间主人有请。”   那店伙数了一下他们的人,继续道:“哎哟,这样人有些多了,我再去帮您搬一些椅子,只能劳累各位挤挤了。诸位往楼上走,最里间右手边就是了。”   这下,午饭算是有着落了。   黄蓉边走边调侃他:“宁可挤挤都要请你去,看来你确实名气很大。”   陆小凤的表情半点不谦虚:“虚名而已,虚名而已。”   他一人当先,领着杜陵梦他们。远远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,更让他温暖的是,在这个时候,还有人愿意把难得的位置分给他,也许是他的好朋友,若是陌生人,他也要好好结交一下这个人。   推开门后,陆小凤却愣住了。   因为屋里坐着的,既不是他的好朋友,也不是陌生人。   陆小凤站在门口,表情古怪。   儒生打扮的人已经起身相请,冲着他抱拳,笑道:“在下公冶乾,那日在船上,我便隐隐有了猜测,现下总算确定,阁下便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了。”   他话刚落,又冲着杜陵梦一揖:“那日我们三弟多有得罪,今日有幸,得了这个机会,好向杜姑娘赔罪。”   陆小凤的表情太过精彩,杜陵梦绷住没笑,拍了拍他的肩,便走出来,客套了几句,各自随便介绍了几下,对黄蓉和郭靖只说是自家弟弟妹妹。   说到花满楼时,邓百川一下认出他是花家的,杜陵梦想着慕容家在姑苏,对花家有了解也不奇怪。   公冶乾这边,比起当日还多了一个姑娘,叫做阿碧。   这会店伙总算过来了,放了凳子,九个人围着大桌坐好,不过一会,杜陵梦就察觉到对方的讲究来。   他们已经知道她的名字,方才让店伙去问,也只提陆小凤的名字,这会还有阿碧这个女孩子作陪,对她这个非江湖人可以说是十分照顾了,看来果然是冲着她来的。   知道这以后,她便不急了,与阿碧闲话,对方也是个清秀佳人,带着吴越一地口音的官话,轻轻软软的,听得人十分舒服。   陆小凤比她更加适应良好,他本来就是个十分喜欢与人打交道的性格。   酒过三巡之后,包不同先憋不住了,他向杜陵梦敬了一杯酒:“杜姑娘,那日是我老包话多啦,向你赔罪。”   杜陵梦听他这番话,与当日态度大为迥异,心下惊讶,也起身,端了茶水,笑道:“包先生快言快语,走得也快,我并未放在心上,现下以茶代酒回敬,包先生不要多心。”   她又满了一杯茶,向几人敬道:“倒是今日,得几位宴请,在此谢过。”言罢一饮尽了。   公冶乾友情提示:“我们已在此呆了几日,人是越来越多,几位不妨多备些干粮。”   杜陵梦言谢,打了个直球,“实不相瞒,我是为乔帮主被误会一事而来的。”   “几位都是慕容公子的家臣,想必也来丐帮大会为他辩白的?”   邓百川道:“不错。”   杜陵梦笑道:“所以,几位的意思,我也大概猜到了。”   公冶乾叹道:“见过姑娘能力后,我们实在佩服不已,所以有心来求助姑娘。”   他话未完,又从下头拿出一个锦盒来。   “万事屋的规矩,我们还是听说过的。”   他们竟然还查到这个地步了。   杜陵梦毫不脸红收下了,笑道:“这点,你们可以叫慕容公子放心,我既然要替乔帮主洗清误会,到时候就要将真凶揪出来。”   邓百川见她收下,自然欢喜,道:“杜姑娘,只要能帮到公子爷,到时候有什么需要的,我们兄弟几个,全都听你的。”   话全说开了,大夫乍然得了新的进益,十分开心,席上更加和乐融融起来。   临走时,杜陵梦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,一拍掌。   公冶乾好奇道:“姑娘想起什么了?”   杜陵梦的表情忽然像是十分不好意思一般。   “既然给了钱,我就多送几句话吧。”   陆小凤已经十分熟悉她的套路,下意识后退了一步。   杜陵梦道:“我有一句话,还是想提醒一下慕容公子。可毕竟我只是外人,希望几位有空可以劝谏一下他的。”   这下包不同、邓百川和阿碧也都好奇起来,凑得近了些。   “我并非真正江湖中人,倒也常常听说慕容公子,近来,我发现一些问题,若是慕容公子不及时悬崖勒马,以后只怕麻烦会很大。”   四   屋内只坐着两个人,正在低声交谈,反倒是隔壁比他们这里的声音还大。   “我已经将那些资料都看过了,她定然与六扇门有关系,但是她又会治病,与京中的许多大官也有联系。”   一个绝色少女说完,看向身边俊秀青年,得到身边人赞赏的目光后,红了脸。   那青年骤然起身,表情严肃,稍稍靠近了墙壁。   听完隔壁屋女人的话,他表情渐渐冷下来。   一个和六扇门有关系,和京城大官往来频繁的人,劝他悬崖勒马,还说要有大麻烦。   莫不是朝廷已经发现他复兴燕国的计划了。   他情急之下,直接贴上了墙壁。   那女声有一些沙哑,这会压低声音了,意外低沉好听。   “你们想,这武林里,为了权势同门相残还真挺多的,大家都一样的心法招式,把人恁死了,完全可以顺手嫁祸到‘以彼之道,还施彼身’上头,这次我能帮上忙,可这麻烦也太多了些。堆在一起,简直是最强背锅王。”   “所以我觉着,你们慕容公子要不要去换一个称号?”   慕容复:“……” 第13章 丐帮大会   请开始你们的表演。   一   丐帮大会由全冠清所在分舵置下,本就是丐帮内部大会,也不甚讲究,只是他已料到当日来人颇多,所以选在了城郊杏林之中。   杜陵梦一行到时,附近已席地坐了黑压压一片人。   郭靖惊讶道:“这么多人,都是来帮乔师兄的?”   黄蓉撇嘴:“是来瞧热闹的。”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之前你不也是打算瞧热闹的吗。   杜陵梦觉得,这帮武林人士其实也都很闲,难得有个大会,大家都想凑凑热闹,以后也是自己履历上的一条,可以喝酒时候拿来吹吹。   大部分小鱼小虾,投入一个小组织,例如给地头蛇当小弟,或者游手好闲,靠着劫富济贫度日,也算是江湖人士了。   若是投入门派了,算是有口饭吃了,勤练武功,说不定那日逆袭成功,赢取小师妹,当上掌门人,也不失为一个好路线。   武功高一些的,出路也不是很多,要么去当镖师,或者去给富人家当打手,剩下的,就是这圈子里佼佼者,人生赢家了。   有道是穷文富武,武功很好的,除了天赋型选手,大部分都是家学渊源,所以大家都很有钱。   有钱人更闲。   杜陵梦想起慕容复给的那笔钱,十分眼红。   杜陵梦长叹一口气,所以说投胎是技术活啊。   仔细想想,这年头还真没什么资源共享、公开课的概念,甚至有的功夫传儿不传女,大家都抱着自家绝技,不愿意给人偷走了,如果在一边偷瞄人家武功,都是要被人给砍死的。   陆小凤好奇看过来:“怎么了?”   杜陵梦认真道:“没什么,我只是忽然想到,火○忍者里面,厉害的忍法也都是人家祖传或者师父教的。到头来,村长的儿子还是村长。咱们武林也差不多,大侠的儿子徒弟,最后还是大侠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虽然不知道是什么,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?   二   花满楼也认识萧峰,便先行去找他了,顺路领着萧峰新鲜出炉的郭师弟黄师妹。   这面,陆小凤早听了全冠清的计划,索性先发制人,把要为马夫人助阵的人,也都先一步请过来了。   杜陵梦跟着陆小凤往树林深处绕,他顺便低声将几位关键人物的形貌说给她听。   他说起一些武林辛秘时,仿佛在说邻家琐事一般清楚。   杜陵梦问:“你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,我已将所有分析都说给你听了,现下除了玄悲大师还未案破,一切已经明了啦,我只辅助你便是了。”   陆小凤摇头:“我也都说给你听了,今日全看你了。”   杜陵梦傻了。   “你让我一个没名气的上去说,他们会信我吗?”   陆小凤道:“你在几位前辈那里,不是十分自信吗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可,可是,那些自信都是因为我相信你啊。”   她在萧远山还有慕容复那里都信誓旦旦,就是因为现在两个案子都已告破,萧峰身世问题,她也已经处理了,剩下的事,以陆小凤名声,说的话肯定有人听,这番话又没错,所以绝对没问题的。   这份自信,全因为她认识他这么久,从未见过他被什么事情难住过。   陆小凤停下了脚步,见她气恼瞪着自己,也瞧了她一会,乍然笑开了。   “没事,最差不过,我名声扫地,乔峰众叛亲离,萧老板爆发复仇而已。”   他语气十分轻松。   陆小凤这个人,在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。   所以她最后还是败下阵来。   杜陵梦伸手拧他,咬牙切齿:“所以你一早算好了?”   大夫一个没武功的人,抓起来像是猫挠一样。他还反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。   他故意学了她的语气玩笑道:“我相信你,就同你相信我一样。”   两人说话间,有一乘轿子远远停下了,轿中走出一个全身缟素、身形绰约的女人,引起了一阵骚动。   在一片吵嚷中,杜陵梦听见他淡淡道:   “大会开始后,我便也要踏进这场局里了。”   三   大会已经开始,按照陆小凤所说的,全冠清本来计划的是,拘禁几大长老,杀萧峰措手不及。   结果杜陵梦眼看着那几大长老都出现了,全冠清看着更是十分老实,全无反叛意思。   杜陵梦深吸了一口气,侧头同花满楼低声道:“陆小凤要有麻烦了,过一会,就靠你我了。”   花满楼面露惊讶,还是点了点头,没有多说。   来的人虽多,内围还都坐着那些丐帮弟子,虽然无章法,却也都按着袋子数目排开了,全冠清心中有数,却还是故作惊讶同萧峰道:“来人颇多,咱们内部的会算是开不成了,长老与舵主都在此,不如改日再商议,今日,将一切事尽,这些人便要离去了。”   一边几位长老听了,也都赞同。   萧峰便起身道:“我听消息说,我师父在江南一带出现过,便将此次丐帮大会设在了此处。”   “不想近日接连没了一位副帮主和一位长老,江湖上传言更是纷纷扬扬,近来我也查探出了一些头绪,恰好多了许多朋友,前来关心见证,便趁此机会说说。”   这林中是个空旷的环境,他这声音听着寻常,却清晰传入了每人耳中,四下原先吵嚷的人听着,皆是一愣,林中瞬间安静下来,只余风声可闻。   萧峰道:“几位长老,有查探到什么的,都可以说说看。”   吴长老作为代表,将几人的消息综合一起,叙述起来。   “马兄弟住在杭州城外,半夜被人用自己的成名绝技锁喉擒拿手杀死。听闻此消息,许多兄弟便赶来杭州。”   他虽然汇报情况,却也效法萧峰,一时间不少人震慑丐帮实力,便也熄了作乱的心思。   “汪长老与马兄弟有半师之谊,特意来此照料丧事,便住在了分舵内,也是在半夜,被人用他的成名掌法杀死了。”   吴长老叹道:“此外,我们再查探不出什么了,只知道此人功夫极高,出入丐帮分舵如入无人之境,汪长老与马兄弟功夫都不低,还被自家的成名绝技杀死,至此,我们才怀疑上南慕容,毕竟他们的‘以彼之道,还施彼身’是最有名的。”   白世镜接着出列,拱手道:“后来我们几人到了此地,为汪长老发丧,这期间的调查,只好交予此地的舵主,全冠清。”   萧峰点了点头:“全舵主的智谋我是信得过的。”   他的语气一变,不再是对几位长老的尊敬,只是对下属的询问。   “全冠清,几位长老的意思是,你查探到了什么,说说吧。”   到此时,萧峰已经意识到不对了。   他在分舵呆了这么久,全冠清只字未说,偏要留到现在,只怕是有什么针对自己的阴谋。   全冠清出列,毕恭毕敬对萧峰鞠了一躬。   萧峰没料到他突然行此大礼,只得按捺不动,打定主意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,下意识扫向四周,就见一众高层弟子,都对自己怒目而视,心下更是警惕起来。   全冠清道:“帮主现下定然在想,这么多日,我竟然只字未提自己查到的消息,反而遮遮掩掩,非要拿到现在才说。”   萧峰冷静道:“你在顾忌什么人?”   全冠清猛的抬头:“不错,我一个小小舵主,得罪不起,只好现在才说,好让天下英雄明白他大义背后的真面目。”   全冠清刚说完,那陈长老便大声叫道:“结打狗阵!”   杜陵梦听罢,心下一惊,当即想起夜探丐帮那日,陆小凤同她科普的话来。   这阵法一旦发动,不能逃脱,便只有死路一条。   当下,四面原本在人群中散乱坐着的部分丐帮弟子,皆从身下坐着的口袋里,掏出各式武器来,在一众人群里飞快穿出,杂乱而快速,刷刷结阵,口中皆是长声齐唱着讨饭调,有序缩小包围圈。   看着那些人向着自己慢慢走来,萧峰知道,今日定然要在江湖众人跟前上演一出帮内内乱,丐帮出丑已是必然,只好运气,准备抵抗。   那声音越来越大,包围圈越来越小,甚至穿过了萧峰,最后歌谣一停,阵法已结,一众七袋弟子四面八方站着,刀剑棍棒错乱集中,指向正中,只要阵眼的人一动,便有无数乱棍刀枪攻上。   包围圈正中站着的,正是陆小凤。   四下一片哗然。   萧峰面色大变:“全舵主,你这是何意。”   全冠清抱拳,面露不忍,却招来了一个丐者。   全冠清问:“陆大侠,你可认识此人。”   陆小凤默默看了一会,点头。   王大颤声道:“陆大侠对小的有救命之恩,可,可帮主……”   全冠清厉声道:“不要多言,王大,你将那日你同我说的话,再大声说一遍。”   王大垂泪:“陆大侠交代小的,在杭州城里散布消息,说是帮主与慕容复合谋,杀死了马副帮主。”   林中一片寂静。   一众人都呆住了,陆小凤的名声太好,实在不像是做出这种事的人。   全冠清又道:“还有一事,帮主也可作证。”   萧峰这时已经冷静下来:“你且说。”   全冠清道:“那日陆大侠夜探我分舵,我不与帮主商量,试他功夫。”   萧峰点头:“确有此事。”   全冠清又道:“前日,帮主说是自己的扇子与鞋不见了,我代为寻找时,却从我自己房中找到一件血衣。”   萧峰冷冷道:“不错,这件血衣你还未解释。”   全冠清道:“那件血衣上的血,便是汪长老的血!因为那日汪长老被杀死,正好我在那房中,那黑衣人趁汪长老不备,杀死了他。”   “那日我试陆小凤的功夫,正是为了验证我的猜测,果然那日杀死汪长老的,就是陆小凤。”   此话刚落,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林中又炸了锅。 第14章 丐帮大会   四   全冠清一番话说完,群雄皆是悚然,面面相觑,说不出一句话。   花满楼听着这番变故,纵然看不见,自那阵步音也听出陆小凤被包围了,他偏了偏头,做出看杜陵梦的动作。   杜陵梦下意识摇了摇头,反应过来后才低低说了声,“再等等。”   打狗阵的那些弟子却等不了,他们本是听从吴长老命令,这才不情不愿上前围住帮主好友,全冠清能言善辩,说的话煽动性极强,丐帮弟子本就敬重帮主,更讲朋友义气,这时听得他是在算计自家帮主,各个怒极。   其中一个沉不住气的动了手,牵一发动全身,整个阵型便动了起来。   杜陵梦说过,人只要是使武器,就一定会漏洞,只要能预判到,她就能逃走。   她这样只会轻功的人,若是真的闯江湖,单靠这句话,也一定能活到现在,所以陆小凤是十分信的。   可现下,当有一群人围着你时,四面八方的漏洞,便都被身边的人补上,将你整个笼在一片滴水不漏的杀意中。   陆小凤错身,让过了一片刀锋,剑芒已经随即跟上,他伸手,在这空隙间随手夺了一根长棍的一端,长绕一圈,将剑势一一挡下。   不等他喘气的功夫,那阵棍棒已全数打来。   当有一个圈子套着你时,你的第一反应自然就是跳出去。   陆小凤也这样做了。   他身法古怪,更快,这一切不过瞬息之间,众人只看着那些弟子同时出手,下一刻他已经弹起,飞出了阵中。   郭靖慢了半拍,还在道:“蓉儿,我们要不要去帮帮陆大侠。”   黄蓉笑道:“虽然是同时出手,可不同种的武器,功法都不一样,也不用同时应对的。”说罢,还是不由叹道,“但是也只有这样反应很快的,才能用这法子。”   一众棍棒几乎擦着他而过,停止了劈打,在浮空中一叠,便有一个七袋弟子跟着踏在了那些棍棒末端,圆圈正中,所有持棍弟子长喝一声,将他弹了上去。   那七袋弟子手中没有任何武器,手成爪势,自空中抓去,他比陆小凤多借一力,速度更快。   郭靖惊道:“啊,是龙爪手。”他见洪七公使过。   听他一眼点出门□□夫,其他丐帮弟子都瞧了过来。   黄蓉瞪回去,故意大声快速道:“看来,他们这阵法最险的招式就是这个,故意逼人跳出,然后以龙爪手杀掉对手。”   她将人家阵法的辛秘点出,这下,那些弟子的目光更加不善起来。   这时陆小凤已在空中,众人纵然心中已经觉得全冠清说的都对,见他距离那手越来越近,还是不由提起心来。   便在这时,站在正中的萧峰伸手,虚空一捉,陆小凤会意,当下借着这阵气力,向着萧峰过去,在他掌心一击,便稳稳落地了。   见了这一招,众人无不震动。   一是,萧峰使的是最简单的擒龙功,这门功法,若是练到上乘,也不过隔空取物,他这一手出来,竟还捉了一个活生生的人。   二则,方才全冠清一席话,前一证据是陆小凤亲口承认,后一句话则有萧峰自己作证,本是板上钉钉,遭友背叛,却不料萧峰亲自出手救人。   旁人自然不知,听了全冠清所有的话后,萧峰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。   还是发现汪长老屋外脚印的那日,在杜陵梦要求下,他画了当时屋内血迹,再问了几句话后,她算出屋内还有另外一人。   因为当时地面的血迹不全,想来汪帮主喷溅出的血迹,被另外一人挡住了。   以汪长老的屋外环境,是藏不住两个人的,所以那人定然是一早在屋中,在汪长老被杀死时,也是在场。   萧峰推测,那人一直没有将此事说出来,要么是帮凶,要么别有所图。   是以,虽然全冠清房中的血衣是这两日才发现,他也未来得及告诉陆小凤他们,却是杜陵梦早已算到后,他自己用丢失了物品设局,诈出来的。   全冠清将血衣拿出后,他心中已大概有数,这后头只怕有更多的阴谋等着自己。   只是刚才全冠清说出陆小凤造谣,他一时惊讶,这时已经反应过来,是他在拐着弯提醒自己。   萧峰向前行了几步,平静道:“怎么大会开到一半,就要打架了?还有许多事情还未分说明白,既然我已蒙受谣言误会,便更要主持公道,将一切说清楚,掰明白。”   萧峰又道:“帮中人多,又分了派系,净衣派的诸位更讲行动为上,也无妨。可大家都是好兄弟,承着江湖上弟兄们的情,更是武林第一大帮派,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,所以什么都得商量商量,再做行动。”   乞丐的数目,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体现当下的国力,昔日洪老帮主在任时,丐帮的人数最多,那时金人大军压境,北方失了土地的人们,都不得不当了乞丐。   后来收复河山,有不少人生活又好了一些,也不打算退帮。这些人便是第一批净衣派。   净衣派与污衣派只要从字面上分辨便可,衣服若只打了补丁,却十分干净的,就是净衣派。   黄蓉又与郭靖咬耳朵:“这净衣派穿着干净,其实心脏得多啦。”她是说悄悄话的样子,可声音一点不小。   林中众人,环视一圈,才发现那些结阵弟子,包括吴长老全冠清,俱是净衣派的。   萧峰看着粗豪,其实粗中有细,谋略了得,丐帮这些年在他的管理下有序了许多,帮中中下层的弟子全都服他,这些人虽然各个权势不高,却有着十分庞大的数目,而且污衣派最多。是以,他这番话说完后,整个林中的人都安分许多,甚至有不少人对着全冠清众人怒视起来,那些结阵弟子也有不少讪讪坐下了。   吴长老见状,脸色更是一片灰败。   萧峰又扬声道:“听说‘铁面判官’单正前辈也来此了,还望前辈来做个见证。”   单正是个嫉恶如仇、铁面无私的性格,江湖中一言九鼎,大家有什么不平的事情,常常请他做证。   单正便起身走过来,拱手:“本想瞧瞧这案子,不料撞见贵帮私事,乔帮主,多有叨扰。”   萧峰道:“方才全舵主已说了自己的发现,方才我见马兄弟的遗孀到了,想必也有新的发现。”   马夫人由人从轿中扶出,拜了,拿出一个信封来,交给一边的妇人,交予单正。   “就在上周,家中失窃,妾身寻了一圈,不过少了些银子,却发现了这封信件。”   她身形纤细,一身白衣,声音听来更加惹人怜惜。   杜陵梦在一边看着,怎么都觉得她这副小白兔模样,和放|荡杀夫扯不上半点关系。   她虽然听说过石观音的故事,也知道林仙儿的事迹,可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里外差异极大的女人。   单正接过,递与萧峰一齐看去,就见信上写着,若是自己死了,便要叫人烧了这封信。   马夫人继续道:“这确实是先夫的字迹,我见此,意识到信的严重性,想到那人许是来盗这封信的。” 第15章 丐帮大会   五   马夫人在这时候将这信件拿出来,明显要趁此次众人相聚的机会将信中内容公开。   众人当即明白过来,这信封上这么写,自然是在防备丐帮帮中的人。   这位马夫人看着娇娇怯怯,也不会功夫,如果正好找上那个真凶了,那证据不保,人也会被灭口,也只有在所有人都在的机会,公开一切信息,才能防备真凶。   几位长老凑过来,低声商议了一番,却都是同意的意见。   毕竟事情发生到这般地步,遮遮掩掩,也只能叫人说闲话。   单正见此,请了萧峰见证,在众目睽睽下拆了信。   他乍然一扫见落款,惊呼出声。   萧峰看着,面色也严肃起来。   这一变动引得众人都十分好奇,有人忍不住嚷道:“这位夫人既然有意要公开出来,为何不尽快念与我们听?”   听了,许多人也跟着附和起哄起来。   杜陵梦听着,回头一看,果然是包不同这个急性子,扫过他身边一人时,睁大了眼睛。   单正为难看了一眼萧峰,萧峰面沉如水,还是点了点头,单正才开始念这封信件。   信的内容十分简单,少林寺的现任方丈玄慈,与丐帮长老汪剑通商议,如何阻止洪七公传位于“乔峰”。   玄慈建议,若是实在无力阻拦,汪剑通大可扶持一个人挟制乔峰,日后若他得知真相要反,再将真相大白天下。   单□□得清晰,话音落后,林中一片寂静。   这日起伏转折着实太多,可萧峰是契丹人的消息还是如炸雷一般,炸得众人都懵了。   包不同一行最先反应过来,他们本就与慕容家合谋复兴,对当朝没有任何归属心,所以接受得最快。   包不同本就是个搅混水的性格,这会更不放过这机会:“现在汪长老也死啦,证明不了这信是真的了。”   马夫人当即开口,声带啜泣,美人垂泪,简直可怜可叹。   “妾身绝没作假,难道这样,还能换先夫回来不成?”   不少人怒视向包不同。   是人话吗,人一个弱女子,都死了依靠了,拿假的来,图什么?   “妾身夫婿死得冤枉,他也不曾谋划甚么,只不过揣了这书信,就遭贼子灭口,贼人后来又折回来盗窃,想来妾身也不安全了,追随大元去了也罢,只是还请诸位英雄还他真相,报仇雪恨。”   她这句话说的含蓄,却直指萧峰。   稍微正常一些的,也反应过来了,汪剑通当初一意扶持马大元做副帮主,净衣派与污衣派为此差点闹起来,很明显,马大元就是那个掣肘萧峰的人。   萧峰这下完全明白了。   当日得杜陵梦提醒,他将身边物事找寻了一圈,发现不仅少了一双鞋,还有一柄自己上任时,几位长老送的折扇。   若不是自己为了找出血衣,将折扇失窃的事情说出,只怕今日,那折扇也成了自己盗窃信件的有力证据。   他早已有了有人陷害自己的准备,这时听得包不同质疑信件真假,心中下意识也更加倾向这时造假来害他的。   这时,污衣派的徐长老走了出来。见此,萧峰连忙躬身相请。   这位徐长老辈分极高,连洪七公见着都要称一声前辈。   徐长老上前要看,单正恭恭敬敬将书信呈过,徐长老年事已高,双眼老花,看字需要远一些,便就着单正的双手看起来。   徐长老道:“不错,这是玄慈的字迹。”   他一把年纪,名声极好,既无后人,也未收徒,没有半分利益联系在里头。大家自然信服。   这下,无数古怪各异情绪的目光交杂过来,投向萧峰。   有个女子突然出声:“马夫人,我觉得有个地方很奇怪,还请指教。”   众人顺着这声看去,才发现萧峰身后俏生生立着个红衫少女。   包不同瞧见,笑出来:“阿朱妹子,原来你跑到乔帮主那去啦。”   阿朱脸上一红,装作没听见。   方才见包不同一众已来,她又不好抛下萧峰,本不打算出声,现下见救命恩人落了下风,情急之下便开了口。   马夫人道:“姑娘请说。”   阿朱道:“这信,在你拿出来前,没有拆开过吗?”   马夫人愠怒道:“徐长老已经证明,这信是真的,何况事关紧急,我更不敢动亡夫的东西。这信更是火漆封好了,由单先生拆开的。”   阿朱笑道:“那便奇怪了,在座诸位都是今日才知道的,也包括了乔大哥,他都不知道内容,如何知晓自己身世的?”   众人相顾,都点了点头。   白世镜跟着叹道:“姑娘说的有理,我观帮主表情,似乎也不知情。他这些年行为上也全无指摘。”   这话说得不错,连徐长老也点头,他杀了不少辽国高官,即便是辽国苦肉计,拿一群元帅换丐帮帮主,压根没意义。   全冠清冷笑道:“我也觉得,想来是陆小凤得知了消息,才为我们帮主‘谋划’了这一切,他知道这消息,也不难,他来往的人各色各样都有,若当日关外参与的,有人说漏了嘴,也未可知。”   杜陵梦在一边听着,十分想鼓掌,这两位的发言,简直是狼人杀选手。   白世镜装女巫,给好人萧峰发银水,全冠清这个上警悍跳狼顺路和他站队,再把和自己对立的预言家往踩死里踩。   杜陵梦心里为再度躺枪的预言家陆小凤默哀,慢慢走了出来。   那夜她跑得快,丐帮见过她的,也只有萧峰,是以,见到一个陌生女人走出来,众人皆是一愣。   徐长老问:“这位女侠可是有与此案相关的事情要说?”   杜陵梦点了点头,指向马夫人。   “我来抓狼。”   马夫人:“……”???   六   马夫人道:“这位姑娘,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   杜陵梦笑道:“狼来了这个故事你听过吧,我只想说,你撒谎罢了。”   马夫人脸色一沉,厉声道:“姑娘平白说这话,可有证据?若无证据,妾身遭人污了清白,却是要死证自己的。”   她这句话贞烈非常,便是江湖人听了也悚然。   杜陵梦轻松道:“那我便与你打这个赌吧,若我有证据,你这条命便交给我了,若无证据,你就死证自己吧。”   她十分坦然说出了这句话,好像这个赌局十分公平一样。   徐长老表情不太好:“马夫人虽已死了夫婿,却也是我帮中人的家眷,姑娘年轻,说话还要三思。”   杜陵梦点头,才转身同单正道:“现下这么多人都已听到这信的内容,我若要瞧瞧这信,也不用怕我毁灭证据吧?”   单正看向萧峰,他自然点头。   杜陵梦便自袖中摸出一双黑鲨鱼皮手套,带上后,才接过了信。   她先看向信封上的火漆封印,转向单正:“这火漆是拆了,重新封上的。”   马夫人心中一跳。   单正下意识问道:“如何看出来的?”   杜陵梦将信拿出,才把信封递过去,指向刚刚拆开的地方:“拆了一封信,再复原,不论如何,都会留下痕迹的。”   “这封信中写的时间,在乔帮主上任之前,距今有十几年了,信封虽然旧,被封过的部分还是很新的,这块地方,和其他地方一样陈旧,上头却有火漆痕迹。”   单正与几位长老一一传看后,皆点头。   马夫人道:“你的意思是,是我偷拆了?”   杜陵梦道:“你想说的我也知道,这只能证明这信件在近几年被拆开过,可能是你,可能是乔帮主。”   她又将手中的信伸到花满楼面前。   有人认出花满楼来,忍不住道:“她与陆小凤是一伙的!”   花满楼垂头,嗅了半刻,才道:“是杭州城西脂粉铺子的山茶花油。”   杜陵梦注意到一个小乞丐的表情,亲切招了他过来:“你知道什么?”   其他丐帮弟子也都认出他来。   他低声道:“我在副帮主手下做活,曾帮副帮主跑腿买过,副帮主说,他夫人最爱这家铺子的山茶花油。”   马夫人冷笑:“我将此信封一路揣在怀中,信上沾染一些,也是有可能的。”   杜陵梦点了点头:“你说的很有道理。”   她又拔了头上一根钗,将头端旋下,那钗便成了一把刷子,轻轻按了按头端的一米粒大的宝石,又在信上倒出一些尘末来。   她这番动作诡异,谁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,一时都只好看着她拿了刷子在信上头刷。   当时四下无风。   她将信展示开,在前头的人凑近一看,就见得只有字的信纸上头,显现出好几个黑指印来。   这年头,不会写字的人都用指头画押,指纹是独一无二的,在哪个年头都是常识。   杜陵梦道:“这下,只要对对指印,便知道了。”   马夫人当下白了脸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最近三次元出了点事,写着心态有点崩,连着两天没更,不好意思 第16章 简单推理   七   虽然只有前排人瞧见,但是武林中人耳力都好,一一口耳传递起来,与实况转播也差不多。   在座人众多,不一会,已有好事的,将印泥扔了过来。   花满楼以袖完好接过,赢得了一阵喝彩赞叹。   杜陵梦对单正道:“这信上只有两个人的指印,痕迹都很新,不会是汪长老、玄慈方丈或者马副帮主的指印。”   而这封信在所有人眼中,从头至尾,只有单正一人拿过,徐长老是个老花眼,远远就着单正的手看的,杜陵梦则戴着手套。   “看那火漆做出的痕迹,上次拆开,就在这几个月,所以,排除掉您的指印后,剩下的指印,便是拆信之人的。”   单正便拿了印泥,就着拆开的信封,印上了指印。   杜陵梦一一比对,拿了簪子挖了印泥勾圈,最后果然剩得好几个指印,又递与一边的几位长老一一看过了,长老也都作证,都是单正的指印,剩下的则都对不上。   说到此处,人人俱以惊讶神色看向马夫人。   马夫人听闻计划时,全未想过会在此时被拆穿,满心惊惧,因为从来无人与她说过,只要摸过那信纸后,便会留下痕迹的。   她强作镇定,冷声道:“我确实不知道,这信已经被人拆过,上头的气味,也是因我惧怕被人盗走,揣在身边染上。方才全舵主也说了,这一切是陆小凤谋算的,我方才听人说你与他是一伙,自然要相护于他,你既然有本事叫这印记显现,便是早早做了模具,将我指印印上,也不无可能。”   杜陵梦简直要为她的心理素质点赞。   她与全冠清、白世镜三人已经绑在一起了,要是真的玩狼人杀,她也绝对不能自爆,只能将自己好人的身份无限坐实。   所以说,古今中外的这些辩词,在根源上还是差不多的。   杜陵梦点头:“现在你总算承认了,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,让指印显现的原理是什么。”   “我这不过是最简单的碳粉,刷后附着,表面如有不平或是能黏着的东西,便会附着上去。”   “单前辈的指印在上头,因为他天生练的掌法,本就比其他人冒出的汗迹要多一些,何况是新鲜应上去的,一扫便出。”   萧峰忍不住问道:“所以为什么会有几月前的印记还在上面?”   杜陵梦笑了:“这便是乔帮主所不知道的地方了。女子总是爱打扮些,涂抹脂粉时,都是用手化开的,手上怎么都会沾着的,再捏了信纸,这些脂粉的设计时会考虑脱妆的问题,直接导致它能在纸上能保存更久。”   单正凑近去看,惊讶道:“果然,这指印是凸出纸面的,若是用模具印,只会凹下去。”   杜陵梦转向马夫人:“这里女子不多,既然现在我是陆小凤那伙的,你和全舵主他们是一伙的,不如我们都印上一印,以证各自清白?”   马夫人霎时间变了表情,瞪向她,双目如毒蛇一般。   众人当下也回过味来,当即看向全冠清,还有不少脑子转得快的,已经瞥向了白世镜。   这几个人,方才抱团太明显了些。   马夫人冷笑点头:“也不用验了,算你有些本事,不错,这信是我拆的。这个赌我输了,现下,我的命是你的了。”   杜陵梦自然不信她这么快就认下一切,不过是想卖个惨,最多只承认拆信的事情,最后再把重点拐回萧峰那头。   她便道:“我要你这条命,不过是想要你供出你背后的人罢了。嗯,我说的不是全舵主与白长老,他们一个都跑不了,我是说更厉害的那个。”   马夫人脸上一白。   包不同大呼小叫起来:“这女人,居然还有两幅面孔。”   本来听她承认,语气中带着毒辣,就有些人设崩坏,这时候包不同这惊呼简直神来一笔,众人当下就想到了几年前闹得腥风血雨的梅花盗。   “林仙儿第二啊!”有人感慨道。   上官金虹死后,金钱帮便没落起来。有些帮中人偶尔吃酒吹胡,林仙儿的手段,早已被他们传得纷纷扬扬,带点颜色的八卦,在哪个年代都是传播得最快的。   这下,有些本来就对马夫人有想法的混人,也露出了会意的笑容。   杜陵梦又放了个大:“我虽不太懂贵帮副帮主的收入,但是,你头上那支木钗,看着与树枝无异,实际价钱,少说也要好几千两金子。”   几千两!还是金子!   林中哗然。连马夫人都十分诧异。   杜陵梦笑道:“看来你也不知道?想来,那人不是很喜欢你,便是十分富有了。”   她这句话刚落,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住叫爹。   杜陵梦回身去瞧,竟然看见了那日在船上替她说话的“段公子”。   他面色惨白扶住身边晕厥过去、直挺挺后倒的中年男子,好几个侍从打扮的人慌乱叫着王爷,萧峰大步走过去,一掌内力送过,那段王爷才醒过来。   段王爷还不甚清醒,只不住道:“小康啊……原来我段二也与马兄弟一样……”   王爷,还姓段,只会是大理段二段正淳了。   段正淳出了名的风流,听了这番话,这下所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   常年给人带帽,也有被带上原谅帽的一天!难怪人家一时间接受不了昏过去了!   这下,全冠清与白世镜的表情也异常精彩。   他们只以为自己占了马大元的便宜,实际上与段正淳一般,背后还有个更有钱的,说不定还就是用康敏来控制自己呢!   一时间,日光变亮,透过层层叶子,在林中泛着绿光。   八   “之所以推测出马夫人背后有人指使,还要多谢她将这封信拿出来。”   杜陵梦将最近的发现,可以隐去的,又都说了一遍。   “我听闻信中落款是玄慈大师,便将一切与前些日子,我发现玄悲大师尸体一事联系起来。”   说到这里,人群中有人啊了一声,当即道:“你是当日那位神算!”   杜陵梦:???   她可是讲科学的,怎么就成神算了!   包不同这下来了劲,一时想起这位姑娘擅长验尸,要是叫她看看马大元和汪剑通的尸体,他们公子爷不就立刻洗清了。   他当下将那日杜陵梦所说的又重现了一遍,然后疯狂嘴炮输出,表示丐帮可以求助这位姑娘,开棺验尸,那一切都好说了。   那日船上的武林人士,全是来凑丐帮大会热闹的,也都出来说起来,胸口拍得极响。   方才她一路吊打马夫人,这操作显然已经让众人十分信服,只以前听说过宋慈这人,现在眼前就有人能验尸,各个心怀猎奇的都双手双脚支持。   所以杜陵梦站在草屋前,还是十分懵的。   她都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啊!你们果然是只想听陆小凤的推理对吧!   一个想要转职的法医遭到了精神上的打击。   她只好戴上装备,还是鲨鱼皮手套,厚棉口罩,含了姜片,走进屋子,左右跟着陆小凤和花满楼。   因为还有几位长老在一边虎视眈眈,杜陵梦又只做了尸表检查,想要翻一下马大元已经断的脖子,还被刀子一样的目光狂戳。   这两位大佬放了大半个月,虽然天还凉,也烂的惨不忍睹,陆小凤看了一眼就去外头透气了。   花满楼虽然瞧不见,但是他嗅觉更好,难闻的味道放大了无数倍,虽然杜陵梦给他塞了纸团,终究防不住什么,去了外头便吐了。   见着江湖鼎鼎有名的两位这副表情,众人再看杜陵梦,也都不免带上了一些瞧烈士的崇敬眼神。   这会回了城镇,康敏全冠清等人已被控制住,几个长老想到马大元坟上绿油油一片草,今天还给公布出来了,对杜陵梦自然也没了什么好脸色。   徐长老却想的很开,甚至好像有些感激:“多亏姑娘,不然老朽也听信了他们的谣言,误会帮主了。只是有一事不明,这信上的字迹,我瞧着,确实是玄慈的。”   马大元和汪剑通都死了,这信还被检查出上头只有两个人的指纹,所以他自然而然想到是假造的了。   杜陵梦一时咋舌,没想到这位长老竟然已经帮她把后路都想好了。   她呆滞半刻,才道:“我方才也说了,杀死玄悲大师的凶手,与他相熟,想来与少林常打交道。”   徐长老十分上道,立刻脑补到了,这样一来,玄慈的字迹被模仿,也是十分简单的。   陆小凤在一边听见,忍不住低声道:“你不是说正义吗,还什么让人平冤?”现在为什么扣锅那么熟练啊!   杜陵梦奇怪瞧他:“我忽悠老人家的话你也信?”前后两次,一次是拖延时间,第二次是拉萧远山入伙,当然要适当说说好话了。   老人家陆小凤:“……”还他当初的感动!   杜陵梦幽幽道:“而且,杀死玄悲大师的,真的是凶手,我直觉,这一切都是他谋划的。”   这会有不少人想要凑过来,杜陵梦见此,见花满楼不住打喷嚏,借着给他诊治先溜回客店了。   杜陵梦从药箱里翻了不少东西给他闻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……你这阵子要受点罪了,闻到刺激性的东西会比较难受,我写个方子,你回去叫人配了,内服按时喝,外用的泡成药水,每日睡前清洗鼻子。”   花满楼这下五感又一个出问题,一时间有点懵,手里还攥着帕子,乖乖坐在那里,点了点头。   杜陵梦瞧他忽然失了平日温和,垂着头,反而添了些呆意,一时想起某种大型犬来,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头。   陆小凤就在这时候跳进来了:“你们就把我扔在那应付那些人吗。”他这话是冲着罪魁祸首说的。   杜陵梦翻了个白眼:“我以为你还挺享受的?而且,如果不是你先跑出去,花满楼不得不在那陪着我,防备别人,他鼻子能成这样吗?”   陆小凤连忙弯身:“花满楼!你鼻子怎么了!”   花满楼瓮声道:“没事。”   杜陵梦转身,拿出手套,在一边坛中烧了:“他这么喜欢花的人,你让他春天闻不到花,他得多伤心啊。”   花满楼:“……”为什么说的好像我失去嗅觉一样。   其实他只是不能闻太浓烈的气味,刚刚还特意问过大夫,能不能回百花楼,大夫说完全没问题。   陆小凤果然上当了,后来反应过来后,两个人又开始日常互怼。   花满楼无奈打断他俩:“有人过来了。”   下一刻,果然有个人丐帮弟子冲了进来,扶着门框气喘吁吁道:“不好了!马,马夫人死啦!” 第17章 青衣楼主   丐帮马副帮主头上有一片青青草原,绿色浓度足够演五百集喜羊羊。   以及,乔帮主胸口纹身是灰太狼。   一   康敏死的叫人猝不及防。   花满楼留在客店里休息,杜陵梦与陆小凤出发了,他们到时,在场的人不多,徐长老正拄着拐杖站在院外,皱着一张脸。   徐长老也一把年纪了,对于这次帮内被一个女人搅得差点内乱,十分痛心疾首,结果康敏这番折腾完,都没来得及问上几句话,她就麻溜领便当离场了,心里很是恼火。   远远瞧见他俩被领过来,徐长老面上才放松一些:“方才大会结束后,前帮主忽然现身,乔帮主去见他的师弟师妹,所以由我先控制局势。”   方才丐帮大会到了末尾,马大元命案已经告破,正是康敏所杀不假,汪剑通一案,则由洪七公现身,拿出六扇门的书据,证明此案凶手也已自首。   至此,萧峰身世一事,也因那封信的真伪存疑,以及整个大会上轮番的反转,给掩盖过去了。   “哪知温氏死得如此突然,我才派人速去通知帮主,他们那头过来,还要好一会。”   温氏是康敏骗丐帮中人所说的姓氏,她给马大元头上种了一大片青青草原,现在丐帮上下都不愿叫她马夫人,方才去通知他们的小乞丐就是情急之下喊顺口了。   这小乞丐很机灵,这会听见徐长老说,心里一阵心虚,便主动挑起了门帘,几人顺势稳步走了进去。   穿过几道门,才到了最里屋,方一进屋,迎面便是一阵极浓的血腥味。   康敏仰倒在床榻上,死得极惨,面颊已经血肉模糊了,五官完好,倒也还能看出是她,四肢扭曲成了极狰狞别扭的姿势,那支被杜陵梦说价值几千两黄金的木簪,正直直插在她的心脏上。   不仅一边的窗户纸,连房梁上都有喷溅出的血,还有不少往下滴落。   陆小凤将她往后拉了一步。   “这血中有剧毒。”   杜陵梦咋舌。   这是深仇大恨吧,毁容下毒,还要活生生一簪戳心,让人家流血而死。   徐长老也面色一变:“幸好。”   他已经有了经验,尤其听包不同他们吹起杜陵梦验玄悲大师那次,知道她要的全是细节,所以没叫人动过现场,这才免于再倒贴几条人命进去。   于是几人又只好退出来。   陆小凤绕道院后,将马夫人那间屋子的另一边窗推开了,才说话。   “这面屋子只有两扇窗,一个门。凶手是如何进去的?”   他刚说到这里,徐长老老脸一红,讷讷道:“这温氏全无武功,便只派了几个女弟子围着这屋子守着。”   也不怪丐帮轻敌了,毕竟在他们眼里,这次折腾,全因康敏用阴谋美色得逞。   陆小凤道:“这么急着出手将她灭口,想来与送她簪子的这位幕后黑手有关。”   杜陵梦点头。   这时,那几位负责守着康敏的净衣派女弟子也都过来了,走到跟前来后,不知为何,一个个都拘谨起来。   陆小凤问:“你们没有听见她出声?或是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?”   为首那位女弟子细声细气道:“我们什么都没听见,从头到尾,也只有我们帮的人在附近。”  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。   一边有个女弟子急忙道:“啊,我记得,有个老太婆来讨过水喝,我去端了水出来,她就不见了。”   陆小凤又问了那婆子站的地方,女弟子仰头看着他,语速飞快,详细说了。   等陆小凤问完,徐长老瞪过去:“方才我问时,为何不说?”   那女弟子一缩脖子。   杜陵梦便道:“看来就是这人了,这也不怪她们,老人小孩子是最容易使人失去防备的。”   徐长老听她出来打圆场,挥了挥手,她们才挪腾着步子,互相嘀咕推搡着慢慢走远了。   陆小凤站在那婆子消失的地方,这里一眼便能看见方才他打开的窗子。   他走过去,将窗屉放下来,果然在窗纸上看到一个针眼大小的洞,弯下身,沿着洞瞧去,正好对着康敏所在的床榻。   “凶手放了一根毒针,正好打中坐在床沿的……温氏,然后翻了这个窗子,杀了马夫人。”   陆小凤说完,又将身子探进去,深吸了一口气。   “果然,暴露久了,这毒性就会散掉,方才一直闭着门窗,所以血里还有毒性。现下无事了,进来吧。”   杜陵梦凑过去,在窗下框瞧见了一个淡淡的足印。这足迹只有一指宽的残缺一条,什么都看不出来。   他俩轻功都算不错,窗台不高,没有触到窗框,二人已翻进去了。   徐长老多少顾忌在手下面前的个人形象,又领着他们往正门绕过去了。   再次看到插在马夫人心口那根木簪,杜陵梦还是觉得很有冲击性。   她叹道:“老婆子是不会有这么大力气的,看来是个年轻女人易容的,先用毒针使她没有反抗能力,接着杀死了她,所以无声无息。”   陆小凤摇头:“江湖上有人擅长缩骨,练到极致,可以随心改变身形,所以也可能是男子。”   杜陵梦十分肯定:“绝对是个女人。而且和那个幕后黑手有情人关系。”   陆小凤跳起来:“你突然踩我做什么?”   杜陵梦十分无诚意道歉了一声,又没头没尾道:“陆小猪,其实很多女人生起气来,都是莫名其妙的。”   “我才说了她簪子的价钱,证明她受幕后黑手重视,接着她就被这个簪子给戳死了,你说是不是这个凶手当时也在,听到我说的之后,突然吃醋,一怒之下,恁死了她?”   她又幽幽道:“我觉得,她杀马夫人还是没什么用的,一个马夫人死了,还有会牛夫人羊夫人,一刀砍了那个幕后黑手才叫以绝后患。”   陆小凤背后莫名有点发毛。   二   等徐长老他们到齐,身后还跟着萧峰洪七公,就可以开始验尸了。   几个丐帮弟子合力将康敏抬到一边的草席上,杜陵梦也差不多准备好了。   康敏现下虽然是丐帮的仇人,可到底是个女人,死者为大,一群人也不方便旁看,都在外间等着。  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,杜陵梦便出来了。   黄蓉见她出来,第一反应就是环视一圈,会意道:“陆小凤说凶手可能还未走远,去窗子那守着啦。”   她刚说完,陆小凤便进来了。   杜陵梦在一边盆盂中吐了姜片,就着他手中的杯子漱口,麻利摘了手套,扔到门口的火盆中。   这年代,为了辟邪,验尸前,是要跨火盆的。   她先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,这才道:   “死者面部有多处刀伤,指甲下绀色,有明显中毒表现,心脏大出血。脖子上有一个针孔。死了还不到一个时辰。”   “大概可以推算出,凶手骗得窗外的守卫走后,飞针将她毒倒,再翻窗进入,先将她毁容,因为毒性强大,死者甚至抬不起手,因为痛苦,只能将四肢扭成这个样子,挣扎中头发散开,凶手看到簪子,便用这簪子将她刺死。”   “从这些表现来看,凶手是临时起意动手,而不是一早准备的,想来不是幕后黑手要卸磨杀驴。”   “按照那簪子插入的角度,凶手是跨坐在她的腹部,双手戳进去的,是个惯于使毒针的女人,很瘦,不高。”   陆小凤听着,将方才他们的推论也都一一对上了。   事实证明,大夫刚刚可能只是突然抽风,大部分时候推理,还是个理性证据派。   洪七公笑道:“看来你这本事是真的了,我来的路上就听他们在讨论你,小丫头,你当初说要名扬天下,成真啦。”   杜陵梦摸了摸鼻子,叹道:“那是我年纪轻,不懂事。现在我只知道,以后麻烦事肯定不少。”   徐长老很惊讶:“你认识这位姑娘?”   洪七公嘿嘿一笑:“老前辈不知道,我以前潜在她家厨房,偷吃了三个月,她家那么多护卫,没一个发现的,偏偏被她用小聪明抓到了,后来我就给她说江湖上的事情,我说了,她就使厨房做我想吃的。”   杜陵梦已提供了线索,徐长老又见洪七公一副要与她叙旧的样子,识趣领着一帮人走了。   这下除了里屋挺尸的康敏,便只剩下自己人了。   杜陵梦突然问道:“青衣楼是什么?”   陆小凤解释道:“青衣楼是个组织,共有一百零八座楼,每个楼有一百零八个高手。”   杜陵梦感慨:“一百零八乘一百零八……要养一万多人啊,看来这楼主真的很有钱。而且一万多人,四个军约合二十营的,还都是会武功的,战斗力比骑兵还强吧,这样朝廷都没有发现吗。”   接着,她从袖中掏出一方令牌来。   “突然问青衣楼,是因为我在马夫人怀里发现了这个。”   她这话刚说完,当场几人,除了郭靖,全都跳了起来。   洪七公震惊道:“你的意思是,幕后黑手是青衣楼的人?”   陆小凤也很吃惊:“可是青衣楼的人,为什么要杀死玄悲大师?”   萧峰也想不通:“我也未曾得罪过青衣楼,为什么要特意用一封信编造我的身份来害我?”   杜陵梦顺口道:“哦,那封信是真的。”   萧峰:???   作者有话要说: 感谢水轻云的评论~在后台看到你的评论被辣鸡晋江抽了。生气   RE:绿意盎然的杏林,来年一定会长出好吃的杏子【喂   《   感谢五月渔郎的地雷,啾咪! 第18章 青衣楼主   三   萧峰的表情十分精彩。  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,就仿佛一个抗战时期的爱国青年,深恨鬼子,参军后成了团长,战功赫赫,然后某日忽然被告知,自己其实就是霓虹国的人。   他平日里骂的、恨的、杀的,其实才是他血缘上的同胞。   在感情上,他的好友、师长、养父母,虽是更加亲近的人,却深憎他的出身。   当下双方水火不容,若是想要两面俱全,是十分困难的事情。   遇到这样的事情,即使再冷静的人,在理智上十分快接受了,心情也一定会很复杂的。   所以,在场几位在内心深处都是非常理解,甚至都已经准备好出去,让他好好静静时,萧峰竟然已恢复正常,甚至冷静分析起来。   “既然那信件是真的,看来杀死汪长老的那位凶手,也与我有关?”   陆小凤点了点头,僵硬道:“是你的亲生父亲。”   萧峰十分镇定颔首。   郭靖忍不住出声,小心翼翼道:“师兄,你没事吧?”   萧峰便长叹了一口气,露出一个十分古怪的笑容。   “在结果未出来之前,我好像是个等郎中说出诊断结果的人,已经将所有情况猜想过,甚至做好了自己就是契丹人的准备,后来得知信件是假的,又似乎是药石无医的绝症病人得知自己无病,我便觉得,只要有个确定的结果就可以了,伸头缩头都是一刀,过程太过难熬了。”   “所以这会子再说这信确实是真的,我其实还有些懵,也没有甚么想法。”   “我好像是十分惊讶,但是方才在大会上看到信的瞬间,我已经震惊过多,这会子吃惊不起来了。”   说完后,萧峰还点了点头。   黄蓉:“……完了,七公,师兄这番大起大落之后,好像大彻大悟了,他不会要出家吧。”   然后她被洪七公敲了一记。   杜陵梦听着开始同情起萧峰来。   这一天下来,萧大侠接受的信息量过大,情绪早早透支,已经麻木了。   人在无助的时候,第一反应是去找自己最喜欢的消遣。   于是病人就拎上酒友去消愁了。   杜陵梦正要跟上,就听得洪七公拍掌道:“啊,差点忘了,那个叫无情的小子,叫我捎信给你。”   无情约她三日后在杭州六扇门碰面,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当面详谈。   四   他们到酒馆时,里头竟然还有两个熟人。   萧峰一瞧,心中一喜,招呼道:“二弟!”   段誉立刻站起来,方才丐帮大会上,他便有许多话想要同萧峰说,此时碰上更是欢喜,想要迎过来,一时想起身边醉倒的人,下意识瞧向父亲,侍从朱丹臣等人已经顺势劝他,表示王爷这有他们看顾着,他才放心过来。   他们三人早在那艘船上见过了,此时再经萧峰一番介绍,一时也都各自熟悉起来。   杜陵梦十分高兴,这两位喝起来只怕没个头了,段誉在一边,好歹她还有个说话的。   这位段公子看着斯斯文文的,想来应该是不怎么喝酒的。   萧峰听她这么说便笑了:“我与他认识,就是同他赌酒比试轻功,才起了结交之心。”   杜陵梦一呆。   段誉连连摆手道:“大哥又在说笑了,我不过是用功夫取巧耍赖……”   杜陵梦放下心来,又对两人比试轻功起了兴趣。   她只能修习一门功夫后,便专精这一项,每次逢见轻功不错的,总想要比试或者交流一番。   用洪七公的话说,萧峰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,他虽然只是顺带练轻功,想来也不弱。   一边两人见他俩聊得热闹,便听着,一面专心给各自倒酒。   杜陵梦打听那日他俩比试轻功的细节,听着他连连夸赞萧峰轻功,从言语中领会过来,萧峰全在内功深厚。   她自反思,在内功上头,她应该再勤快一些,技巧与呼吸吐纳上,她还是很相信自己的几位师父的,举目江湖,这方面再无其他可进之处了。   萧峰干了一坛酒,这才得了空说话:“你全夸我了,你那轻功不错,我瞧你走起来,很是轻松,而且姿态比起我那奔徙之态潇洒多啦。”   杜陵梦更好奇起来,瞧向段誉。   段誉对她很有好感,一是她帮了自己的大哥,二是当初在船上,她那番话说出来,竟然与自己的意志相合,三则……她也顺路帮了慕容复,想来,王姑娘心情也会快活许多,不再为她表哥多生烦恼了。   是以他也不再藏私,只道:“我这门轻功叫做凌波微步。”   杜陵梦眨了眨眼,噗嗤笑出来。   段誉有些疑惑,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笑,他虽深慕中原文化,读了不少典籍,到底还是大理人,一时间怀疑是自己犯了字词上的错,又忍不住回想这轻功名字,出自曹子建的洛神赋,十分高雅,并无甚么可笑的地方。   对面的人却已经直了身子,拉了凳子猛的坐近了,段誉吓得往后仰了一些。   她与陆小凤坐的是同一侧,都在一张条凳上,许是拉椅子动作大了些,陆小凤倒酒动作一顿,啧了一声。   杜陵梦没注意到,只一手撑了下颚,似笑非笑瞧着段誉。   段誉被她看得极其不自在。   杜陵梦突然问道;“你认不认识包不同身边那个漂亮的小姑娘?”   段誉强装镇定,声音结巴却出卖了他,“王,王姑娘吗?”   杜陵梦故作吃惊:“他身边有两个小姑娘,你竟然知道我说的是哪个?”   段誉猛的涨红了脸。   杜陵梦笑道:“原来她姓王,这位王姑娘确实比阿碧漂亮许多。”   段誉见她认识阿碧,知道自己是被调侃了,当下只闷闷点头。   杜陵梦问道:“她叫什么?”   段誉道:“王语嫣。”   杜陵梦由衷赞叹:“名字也很美。”   段誉下意识跟着点头,然后被一边的萧峰哈哈笑着拍了背。   这下他心思全泄露了,一时少年心性,打定主意,这位杜姑娘再说什么,他也绝不开口了。   二弟的少男心思暴露,倒是让萧峰心情愉快起来,也算是意外之喜。   杜陵梦便决定委婉些,不要吓到这位同门小师弟了。   她认真道:“其实,你看的那本凌波微步秘籍,上面画的不是王姑娘。”   段誉惊讶看过来。   杜陵梦的表情不掩好奇:“所以,你是看了那秘籍上的裸女,爱屋及乌长得一模一样的王姑娘,还是先喜欢王姑娘,才有了动力学这本书的?”   陆小凤在一边剧烈咳嗽起来。   六   最后萧峰将店子里的酒全喝完了,整个人醉得说话也不清楚了,才由着段誉给扶出店门。   喝多了也好,踏踏实实睡一宿,明天起又是一条好汉。   杜陵梦看向街道尽头,就见先前大会上出言维护他的红衣姑娘站在那,专注看着萧峰。   待到段誉搀着他慢慢走近了,红衣姑娘侧头,纤秀的眉皱起,不知在说些什么,萧峰趴在段誉肩上,伸了手来,大掌抓住了她衣袖的下摆,轻轻摇了摇,她便软了眉眼,借着衣袖,轻轻握住了他的手。   杜陵梦看着,长长叹了一口气。   “羡慕了?”   身边有人笑道。   杜陵梦摇头,面无表情道:“你难道不觉得,段誉这会受着身体上的压迫,精神上还要被大哥秀恩爱折磨,十分的惨吗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他长叹一口气:“这个人,说是因为只认识我的朋友,分明是你自己的原因。”   他这话说得没有半点由头,杜陵梦一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。   她无奈笑道:“某个人,还说自己越喝越清醒,一旦醉了,就开始说胡话了。”   陆小凤摇头:“我没醉。”   醉鬼都说自己没醉。   幸好这个醉鬼还能自己走路。   而且,这个人平日里话比谁都多,喝完酒后却非常闷。   街边的店铺都已经关了,只有天上的月亮星子还有些光。   两个人并肩安安静静走着,她思绪飞的远了,一时想到很久以前的事情来。   她回过神后,身边已经没人了,唬了一跳,转过身后,才发现某只鸡正趴在路中央挺尸。   杜陵梦急忙跑回去,蹲下身,伸手拍他的脸。   “喂,陆小凤。”   下一刻,她的手被一片温暖抓住了。   他抬起头,看向她,目光清冷,眉宇低垂,没有半分平日飞扬跳脱,反而与她记忆中那个人有九分相像。   杜陵梦心下一跳,他已撑坐起来,半扶着她的肩,细细看她,愈凑愈近。   接着便吐了她一身。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 第19章 青衣楼主   六   杜陵梦到六扇门,比约定的时间要早。   无情再见她,就发现,她的表情十分愉快,套着一件不合身的男式外衫,做了男子打扮。   他不是说废话的性子,直奔主题。   “我人在杭州,却已听说姑娘的大名和本事了。恭喜。”最后两字十分没有诚意。   杜陵梦的笑容一滞:“诸葛先生知道了?”   无情道:“只是时间问题。”   杜陵梦长叹了一口气,抓了一把头冠,有些头疼起来。   说起验尸,大部分人第一反应都是仵作。   其实仵作与验尸官是两个概念,仵作一般是听从验尸官指示,然后进行实际操作的人,是以,仵作从来只有贱籍的人才会做,而且都是继承制的,父亲是仵作,儿子就必须当仵作。   说到底,仵作只是当验尸官的两只手,不叫尊贵的官去碰这些脏的事情。   这在正经人眼中,等于是自甘下贱,便是现代也有不少人迷信的,这个年头,人对死亡是无知的,更少不了讳莫如深,主动去接触这些,总会遭人曲解鄙夷的。   诸葛大佬如何评价不好说,却肯定会告诉她家里。   杜陵梦想起老太太当初对她上树都大惊小怪,前阵子还借着花满楼他娘敲打自己,猛的起了危机感来。   无情似乎已经看出她想逃,镇定道:“你已在我手里跑了一次,这次我先布了机关。”   杜陵梦想起前年她那个万事屋里,被机关戳了个对穿的杀手,背后一凉。   眼前这位大佬布置的机关,她并不想亲自体验一把。   无情这才从桌边拿出一支长长的画卷来:“前日我去信,世叔得知你也在此,便将这烫手山芋交给我了。”   杜陵梦接过,方一打开,便呆住了:“这,这。”   上面画着一些俊美的小公子,每人身边都是三行小字,分别介绍了家世,爱好和脾性。   她重活一世,竟然还能体验一把选美人……准确说,应该是选小狼狗的待遇。   而且还是无情交给她的,这场面太诡异了。   杜陵梦别扭劲过去后,便激动起来。   不得不说,她与老太太相处时间不多,搬去岛上后,便只在年节回家里,纵然如此,老太太还是十分了解她喜好的。   杜陵梦看到一半,猛的拍着桌子大笑起来。   无情瞥向画卷,她看的正是王仆射的儿子,想着好歹是看着长大的,友情提示道:“这叫王莲花的公子,无甚建树,却极自命不凡。”   杜陵梦听了,笑得更欢,连连摇头:“我只是看到这名字,想起我在海外认识的一个人来。”   她眼中亮起来:“等有机会,我要将这位前辈介绍给你。”   不等无情问,她便道:“你们两位都是女装大佬,定然很有共同语言。”   无情听着,面无表情在桌上放了三颗飞蝗石。   杜陵梦干笑了两声,放弃了这个话题。   无情淡淡道:“你快选一个,世叔也好交差。”他十分直接。   杜陵梦道:“那就这个王……噗,王莲花公子吧。”   无情一下便看出她也跟着应付,禁不住问道:“你那年吃了亏,怎么如今又搅入江湖这浑水中来了?”   杜陵梦笑意散了。   与普世价值正好相反,她亲自上手,那些江湖人眼里觉得很厉害,四处传当日事迹。   本已是充满压抑的古代,好像只有江湖,才能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人。   江湖实在是个十分有包容性的地方。   这里什么样的怪人都有,很多时候你自己就是其中一个,所以大家都不会在乎其他的人的出格。   杜陵梦一个女人家验尸,似乎也不是特别古怪了。   她喜欢这样的环境。   杜陵梦轻声道:“萧老先生愿意来自首,是因为我为他儿子洗清了冤案。”   “盛大哥,你以前也说啦,人人都只有一条性命,杀人偿命,天经地义。我这些年为六扇门和刑部提了不少法子,做了顾问,可真正瞧着有命案再眼前发生,也是忍不住的。”   无情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来。   他突然道:“那日我曾说,自己有秘密任务在身。”   “世叔收到可靠消息,江南一带有人谋逆,当时我怀疑与萧峰有关。”   杜陵梦呆道:“你早知道他是辽国人了?”   无情点头:“当日你发现玄悲的尸体,三师弟去了少林查探,当年关外之事我便全数知道了。”   “而玄慈方丈派玄悲来此,确实是为了确定汪剑通的死因,若是萧峰所为,便要将他身份公之于众。”   “恰好此时你将萧远山送来,一切自然水落石出,我也在这时明白,萧峰不过是个靶子,若能用来挑拨我们与辽国关系最好,也可用来转移其他人的注意。”   “之后我再查探,果然发现有人暗中买了大量粮秣,可惜昨日围捕扑了个空,只捉了个疯老头。”   杜陵梦问道:“疯老头?”   无情冷笑道:“这老头只会说一句话,他是大金鹏王。”   杜陵梦想了想,将康敏被杀一事说了。   “会不会,这个青衣楼,就是金鹏王朝余党的,现下想要复辟了,不然他攒下那么多武林高手做什么?”   无情心中合算一番,那些粮秣,也确实足够一万多人用了。何况,这青衣楼有一百零八座,遍布之广,谁知道它在江南有多少呢。   无情道:“你这推测不是没有道理,只是,金鹏王朝一个偏远小国,来江南复辟什么?”   他最终只道:“我与世叔再联系,会将这事也报上的。”   杜陵梦趁势道:“顺路替我领赏,破了个案子,怎么也要多给一月的俸禄吧。”   无情道:“你这案子破得不干净,还想加俸?”   “玄慈方丈知道所有经过后,恐揭穿身世将萧峰推向辽国,忙写了信,请当年参与之人也严加保密,不然,你以为为何他们未在大会上揭穿你?”   杜陵梦这下冷汗都下来了。   她想起陆小凤当时有意一一将那些知情人指给她看,一时反应过来。   她咬牙切齿道:“你与陆小凤都知道?”   无情平静道:“我第一次见他,如何与他联系?你忘了他还有个酒友了。”   杜陵梦:“……崔略商。”   无情笑了:“当年三师弟将他一顿夸,我只当他们是喝投缘了,如今看来,却难怪你要逃了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无情又道:“是了,你今日为何是一个人来的?”   杜陵梦便又露出方才刚进门时的笑来。   七   春风轻柔,像是情人的手抚过一般。   就是有些凉飕飕的。   陆小凤还迷糊着,心中十分困惑,宿醉后头痛的快要炸裂,下意识想伸手去拉被子,才察觉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的。   心中咯噔一下,他当即睁开眼。   好一片繁华早市,车马匆匆,行人摩肩接踵,路边是吆喝的菜贩与早餐铺。   如果不是陆陆续续有人抬头看他就更好了。   陆小凤这下彻底清醒,意识到自己的境况来。   他被一个布袋套着,只露出一个头,被绳子吊挂在了城门口。   正逢早市,他被挂在这里突兀显眼,仿佛年后的风干腊鸡一般,吊在空中晃晃悠悠。   陆小凤一脸茫然,只记得自己和杜陵梦往回走,记忆在摔倒后就断片了。   他为什么在这,大夫不会被人抓走了吧。   “他醒了!”   有人发现他睁眼,嚷了一声,所有人便同时抬起了头,直勾勾瞧着他。   众目睽睽下,纵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陆小凤,也浑身不自在起来。   城门边,卖野菜的大爷道:“一大早进城,看到你跟个吊死鬼一样在那晃,差点没把我这条老命吓没了。”   不远处,卖包子的大娘大声道,“你小子打了一夜的呼噜,吵得我家孩子睡不着觉!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哈?”   就在这时,又不知打哪跑来了一群小孩子,七拼八凑站在一块,排成了一排。   领头的大孩子吸了吸鼻子,喊了句一二起头,小孩子们就齐声嚷起来。   “陆三蛋的头,像皮球,一脚踢到青衣大楼!”   一众哄笑声中,陆小凤明白过来。   他头更痛了。   他已经猜到,自己喝断片后,一定发生了什么,把对方惹恼了。   然后杜陵梦就将他连夜挂了城头。   陆小凤同卖包子的大婶道:“我饿了。”   没有大夫在时,他的发挥还是十分良好的。   即便是几十岁的女人,那也是女人。   大婶被他夸得十分欢喜,听他说的,扔了一个包子过去,他荡着那粗绳,一口接住了,仰头便吞了进去。   整个城门口的人都给他鼓掌。   于是陆小凤接连吞下了一屉包子,迷魂汤也恰好过了时效,大婶叉腰,开始追债起来。   陆小凤笑嘻嘻道:“您去那南街客店,找一个姓杜的姑娘,她会给双倍钱的。”   那大婶看他一时也下不来,便使了儿子去找那位杜姑娘了。   最后,来的不是杜姑娘,是花公子。   花满楼放下他,笑起来:“难怪她昨晚气冲冲回来,今日一早便与乔帮主他们一道走了。”   陆小凤从麻袋里钻出来,听到她先一步跑了,头更大起来,觉得自己这次定然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。   “她说什么了?”   花满楼回忆道:“她一回来先是叫店伙打了热水漱沐,我也问了店伙,才知道她是披着你的衣服回来的。”   陆小凤下意识低头,才发现自己已被扒了外衫,只剩上下两件凌乱的白色内衫,身上还有一些酸痛。   陆小凤脸一白,下一刻如遭雷击,颤抖着手扶住一边的墙。   他,他不会是跟她,那,那个啥了吧!   作者有话要说: 二梦(冷漠):酸痛是因为,我用麻袋把你连拖带拉拽到城门口,一路上磕的,你想多了。 第20章 大理骨科   不管是木婉清,还是王语嫣,都是你的妹,你的妹~   一   萧远山看起来精神很好,杜陵梦到时,他正与阿朱说话,话里话外仿佛在查户口,又好像对这姑娘很是满意。   阿朱似乎对她印象不错,轻笑招呼后,借故先走了,留他俩说正事。   杜陵梦先问起萧远山当年之事,萧远山面色不大好,却照实说了,当日之事,他这些年日日回想,清晰如昨日发生,说得十分详细。   杜陵梦联系起那日陆小凤指给自己看的几人,又对应上萧远山留下的活口,脱口道:“少了一人。”   萧远山不耐道:“那些人,全是我亲手所杀,活下的,也是我留了他们狗命,当日一共二十一人,你不信便罢了。”   杜陵梦摇头,将那些人的形貌说了,萧远山也一一对应,冷笑一声:“剩下那人,便是玄慈了,他此次派了他师弟玄悲来害我儿,却死在半路了。”   杜陵梦忖道:“这样看来,玄悲大师未参加当年的事,而且来了这么多证人,怎么就偏偏死了他一个?”   已经破了萧峰这一环节,也掌握了很多线索,这些线索却都搅成一团,十分杂乱,越捋越乱。   萧远山道:“还能有什么理由,偏偏那时候死了,只会是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。他一个和尚,天天只在寺里,能接触什么消息,而且还是被韦陀杵打死的,我说,便是被他师门的人给杀了。”   杜陵梦听他这番话,无奈笑笑,没有反驳,却也因为其中一句恍然起来。   心中疑惑已解,杜陵梦又将无情告诉自己的说了,简单分析了为何后来这几位转而帮萧峰掩盖身世。   当年关外一事,萧远山全是无辜的,不仅蒙受冤枉,还落得妻死子散。现下杀汪剑通也可算作报仇,之后还自首了,按照当朝律法,再请个厉害些的讼师,便是上了公堂也有理。   考虑到他是辽人,以前还是辽国高官,此事暴露后,只会契丹被拿去大做文章。所以少林将姿态放低,不仅将萧峰身世掩去了,还表示要给乔三槐夫妇多置一间房子,方便萧峰为他养老。   萧远山冷哼道:“玄慈这老秃驴,一点小恩小惠便要收买我去他眼皮子下头,好监视我不将那些武功传出去吗。”   杜陵梦摇头:“知道您一直在少林偷学武功的,只有我。”   萧远山一怔:“你未说这事?你不怕我回了辽国,将那些绝学都教给辽人,反过来打你们汉人吗,到时候,你可成千古罪人了。”   杜陵梦笑起来:“习武是讲求根骨与师父的,后期勤奋也不可少,便是您将那些武学写成册子,全国发放,能练到四流的也少。”   何况,还有萧峰在呢,杜陵梦听他那日醉后的话,纵然是在得知身份后,也只锤炼自己,不怨及他人,结合这大半月来的接触,知道他是个胸襟豁达、坚毅正直的汉子。   而且,不去少林,萧远山也出不了国境,毕竟萧峰的养父母还在。这里头还有得磨合呢。   当然,这些话就不必说了。   萧远山却已由她方才那句话深思起来,半刻后才苦笑起来,喃喃道:“是了,若是当年,他们能同你一般想便好了。”   杜陵梦见他白发风霜,想到他半生在仇恨痛苦中,也有些心酸,只好顺势转移话题道:“前辈不必挂怀,中原武林囿于门派之别,即便是同门也会藏私,不少武学就是如此失传的。我这般想的也是少数。”   萧远山一时想起授业恩师来,恩师当年也是说了类似的话,虽他是敌国的,更怜他孤弱,毫不藏私。   他心中震撼,当下赌誓,绝不会将少林功夫传于第二人,便是萧峰也不例外。   此话出口,他心中更轻松许多,恩师与妻子皆是汉人,他原也致力于使两国修好,只人生忽遭变故,现下重见天日,不用躲避见人,大为快慰。   他便道:“丫头,告诉你个秘密,你自己拿去,还能和那帮秃驴换些东西。”   “哈?”   “在藏经阁那,不只是我,还有个老家伙也天天去偷学武功。”   ……少林寺你们的防火墙要升级了!   二   又过了两日,杜陵梦到杭州城外为萧峰他们送行。   “既然是朋友,便不必再道谢了。”她道,“今后你们是如何打算的?”   萧峰道:“我已在师父那里辞去帮主之位,如今丐帮还不甚稳定,等黄师妹接下丐帮,那些注意丐帮的风波过去了,我便光明正大做萧峰。”   “现下,我们计划先同父亲去雁门关拜祭母亲,如今没有战事,我与阿朱想着,去关外牧马放羊,那里各族混住,我们去了,也不显眼。”   说到这时,他与阿朱相视笑了。   杜陵梦笑了:“恭喜恭喜。”   阿朱大方道:“我们在那安置好后,便将乔家爹妈也接过去。”   杜陵梦又四下看了,只有段誉站在一边,好奇道:“再没其他人来送你们了?”   萧峰笑道:“眼下不过暂别,我们还会时常回来的,一面游山玩水,一面寻阿朱父母的消息。”   杜陵梦一时脑洞大开,觉得这姑娘莫不就是郭靖那位杨世妹,便好奇道:“阿朱你姓什么?我也可替你打听打听。”   阿朱低声道:“我肩上刺着一个段字,想来是生父的姓了。”   段誉忍不住笑了:“啊,那我与你百年前还是一家呢。”   阿朱接着又拿出一个锁片,与他俩看了。   债多不压身,反正有个杨康姑娘,现在再找段家爹妈也不算什么了。   杜陵梦又道:“姓段的多是你们大理人,好歹是世子,也替你大嫂查探下。”   段誉道:“知道啦,师姐,我回去便与我父亲伯父说。”   说这句话时,段誉还不知道,他给自己的爹挖了多大一个坑,而他爹也早给他挖了无数名叫妹妹的坑等着他。   萧峰听得他唤师姐,回忆起那日酒馆对话来,笑着拍了段誉肩膀:“二弟,等你与那王姑娘成亲,我便是在塞外,飞也要回来吃你喜酒。”   段誉听他提到王语嫣,心下酸涩,又起了呆意来。   阿朱在燕子坞时便了知道这里头内情,顺势出言调侃,转移话题道:“你不如等杜姑娘与陆大侠大婚呢。”   杜陵梦突然被提起,一愣,反应过来阿朱是在酒馆看见他俩在一起,所以误会了,一时又不知如何解释,只胡乱应了。   目送着萧远山一行走远了,杜陵梦侧身,看向段誉。   现在还不知道青衣楼下一步有什么动作,她现在又忽然成了个名人,只好扮成男的,这样终究不保险。   眼前段小呆的功夫虽然时灵时不灵,但是好歹是个战斗力。   她亲切道:“师弟啊……”   段誉下意识一哆嗦,很显然,那天她让年轻人有心理阴影了。   杜陵梦心里摇头。   才这种程度都受不了,这要是遇到逍遥派那三位大佬,段誉只怕要疯。   “要不要我带你去找你的神仙姐姐啊。”   直到多年后,段誉成了大理的皇帝,儿孙满膝时,忆起当年自己兴奋同意,犹悔不当初。   分明是神仙奶奶吧!大师姐你骗我!   三   回到百花楼,陆小凤只喝了一口茶便要走了。   花满楼问:“你要去找杜陵梦了?”   这是他近来最喜欢的话题。   虽然他还闻不得刺激的味道,嗅觉却还如以往一般灵敏,所以他已猜到那日杜陵梦生气的原因。他更明白,陆小凤肯定误会到其他地方去了。   现在他突然理解大夫平日的行为了,因为陆小凤跳脚的样子确实很有趣。   所以他这几日总要故作不知道,偏偏还十分关心。   陆小凤的声音果然僵硬起来,语速又急又快。   “我去找老板娘!”   话没说完,他已跳窗走了。   十分巧合,在陆小凤出去时,有人跑着进来了。   足音轻巧,轻功一般,想来是个纤瘦的姑娘。   花满楼仍坐在那里,那姑娘声音清脆,带着慌乱:“救,救命。”   花满楼正要点头,下一刻脸色一变。   “别过来!”   话音未落,他已经拿了帕子,掩住口鼻,呛得不住咳嗽起来,翻了窗子跳下楼去了。   上官飞燕:“……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原著:   上官飞燕道:“那只因为我每次见他时,身上都故意洒了种极香极浓的花粉,等我再以上官丹凤的身份出现时,就已将这种香气洗干净了!” 第21章 大理骨科   上联:花满楼跳楼 下联:苏梦枕落枕   横批:没想到吧   四   花满楼纵然看不见,也能感觉到陆小凤在盯着他。   于是他忍不住道:“我不明白,为什么我也要在这里等,我并未与朱停闹翻关系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我也不懂。”   “你从自己家出来,为什么还要跳窗下来?”   说到后面时,他已经憋不住笑了。   花满楼板起脸:“既然是我自己家,我懒得走楼梯,也是我自己的自由。”   老板娘便在这时候进来了,恰巧听到花满楼这句话,忍不住吃吃笑起来。   “你们三个果然是一起长大的,一个比一个懒。”   她顺手将令牌扔给陆小凤,“最懒的那位方才看了,这令牌是真的,你们怎么又惹上青衣楼了?”   “你与他俩不一样,是遇上了什么事?”这句话是问花满楼的。   陆小凤接过,揣回怀里:“他被一个女人逼得跳楼了。”   老板娘很吃惊。   “她想要杀你?”   “不,她是向我求救的。”   “莫非她身上十分难闻?”   女人的第六感十分灵验,至少她一下就猜到点上了。   花满楼叹道:“非但不难闻,还十分香。香到我若在屋子再多呆一刻,嗅觉便要废了。”   也不知这姑娘究竟用了多少香粉,他实在不能靠近她一步,最后是陆小凤帮忙救了人。   陆小凤笑道:“我怎么觉得,这上官飞燕是冲着你来的,她是去偷人家东西的,却将自己弄得这么香,岂不是让人家更容易追上她了?”   老板娘也笑了:“看来是个预定好了英雄的救美戏份。”   花满楼无奈:“我只盼这不是个麻烦。”   陆小凤笑道:“就算是个麻烦,这个美也被你退避三舍给伤走了。”   “小梦为何没来?我前日已听说你们三人去丐帮大会之事,现在整个江湖都在找她呢。”   说完这句话时,她发现,眼前两人的表情来了个对调。   花满楼笑道:“因为有个人将她气走了。”   老板娘发了一会怔,叹道:“我只知道她的脾气已经很好了,能让她生气,这个人肯定是个混蛋。”   这个混蛋开始苦笑。   五   段誉这几日很是消沉,起因还是他爹。   得知他找到了自己那番奇遇的门派,要和新认的师姐回师门一趟,段正淳十分支持。   段正淳来中原,康敏也是其中一个原因,他本就认为康敏是与自己赌气才嫁给马大元的,如今听闻马大元死了,动了与她和好的心思来。结果现在没能挽回情人,还领了一顶帽子,心灰意冷,已经决定打道回大理了,便让侍从给了段誉不少财物,让他充作送给师父的束脩,自己就不亲自过去了。   临分别前,段誉自然不忘将阿朱的事情告诉段正淳,哪知他方说完,父亲已变了颜色,神情恍惚,听他喃喃自语,这才知道阿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子。   这下,他又多了一个妹妹,母亲知道后,只怕要更加伤心了。   杜陵梦搜肠刮肚半日,也确实找不到什么话安慰他,更觉得这展开很神。   她怎么觉得自己闯的不是江湖,是爸爸去哪儿片场,一个个,都走丢了亲人,还都让她给碰上了。   见段誉无心赶路,杜陵梦另有了打算,说是带他散心,领了段誉,又回到了当日捞到玄悲的码头。   望着江面,段誉心下也舒朗了许多。   杜陵梦先问了几位渔家此地当季的涨潮情况,几方打听后,找到了当日玄悲一行投宿的那家人。   老渔夫很是拘谨开了门,在杜陵梦拿出铁手送她唬人的六扇门令牌后,又热情起来。   老人家颤颤端来一碗水:“多亏了无情大爷,不然我一家已被人害命啦。”   杜陵梦急忙起身接过土碗,听了这话,好奇起来:“后来来人寻仇了?”   段誉已喝了水,扶着老渔夫坐下了。   老渔夫叹道:“那位大师半夜出门,之后再没回来,过了两日,无情大爷派他身边的人来此,说是以防有人上门灭口,安排我们一家搬走,给我们几日收拾,这段时间,也由那些官爷护着。做出家中聚客的样子。”   “当夜果然来了人在外头徘徊,过了丑时才走,啊哟,那个人只有半张脸,若不是人多,不必他出手,小老儿已经吓死了。”   杜陵梦关心道:“我看现在只有您一人在,为何不与家人一齐走了?”   老渔夫道:“我在里正那里还有许多契书未结,今日才办完,女捕头来得凑巧,若是明日,我也不在此了。”   杜陵梦也不由庆幸起来。   她问道:“大师大概是何时出门的?”   老渔夫似乎已经被问过,回答很有经验:“恰好就是子时,我听着报夜声,他便推门出去,大师到我窗边时,我还起身问他,他在窗外说去去就回,我只当他去行方便,哪知白日他弟子寻来,才知道他彻夜未归。”   杜陵梦点头,出言道:“您这里可还有多余的衣裳?任何样式皆可,我只怕要下水瞧一瞧。”   老渔夫点头,去里屋拿了一套衣物:“这是我女儿得空回娘家时穿的,现在也用不上了,女捕头不嫌弃,便拿去吧。”   杜陵梦道谢接过了,又问过是谁家用蓝色绳子绑船,足下一蹑,飞奔出渔村,在河岸边走了一遭,立刻便找到了案发现场。   过了数日,中间甚至下了好几日的春雨,现场的痕迹自然干干净净了,她在草丛中只看了几眼,忽然听段誉道:“师姐,你问衣服要,还一直盯着他,莫非是疑心这老人家?”   杜陵梦点头:“不错,我怕他被凶手安排在此串供,看来你还挺有天赋的。”   段誉到底少年心性,当日在丐帮大会便爱听她分析,此时被她夸了,也起了兴致,跟着胡乱看起来,接着啊了一声。   杜陵梦顺着他看的方向瞧去,就见一棵树的树干上有一个深深的指印。   段誉道:“这是我家的一阳指。”他对这指印实在再熟悉不过了,“只是……这人戳到树干上做什么?”   杜陵梦便问了他几句,再看那树干,这指力一般,显然练得还不到火候。   杜陵梦忖道:“你父亲来中原,除了家臣,还有谁知道?”   段誉睁大眼睛:“师姐是说,有人要陷害我爹爹?”   他苦想许久:“我是被一个番僧绑来中原的,爹爹是为了找我才追来。”   他将鸠摩智绑自己,要拿他给慕容博殉葬的事说了。   杜陵梦沉思半刻,拍了拍他的肩:“不必担心,我会找到真凶的。”   段誉听了,不知为何,瞬间安心起来。   之后杜陵梦又跳进河中,查探了一番,收获不多。   两人又折回,到门口时,突然听见老渔夫的惊呼,方位正在屋子的厨房里,俱是一惊,同时冲了进去。   杜陵梦现下的步法比凌波微步还要快许多。先一步到了,一手拽了老渔夫避开,抬头看去,吓了一跳。   眼前的人果然如老渔夫所说只有“半张脸”,似乎是被生生削去的,长得比毕加索的画还抽象,双手也被齐齐砍断,一手接着一根铁钩,一手是一个大铁球。   段誉这时急匆匆过来,只靠着轻功拖住了那个铁球,又见这怪人双手开工,拿铁钩划向杜陵梦,她身后便是老渔夫,这一招闪避不开,当下急道:“师姐!”   只听闷闷一声。   预想中的血腥场面没有发生。   杜陵梦从一边桌案上摸出了一个大白菜,直接套在了铁钩上。   段誉:……   柳余恨:???   作者有话要说: 对联瞎编的,只讲个对称   灵感来自上一章烧焦滴溪和Sylvia评论   《   小剧场:   杜陵梦:其实你把青衣楼连读个十几次,越读越快,就是青楼。   花满楼:把百花楼一直连读也挺有意思的。   陆小凤:……你俩够了。 第22章 大理骨科   柳·突然多了超多恨·余恨   六   段誉将柳余恨点了穴道,就听得他师姐在隔壁屋子扬声道:“你记得将他捆上。”   段誉本想说,一阳指点过的穴位,其实世上也没几人能解,想到那树干上的指印,又沉默下来,将柳余恨按在椅子上,拿起绳子。   柳余恨冷冷道:“我不会卖主的,你们不必浪费力气,直接杀了我更省心。”   他的声音像是刮一块生锈铁片,艰涩难听。   段誉只觉得这人透着一股子厌世的气息,似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,一心求死。不知如何作答,便安静将他里三圈外三圈捆了个结实,这个人生得实在太可怕,段誉每次绕绳子靠近时,就忍不住闭上眼。   杜陵梦换好了衣裳,喝着老渔夫给她煮的姜汤,踱步进来了。   老渔夫会在厨房,也是老人家一片好心,想到她要下水,就打算给她煮碗姜汤留在屋里再走,没想到差点把命交代了。   刚一进屋,她就见那怪人被绑在椅子上,捆了个结实,右手的铁钩上还串着大白菜,绳子恰好在他胸口打了个蝴蝶结。   这画面太美,杜陵梦直接呛了一口姜汤。   段誉把柳余恨说的第一句话转述了。   杜陵梦笑道:“好吧,我还是很人道的,你想不说便罢了,我问其他的。”   她坐的近了,语气认真。   “你叫什么?”   柳余恨不说话,甚至不看她。   “那就叫你毕加索吧。”   段誉:哈?   柳余恨虽听不懂,看她表情也明白是在嘲讽自己,只怒视她。   杜陵梦道:“不喜欢这个名字?加西莫多怎么样?”   她又看向那颗大白菜,由衷感慨道:“加西莫多,你这钩子,如果用来吃烧烤很方便啊。”   段誉:师姐你别说了我觉得他要砍人了!   柳余恨唯一那只眼睛赤红,喘着粗气,胸口起伏,死死瞪着她。   杜陵梦未察觉一般,长叹道:“其实我真的是对你感兴趣而已,不如这样,我只问你一句话,绝不问谁指使你,你若答了,我就放了你。”   段誉吃了一惊。   柳余恨那张残缺的脸上露出迟疑来,缓缓点了头。   杜陵梦拍掌:“这才痛快。”   “我就想知道,你没了两只手,还一直揣着铁锤和钩子,那你平日是如何如厕的?”   柳余恨:“……”   段誉惊呼出来:“师姐!加西莫多他气昏过去了!”   七   既然没有回答,柳余恨自然没有走成功。   他晕过去后,杜陵梦趁机研究了一阵,发现他双手的钩子和铁锤都是可拆卸的。干脆在老渔夫房子里翻了一阵,找到一根晒好的玉米棒子、一根有些裂口擀面杖,让段誉给他替换上了。   是以,慕容复一行遇到杜陵梦时,就看到段誉苦兮兮牵着一匹马,马背上捆着一个怪人。   阿碧很是欢喜,跳过来:“杜姑娘,阿也在这里!”突然瞥见柳余恨,惊呼出声。   杜陵梦安慰道:“别怕,这位加西莫多虽然长得吓人,心也不怎么善良,好在脑子比较笨。”   阿碧咯咯笑出来。   段誉大汗:“师姐,我怎么觉得他醒后,只凭怒气就能拿这擀面杖把我们敲死。”   杜陵梦叹道:“我倒希望他醒来会饿一些,这样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吃这玉米棒子了。”   段誉想到杜陵梦在玉米上撒的那层迷药,头皮有些发麻。   他又回忆起凌波微步秘籍上,神仙姐姐交代要他杀光逍遥派,功夫和师姐已经如此凶残,只怕师父更加厉害,依稀意识到,自己是上了一条叫逍遥派的贼船。   杜陵梦这话一出,又引得好几人笑起来,   有少女轻笑道:“加西莫多这名字好生奇怪,莫非是番人?”   番人二字刚说出口,她又小心翼翼看了身边男子一眼。   杜陵梦已猜出这二人的身份。   在场几位都是当日客栈请她吃过饭的,少女看的这位青年公子,想来就是慕容复了。   而这少女,就是先前在丐帮大会上,她瞥见的后,又从段誉那打听的王语嫣,想到银川公主的年纪,便猜出她是李秋水的孙女。   遗传真的很神奇。从萧远山到萧峰,再从李秋水到王语嫣,都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。   杜陵梦开始盘算,现在找到小师侄了,能在手办控宅男无崖子那拿到多少好处。   段誉再见女神,更是满脑子只有她一人,驻足下来,痴痴看着。   这下师姐弟二人看着王语嫣便走不动道了。   邓百川不免出列,互相介绍一番。   恰巧慕容复对杜陵梦很感兴趣,这女人与六扇门关系不浅,更有不少京官也欠着她人情,如今又成了大理世子的师姐,若是加以利用,对他光复大燕很有帮助。   因此,即便看段誉如何不爽,他还是出言邀请两人去燕子坞做客。   “我家生了一起窃案,想请姑娘看看,价钱一切好谈。”   杜陵梦眼前一亮,知道这位是大客户了,给钱很痛快,还不指手画脚,是个十分合格的甲方。   而且,段誉肯定是乐意的,趁他还没见过李秋水,如今尚能直视王语嫣,就让这青春期少年多做两天梦吧。   她十分“体贴”想后,便同意了。   是以,虽然各怀心事,但是大家殊途同归,皆大欢喜,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姑苏走。   柳余恨倒没有想过逃走,只是到了燕子坞以后,被风波恶这个好战分子给逮住,现在到了慕容家的地盘,也不怕他跑了,还逼迫他和自己打了一架,又让公冶乾看出了他的身份来。   “他是‘玉面郎君’柳余恨。”   杜陵梦很吃惊:“为什么要叫他玉面郎君?”   公冶乾摇头:“他以前长得与这称呼一般,却骤然销声匿迹,十年了,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。杜姑娘是如何与他遇上的?”   杜陵梦只说是查案,突然被他找上门来了。   慕容复听着,突然道:“他可是一手铁锤,一手铁钩?”   杜陵梦点头。   慕容复有意示好,便将知道的情报说与她听:“他这幅样子太显眼,注意到他的不少,江南一带也算有名,他总是跟着一个貌美女子。”   杜陵梦咋舌。   还真的是巴黎圣母院啊!   这下总算搞清这人的名字来历,杜陵梦想着,她跑出来有一阵了,现在再见陆小凤,自己应该也能忍住不揍他了,一时心生离意,第二日主动提出要把活做了。   慕容复倒是很干脆,不说二话,将她领到了自家祖坟。   “近日为丐帮之事四处奔波,庄中疏于防范,为小贼盗了我父遗体。还望姑娘提供线索。”   杜陵梦检查了那空荡荡的棺材,确定不少细节,沉默许久,才慎重道:“慕容公子,这棺材里,从头至尾便没有人躺在里头。而且这盗洞很新鲜,想来那些人也落了空,只有两种可能,你父亲的尸体早被人掉包了,或者,你父亲其实没有死。”   话是这么说,杜陵梦更倾向于后者,武林里为了躲仇而假死的一大堆,何况慕容博也不是什么高僧,能有舍利子拿,人家偷偷陪葬品就罢了,要一副尸体做什么。   慕容复当下如遭雷击,满面不可置信。   杜陵梦见此,悄悄退了出去,正好撞上王语嫣往里走。侧过身,含蓄提示了她几句,王语嫣感激看了一眼,迈步进去了。   她站在原地老气横秋感慨了几句青春,一抬眼看到段誉也悄悄往里钻。绕自后头,拍了他一记后脑勺。   段誉:“……师姐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收拾收拾,咱们就溜了。”   段誉张大了口:“现在?”   “知道了人家家里的隐秘,自然要见好就收,顺势就跑。”杜陵梦看他恋恋不舍,神秘道,“这张脸,日后你想看多久看多久。”   段誉听她提起神仙姐姐,眼前一亮,欢喜应了,十分勤快又熟练绑了柳余恨,两人趁着日头尚早,留下纸条,拉了条小船便走了。   “师姐,现在去哪?”   “陆小猪那还有个小案子,既然抓了个证人,我们就给他送过去,等办完了咱们就去河南擂鼓山。”   八   陆小凤猛的打了个喷嚏。   即使这样,上官丹凤也没朝他看一眼,反倒媚眼如丝死死盯着花满楼。   这位丹凤公主似乎对花满楼十分执着。   陆小凤琢磨着,觉得说不定是这两姐妹是在拿花满楼较劲。   毕竟上官飞燕在花满楼那吃了亏,上官飞燕又比这个表姐要好看许多。   上官丹凤轻声道:“方才多谢花公子了。”   花满楼摇头,表示不用多谢,同陆小凤道:“看来,青衣楼也知道我们查到他们了。”   陆小凤点头,淡淡道:“从他们将马夫人灭口,也能看出他们的行事风格。”   这几日,不停有青衣楼的人来,接连杀了上官丹凤身边的侍从,每次都留下信号,警告他们不要再查下去,今日轮到上官丹凤,若不是花满楼察觉,这公主也死在青衣楼手里了。   他忽然想起某位大夫来。   这次丐帮大会,她风头出的太大,说不定也被青衣楼注意到了。   自她走后,他好像总是避免去想到她。   花满楼也想到这里了,他有些担忧:“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去找杜陵梦。”   大夫是个只会轻功,连寻常武夫都打不过的女人。   上官丹凤问:“谁是杜陵梦?”   陆小凤道:“是我的一个朋友。”   上官丹凤道:“看来这位姑娘对你很重要,不然他们不会去寻她来威胁你了。”   陆小凤知道她会错了意,正要说话,就听屋外有人扬声说话,话中带着叹息。   “兔子尚且不吃窝边草,朋友可要好做多了,若是做了情人,两人说不定便分开了,你觉得,他会要一个十年的朋友,还是一个露水的情人?”   陆小凤猛的站起,翻进院子后,院内已经没了人,只剩院中那颗梧桐树干上,钉着一把长剑,剑正好将一件衣裳穿在了树上。   正是他那件被她穿走的外衫。   “这个青衣楼主很了解你。”花满楼长叹道。   陆小凤良久后才缓缓点头,“知道我们有十年交情的很少。”   他听着,觉得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冷静很多。   花满楼问:“我们现在动身去找她?”   陆小凤摇头。   “她既然说没人伤得了她,便不会有事。”   “所以按原先的计划,去找西门吹雪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探案小分队就要凑齐啦!   可能很久没开新坑了,前一阵患得患失心态有点崩,后来因为大家支持活过来啦,爱你们~疯狂比心   这两天回家都有点晚,所以没有回复评论,等有时间会慢慢补上的。   以及……   我真的,困惑了很久,柳余恨,他是怎么上厕所的【快住口 第23章 重重套路   似李, 阿杜。   一   找西门吹雪之前,陆小凤还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。   从万梅山庄出来后, 他就成了没有胡子的陆小鸡。   他突然想起大夫曾经救过一只猫,为了方便上药, 他帮着把猫的毛剃了。   然后那只猫从疼得活蹦乱跳, 变成了一只忧郁懒得动的废球。   他现在就很消沉, 而且十分不习惯。  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,万梅山庄附近没有什么人,他身边的花满楼也看不见,所以他还有空为自己的胡子哀悼一阵。   “我觉得,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都很古怪。”   花满楼忽然道。   陆小凤道:“是因为上官飞燕?”   他自顾自往下说:“你最近确实多了不少桃花,可是这两个姑娘都还不错, 后来也解释了, 当时设计要你救她, 也是迫不得已。”   “你相信她们的话?”   陆小凤点头:“至少这一切能够说得通。”   “那三个托孤大臣想要私吞金鹏王朝的财富, 先假意见面转交钱财,大金鹏王守约亲自去见旧臣, 结果反被六扇门捉住,那艘船上没有钱财,全是粮秣辎重, 大金鹏王也因走私军火被收了监。”   “前些日子咱们也查过了, 那艘装辎重的大船, 就是阎铁珊的珠宝商铺的商线。”   花满楼道:“丹凤公主说的是, 得知父亲被抓, 明白是旧臣背叛了她们,便连夜带着侍从逃了出来,正好上官飞燕从手下那里得知,我们也正在调查青衣楼,便计划了那一出戏。”   为上官飞燕那日布置的“英雄救美”戏码,上官丹凤还特别向他赔罪,表示都是自己的表妹太莽撞。   说着,花满楼皱了皱眉:“我还是觉得一切太巧了一些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我觉得不可能是苦肉计,其中付出的代价太大了,如今连大金鹏王都被抓了,那些侍从也被青衣楼杀光,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了。”   “依上官丹凤所说,这三人中,独孤一鹤是青衣楼楼主,还拿了金鹏王朝的财宝,这也能解释,他为何有财力送马夫人那根木簪了。而且若不是查对了,青衣楼也不会一路派人来阻止我们了。”   他停了半刻,才道:“我原先也不信还有霍休的。”   花满楼道:“可他是你的好朋友,自然知道你与杜陵梦认识了多久,实际上是什么样的交情。又将这一切告诉了独孤一鹤,以此来威胁我们。”   陆小凤苦笑:“我只盼他还记得,他这样的铁公鸡,第一次见面时还送了她一只夜明珠。”   “这样一来,以他的性子,是定然要把夜明珠收回的,所以在她说出那珠子在哪之前,他绝不会让独孤一鹤动她。”   花满楼虽然在心中担心朋友,听着仍忍不住笑出声。   “我也对他一毛不拔有所耳闻,既然这样不舍,他当初为何还要送?”  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:“我也不知道,可能铁公鸡与小财迷确实有一些共同语言。”   杜陵梦就是这样一个人,即便是在很麻烦的时候,一旦你想起她的一些事情,还是会哭笑不得。   二人正说着,一阵风拂过,带来了一阵花香。   花满楼又是一阵喷嚏。   被上官飞燕的香粉刺激后,他的症状加重起来,现在正值春天,恰好是百花开放的时候。   花满楼叹道:“不论如何,我还是对这两姐妹喜欢不起来。”   这也能够理解,他本就瞧不见,世界已经失了颜色,只有花香与音律还能让他的世界多彩一些,现在又要剥夺他欣赏花香的能力,花满楼再怎么温柔,内心里也不一定能接受。   陆小凤突然道:“我现在知道了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陆小凤道:“古有梅妻鹤子。剑若是西门吹雪的老婆,那花就是你的女儿。”   花满楼失笑:“为什么到我便是女儿了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佩剑只有一把,花却有很多,难道你想娶几百个老婆?”   “何况,你说起上官丹凤姐妹来,就非常防备,好像她们是想当你孩子后妈的女人。”   花满楼摇头:“你只说她们有多好看,我又瞧不见,那位上官飞燕,只要靠近她我便难受,更没有说过话,这位丹凤公主,对我又好像有很大的怨气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我只看出她很想赢过她妹妹,将你收入她裙下。”   他感慨道:“看来以后我要少与你一道出门,否则那些好看的女人都迷上你,我便没有机会了。”   花满楼又笑起来。   “你已经有两个老婆了,还想再娶几个?”   陆小凤瞪大眼睛:“我何时有了老婆,还是两个?”   花满楼道:“是了,你的老婆已经离家出走了。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我与杜陵梦确实只是朋友,而且她也只算一个人,哪里还有第二个。”   花满楼本微笑着,正要点出他已察觉陆小凤的两撇胡子被剃了,听他说完,表情也古怪起来。   陆小凤问他:“你怎么了。”   花满楼长叹一声,幽幽道:“我突然想起黄蓉姑娘了,有些事情,年轻人确实看得透彻些。”   二   马车在山路上奔驰。   若非必要,陆小凤很少坐车,他本来就是无拘无束的性格,马车这样一个密闭的环境,呆坐着,实在是让人束手束脚。   只是在他身边,有一个闻见花香就难受的朋友,还有一个不能劳累奔波的公主。   陆小凤只好安静如鸡坐在铺满绒毯的车厢里,现在这辆车是万梅山庄的管家给的,比来时的车马要舒服多了,这一趟对于陆小凤来说,却更加难熬起来。   上官丹凤总算将目光从花满楼那移开,不住打量他。   平日若有美人一直盯着他,他也许会开心。现在的陆小凤却只觉得别扭,又忍不住摸他原先留了胡子的地方。   花满楼笑道:“我方才便想告诉你了,即使你再怎么想,你的胡子一时也长不回来了。”   陆小凤见鬼一般看向他:“你早知道了?”   花满楼平静道:“我还没聋,你摸的方位在鼻子下头,平日不是这声音。”   上官丹凤已经忍不住噗嗤笑出来。   这时,马车缓缓停了下了。   陆小凤警惕起来,上官丹凤正要出言询问,就听得车厢外车夫惊叫了一声。   “鬼啊——”   三人飞快跳下了车,正好见车夫连滚带爬跑进了路边的森林里。   森林弥漫着一片雾气,在道路的尽头,有一个人蹦跳着过来了,仿佛僵尸一般。   陆小凤向前走一步,这几日青衣楼总来找麻烦,三个人倒也找出了一齐对敌的默契,考虑到这人可能分散他们注意力的,好叫人借机偷袭,三人各自背对站好,防备开来。   那人渐渐近了。   陆小凤正好面对他,只看到一个张皱缩缺水的脸,仿佛被人生生劈去一半,从眼睛到耳朵都各失了一只,五官搅成一团。   这还不够,这怪人口中哀嚎着,仿佛野兽一般,独眼单鼻中流下涕泪来。   陆小凤认出这就是失踪许久的柳余恨,下意识看向他的手臂,认清是什么后,眼睛差点脱框。   柳余恨两手的武器都不见了,变成了一根长绳串联,一手各接着这绳子的一头,绳子长及地面,他便只能一边做跳绳状努力往这边跑。   先前能叫人闻风丧胆的不要命怪人,现在流着泪跳着绳过来,这画面十分玄幻,陆小凤好一阵才反应过来,等柳余恨绕到上官丹凤面前时,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。   许是太过激动,柳余恨跳到她面前,脚下被绳子一绊,噗通一声跪倒在上官丹凤面前,上官丹凤显然也被这富有冲击性的一幕惊呆了,一下脱口道:“柳余恨?!”   这声音与上官飞燕一模一样。   他见到她后,那粗哑的声音里竟然还带了一丝委屈,就着这个姿势,双臂伸出,乳燕投林一般扑进她怀中嘤嘤哭起来。   柳余恨冲着上官丹凤哭道:“飞燕!我好恨啊!”   这一声穿透灵魂一般声嘶力竭,带着浓重的怨气心伤,实在是闻者伤心,见者流泪。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根本不知道该在意这画面,还是在乎上官姐妹其实是同一个人啊!   三   上官飞燕已经掉马,一时也管不了这么多,现下她更在乎的是计划出现了变数,惊诧道:“柳余恨,是谁将你变成这样的?”   柳余恨这样命都不要的人,竟然被折磨成了这样。这人只怕实力极强,若是也插手这事情,一着不慎,就功亏一篑了!   柳余恨现下见了心上人,更加伤心,自他毁容落魄至今,从未像是今日一般哭过,心中所有伤痛过去一齐涌上来,一把鼻涕一把泪,蹭得上官飞燕厌恶得皱起眉,后退一步,冷声道:“那人在哪,你快说。”   柳余恨用臂膀抹了泪,才指向他们原先坐的马车。   陆小凤立刻跳起来,飞身过去,一手掀了车帘,下一刻便呆住了,怔怔看着车内。   有个女人倚坐在原先他坐的地方,垂头拆着纸包的点心,还是一件宽大柔软的墨色长袍,上头没有半点装饰,材料与裁剪却十分适合她,循着声响望来,双目明粹,如霜雪消融。   陆小凤许久后才憋出一句话,“你什么时候到车里的。”   杜陵梦盯着他,也是一脸怔忪,迟疑道:   “……我应该在车底,不应该在车里?”   陆小凤:…… 第24章   大概在八点二十分出现——西门吹碳   放弃吧我是不会出场的——椒盐独鹤   四   车外, 柳余恨还在说着自己遭遇的精神摧残。   这样一个长得像是魔鬼一样的男人,把另外一个人称作魔头, 显然是饱受了打击,遇上比自己道行更高的人了。   “这女魔头不仅将你送我的铁钩与铁球都卖了, 还说我身残志坚, 让我临街卖艺挣路费。”   上官飞燕表情僵硬:“她让你卖艺, 你就听了?”   柳余恨独目中透出一阵恍惚来:“我们在半道上,遇上一个叫虚竹的和尚,她非说我心存死念,让那和尚给我讲了一路佛法。”   “今日总算与那和尚分道走,她师弟也要跟着去,我想着只剩她一人, 逃走的机会来了, 没想到女魔头忽然说要放了我, 我欢喜不过一时, 她就把我手里的玉米换了绳子,我连玉米也没得吃, 只能一路跳着过来……”   上官飞燕听他越扯越多,却没一句到点上,随口劝慰了几句, 又顺手解了穴道, 支使他道:“车夫被你吓走了, 我们还要赶路, 你来驾车。”   柳余恨默默起身, 在车前坐好了,他的关节的机关上串了一条绳索,正好勾换成缰绳。   上官飞燕到了车边,一眼扫着车厢内的情况,瞬间明白他们是一伙的,只是现下还有求于陆小凤,便将此事随口揭过了。   某个女魔头就坐在一边听,她的良心非但不痛,还美滋滋吃着东西,见上官飞燕要上来,还十分有风度伸手拉了她一把。上官飞燕顺势在她的对面坐下了。   陆小凤自始至终沉默着。   花满楼见这两位没有开口的意思,贴心扛过了询问的任务。   “丹凤公主,或者应该叫你上官飞燕?”   上官飞燕长叹道:“还是叫我飞燕吧。”   “我并非有意要骗两位,实际上,我表姐丹凤公主,已经被严独鹤他们害死了。”   花满楼与陆小凤俱是一怔。   上官飞燕继续道:“我不是皇室之人,只是她的表妹,若要代金鹏王朝出头,名不正言不顺,只好扮作她的模样,将那些家臣召集起来,现下他们也被青衣楼杀了个完全,再假装下去也无任何意义,索性同你们说了实情吧。”   “当年四位托孤重臣,只有我爷爷上官谨忠心守着陛下,他从小便教育我对君忠诚,临死更交代我好好侍奉丹凤公主,如今贼子已经害死了他们,将陛下陷害入狱,我又如何看得下去。”   杜陵梦又拆了一包酥饼。   上官飞燕强忍着不去看她,情真意切道:“我实在没有办法,只好求助二位了。让花公子病情加重,欺瞒二位,非我本愿。”   说着,她又垂下泪来,“如今上官家只剩我一个人了,那几个卖了旧主的恶人却还逍遥自在,霸占那些用来复兴的钱财。”   花满楼温和道:“你已做得很好了。”   杜陵梦咽下酥饼,突然道:“既然如此,你为什么要派柳余恨去杀玄悲大师一案的证人?”   上官飞燕一怔。   陆小凤也在这时候开口了,声音十分冷静。   “因为你也是听命于其他人的。这个人恰好也是马夫人的情人,你那日就在林中,听到这人送她簪子,心生妒忌,易容成一个老婆子,出手将马夫人杀了。”   上官飞燕惊道:“你说这番话污蔑人,有什么证据?”   杜陵梦道:“你会武功,可你手心几乎没有茧,所以你使的,一定是暗器,我恰好认识一个明器大家,方才拉你上车,我握到你拇指内侧有薄茧,你常使飞针淬毒伤人。马夫人便是被这毒针所伤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这位主谋非常谨慎,他选你去杀证人,正是因为你用毒针,因为证人不过是个渔夫,只要你易容改扮后,让渔夫带你渡河,乘机在河中心毒针杀他,造出他溺水而亡的假象,自然神不知鬼不觉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但是你没有去,因为你发现了马夫人与他的联系,嫉恨下故意留下了马夫人身上的青衣楼牌。你用簪子戳了她心口,不可能没发现怀中的令牌,而且我检查过马夫人的遗体,你将一切都做得□□无缝,你是这么谨慎的人,却泄露出这么大的疏漏,只会是你故意留下的。”   他俩一应一合,一个假设,一个佐证,虽未交换消息,却配合得全无疏漏。   上官飞燕已经变了表情,不再屑于伪装:“还有呢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杀了马夫人,青衣楼主定然会对你不满,你又以这个线索威胁。马夫人死已成定局,而玄悲大师的案子那头我们也会继续往后查,他权衡大局,最后选择了你。”   “我本来还不知道你们的目的,方才听你为了掩饰身份所解释的话,就明白了。既然我们已经怀疑上了青衣楼,你俩干脆将计就计,让你扮成丹凤公主,反过来陷害他与其他几个金鹏王朝的重臣,目的就是为了借我们的手,将其他几人除去,好由你这个‘公主’名正言顺接管所有的财富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所以你将柳余恨做了弃子,转而由他去杀了那个证人,因为以他这副形貌,是非常显眼的,这样一来,所有的脏水,到时候也能泼给与他在一起的上官飞燕身上。”   上官飞燕当即反应过来,方才柳余恨突然叫她名字,果然是背叛了她,便冷笑道:“可他最终还是将我的身份出卖了,你与他灌了什么**汤?”   杜陵梦叹道:“大概是虚竹同他念的经书让他悟了些什么,他本来也不太傻,只是因为人生恰好到了低谷,一直自欺欺人罢了,让他沉迷不醒的是真情是假意,只要想通了,很轻易就能看穿。”   上官飞燕听她说完,嫣然一笑,杜陵梦尚未看清她的表情,肩头一沉,已被陆小凤按倒,原先她坐着的位置靠背上多了一排泛着绿光的针。   马车是一个颠簸的环境,花满楼没有优势,速度最快的两人现下绊住了,这一段时间已经足够她逃走了,他们起身时,上官飞燕已骑上一匹马,手中匕首一化,将所有绳索尽数割断了。   马受了惊吓,四散得很快,车体失去平衡,整个向前栽倒,因着惯性开始翻滚。   杜陵梦与陆小凤一人一边抓住花满楼,趁着车厢正好车门朝天时,跳了出去。  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,等平静下来,地上只剩了马车的残骸,连柳余恨也消失不见了。   五   最后他们又被西门吹雪庄子里的人捡了回去。   杜陵梦:……所以折腾了半天,他们还没跑出万梅山庄的范围。   这一番来回折腾,天色便晚了,大管家十分热心留他们在此住一宿。   白衣剑客笔直静默站在庭中,看着他们走进来,连颔首都十分轻微。   她已经很久没见西门吹雪了,正想单方面寒暄两句,就听他同她道:   “我已命人抄完了。”   杜陵梦摸了摸鼻子,讪讪道:“我也看完了,只是这次出门,还真没想过来你这里,等我领俸禄有钱了,托京城最好的镖局打包好给你送来。”   西门吹雪点头。   花满楼看了眼陆小凤,问道:“是什么?”   他平日不是好奇心强的人,杜陵梦虽然奇怪,还是答道:“医书,我们各自有不少孤本,便互换了看,里头有不少大部头,我已看了四年了。”   西门吹雪看着便不像是会热心招待客人的主人,若是他和你拉起家常,反倒会把你吓个半死。   他们几个人各自在不同的方位,还都是家里蹲,难得见面,这次能凑到一块,全靠陆小凤。   能和陆小凤做朋友的,在性格上还是有一些相近地方的,至少现在,大家都不觉得被轻慢了,反而十分怡然自在。   入夜后,杜陵梦所住客房的门被敲响了。   “谁?”   屋外的人沉默半刻,才轻声道:“是我,刚刚管家过来,说有新的发现。”   六   上官飞燕死了,在一片树林里,是庄子里的佃户发现的。   杜陵梦提着灯笼,凑近过去,只见她仰躺在地,脖子上有一针孔大的小点。   她是被自己的毒针杀死的。   杜陵梦看着,突然想起马大元与汪剑通来,从始至终的案子,这些人都死在自己的成名技手里。   她原以为,丐帮那边的几件事,已经在丐帮大会上结案了,现在看来,其实一切都是有联系,甚至可能是预谋已久的一环。   在上官飞燕尸身不远处,柳余恨用那条绳子,将自己挂在树上吊死了。   陆小凤将他放下来,帮着提灯,任大夫验尸,映着明月与烛光,他却始终没往柳余恨看一眼。   杜陵梦道:“他确实是自杀死的。”   陆小凤忍不住道:“他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用错了情,为什么还要拿自己的性命去殉一个利用他的人?”   杜陵梦想起被虚竹点破,骤然梦醒的柳余恨,起初虽有怨毒,又转而大哭,仍不住念叨那句“多情自古空余恨”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既然已经用情了,即使是错的,也拿不回来了。”   陆小凤没有说话。   杜陵梦只当他还在想案子,转而托付佃户将这两句尸体收去义庄,两人便沿原路折回。   来时路上,两人想着尸体,只有谈论案子的心思,便各自将近日收集的情报证据交流了一遍。此时回去,许多事情已尘埃落定,便在心中祟然生了一些旁骛来。   两人各怀心事向前走,一路上十分安静,到了路口不知往哪个方向走,杜陵梦只下意识侧头一瞥,接着便似触电一般,飞快熄了灯笼,不再往他多看一眼。   幸而月明星稀,将小径照得很亮。   她忽然道:“既然已经确定青衣楼楼主是谁,西门也没必要跑这一趟了,那你岂不是白刮了一次胡子。”   “这个主谋更需要西门吹雪出手,而且,不过剃掉胡子而已,当自己年轻了好几岁就行了。”   杜陵梦笑起来。   他又问:“你如何从青衣楼那里逃出来的?”   杜陵梦奇怪道:“我并未被青衣楼抓去啊。”   陆小凤将那日青衣楼拿她威胁他的事情说了。   “你的那件外衫啊,我当时折回去调查玄悲大师的案子,下水后衣服都湿透了,也带不走,干脆顺手扔在老渔夫家了。换回女装后,我就没怎么掩饰过自己的踪迹了,想来被青衣楼的人调查到,发现了这件衣服,拿来诈你吧。”   陆小凤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模糊,“所以,那日……”   “什么?”   “就是你将我衣服穿走……”   杜陵梦翻了个白眼:“还不都是因为你,我那件衣服完全不能穿了,只能披着你的衣裳回客店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原来那天晚上战况这么激烈吗! 第25章   请青衣楼楼主霍休吃兰州烧饼。   七   “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记得了, 当时你睡得可沉啦,半路上, 我手松了,不小心让你从石阶上滚下去, 你不仅没醒, 连吭都没有吭一声。”   杜陵梦的声音算不上是悦耳, 甚至有些低哑轻缓,所以在说一长段话的时候让人十分舒服。   陆小凤沉默听着她说,表情在树林的阴翳中模糊不清,复杂难当。   “后来,我请了那位卖包子的大婶搭手,才将你吊上去。”   陆小凤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。   “怎么了?”   陆小凤摇了摇头, 淡淡道:“没什么。”   杜陵梦疑惑看向他, 正巧走出树林, 再无遮掩, 月光如水,倾泻下来, 投在他脸上。   恰巧他剃了须,这会面无表情,整张脸突然变得熟悉又陌生起来, 像是见到了十年前在码头与她搭讪的清冷傲气的少年, 方才烛光尚且带了一丝暖意, 现在蒙着月色, 又与记忆里第一次碰见时一模一样了。   似乎察觉到她在看自己, 陆小凤偏过头,敛目看她,慢慢露出她熟悉的笑意来。   杜陵梦见着,下意识感慨道:“真的很神奇啊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杜陵梦道:“其实你的胡子才是你的本体吧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八   霍休的消息倒是很快,知道她在万梅山庄,直接将拜帖递了过来。   杜陵梦看完后,对自己近来突然被几位幕后主谋密切关注十分费解。   “我还未嫁人,就已经到了招老人家喜欢的时候了,以后难道要拜托人家介绍儿子或者徒弟给我?”   话是这么说,杜陵梦还是去了。   看到杜陵梦时,霍休的眼睛亮了,见她身后跟着陆小凤,他又长叹了一口气。   陆小凤笑道:“你难道缺我一口酒喝?”   霍休道:“你若想喝酒,什么时候都可以来。”   “那你为什么叹气?”   霍休摇头:“我只希望你能离她远一些。”   “她本来可以做个天下第一女富豪,但是有你在她身边,她就很难不花钱了。”   霍休是个大富翁,却穿的像是个穷光蛋。   他明明有很多的钱,偏偏从来不赌不花,更不爱女人美酒。活的像是个出家人。   因为他喜欢的就是钱本身,而不是钱所象征任何的意义,就像是一只巨龙守着一座金山一样。   陆小凤则恰好相反,他是个十足的放纵享乐派,一道菜哪里做得最好吃,什么样多少年的酒最好喝,他都门清。   他身上总是揣着一大叠银票,从不去数,连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,也有时候,他的口袋比脸还干净。   杜陵梦觉得,他平日就颇有几分“千金散尽还复来”的意思。而且不论怎样,他都能过得很快活。钱多有钱多的花法,钱少有钱少的蹭法。   杜陵梦便笑道:“天下第一女富豪有什么做头,不如吃顿好的。”   霍休叹道:“可惜,可惜。”   陆小凤表情古怪:“我知道你一直很欣赏她,没想到你还要教她和你一样做守财奴。”   “你若是捐上四十万两都不眨眼睛,我也会很‘欣赏’你,甚至想要救救这个年轻人。”   陆小凤反应过来,霍休说的这个不眨眼睛的人,就坐在他的身边。   杜陵梦察觉到他的目光,摸了摸鼻子:“那一年又是发大水又是闹旱灾,为人民服务嘛。”   “她曾在我这里买过一副吴道子的画,我说出价格后,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”   杜陵梦在一边嘀咕道:“我家长辈喜欢,不管多少钱也得买啊。”   “她自己不仅有许多田庄商铺,还和花五童做海运的生意。”   杜陵梦讪讪道:“都是吃家里的老本罢了。”   陆小凤想起大夫那满纸飘红的账本,日常哭穷的行径,送一份点心就能让她高兴一天,每天坚持去隔壁六扇门点卯上班,就为了每月十几两银子的俸禄,一瞬间怀疑自己和霍休说的不是一个人。   霍休倒了一杯酒,推给他:“所以说,你不了解她。”   陆小凤盯着那个酒杯道:“可惜,你也不太了解上官飞燕。”   霍休的表情没有变,只缓缓坐直了一些。   “看来你已经猜到了。”   陆小凤点头:“不错,我已经知道了,你就是青衣第一楼的楼主。”   “你是青衣楼楼主,那么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,在所有人包括六扇门都在注意丐帮大会时,你悄无声息转移一批辎重粮秣,还顺手把一个假的大金鹏王送进大牢。”   霍休点了点头:“这批货确实让我赚了不少钱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莫非你将这些辎重转手卖给了朝中人?这样一来,那艘船即使被扣押,那人自有门道将东西从六扇门拿去,你也算成功交货了。”   霍休这时候还有空闲感慨道:“我一直觉得你很有挣钱的天分。”   “所以,马夫人被杀,也是你授意的。”   霍休冷冷道:“她原比上官飞燕要懂事一些,也很擅长讨好人,我其实是不舍得她那么快死的。只是,她好像对乔峰仇恨入骨,我原先叫她只公开乔峰身世,她反倒将好几个案子都扯进来,把动静折腾的大了,这样不太听话的下属,养着也无用。”   陆小凤问他:“不过我也有一点不明白,我记得你的武功之所以这么强,是因为你练的是童子功。”   他这样的老光棍,竟然还有两个情人。   霍休淡淡道:“像康敏与上官飞燕这样本性贪婪的女人,你若是有一点能满足她,其他的地方也都不重要了,她甚至会想尽办法来讨好你。而我恰巧有很多的钱。”   陆小凤点头:“马夫人一死,青衣楼便彻底暴露出来,你索性又让上官飞燕除去了真的大金鹏王和上官丹凤,这样一来,就没有人来抢你手中的那份钱财了,等一切安稳后,又将主意打到了独孤一鹤他们的头上。”   霍休道:“既然你们已经在追查青衣楼,我就大大方方走到你们眼皮子底下来,你的性格我知道,越是拦着你,你越要去做,只要好好利用这一点,借你的手除掉他们很容易。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在这点上,我也险些中了计。”   霍休问:“所以我想不通,为什么你这么快就发现不对了,我以为自己至少能等到严独鹤的死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一是因为这个青衣楼实在太了解我了。他们知道的许多细节,只有我多年的朋友才知晓,你们三位托孤大臣,只有你是我的朋友。在那时,我还只认为你是帮凶,没有想到你就是主谋。”   “你隐藏的很好,嫁祸大金鹏王的那艘船是阎铁珊名下的,一直以来所说的青衣楼楼主是独孤一鹤。你好像什么都没有做过,若不是揭穿了上官飞燕身份,我也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。”   霍休并不生气,甚至很平静道:“啊,原来是她坏了我的好事。”   霍休淡淡道:“很多东西我还只准备到一半,你比我想象中来得早了很多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是你让马夫人陷害乔峰,并且布置出丐帮大会这一局,才引来了我。”   霍休笑起来:“你本就是这局中的一环,若没有你上蹿下跳,我怎么暗中行事?只是你来得太早了,还带了个拖后腿的帮手,所以今日你们只能死在这里了。”   杜陵梦指向自己:“我是拖后腿的?”   霍休道:“你虽然很有挣钱的头脑,但不会半点功夫,真到了生死关头,难道不是拖后腿的?”   杜陵梦叹了一气。   “如果你想要和他打,我一不拦着,只是我觉得,有必要告诉你两件事情,你要不要考虑听一下,再决定打不打这一架。”   霍休是个很精明的人,不然他也不会攒下那么大一个家业了。   “你说吧。”   “第一个是,你知不知道,上官飞燕已经死了,而且还是死于自己的独门毒针。”   霍休这才变了脸色。  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好,至少现在他已经反应过来,自己也被人坑了,还是给人做嫁衣的那种。   他严肃起来:“第二呢?”   杜陵梦陈恳道:“还有就是,毕竟你也已经一把年纪了,先是萧远山,然后是你,大家都是六十好几的人了,一个个反而比年轻人还能作妖,按说忧思过多对身体不好,还要谨慎小心,保重身体啊。”   霍休:“……” 第26章 套路重重   绿人者人恒绿之。   十   霍休又慢慢坐了下来, 缓缓给自己倒酒。不仅如此,还很亲切告诉杜陵梦他藏葡萄酒的地方。   铁公鸡拔毛的时候, 即使只是一点小便利,你也会忍不住看看是什么, 于是杜陵梦起身下酒窖去了。   大夫不能喝白的, 葡萄酒还是能喝一些的。   霍休开始喝酒, 现在他好像一点也不着急了,如果他是傻子,才会遂了那主谋的意,和陆小凤打得两败俱伤。   霍休不是傻子。   陆小凤这才拿过霍休一早倒好的那杯酒,和这位曾经的朋友像是往常一样对坐而饮。   “你好像一点都不奇怪。”   霍休道:“我没有让上官飞燕死,她也不该在这时候死。很显然她还投靠了其他人, 她本来就是个贱人, 投侍二主也很正常, 所以我根本不意外。”   陆小凤问道:“既然你已经是最富有的人, 那应该许诺她什么,才能让她背叛你?”   霍休手中动作一顿:“你也不知道是谁?”   陆小凤点头, 淡淡道:“若不是杜陵梦捞到玄悲的尸体,他的计划已是□□无缝。即便查到后头,所有事情也都是你做的。”   霍休道:“难怪她突然要杀那个证人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黄雀如果突然想要吃蝉, 也只需要等螳螂得手。”   霍休冷笑起来:“她以为我死了, 她就能得到我的一切?我只会更防备她, 没有我的亲笔, 谁都休想拿走我的东西。我对她大方, 是因为以后我还会收回来。”   他的收回,当然是杀了上官飞燕。   陆小凤喃喃道:“难怪她要转投他人了。”   陆小凤又道:“但是她确实找到了得到你一切的方法。”   “哦?”   “她身份暴露得突然,为了编造理由让我们相信她,她不小心暴露了一些计划。”   霍休笑了:“这个女人确实很会说谎。”   说谎时,擅长此道的人,会在里面掺杂一些真的信息。   陆小凤道:“你既然可以让她杀了真的大金鹏王,再送一个假的去六扇门,她当然也可以让六扇门里面的那个大金鹏王变成真的。”   霍休若有所思:“所以,现在六扇门里的那个,就是真的小王子。”   他还像是当年一样称呼曾经的主人。   陆小凤道:“他本来就只是一个喜欢书画、有点软弱的老头。若是有她与真正主谋操纵,阎铁珊和独孤一鹤,就会把你和他们的财富,全部交出去。”   霍休叹道:“这个主谋确实是个老狐狸,我比不过他。”   “你认为他年纪很大?”   “我的感觉一向很准。”   陆小凤笑起来:“看来她说的很对,你们这些人都是老骥伏枥,比年轻人还能折腾。”   霍休点头:“所以,你与她要去抓这条狐狸了?”   陆小凤摇头。   “我们是专门来找你的。”   霍休道:“我以为,我的计划被你们半途打断后,我就只是一个犯错失败的老头子了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既然犯错,就应该负责任。”   霍休笑了。   “六扇门只查探到阎铁珊运了辎重,青衣楼主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,我做了什么?”   陆小凤脸色已变了。   霍休道:“你虽然在和我说话,但是你却看了很多次门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女人的动作总是慢一些的,男人要多一些耐心。”   霍休冷冷道:“我们是很多年的朋友了,以你对我的了解,你以为她还能回来?”   人在害怕的时候,总会自足底泛起凉意,就好像又站在了一片潮汐里。   上一次,他是站在庭院中,看着一棵梧桐树,树上是被青衣楼用剑刺过的衣裳,足下虽然是厚实的草地,仍遍地生寒。   霍休道:“你这个人有很多毛病,她就是其中一个。”   陆小凤没有说话。   霍休道:“你俩一起来时,我还很担心,现在我已经不怕了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所以你忽然说要她做女富豪,就是试探我们现在的关系。”   “男女之间很难做朋友,因为总会有其中一个异想天开,你们认识了这么多年,我怕你忽然想不开,要勾引一下她。”   “男人对爱人,总是会冷情一些的,如果是朋友,就仗义很多了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那你就错了。”   霍休笑道:“如果这个朋友,让你心里有愧呢?”   陆小凤苦笑。   “你果然知道很多事情。”   霍休道:“所以我一直说你是个傻子……”   “把别人看做傻子,那这个人自己也肯定是个傻子。”   有个人笑着说,施施然走了进来,身上连半点灰尘也无,不像是从尘封很久的地窖中出来的。   她好像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剑拔弩张,很自然在一边挑了一只好看的水晶杯,倒了一些开始醒酒。   逆着光,这个人白的近乎透明,穿着墨色的宽松长袍,鸦羽的发,明粹的眼,像是行走的墨水画,黑白分明,唯有手中是流动的紫红琼浆。   “你果然很有眼光,一下就挑到最贵的。”   霍休有点肉疼。   杜陵梦笑道:“巧合,我只是很久没喝过这酒了,突然很想尝尝。还记得小时候,我赌气去了一个地窖,一个人偷偷喝了三**,睡了整整两天,醒来后却一点都不记得它的味道了。”   霍休苦笑:“我果然是个傻子。”   杜陵梦好奇道:“你为什么忽然承认了?”   霍休道:“卖给我的人说,世上只剩两**了,你却一喝便是三**,我难道不是被骗了?”   她笑起来,樱色中抿出一片瓠犀:“也许是因为,我去的那个地窖,将世上所有的这种酒都买走了。”   “你的地窖也很有意思,我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地方了。”   霍休盯着她:“现在我也不了解你了。”   “你不必了解我,你只需要知道,过一会你就能与那个主谋在大牢里相见了,你们也许还可以交流交流。”   霍休道:“既然你们是专门来找我的,那谁去抓那只老狐狸?”   “西门吹雪。”   十一   西门吹雪站在那里,就已经是一把出鞘的寒剑。   所有人都死于自己的成名技。   西门吹雪没有死,不仅是因为他的剑法没有定式。   他明白自己的剑意,他的剑意也很熟悉他。   所以他不会为自己所伤。   斗转星移自然无用,慕容博自然败了。   慕容博还没有死。   无情已经找人将他拷上了。   花满楼道:“杜陵梦会验尸,自然也能验出这个人是真的死,还是装死。上官飞燕死得很真,连老江湖也看不出来,但她还是发现了。陆小凤要亲自去找霍休,自然就是让他们认为事情已经成功了大半。这样,上官飞燕一定会去与幕后主谋见面。我们从义庄便一直跟着她,然后就找到了慕容博。”   无情点头:“陆小凤算得很准。”   花满楼忖道:“还有一些,是我从杜陵梦告诉我的信息,结合现在抓到的真凶逆推出来的。”   “杜陵梦说,玄悲大师走前,说的是去去就回,很显然是认识的人邀约,霍休这辈子都没有与和尚打过交道,那么幕后黑手另有其人。想来,虽然中间数人都死于成名技,却没一个被慕容复杀的,玄悲大师才是唯一死于斗转星移的人,只因为,他猜出了慕容家要谋反。”   连无情也怔住了:“他要谋反?杜陵梦又是如何知道的?”   花满楼道:“我来时,她便要我提醒你,先前你得到消息,有人计划谋逆,她便猜测就是这位。”   “她已经去过燕子坞,也猜到了玄悲大师所看到的东西。在江南,见到充满燕国风格的摆设,他们又未曾改姓,也能多少猜出他们所图谋的是什么。恰巧慕容复请了杜陵梦,要她查他父亲被掘墓的线索,得知慕容博没有死。”   “现在跟着上官飞燕,确实抓到他是幕后主使,那么一切都能解释了,他盯上了金鹏王朝用来复国的金银,而且金鹏王朝的领土与我朝不冲突,只要控制大金鹏王做傀儡,请我朝出兵,他便能获得一块土地,同他的先辈一样,再次谋夺中原。”   慕容博听着,长叹了一声。   这两人被绑走前,上官飞燕忽然道:“你就是江南花家的人?”   花满楼虽不解其意,还是点了点头。   上官飞燕突然叹了口气:“你是个很好的人,如果那日成功吸引你,我说不定就不想着做皇后了。”   花满楼惊诧道:“皇后?”   上官飞燕轻笑道:“你觉得,我与上官丹凤,哪个好?”   花满楼道:“陆小凤说,你要好看许多。”   上官飞燕的声音中,忽然充满了怨毒之意:“我比她处处都强,就因为她是公主,我就要对她卑躬屈膝。”   “大金鹏王是个软蛋,那么多的辎重金银,却不思复国,反倒是这老头许诺我做他儿媳,如果我当了大燕的皇后,公主是不是也要跪下求我?”   花满楼道:“皇后在品级上确实比公主要高一些。”   上官飞燕冷冷道:“你是个好人,可惜你一点也不好骗。”   听着这群人走远,花满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。   “就因为是个好人,所以就活该被骗?”   西门吹雪冷冷道:“这世上有毒的花也有不少。”   因为被无情用暗器打断杀人,他现下很不愉快。   花满楼轻笑起来:“不错,这个春天,闻不见花香好像也是一件好事。”   尾声   霍休走前,将酒都送给了陆小凤。   杜陵梦道:“我觉得,他是想让你喝死,好快点报仇。”   陆小凤笑道:“所以我不打算碰这些酒。”   她纳罕看他:“奇怪了,你居然也会有有酒不喝的一天。”   “你不也许久没有碰烟了。”   杜陵梦叹道:“我是因为没钱买新的烟叶了。”   她又开始哭穷了。   陆小凤悠然道:“不凑巧,我打算将这些酒上交国家了。”   她笑起来。   不仅好听,还很好看。   “这次出来,我就不回去了。”   他一怔:“你要去哪?”   她嫣然道:“我要跟着你。”   陆小凤几乎要跳起来:“你跟着我做什么?”   杜陵梦板起脸:“给你治病。”   “我有什么病?”   “你得了一种心病,只是你一直没发现。” 第27章 友谊万岁   陆小凤:我俩的友情如山一般。   一   初夏的日光还不算热。   陆小凤躺在小船的甲板上, 四肢舒展开,任暖意融化在身上, 面上蒙着一块鲜红的缎子。   船在江中心,只凭着风里顺水自己向前走, 没有船员, 附近更没有别的船只, 只有他一人享受这片宁静。   江风很大,这块缎子仍牢牢覆在他脸上,缎子上绣着一只黑色牡丹,在风里舒展开,好像在慢慢绽放。   要出嫁的姑娘蒙着盖头的时候,肯定也和他眼前看到的是一样的红色。   一阵清脆叩击甲板的声音, 有人走过来, 轻笑一声, 揭开了这块缎子。   眼前一晃, 他先是看到了一双描金高齿木屐。   乌木被江水浸染得颜色深了一些,足上没有半点水迹, 连木屐的锦绳也还是干的。   陆小凤长叹了一口气。   “还是被你找到了。”   杜陵梦蹲下身,垂头看他,“这条江不算宽。”   陆小凤瞪着她的鬓发, 突然叹道:“看来地上水里我都跑不过你。”   杜陵梦拢了拢被江风吹乱的碎发, 笑道:“如果你真的是只会飞的小凤凰, 我就抓不到你了。”   他若有所思:“或许我可以让朱停替我做一架能飞的机关。”   说不定朱停还真能做出飞机来, 杜陵梦被自己脑补到的画面逗乐了, 噗嗤笑出来。   中间风向变化的时候,杜陵梦去拉了帆,她做起来十分娴熟,陆小凤想起这位用一个澡盆就能横渡大洋,是海边长大的姑娘,干脆默默下水去捞鱼了。   杜陵梦坐在船沿,撑头看他,笑道:“你就为了躲我,坐船连吃的都没准备?你打算就这样一路去羊城?”   陆小凤抹掉脸上的水,将鱼扔向她。   杜陵梦抄起一边的木桶接过了,疑惑道:“你最近好像火气很大。”   陆小凤面无表情道:“如果你没有病,却被一个大夫追着要治病,你也会生气。”   杜陵梦笑了,故意道:“你说的是我?”   陆小凤板着脸:“谁应声就是谁。”话未说完,他已经进了船舱。   杜陵梦一点也不生气。   陆小凤出来时,她还坐在船沿,晃着腿,吞云吐雾。   他忍不住道:“西门吹雪同我说了。”   “什么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你最好将烟戒掉。”   西门吹雪与她专攻的方向不一样,她看的都是寻常人的疑难病症,他则更加擅长江湖中的必备的医术,即使这样,她也一点不意外他能看出这点浅显的小毛病。   陆小凤也大概知道肺主白的道理。   说完后,他又躺下了。   杜陵梦站起身,赤足走过来,幸而江风很大,虽一手架了烟杆,很快便被吹散了。   她偏头,好笑道:“莫非你认为,我是因为当年经脉错乱消沉,才开始抽烟的?”   他突然翻身,向一边挪了挪,杜陵梦便灭了烟,顺势在他一边倒下了。   陆小凤沉默半刻,才道:“霍休的话,你不要放在心上。”   杜陵梦哼了一声:“你以为我只听他说你对我有愧猜的?你最近变得古古怪怪,想来,我骤然起了名声,你就忽然又想起我以前想要名满江湖的傻话,觉得是自己害了我,不然我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名扬出去了。”   陆小凤哭笑不得:“原来你是这样想的?”   杜陵梦偏头看他:“不然是什么?”   他却怎么都不说。   她皱起眉:“从我们在万梅山庄再见,你就很奇怪。”   陆小凤不看她:“你也很奇怪。”   杜陵梦理所当然道:“那是因为你突然剃掉胡子,我近来也还是看不习惯。”   杜陵梦一时很头疼。   所以她为什么要像是一个闹别扭小姑娘的男朋友一样,还要费劲去猜这个人在生什么气?   她一合掌:“难道是我把你吊挂在墙头的事情?”   他突然呛住,剧烈咳嗽起来。   陆小凤这时候只想跳进江里。   上官飞燕诈死那天,他听她说起来,才知道那天晚上的实情。   他的误会自然不能和她说。   过命交情的朋友,突然说这样的事情,也会很尴尬。   杜陵梦还在说话。   “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……莫非你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,觉得不好意思面对我?”   她已十分接近了。   杜陵梦道:“也不对啊,我后来也报复回来了,认识这么久,你什么样子我没看过?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。”   她记忆极好,这时开始回忆他的表情来,他的反应十分精彩复杂,各种情绪交错,所以她当时还嘲笑了一通,这时想起了,觉得不对劲起来。   只是吐她一身,有什么好松一口气,还突然失落的?   不等她多想,陆小凤猛的跳起来,把船也踏得一阵晃悠。   小炉上的鱼已经烧焦了。   陆小凤十分头痛,也不知道是为了鱼还是因为她。   他自暴自弃道:“你说的很对,你还是跟着我吧。”   杜陵梦却道:“我也很忙的。”   她打量他几眼,觉得他好像又破罐子破摔一般正常起来,“既然你已好了,我就去做我自己的事情了。”   他突然不适应了。   “你去羊城做什么。”   杜陵梦笑道:“只许你有案子,不许别人也有案子?”  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。   她又问道:“这缎子是新的案子?”   陆小凤不说话。   她还十分有兴致,伸直了双臂,举乐缎子迎着光瞧,宽大的衣袖滑下来,露出一截臂膀。   “这针孔有些大,显然是绣了双层的花,好生生的一朵牡丹,你拆成一层做什么?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整个案子忽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了。   二   到羊城后,杜陵梦竟然真的要与他分开。   他不放心道:“你语言能通吗?”   羊城会说官话的人不是很多。   杜陵梦道:“既然有人请我破案子,自然会尽地主之谊的。”   话未落,已有一个男声试探问道:“杜姑娘?”   杜陵梦眼前一亮,同走到身前的人笑起来:“是王公子?”   不怪她这样表现,这是个十分让人赏心悦目的俊秀公子,甚至看起来比她还小几岁,透着青春新鲜的气息。   那青年公子脸上一红,低声道:“是,是我。”   陆小凤一个大活人站在一边,他好像根本没有看到。   陆小凤便道:“你好。”   王公子睁大眼睛,像是受到惊吓的鹿一般:“你好。”   陆小凤似乎非常好奇:“你委托她的是什么案子?”   王公子突然变得像是小姑娘一样了,声音比蚊子还轻。   “我也不清楚,只是我家祖籍在此,正好家中要我与杜姑娘相看眼缘,我是趁此机会来陪她的。”   陆小凤便懂了。   之前花家老太太替大夫家人来提点大夫催婚,她已经二十多了,还在江湖上孑然一人,除非无父无母,不论什么家庭都会操心她的婚姻大事的。   他也觉得他这个好朋友应该尽快成婚了。   只是,这王公子看起来比大夫还弱不禁风。   王公子殷勤道:“杜姑娘一路上可累了?我家中已经备好最好的客房了。”   杜陵梦笑盈盈点头:“如此,劳烦公子了。”   陆小凤瞪大眼,看向她,从没听她这样温柔说话,一时间非常牙酸。   王公子低头,似乎不敢看她:“这,这边请。”   陆小凤忍不住跟上了。   杜陵梦看向他:“你跟来做什么,不去忙你的案子?”   陆小凤好像不太高兴:“我饿了。”   王公子谦和一笑:“听说杜姑娘喜欢吃鱼翅,我已在大三元备下了一桌宴,那里的大裙翅是羊城做得最好的。”   杜陵梦十分欢喜,与那王公子热络聊起来。   陆小凤一人便吃了三份红烧大裙翅。   王公子很大方,得知他是她的好朋友后,更加热络,对他的冷脸一点不在乎。甚至他表情越是糟糕,王公子的笑意愈深。   陆小凤将弱不禁风推翻了,甚至觉得,这个人一定很有城府。   在看到王公子一手接住自小二怀中掉下的一笼虾饺后,他更确定了。   一个富家公子功夫这么好,很可能是假扮的,毕竟现在江湖上有不少人想要逼大夫帮他们查陈年旧案。   杜陵梦吃东西的时候,什么都别想打断她,也不要指望她去注意这些细节。   他忍不住为朋友操心起来。   “陵梦,尝尝这个。”   王公子又替她夹了一个虾饺。   啪的一声。   杜陵梦疑惑看过来:“怎么了?”   陆小凤神色自然,在桌下一脚踹走断掉的筷子,淡淡道:“筷子掉地上了。”   他们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,他有义务不让她被人骗了。 第28章   拆花大盗与采花大盗。   三   能在四大名捕的盛名之下的六扇门中闯出名堂, 金九龄很显然也不是一般人。   他功夫很强,恰巧也很聪明。纵然现在已经退出公门,在东南一带仍有很高的名声。   陆小凤只在羊城路边随手抓了一个小贩问, 这个人竟然就知道金九龄在哪。   陆小凤找到他时,金九龄正在城郊外的寺里用晚膳。   他将帕子放在桌上。   金九龄放下刚刚夹起的素火腿,惊讶道:“你不用这条线索了?”   陆小凤点头。   “你已知道这个扮作大汉的绣花女人是谁了?”   陆小凤摇头:“这缎子与这个人的大棉袄一样,都是障眼法, 他不是绣花大盗,他是拆花大盗。”   “谁说的?”金九龄显然很吃惊。   陆小凤道:“杜陵梦。”   金九龄长叹一声:“原来是她, 那便一定是真的了。”   陆小凤问道:“你也知道她?”   “只要见过她验尸的样子,就绝不会忘记这个人。”   金九龄回忆道:“很久以前我进京, 恰好就遇上她帮追命三爷验尸。她只撑着一把油纸伞, 在光下笼着, 看过几眼后, 她竟然就说出这人是何时、如何死的,第二具尸体是白骨,在我们看来已经无半点可以看出的, 她却直接便断定了凶手的许多特征。”   “我当时很感兴趣, 留下来等着,捉到凶手后,果然一一对应,说得一点不假。”   “后来我进了公门, 吃了捕头这碗饭, 更深切体会到, 若是多几个她这样的验尸官,想来这世上的案子也要少许多了,她也从不藏私,别人如何问便如何说,每个她接手过已结案的案子,都会写一份手记报告,现下六扇门上下,众多分部,都有那么几册手抄的。”   陆小凤第一次听到她在六扇门的事迹,他向来知道她在这方面的本事,却还是头一次有人在他跟前夸她,这才具体体会到她的能力。   金九龄感慨总结道:“只要是六扇门中的人,没有不知道她的,只是知道她这个名字的很少罢了。”   这次换陆小凤惊讶了:“这不是她的真名?”   金九龄摇头:“我也不知道,只是她这样的姑娘家,家里的人肯定是不喜欢她抛头露面的,何况是与尸体打交道?那四位爷也对她很关照,所以上上下下不过尊称她一声姑娘罢了。”   陆小凤突然想起,几月前在杭州遇到无情时,无情也好像从未叫过她的姓。   其实江湖中许多人用的都不是真名,甚至在很多时候,连他们自己都忘记自己的真名了。   陆小凤心中很明白这个道理,只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,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。   陆小凤叹道:“所以只有你们这些高层知道她这个名字?”   金九龄笑道:“不,只有我,我还是因为你知道的。”   陆小凤一怔。   “你的朋友中只有杜陵梦一个女人。今年四月,她在丐帮大会上一番表现,早在江湖上传开了,我也不是全然公门之人,自然得了完全的过程,我听后,只觉得验尸的手法十分接近。后来想来即便是照着那本书册所学,明白其中的道理,也不能攒出她的经验来。”   验尸中,有许多地方是要依靠验尸官判断的。文字如何描述都不能俱全,当地的气候与近期的天气也会对结果造成影响。   “再打听她的形貌,她的变化不大,我便猜到她就是你的朋友。”   陆小凤感慨:“果然是六扇门出身的。”   金九龄替他倒酒:“所以,这次她也同你一起来了?”   陆小凤点头。   金九龄突然放下筷子,清了清嗓子,问道:“她为何未与你一块过来?”   陆小凤呛住了。   他一下就听出金九龄话中的意思来,因为这件事已经有个叫霍休的老头做过了。   不论是金九龄的用意,还是关于“她和一个公子游园子去了”的回答,陆小凤都觉得很恼火。   为什么这么多人要揣测他们纯洁的友情?   他直接道:“我与她只是朋友而已。”   “你竟然猜出我要问什么了?”   金九龄好像没有看出他很生气,反而十分愉快一般,继续道:“想来你也听说过,我当年入公门,是为了一个女人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可你只见过她一次。”   金九龄笑道:“她难道不美?”   她气质太出众,很多时候,你反而不会注意到她的面容来。   他们认识这么年后,陆小凤终于在心里又描摹了一次她的样子。   然后他不得不承认,金九龄这样风流的人,突然看上大夫,也不是不可能。   金九龄继续道:“何况,我因她的手记,对她神慕已久了。”   陆小凤很困惑。   好像最近他的朋友都忽然走了桃花运。   先是花满楼,现在轮到杜陵梦了。   一个人如果不是发了横财或者变成天仙,又突然起了很多桃花运,那这个人肯定要倒霉了。   陆小凤便道:“你知不知道王仆射?”   出府时,他顺便问了那里的门卫,才知道那王公子是王仆射的儿子。   金九龄点头:“他是羊城最早一批进士,引得东南一带学风也盛行起来,又凭着一己之力爬到了现在的位置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她现在就与王家公子在一块。”   金九龄恍然:“原来那个案子交给了她,不过也确实只有她适合了。”   陆小凤问:“什么案子?”   金九龄道:“说来有缘,我们查的是绣花大盗,她要抓的,是采花大盗。”   “短短半个月,羊城就有四个姑娘被奸杀了。”   金九龄的表情已变回谈公事的认真模样来。   “其中,有三个姑娘都出自羊城最有权势家族,还是待字闺中,传出去可能会影响家中名声,只好压下去,暗中查,你也知道,这样束手束脚,进度慢得很,只是近日,又死了一个农户家的姑娘,才让城中恐慌起来。”   陆小凤冷冷道:“为了名声便压下一切,只会让凶手更嚣张,导致更多人不加提防被害。”   金九龄苦笑:“你不是公门中人,哪里知道这里头水深,若不是如今的班头心细负责,尸体都早被这三家人以病死发丧了,如何还有让姑娘来查的可能。”   “这样看来,也难怪要由这位王公子带着她查案了。他父亲是京官,与这三家都有恩,却无多的牵扯,而且王仆射与他夫人都是羊城人,王公子定然会说此地的话,陪着她是最好不过了。”   金九龄一时又恍然:“难怪你说他俩一块来提醒我,我早觉得她家世不错,想来是家中有人要撮合他们,一起查案,要时时伴着,想来也能生些感情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所以你大可死心了。”   金九龄摇头笑道:“这你便不知道了,这王公子是出了名的绣花枕头,自视甚高,虚浮无脑,她若能看上他,太阳只怕要从西边升起来。”   陆小凤心中咯噔一声。   他兔子一样窜了出去,一下牵了金九龄绑在一边的马,只扬声招呼后便骑走了。   披着星夜,他往城里赶,恰好经过一大片水塘。   夏夜的星好像总是好看得惊人,连寒塘里映满了繁星,天地间好像就只有黑夜与星子了。   “你叫什么?”   繁星中,好像就有个少女,趴在木盆边沿,那条星河恰巧映了她的面容,她笑起来时,连所有的星都熄了光。   “杜陵梦。”   “因思杜陵梦,凫雁满回塘。”   四   杜陵梦大半夜被人推醒了。   “……你又想夜闯哪里了?”   她不情不愿披了外衫,趿拉着木屐,面上还是一片困倦,在撞上他的神色后突然清醒起来。   他拉了她的手腕,领着她,几个纵身,两人已经跳到了王家后院,站在一座通明的小楼前。   杜陵梦一怔,正要拦他,他已推开了门。   王公子与一个白衣女子被绑在一边,口中塞了布团,看到他们进来,皆呜呜出声求救。   陆小凤这才轻松道:“杜小梦,我若不来,你被人卖了也不知道。”   杜陵梦已无力捂了脸。   有一个男声笑道:“你若不来,这被我布置的惊喜,便是我领着她瞧了。”   陆小凤僵硬回身。   只见“王公子”倚着门,似笑非笑打量了他一眼。   “这王公子还带着美姬来见她,你说我该不该叫他吃些苦头?”   下一刻,这人已经变了样貌,再无易容痕迹。   王公子被称为绣花枕头,至少还有外貌在,可这人竟更好看,先前那张脸对于他来说,就好像是扮作个丑八怪一般。   “王公子”已走到了杜陵梦身前,又放轻声音,柔了目光,轻了声音:“小七,那名册中那么多公子,你竟然选了与我同名的草包。”   她又不叫七七!这个旧账翻得简直猝不及防!   杜陵梦现在想哭。   早上她就已经很绝望了,早知道不选王莲花了,哪里知道会把这位大佬招来。   她颤声道:“前,前辈……”   王怜花露出笑容,打断她的话:“想来,你是极思念我了,我就一路赶了过来,你感不感动?”   话说完,他还摸了摸她的头顶。   杜陵梦:……   不敢动,不敢动。 第29章 友谊万岁   常满天:镇远镖局, 镖镖必砸。   五   王怜花还在疯狂飚演技。   他叹道:“你为什么叫我前辈, 莫非还在生气?”   杜陵梦无力吐槽,满脑子都是“来呀, 造作啊”。   陆小凤这下明白了。   原来这个叫王怜花的人与大夫认识,大夫也正是因为他俩名字很像, 这才选了这个王公子来相亲。   王怜花知道她“如此思念”他,便不远万里追来了,半路恰好遇到这王莲花携美姬游玩,“一怒之下”便绑了两人,自己扮作王公子来见她。   大夫也一眼就认出是他了。方才她叫着前辈,声音都“激动”到颤抖了。   杜陵梦现在确实很激动,甚至激动得想跑路。   她觉得, 自己最近可能是得罪了哪方大神了。   不然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找上她了,而且还都是一个人就能毁天灭地的大龄大佬。   先是萧远山,然后是霍休和慕容博,现在王怜花也招来了。   王怜花这样的妖孽人物, 看起来好像和前头几个沾不上边, 生得又非常具有欺骗性,但是年龄上都能当她爹了。   杜陵梦甚至十分想跑去大牢,把这个正面教材指给霍休慕容博看。   瞧瞧, 人家潇洒生活的人就是老的慢, 现在还能风度翩翩,再看看你们这种一把年纪还想搞事的,用脑过度, 成糟老头子了吧。   杜陵梦有一个毛病,越是紧张,她的思维越是发散。   这在很多时候都导致她比其他人要冷静很多。   她转而去看被绑在一起的两位。   看过王怜花后,这位王莲花简直就是一朵假花。   反倒是那个白衣少女看着非常动人,面容只能说是清秀,但胜在气质如竹,注意到她在看自己,甚至还很有脾气瞪了过来。   杜陵梦对这种很生动的女孩子没有抵抗力。   其实一开始,她完全为了好玩,这才选了这个王公子,所以这个姑娘如果真爱这个王公子,她也不介意成全他们。   杜陵梦便道:“想不到这个王公子是这样的人,我回去便与我家里的人退信。”   那王公子瞪大眼,立刻反应过来,这个女人就是自己来前,家里再三交代要好好对待的相亲对象。   杜陵梦,蹲身,先将两人口中的布团一一摘了。   方摘了布团,那王公子便骂了起来:“你这女人抛头露面,与混江湖的氓……唔。”   杜陵梦又面无表情把那布团塞回去了。   那白衣少女在一边冷淡道:“方才你们的话,我已经听明白了,既然你也瞧不上这个货色,那就太好了,实话说,我也是被他掳来的。”   看来这人不仅不学无术,还是个禽兽。   杜陵梦对她大感兴趣,闻言立刻伸手替她解了绳子,见她挺直了背,仍暗暗发抖,想来她没有内功护体,又解了外衫给她披上,握了她的手,微笑道:“你放心在这里呆一宿,明日我便让人送你回家。你叫什么?”   少女一双深沉的眼睛看了她一会,这才道:“他们都叫我小水。”   她好像一点都不温柔似水,反而像是一块膈人的冰。   杜陵梦笑道:“小水。”   小水只冷淡点头,被她拉起身后,狠狠瞪了一眼那王公子。   这边的事情解决后,杜陵梦又看向王怜花:“前辈,你怎么突然回中原了?”   王怜花笑道:“我在海外也听说了你的大名,你怎么也是我半个徒弟,跑出来这么多年,总算是有些名堂了,我不能来看看?”   杜陵梦摸了摸鼻子:“沈前辈他们近来可好?”   王怜花笑起来:“他好像不太好,年初的时候,岛上来了个很有意思的小朋友。”   杜陵梦眨眼:“阿飞?”   她也忍不住笑了:“所以前辈是出来躲太平的?”   王怜花但笑不语。   一边的灯花噼啪爆了一声,远远传来更夫的声音。   他这才缓缓道:“我来中原,确实还有一些东西要拿。”   六   回去的路上,陆小凤忍不住道:“所以,这个王仆射家的公子,你要拿他怎么办?毕竟那三家都需要他顶着。”   杜陵梦惊讶看他:“你已经知道我要查什么了?”   陆小凤点头:“金九龄同我说的。”   杜陵梦似乎对他也有一些映像:“他啊,是为了你那块缎子的案子?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只这一块缎子,后头却牵扯了一大批钱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他猜得很对,我一开始为了好玩选了这个人,后来羊城采花大盗的案子出后,我也的确打算让这王公子替我行方便,好让那三家乖乖听话。”   “只是今晚看了看,即便不是前辈来,这个草包也不太听话,只会坏事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所以我又改变了计划,现下比较麻烦的是,没了王公子做翻译,我不会本地的话,这里的人好像也不太说官话。”   陆小凤慢慢笑了。   这时,有人道:“我可以。”   杜陵梦回身,就见小水站在一边,倔强瞧着她。   这姑娘没有半点功夫,他俩也没有说什么绝密的话,一时不察,就被她听去了。   “我不是有意偷听的。只是……”   这个方才也没有哭的姑娘,这时突然流泪下来了。   “我姐姐便因为这个采花大盗死了,若你是来查这个案子的,请一定让我也加入,只要抓到那个采花贼,就最好了。”   她竟然是那个唯一出自农家的遇害女孩的妹妹。   杜陵梦沉默半刻,点了点头。   小水向她不卑不亢行了一礼,抹泪走远了。   目送她隐在黑暗中,杜陵梦叹了一口气。   每次遇上这种女孩子被奸杀的案子,她心中就很沉重。   偏偏这世道,这种案子还不少。   陆小凤突然道:“他为什么叫你小七?”   杜陵梦短促“啊?”了一声。  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。   杜陵梦无奈道:“这就说来话长了,他有个……嗯,妹妹,叫做七七。”   “恰巧我找到了这个名字和他很像的人,他也就故意这么叫我。”   她摸了摸鼻子:“不过我有个名字与这个有些像。”   陆小凤惊道:“你还有几个名字?”   杜陵梦翻了个白眼:“我有好几个家,每个家都给我起了一个,我能怎么办。”   他本来觉得,有好几个师门还能说是正常,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好几个家。   陆小凤呆了一会,突然道:“你好像什么都没有同我说过。”   杜陵梦疑惑看向他,只觉得他这会突然十分奇怪:“你也没有问过我。”   陆小凤瞬间哑火。   七   第二日一早,他们便去了小水家。   这里竟然就是陆小凤昨夜赶回去时,经过的那个水塘。   小水的家就在这塘边,十分幽静,临塘扎了篱笆,院中搭了好几个鸡窝,屋中停着一个纺车。   小水道:“家姐就在这里养些小鸡小鱼,因为我识得几个字,能说官话,平日都在城中唐家帮工,生活倒也过得去。”   唐家是那三个受害千金其中一家,主要做羊城的绸缎生意。   看来是王莲花一来羊城,就瞧上这个小丫鬟了。   杜陵梦问:“你家只有你们姐妹两个?”   小水道:“妈生我后就没了,去年爹也得病没啦,幸好早早与家姐订了亲,有她未婚夫撑着,我们才没被人欺负。”   杜陵梦叹了一声。   陆小凤问道:“那她的未婚夫呢?”   小水道:“因为家姐没了,他接受不了,一下也病倒了,他就住在城里。”   杜陵梦点头:“只好改日再见他了。”   小水继续道:“家姐死那天,我正好在城里,第二日回来后,一推门,恰好看见她……她什么也没穿,倒在地上。”   杜陵梦已围着屋子绕了一圈。   这是一座土坯房,养的小动物不少,甚至还有一只小黑狗。这小狗很是警觉,若不是小水训斥了它几句,它还要扑上来。   若是有陌生人接近,屋外肯定会有动静。   杜陵梦弯下身,去瞧门闩。上头没有任何破门进来的痕迹。   她尚在看,屋外那只小黑狗又叫了起来,不过一声,又呜呜停下了。   杜陵梦往屋外看去,立即惊呆了。   连陆小凤也很是吃惊:“西门吹雪?”   西门吹雪一身白衣,神情冷淡,站在一个充满了农家气氛的院子中。   杜陵梦掐指一算,这人前一阵才跑出去砍了人,没理由这会出门,还跑到这里来啊。   西门吹雪忽然笑了,他的笑容满是讥诮。   杜陵梦莫名背后一凉。   西门吹雪道:“你是不是在查绣花大盗?”   陆小凤点头:“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   西门吹雪冷淡瞥了一眼杜陵梦。   “有个人请了最好的镖局,将我家所有医书孤本送来,半路上与镖银一起被绣花大盗劫走了。”   杜陵梦:……   大神我错了!我下次一定不寄EMS了!   作者有话要说:  说不定王怜花大佬驻颜有术,你们看林志颖和郭德纲,汪东城和宋小宝。大家都差不多大,霍休他们是糟老头,他风度翩翩依旧还是是很有可能的。   <   小剧场:   尊敬的西门先生,您的快递员半路被砍死了,包裹遗失,敬请见谅。   绣花大盗:……我特么只想要银子,医书你拿走! 第30章 计划崩坏   以前他没得选, 现在, 金九龄只想做个好人。   一   回去的路上,气氛十分诡异。   陆小凤今日恰好也穿了一身墨色衣裳, 西门吹雪与小水又都是一身白衣,站在他俩身边, 四个人走成一排,仿佛黑白无常出巡,一路上,人见人避,狗见狗逃。   陆小凤便引了他们往没什么人的小巷子走。   他显然对这里很熟悉,走过几步后,突然道:“既然经过这里, 我引你去见一个人吧。”   那两个白衣服的人像是在比试制冷功能,他这话自然是同她说的。   杜陵梦点了点头。   走到一个巷子前,西门吹雪停住了。   “我在这里等你们。”   他淡淡道。   小水有些嫌恶瞧了瞧脏乱的窄巷,又低头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。   杜陵梦便懂了。   看看, 黑衣服多好, 哪里都能去。   于是只剩他俩继续往里走。   现下还是清晨,巷中虽然脏污杂乱,却十分冷清, 道边的店子都还关着, 他们走了没多远,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扇木门。   陆小凤用一阵节奏敲了一段时间,屋中便凑出一个脑袋来, 蓬乱着头,没精打采扫了他俩几眼,见到陆小凤比出的手势后变了面色,当即开门。   陆小凤开口:“我姓陆,唔该你去通知一声。”   他俩开始用羊城本地话交流。   杜陵梦来羊城后,还是头一次听到陆小凤说本地话。可能是语系或发音原因,较他说官话时低沉了不少。   她才知道,这所谓的本地话,其实就是粤语。  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很有语言天赋的人,纵然上辈子看了不少港剧,现在没了字幕,他们说得也快,她就像是外星人一般,全程连半个词都听不懂。   见那人进去报话了,陆小凤侧头看向她,就见她站在那若有所思,不禁好笑:“你听懂了?”   她摇头,眼睛却已亮了,由衷感慨道:“陆三蛋,我才发现,你的声音真好听。”   她夸得直接,本以为陆小凤会同往常一般得瑟,却见他仿佛十分不自在,先一步迈进了那扇门。   陆小凤要与她引见的,是羊城本地的地头蛇。   现下这环境里全是粤语,面前还是黑|帮大佬,杜陵梦只觉得自己掉进了警匪片片场。   于是她兴奋了。   蛇王会说官话,看起来好像还挺和善,甚至由着她提了几个没边没际的问题。   临走前,蛇王又切成粤语,同陆小凤说了三句话。   “佢系唔系你cingyan啊?”   杜陵梦就记住了这句,路上忍不住重复了几遍,路边的人听了,都忍不住看过来。   杜陵梦道:“我学得不像?”   陆小凤无力捂脸:“很像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那他们笑我做什么,这是什么意思?”   陆小凤顿了顿才道:“蛇王是在夸你好看。”   二   金九龄便是绣花大盗。   他为平南王世子服务,此次捞这一大笔钱,是为了收买京中的人,意图日后谋反。   平南王世子与当今圣上长得一模一样,完全不必发动兵变,只要来一着偷天换日,大事便成了。   他们甚至计划好了,要让世子的老师叶孤城邀西门吹雪比试,转移众人的注意力。   为了这一年,他们已经谋划的许久,计划可以说是滴水不漏。   但是西门吹雪仿佛走错片场的人一般,突然就出现在了陆小凤的身后时,金九龄是非常吃惊的,甚至没有看他“神慕已久”的杜陵梦。   出场顺序不对啊!   他勉强笑道:“你这次没有剃胡子,是如何请西门吹雪出山相助的?”   陆小凤先仰头倒了一口凉茶,这才解释:“他家的东西也被绣花大盗劫走了。”   金九龄唬了一跳。   “绣花大盗又作案了?”   陆小凤看了一眼杜陵梦,她又没心没肺一样,开始和花满楼说话了。   他叹道:“这次镇远镖局押的货物里,正好就有他家祖传的东西。”   金九龄道:“可我听说,被劫走的这批货是官银。”   陆小凤苦笑:“你听着押送官银,是不是就觉得很安心?”   金九龄点头。   陆小凤抬手,指向杜陵梦:“她就是这样想的,就塞了钱让人跟着一起送了西门吹雪家的祖传医书。”   金九龄看着她,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乌龙,过了好久才回神,这才慢慢走过去,也坐下了。   “姑娘是为唐李陈三家的案子来的?”   杜陵梦点头,看着他迟疑了半刻,金九龄会意道:“姑娘若叫着顺口,便同以前一样称呼我吧。”   杜陵梦便道:“我也才到羊城一日,金捕头,这个案子你知道多少,能否都告诉我?”   西门吹雪出现使他有些乱了方寸,他担心被陆小凤看出端倪,不好继续追问,此时她主动提出问题,自然是求之不得。   金九龄道:“想来大致情况姑娘已知道了,我就说说一下这里头比较细微的地方吧。那唐家姑娘在半月前死了,当时只在羊城的权贵圈内传,也都是说那姑娘行为不端,与江湖上的人往来……”   他顿了顿,见杜陵梦表情无恙,才继续道:“后来李家姑娘死时,才让人注意到这是个惯犯。”   杜陵梦问道:“你们是如何知道她们是同一人杀的?”   金九龄继续道:“只因为这些大家小姐皆在半夜死了,门窗更没有打开的痕迹,而且都是一丝|不挂死在自己的床上,她们身上还有一朵郁金香。”   杜陵梦惊讶道:“郁金香?”   金九龄点头:“屋内也只有郁金香的香气。”   一时,桌边的人都沉默下来,只有西门吹雪说出众人心中所想:“这人是故意效仿楚留香。”   金九龄苦笑:“不错,若不是楚留香已是江湖传说的人物,是否在世都是谜,我们也要怀疑他了。”   花满楼道:“而且楚留香从来不杀人。”   杜陵梦皱眉:“看来这人很自傲他的轻功。”   她想起之前在那塘边小木屋中所见,屋内确实没有半点挣扎过的痕迹,更不像是破门而入的,许是因为在塘边,那窗子糊得也很好。   金九龄道:“他大概也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金九龄叹道:“因为那些姑娘都是自愿的。姑娘的手记,我也看过多次,当时被总捕头请去看尸体时,我有意看了她们的指缝内里,都十分干净,没有挣扎的痕迹。”   “因为那三家势力,我们也只在一些稳婆的监视下瞧一眼,能看看手指已是极限,剩下的,只能交给姑娘了,你也是女子,要方便许多。”   杜陵梦点头:“如此,明日去过那三家后,我便去看尸体。”   “几具尸体已都停在义庄冰窖里了。”   金九龄又招呼来了一个人:“这位便是羊城的总捕头,以前跟着我时就十分机灵,也读过不少姑娘的手记,此次便是他一力保下了这个案子。”   金九龄道:“我今日一早便听说王公子离了羊城,若姑娘有甚么不方便的,都可以交鲁少华代为处理。”   东南一带的六扇门是金九龄一力培养提拔的班子,是以,虽然他已经卸任,如今在羊城消息依旧灵通,甚至连总捕头都还听命于他,杜陵梦也不觉得奇怪。   鲁少华赔笑道:“久闻姑娘大名。”   杜陵梦微微一笑:“鲁捕头不必如此小心,我不过挂名六扇门,做个顾问而已,你我并非上下级关系。既然金捕头如此说,明日便劳烦总捕头跑一趟了。”   鲁少华颔首:“好,明日一早,我便在唐家大门前等姑娘。”   这下,她也成黑白两道都罩着的人了,这种港片主角才有的待遇,杜陵梦一时间自信爆棚。   如今羊城最大也就是这两个案子,当下桌上,除了她,全是查绣花大盗的。   杜陵梦忍不住好奇起来:“你们约好了要在平南王府碰头?”   花满楼叹道:“此次,有好几个人的眼睛被绣花大盗戳瞎了。”   杜陵梦立即会意,他是来帮助这些与他有同样遭遇的可怜人的。   西门吹雪自然不必提,杜陵梦甚至提前为绣花大盗默哀起来。   陆小凤道:“这平南王府的宝库也被盗了。”   杜陵梦好奇道:“需要我帮忙看看吗?”   金九龄心里咯噔一下。   杜陵梦只要一与绣花大盗案子接触,金九龄就有些发憷。   这里还有个外挂,不用白不用,陆小凤压根不是迂腐的人,当下便道:“走吧,现在就去看看。”   金九龄正盘算如何不声不响阻止,下一刻就觉得老天似乎还没放弃他,只见叶孤城出现了,他显然对陆小凤十分感兴趣,两人说起话来,打断了他们去宝库的计划。   金九龄心里才平息半刻,又见叶孤城骤然拔剑了。   一片铺天盖地的剑气之中,西门吹雪按着剑鞘,缓缓站了起来。   叶孤城本意是试试陆小凤的灵犀一指,此时乍然站起一个白衣男子,两人骤然对视,皆是精神一震,双目一亮。   “你是西门吹雪。”   “叶孤城。”   两人同时肯定道。   还造毛反啊,计划都乱套成这样了!   金九龄内心是崩溃的,甚至想去自首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蛇王问了霍休和金九龄都试探过的话。   ——这是不是你情人啊。   作者中部人,希望没有写错吧_(:з」∠)_   因为不想太直观,用了一点拼音。   <   小剧场:   金九龄收到一条消息   用户柳余恨邀请你入群 第31章 计划崩坏   金九龄:人生不就是这样起起落落落落落落。   柳余恨转发了此条消息并觉得很赞。   三   这世上有一种理论。   但凡是有钱人家的女人, 之所以戴上护甲, 梳一个繁复易散的发型,穿不便活动的长袍, 就是在某种程度上表明了,她与体力劳动相隔甚远。   杜陵梦觉得, 这种理论也能对应套用到武林高手的身上。   为什么很多人一穿质地轻软的白色衣服,就给你一种世外高人一般的感觉?   白衣服不耐脏啊,这个人行走江湖,衣服上还不染纤尘,立刻就体现出这个人轻功很好,家世也不错。   所以,纵然她是个门外汉, 半点感受不到他俩的剑意,只看到两个白衣服的人相对而立,在画面上就十分有压迫感了。   她默默拉着小水往后退了几步。   这两人对上后,整个院子的气氛都凝滞起来。   金九龄一脸想死。   眼见这二人战意愈烈, 可能下一刻就拔剑互砍, 他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,各式各样的念头都冒出来了。   自从从西门吹雪出现,他就预感不会有好事发生, 果然这两人要坏事。   他们好不容易让叶孤城同意了这番计划, 白云城欠平南王府的恩情还在其次,西门吹雪才是叶孤城最在乎的一环。   叶孤城早已心存死意,对谋反之事完全是无所谓的态度, 唯独就想临终前跟西门吹雪比试一场。   这就好比一个只想着自杀的人,你趁机要挟他,逼迫他先把地契银票给自己,然后才同意给他一把小匕首,好让他一了百了。   他倒是无所谓同意了,结果你还没等他掏出地契,天上咔嚓掉下来一把青龙偃月刀,这人拎起来就要抹脖子。   你说愁不愁人。   金九龄看着这把提前出场的青龙偃月刀,这才想起他还有陆小凤这个朋友。   这下金九龄冷静了下来,他又完全不着急了,因为有人比他更不愿意这两人打起来。   陆小凤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人。   只要遇到麻烦或者问题,你就想疯狂把这个锅往他头上扣,而且你知道他一定会往坑里钻。   于是金九龄同陆小凤使眼色。   陆小凤也很捉急。   他看着这两人,只觉形势一触即发,说不定下一刻就有人要死。   陆小凤不喜欢看着人死,看到任何生命在眼前逝去,都会让他很不舒服。   恰好这时,杜陵梦拉着人往后退了一步,在一片凝滞中十分显眼,陆小凤一下就瞥见了她。   他猛的想起,大夫曾和他打赌过,西门吹雪的衣箱里是不是全都是白色的衣服。   最后是她赢了。   在一片寂静肃杀中,陆小凤脑内一卡壳,脱口道:   “叶城主,你输了,你的衣裳没有西门吹雪白。”   叶孤城:“……”   金九龄脑内一片空白,只余下一个念头。   这么大的杀气,你瞎吗!怎么可能是在比谁的衣服洗得干净!   四   这两人最终还是没有打起来。   西门吹雪道:“半年前,我已与人先行约好了比试。”   这意思是先来后到了。   叶孤城一怔。   能与西门吹雪相约比试,两人还计划了这么久来调整状态,只会是绝世的剑客。   叶孤城道:“是飞剑客?”   阿飞骤然扬名,又忽然销声匿迹,只有人说他去海外了,与约定比剑的时间一致,叶孤城想到他也很正常。   西门吹雪缓缓摇头,提到那人时,他的双眸中的寒芒愈盛起来。   “是独孤求败。”   金九龄乍从忧心中解脱,陆小凤成功制止一场发生在错误时间错误地点的比试,骤然放松下来,听到他已约好了,又倒吸一口凉气,差点没背过去。   独孤求败此人他未听说过,但是西门吹雪这么重视,名字还这么嚣张彪猛,肯定不是凡辈。   还造毛反啊!现在紫禁城约战也打不成了,人家有约了!拖到明年,世子必须进京面圣,那时候肯定就暴露了!   陆小凤见杜陵梦毫不意外,便凑过去问道:“你早知道了?”   杜陵梦点头:“是我牵头让他俩见面的。”   金九龄一日下来,惊吓过多,起起落落,只觉心如止水,此刻再也生不起半分惊讶情绪了。   他心中如枯井一般,冷漠回响了一声。   “哦,又是她坏了事。”   金九龄一瞬间只觉“绳命是入次地回晃”,仿佛勘破人生一般,一片恍惚虚无中,还有一个失了双臂的怪人,一手套着玉米棒子向他打招呼。   所以,王爷和世子啊,在恁死皇帝之前,真的不考虑先干掉杜陵梦吗。   金九龄凄然一笑。   这又与他有何关系呢,现在西门吹雪为着自家的医书,已是盯上绣花大盗了,说不定明天他就给西门吹雪捅了个对穿。   他站在一片夏日中,只觉心中萧瑟,偏偏背景是那两人又开始打情骂俏一般的斗嘴。   “你什么时候认识独孤求败的?我竟然不知道!”   “你又没问我!”   “现在我问你了。”   “嗯……我其实也没见过他,不过他养的一只雕很有灵性,我俩是好多年笔友了。”   金九龄听着,与他无数的前辈一般,当下顿悟开来。   哦,有陆小凤在,看来现在也恁不死杜陵梦了。   金九龄长叹一口气。   陆小凤正低头训她江湖险恶,听着这一声,扭过头来,一眼瞧见金九龄,一惊。   “金九龄,你怎么好像忽然老了二十岁一样!”   金九龄:“……”   五   绣花大盗这边,花满楼去与被戳瞎的受害者沟通了,蛇王那边的消息还没到,陆小凤诡异般的闲了下来。   因为西门吹雪的强势加入,许多需要他去跑腿的地方都被立刻解决了。毕竟万梅山庄的消息网十分强大,不然每年也不会有四名优秀学员入选西门吹雪的黑名单了。   杜陵梦在观念上面与花满楼的意见一致,私人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死亡。  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,西门吹雪的砍人梦之队,至今为止还真没出现过一个被误判的。   所以在态度上,她还是学了陆小凤。   毕竟这个时代律法也有不健全的地方,人生在世,快意江湖,无愧于心便是。   花满楼敬畏生命,能宽容温和的态度去看世界,西门吹雪则心无旁骛,将杀人的剑法当做一种事业。   杜陵梦觉得,陆小凤能与他俩同时成为朋友,就是这个人最可爱的地方。   他对什么样的选择都是尊重的。   刚在心中将他夸完,杜陵梦就听陆小凤叹道:“你为何要牵头这样的事情?”   杜陵梦纳罕:“你是说西门比剑的事情?”   陆小凤点头。   她笑了:“你到时候要不要来看。”   陆小凤皱眉:“我还不知道你原来喜欢看这种无聊的事情。”   杜陵梦看着他,笑得更欢了:“你觉得是无聊的事情?我觉得有趣极了。”   “两个人相对坐着,说着话,由其他人比试,难道不有趣?”   陆小凤惊讶看她:“他们要论剑,你能将西门吹雪也说服了?”   杜陵梦道:“我当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。”   “其实我已经奇怪很久了,既然专注剑法,那么难得有个势均力敌的对手,为什么非要杀了?剑道是不会有止境的,几年之后双方更强,互相切磋之下,才能得更多进益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大多数人都同你一样想的,所以很少有人练出他们那样极致的杀人剑法。只是这个原因说服不了他。”   杜陵梦点头:“所以,这一切就多亏了独孤前辈。”   陆小凤一怔。   “独孤前辈剑法已经大成,即便用一根树枝也能伤人,后来世上慢慢少了对手,自他隐匿,才慢慢有新的剑客诞生,巅峰寂寞,便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”   这位前辈当年经历,与西门吹雪十分相似。   陆小凤已明白过来。   西门吹雪能走到现在,绝不会是一个很死板固执的人。   现在有一个鲜活的样板在跟前,追求剑道到了极致,原来是这个样子,原来还有如此多的方向可以自行领悟,任谁都不由得多思量一些。   “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,只是他们见过一面后,西门吹雪已彻底静心平气。”   陆小凤道;“我以为他已经沉静到要去当和尚了。”   杜陵梦笑道:“他已经有剑这个老婆了,做不了和尚啦。”   不知道陆小凤想到了什么,他突然呛住,咳嗽起来。   恰巧这时到了义庄,他埋头先一步走了进去,杜陵梦在后头跟上了。   这个人最近总是这样,半路忽然就将她撇下。   她无奈提了衣裳,追了上去。 第32章 计划崩坏   六   羊城几百年难得下一次雪, 一年四季都可以穿薄衫, 现在又是春末夏初,是细菌最亢奋活跃的时候, 金九龄在任时便力排众议,在义庄挖了一个冰窖, 专门用来停放尸体。   三人刚到义庄,鲁少华已领着本地六扇门一干人员候着了。   鲁少华躬身笑道:“我听说姑娘出了门,本以为要按着原定计划先去唐家,后来才接到姑娘消息是往义庄来了,人虽赶到,一应物事还没备好,姑娘再等等。”   陆小凤这下也觉得不对来。   杜陵梦也是临时起意来义庄验尸, 她甚至只在门口同王府的人交代传话,打定主意要放鲁少华鸽子了,最后竟然还是鲁少华先到。   这里的六扇门消息确实很灵,但也太灵了一些, 就好像有人布了一张大网, 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四处蹦跶,一举一动,皆在别人眼中。   杜陵梦问:“我在来时看到庄子外头还有不少人巡逻, 是发生了什么事?”   鲁少华道:“啊, 是我布置下去的,让他们在义庄倒班,就是防止那个采花大盗来毁尸灭迹。”   杜陵梦笑道:“总捕头费心了, 只是,我认为采花大盗不会来了,你不如安排他们去城中巡逻,加强夜间防卫。”   鲁少华惊道:“姑娘认为他还会动手?”   杜陵梦道:“他每杀死一个姑娘,都要故意留下一朵郁金香,是挑衅之举,自然要连环作案。这个人家世想来一般,可能也不是本地人,因为他一开始故意选择了羊城最有权势的三大家,就是想要将事情闹大,谁知这三家为了家风,捏着鼻子认了,他才转而害了一个农家女,将事情捅出来。”   “好不容易让事情暴露,他当然不会来毁尸灭迹,他在放下花的时候,对尸体该做的处理也都准备好了,看来是十分自信,不会有人破案,此事一旦成悬案,就会更加引人注意。”   鲁少华点头:“好,我会将事情安排下去的。”   这时有人过来,同鲁少华说了几句,小水很尽责翻译给她听了。   ——“已经和那几个婆子说好了。”   果然如她所说,鲁少华又引了他们去一间耳房,将那三家安排的婆子一一介绍给她。   原来,这三家都派了姑娘的乳娘在此候着,一是为了不叫其他人轻动自家姑娘的遗体,二也是为了盯着案件进度,好随时准备应对。   这案子现在已经被捅破,在羊城传的沸沸扬扬,有的人家担惊受怕,也有好事的人想着要看三大家的笑话。   见到杜陵梦,几个婆子的表情都很古怪。   她们没想到,六扇门真找了一个女人家来验尸,现下再无借口推脱,见她是个年轻女子,却做此轻贱行当,一时又对她生了几分轻蔑来。   这一会,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,杜陵梦见那一应物事周全,与自己习惯无异,这下也信了金九龄他们常看她的手记。   其实写报告已成她的职业习惯,如今还能有这样的用处,却在意料之外。   她并不怕有人看了以后,就她所写的内容针对漏洞作案,只要做过,就会留下痕迹。   杜陵梦又套了一件短外衫,带上厚棉布口罩与鱼皮手套,陆小凤已习惯,其他人却尤如看外星人一般。   四具尸体俱停在了一个阴凉的屋内,鲁少华领了师爷与书吏在外间候着。   陆小凤留在门口,背对门板守着了,其余婆子与杜陵梦一齐跨了火盆进去了,中间由小水帮忙翻译,倒也沟通无碍。   首先看的是唐家姑娘的遗体。   唐姑娘已死了大半个月了,整个人在冰窖中已经僵直青白,纵然在低温下,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腐坏。小水似乎有些害怕,背过身去了。   杜陵梦先看了她的指缝,用刷子细扫,果然如金九龄所说,里面十分干净。   人在挣扎时,大部分都会挠挖跟前的凶手。   这姑娘却仿佛只是睡着了,在梦中安静死去。   杜陵梦盯着那双手出了半刻神,又转向了第二位李小姐。   她也先看了那李姑娘的手,突然开始解李姑娘的衣扣。一边一个婆子已大声嚷起来,只听得小水磕磕巴巴翻译了一通。   杜陵梦已猜到那婆子说的是腌臜粗话,从那一大段中,小水只提炼出了一句不带脏的。   “凭什么只看我家姑娘的。”   反正完全听不懂,杜陵梦乐得自动过滤。   在这时,外间传来了陆小凤的声音,可能是在反嘲讽这个婆子。   比起这婆子连珠炮一般,他说得很慢,广府话的声调多,听来起伏不大,与官话的直断不同,只听他嗓音,言中带笑,仿佛能看到他抱臂倚门,潇洒从容。轻松将那婆子气了个倒仰。   幸好有口罩掩住了她的笑意,见李家的婆子总算消停下来,杜陵梦继续验看,她的手麻利解了李姑娘的衣裳,又叫了另外一个婆子来帮忙翻看。   杜陵梦这才道:“李家姑娘死在七日前,子时,除大腿内侧,无明显外伤,有中毒反应。大概是昏迷后被人强迫,接着毒性发作而亡。”   屋外,书隶开始记录。   她分析完,几个婆子已怔住了。   她垂头,细心给李姑娘穿好了衣裳,又转向陈姑娘。   这次,这些婆子再没说多的话了。   “陈姑娘死了三日,也是子时,这次颈部有掐痕,没有挣扎痕迹,仍是先昏迷,之后才被那人掐住,窒息而亡。”   杜陵梦说到这里,有些憋闷,还是转向下一个。   这个姑娘穿着一身布衣,其他姑娘尚有锦被垫身,她却只一卷草席。   杜陵梦见小水有些颤抖,因手已经接触过尸体,她只好凑过去,用脑袋轻轻蹭了一下她安慰。   小水生生憋住了泪,呆滞瞧她。   口罩掩了大半的面容,杜陵梦只冲她弯起一双新月。   小水慌乱避开,垂了眼,吸了吸鼻子,低声道谢,掀开了那卷草席。   小水的姐姐死在三日前,是距离现在最近的,杜陵梦少不得多看了一会。   她是第一个受了外伤的,杜陵梦看遍全身后,才在她浓密的发中发现了血块,果然见脑后有一个钝器损伤。   这就奇怪了,这个人轻功这么厉害,前面已经无声无息杀了三个女孩子,为什么到了这个孤身住在外头的农家女这里,他就要从背后把人敲晕?   这个人杀每一个姑娘的法子,竟然都不一样。   她下意识在心里整理犯罪者信息,不禁有些背后发凉。   叫几个婆子收殓尸体,杜陵梦走出屋子,摘了口罩与手套,扔进火盆中,盯着骤然旺起来的火焰沉思。   鲁少华打断了她的思路。   他十分不解:“姑娘为何没有验唐小姐?”   杜陵梦淡淡道:“因为这个唐小姐是假的。”   话刚落,屋内几人皆变了颜色。   鲁少华急道:“她的尸体自送来后,只由金老总看过一次,也是让她们盯着看的,甚至没有姑娘你看得细致,便被她们拦住了,这期间,我都叫人好好守着的。”   杜陵梦叹道:“总捕头不必着急,她的尸体没有被人掉包,唐家一开始送来的,就不是唐小姐。”   鲁少华恍然,忍不住骂了几句粗话,“凭他们也敢糊弄六扇门!”   杜陵梦似笑非笑瞧他说完,这才道:“总捕头,现在,咱们可以去唐家了。”   七   唐家老爷一开始自然是不承认的。   杜陵梦道:“这位唐小姐手上有薄茧,却不是粗活的茧子,更不是做琴棋书画的,想来,是唐小姐身边的针线丫鬟吧?”   唐老爷白了脸,犹自嘴硬,先就杜陵梦是女人攻击一通,又骂是他们将他女儿的尸体弄丢了。   以前在京中,没人敢在她跟前说,后来在江湖,人家更加不在乎这些。今日已被说过几次,纵然她早有心理准备,也还是恼火了,心中更为唐家小姐可怜,四下一看没有旁人,便直接道:   “那具尸体犹是处子身,还是自缢上吊而死的,唐老爷,凶手已杀了你的女儿,难道还会好心掉包,要保全你家的名声?”   杜陵梦冷笑道:“此案关系重大,你早猜到一定会有人去验身,就逼死唐小姐的贴身丫鬟,让她上吊自尽,再换了她的尸体,到时候,一切公开后,别家女子自然被害死了,你家姑娘还是清清白白,只因为被人羞辱,还上吊自尽了,当真贞烈女子。”   唐老爷已瘫坐在椅上。   最终,杜陵梦只见到了唐小姐的坟。   她连葬在祖坟的权利都没有,碑也未立一块,来时无名无姓,走后亦是无系孤魂。   陆小凤在她对面坐下了,只看她面沉如水,一时也沉默起来,忍不住握了她的手,像是抓到了一块冰。   杜陵梦突然道:“她是城中第一个受害的,要判断这个凶手是第一次作案,还是有前科,只是流窜到羊城再作案,都得看她。”   “可是这些人,就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,全不在意她的性命。她死了,于他们而言只是污点,可她才是受害者,明明应该是让人惋惜性命,让人深恨凶手的。”   她说到后面时,想起今日所受的所有指摘,语气更艰涩起来。   手被骤然抓紧了。   她一怔,抬头,却迎上熟悉的眼瞳,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了。   他面上带着笑意,表情轻松,一手不松,另一只手已替她揩了泪。   陆小凤盯着她,眼中漫上一层云雾一般的暖意,声音比云雾更轻柔。   “你会抓住他的。”   他说后,又重复了一次。   “是你的话,就一定会抓住他的。” 第33章 双花大盗   单人副本变团战了。   一   唐家姑娘的这条线索, 到这里就算是彻底断了。   她本是第一个受害者, 身上定然有很多线索,可惜现在已被掩埋, 按照本朝律法,想要开棺验尸, 不仅要死者家人许可,还必须还要有官府开具的文书。   之前在丐帮大会上,她能成功验上马大元与汪剑通,一是江湖人讲究不多,二则杭州分舵有无情坐镇,她早算到这一可能后,先开好了文件。   羊城的六扇门透着古怪, 想要许可,其中会有不少阻碍,林林总总拖延下来,以羊城的气候, 唐小姐的尸身只怕已经白骨化了。   何况, 这个凶手犯罪手段阴毒,李小姐是毒发身亡,陈小姐是窒息而死, 小水的姐姐则是失血过多而亡, 以他的犯罪习惯,在唐小姐的骨头上很难看出什么。   杜陵梦又问过了唐小姐院内的几个仆役,皆是一问三不知, 连最亲近唐小姐的小丫鬟,也被唐老爷逼死了,现在正躺在义庄里。   杜陵梦已料到结果,也说不上多失落,不再耽搁,第二日一早继续往李家赶。   路上,杜陵梦想起小水便在唐家帮工,又问了几句,可惜小水只在外院帮着管事媳妇做活,连唐家小姐已死也是她姐姐死后才知道的,她一个打工的,对顶头上司家事更不了解了。   几个人走了一段路后,小水不免好奇,“今日陆公子不来帮姑娘吗?”   杜陵梦有些惊讶:“绣花大盗那头有新线索,他当然要过去了。”   她又瞬间会意,解释道,“如果不是有人主动开口,我们很少插手对方的案子。你放心,我一定会找到杀害你姐姐的凶手的。”   实在是最近问他俩关系的人太多,她才这么快反应过来小水的意思。   杜陵梦有些疑惑,她也不是第一次跟他出来了,以前还挺好的,最近怎么突然这么多误会的。   小水连忙摇头:“我不是不相信姑娘,只是,只有我们两个,遇见危险怎么办?”   杜陵梦笑起来,拍了拍她的肩:“你放心,我会保护你的。”   见过唐小姐的坟冢后,她心中更生了必要抓到这个采花大盗的战意来。   “而且,我还真的想要见识一下,敢模仿楚留香,这个人的轻功究竟有多厉害。”   二   李家的人倒很配合。   许是有了唐老爷这个参照组,杜陵梦现在看李家简直是五好家庭。   李老爷有事不在府内,知道六扇门的人今日要来,便早早吩咐了管家在院前候着。   管家见到鲁少华引了一位女捕头来,先请了鲁少华在正屋喝茶,差管事媳妇带杜陵梦她们往李夫人的院子去。   李夫人似是病倒了,正有人喂她汤药,见到她们进去,勉力由人搀扶着撑起身。   “姑娘只管放心查,我已听说了唐家的事,他家竟然做出这样的丑事,如今已经成了笑话,还不如为了我儿伸冤,让那畜生落网。”   看来唐家卖队友的行为彻底触怒了李家。   杜陵梦听陆小凤介绍过,唐李陈三家虽然在生意上井水不犯河水,但有钱后不免都生了权势心,如今羊城要开放商埠,三家为了争一个领头,早生了比试心思。   这大概也是这三家不约而同掩饰女儿被杀的原因。   又听李夫人哭道:“是我太宠着她了,平日只要人前乖乖巧巧的,其他的都顺着她,哪知道她生了这些不规矩的心思,竟然对江湖草寇向往。那些人四处流窜,什么都不在乎,只怕她偷偷认识了,才招了祸事。”   小水有些担心看了一眼杜陵梦。   杜陵梦什么反应都没有,认真问道:“您知道她认识了什么人吗?”   李夫人摇头:“江湖人都能飞檐走壁,她既然死在夜里,想来两人便是夜间相会的。”   杜陵梦不免劝慰她几句,提出要去李小姐的闺房看看线索,李夫人同意了。   李小姐像是个很寻常的大家小姐。笔墨琴台俱全,只看屋内陈设,就是个十分淑静有才的闺秀。   杜陵梦却有些别样的经验,她只环视一圈,一下便从犄角旮旯翻腾出来不少闲书。   杜陵梦不由感慨道:“不愧是羊城,这本书我还没有呢。”   小水很吃惊:“姑娘是如何发现的?”   杜陵梦随口道:“我以前也做过一样的事。”   她又随手翻开一个话本,字迹娟秀,抄录的竟然是楚留香打败水母阴姬的故事,第一页唯一句“盗帅踏月留香”被胭脂晕染,仿佛少女羞红的面颊,忍不住长叹一声。   若是这李小姐还在,她们说不定挺有共同语言的。   想到李小姐是中毒的,杜陵梦便请了管事媳妇,让她们找出李小姐所用的茶具碗盘,用银针一一试过,却没有任何反应。   管事媳妇见她动作,突然想起什么,一拍掌:“我们姑娘爱吃酒,太太疼她,也不拘着,偶尔许她偷偷在房里吃一杯,一般都用那八宝阁上的几个酒樽。”   开了八宝阁,杜陵梦一眼便扫到一只酒杯。   那酒杯边沿还有一片唇形的胭色。   这下连证物也有了。   小水很高兴:“姑娘,这贼子肯定就是在这酒杯里下毒的,李小姐一死,他们也不乱动她的东西,所以这个杯子还是脏的。”   杜陵梦点了点头,一时也颇受鼓舞:“看来确如李夫人所说,她夜里与那个人相会,那天晚上两人还喝了酒,采花大盗这才趁机下毒。”   说到这里,她不免怀念起现代来。   若是现代,只要将这些酒杯都拿去,化验一下,提取基因,李小姐一个大家小姐,肯定不会轻易和人共用酒杯的,唯一不同的基因定然就是这个采花大盗的。   与管家媳妇说过后,杜陵梦隔着帕子拿了酒杯,在李家众人眼中将这个证物交给鲁少华。   李家已查探完毕,一行人又转道陈家,这次收获却不多,陈家有五个儿子,对陈小姐一点不关心,成日将她关在绣楼上,只管她锦衣玉食,能说上一句话就能叫陈小姐高兴半日,如今她死了,也只嫌她让家中名声受损,最亲近的人说起她,仿佛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路人。   据陈小姐的贴身丫鬟所说,她不受宠,性子更绵软,连她乳娘也常常欺负她。   杜陵梦想起昨日在义庄,她要解几个姑娘的衣裳去看隐秘之处,确实只有李家婆子反应激烈一些。   从陈家出来,杜陵梦心中已隐隐有了一些猜测。   鲁少华道:“姑娘……”   话未出口,远远有一个六扇门的人跑了过来,口里嚷着总捕头的名字。   鲁少华面色一冷,厉声道:“慌慌张张什么!在姑娘跟前还如此莽撞!”   杜陵梦摇头:“想来是要紧的事,你快说吧。”   那人喘着气道:“回姑娘的话,又,又死了一个女人,还是这个采,不对,绣,哎呀,就是大盗杀的!”   在场几人面色皆是一变。   三   这次死的是个风尘女子,还是羊城最有名的花魁。   妓院都是白日休息,晚上开门,她又是头牌,无人敢打扰她休息,最后老鸨察觉不对,这才发现她的尸体,急忙报案。   又死了人,还是个花魁,消息一下便在城中传的纷纷扬扬,杜陵梦一行到时,妓院已被官府带刀的人封锁,外头围了一大圈的人议论纷纷,一时根本挤不进去。   鲁少华是陪着她查案的,比起王府的珍珠,几十万官银,几万的金叶子,似乎羊城的四个女子也算不得什么,所以大部分人手都在金九龄那头,跟着绣花大盗的案子。   杜陵梦看鲁少华举着牌子干嚎,却被越挤越偏,长叹了一口气。   以前都是清早发现,六扇门早早便上门处理了,这次正好赶上饭点,还是这一带人最多的时候。   “我就猜到你要过来。”有人笑道。   杜陵梦还没瞧见人,手已经被陆小凤拉住了。   他语气轻松,重复着一个广府话的词,也许是借过的意思,背着手拉着她,在前头开路。   他比她高许多,一时眼前只有他宽阔挺直的脊背,就好像被这人整个笼住了,从人群中出来时,她甚至没有碰到其他的人。   守着门口的人见是陆小凤过来,便放行了。   急忙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,杜陵梦才惊道:“你怎么在这?”   陆小凤走在前头领她上楼,听到这话,忙侧身道:“我也是第一次来。”   杜陵梦一愣:“什么?”   陆小凤沉默半刻,意识到她是问自己为什么在她的案子现场。   他摸了摸鼻子,“你看看就知道了。”   她这会满脑子都是采花大盗再次出手,一时也没在意他的奇怪。   上得楼后,就见金九龄站在门口,见着她也是一喜。   金九龄道:“这下,你们要一起查案了,强强联合,一定能将这人捉到。”   杜陵梦反而更懵了。   进屋后,就见一女子赤|条倒在床上,满屋的血腥味,不仅床铺,连地上也满是血。雪白的小腹上,静静盛放着一朵郁金香。   屋内没有人知道这个花魁是否好看。   因为她面上覆着一块缎子。   绣着黑牡丹的红缎子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小剧场:   金九龄:突然觉得,我好像还能再抢救一下?   柳余恨:竟然还抱有这种幻想,你退群吧。   您已被慕容博移出该群。 第34章 双花大盗   《陆小凤教你花式背锅》已在全国各大书局血泪贩售, 欢迎抢购。   四   陆小凤问了老鸨和花魁身边的小丫头, 昨日花魁并未接客,只说不舒服, 早早便休息了,屋内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声音。   花魁身上有多处刀伤, 这中间她竟然一声都没出。   陆小凤叹道:“看来这两个人轻功都很不错,一个人能悄无声息进王府宝库,另一个走出满地都是血迹的屋子,连一个脚印都没留。”   小丫头又道:“唯一奇怪的是,她昨晚非要歇在我的房间里,我那里又小又窄,她平时看都不看一眼的。”   杜陵梦忖道:“看来是凶手约了她到此相聚了。”   陆小凤问过花魁房间的方位, 跳出窗,绕着这层楼的外围看了一圈。   “若真要下手,好像是她自己房中更方便一些,来这里, 反倒要小心不让她出声。”   他们又回到了案发现场。   这屋子狭长, 所以不仅地上床上有血泊,墙上也有很多飞溅的血迹,甚至还有被拖动的血道。   也幸好这满屋子的血迹很吓人, 倒是避免了人进来破坏现场。若是花魁的大房间, 说不定还不会有这样的恐怖效果。   这血迹情况复杂,杜陵梦打量着,只好叫金九龄安排人去寻针线过来。   妓院里找针线还是很容易的, 不一会,老鸨便亲自送了不少过来。   听闻六扇门居然用针线办案,一时有不少姑娘忍不住跑到外头看。被好不容易挤上来的鲁少华派人拦住了。   鲁少华一惊:“金,金老总,你怎么也在这?”他说这话时还有些气喘。   金九龄冲他摇了摇头,一边使眼色叫他不要出声。   在场只有她和陆小凤的轻功不错,杜陵梦叫了他跟着进来,两人在最大的血泊边站好了。   她拿出所有穿好了线的针,递给陆小凤,自己攥了线的另一头,让他将针钉在墙壁或地板的几点细小血迹上。   陆小凤出江湖至今,最厉害的便是他手上的功夫,本是缝衣服最细的针,就像是穿豆腐一样,轻松便扎进了墙中。   他俩认识多年,默契十足,只言片语间,屋内已布开了线阵,收束在她手中。   恰巧送来的都是红色的线,映着满屋子的血迹,诡异非常。   杜陵梦握着所有线的末尾,调整比对一番,从一边的针线盒中又找出了几枚纽扣。   一枚纽扣刚扔出去,她已纵身飞了过去,整个线阵的中心也随着她的手被牵动起来,翻身间,她在预判的点位一顿,正好踏在浮空的纽扣上,站立不过须臾,又一脚踢开纽扣,同时下一枚纽扣已经飞出,借着踢出纽扣的力道,她又顿在了下一点位。   屋外人只看到那线阵不住变动,而墙上的针却如同铸在墙里一般,回过神,她又回到原位站好了,把那些红线递给陆小凤,由他拽回来。   从头至尾,没有落地,她已在血泊上空走过一遭,连纽扣都恰好被她踢到墙角,原先血迹没有半点破坏。   金九龄与鲁少华这才进来,避开血迹站好了。   杜陵梦拿了一边撑蚊帐的长杆,点向桌边的一点。   陆小凤认出,那一点是第三个纽扣在的位置。   她肯定道:“这是花魁第一次被刺中的地方。”   “墙上是那飞溅血迹的末端,这些线正好可以比作血迹飞溅的方向,虽然有重力……也就是下落的过程影响,但有这房间不大,又用了这么多线,误差可以忽略。”   陆小凤估量了一下那个高度,道:“正好是她心口。”   杜陵梦不禁感慨道:“她是心脏中刀,连血都喷到墙上了,竟然一声都没有吭。”   她又低头,沿着那点附近去看,注意到血泊边的好几滴圆点状的血点。   杜陵梦指给他们看:“从血点的形状,她还往前踉跄了几步,看来是背部中刀,而且她的神志是清醒的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可是这么疼了,她还是没有出声。”   杜陵梦又指向墙上较矮处的血点。   “墙上这两处血迹,虽然都很细,但还是有区别的,上面是被刺破飞溅出的,下面是她倒在血中,溅起来的。”   陆小凤想起全冠清那件血衣来,仿佛捕捉到知识点的学霸,积极举手道:“从这些血迹,就能看出这个凶手有多高了。”   杜老师对他赞许点头:“不错,我方才拉线时,也大概看到了被凶手挡住的轨迹,他的高度大概……”   她手中的长杆擦着金九龄眉毛而过,恰恰停在了陆小凤头顶。   “嗯……和你一样高。”  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。   鲁少华开始打圆场:“陆大侠昨夜想来与姑娘在一块,以姑娘手记里那句话,对,就是不在场证明。”   杜陵梦毫不留情戳穿道:“我们不在一起。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我真的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。”   杜陵梦这会说得正热血,全不在意,踮脚拍了拍他的头,继续分析。   “花魁这会已经失血很多,倒下后,被凶手又拖了她一段路,这条血道便能看出来。”   “这凶手功夫这么好,还拖着她走,目的是为了将这地上的血迹模糊起来。”   杜陵梦心里犯了个嘀咕。   这反侦察能力,在这个年代不应该啊,莫非这个采花大盗很熟悉她?   将屋内所有血迹分析后,花魁的遇害场景也基本还原了,她才转而开始验尸。   花魁身上的信息也不多,即便这次场面血腥,采花大盗的风格还是更明显一些,从头到尾悄无声息,也是子时死了,和死者生前便有来往。   将后续事件扔给金九龄他们,两人便往外走。   陆小凤突然道:“等等。”   他一伸手,竟从那群看热闹的女子中提出一个老头来。   这老头个子很矮,所以轻易便藏住了,挣扎一通后,才从陆小凤的手中跳了下来。   陆小凤笑道:“你怎么也在这里?”   老头白了他一眼,冷笑道:“妓院连和尚都能来,我为什么来不得?”   陆小凤道:“你不说我也知道,你是逃债来的。”   老头的脸色忽然糟糕起来。   听到这句话,一边一众女子都冲他嚷起来:“你没钱?”   最后,是陆小凤替他垫付了嫖|资,老头还是被赶出来了。   站在长街上,陆小凤又道:“我只问你,大智大通是不是也来羊城了?”   原来这老头是孙老爷。   杜陵梦在京里便听说过大智大通,倒是没有机会见过,这会也起了兴致,凑过来了。   孙老爷只瞥了她一眼,继续臭着脸道:“你要见他们,明天去城外的那座寺里。”   说完这句话,他又突然笑起来,寒暄一般拍了拍陆小凤的手臂。   陆小凤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。   孙老爷道:“说来,上次在欧阳情那里,你欠了我五百两银子,什么时候还我?”   陆小凤跳起来:“我怎么不记得借你钱了?”   然后他才意识到中计了。   欧阳情是京城怡情院的头牌,在上流的圈子里十分有名。   孙老爷早溜得没影了,只余下杜陵梦似笑非笑瞧着他。   “第一次?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五   陆小凤刚进院子,花满楼就听他火急火燎道:“花满楼,当时你也在。”   花满楼一怔:“什么?”   陆小凤道:“当时为了查金鹏王朝,我们去怡情院,就是为了找龟孙子老大爷,我们是不是坐了不到半炷香的时候便走了。”   “你拉花满楼做什么,他从来不说假话,你这不是为难人家老实孩子吗?”   花满楼已听出杜陵梦在憋笑,当下明白过来。   他配合道:“我确实同他一起。”   陆小凤得瑟哼了一声,满是“你看吧”。   老实孩子花满楼诚挚道:“只是我坐了不到半炷香就先走了,你呆了多久,我也证明不了。”   陆小凤的表情一定很精彩。   因为杜陵梦已经笑趴在桌子上了。   这次甩锅互坑游戏在西门吹雪来后才停了下来。   他以一种诡异的大家长气氛坐在一边,把万梅山庄新查到的情报一说,然后大家就不自觉开始说正事了。   陆小凤道:“现在看来,不是绣花大盗假扮采花大盗作案,就是这两个大盗就是一个人了。”   杜陵梦下意识把可能性补全,“也可能采花大盗顺手栽赃绣花大盗,或者又出现一个人模仿他们俩。”   陆小凤摇头:“不可能。”   他拿出了蒙在花魁头上的那块缎子。   “这缎子的线和布只有在京里才买得到,短短这段时间,想要模仿出这个缎子,很难,所以定然是绣花大盗。”   花满楼突然道:“你将这块缎子递给我。”   从陆小凤手中接过后,他先因为血腥味皱了眉,随即肯定道:“这就是先前,你带来的那块缎子。”   “上头有烟草的味道。”   杜陵梦与陆小凤俱是一惊。   杜陵梦也拿过来,凭着自己这几年半资深烟民,也确定了,“是金丝薰,我这次来羊城前新换了的烟叶,可以排除会有其他人用这种,可能是当时在船上染上的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本来是收在衙门里的,想来是有人将它偷走了,就是为了嫁祸绣花大盗。”   他话刚说完,就发现三位好友都看向他。   花满楼复杂道:“你轻功很不错,若要出入王府宝库,其实别人也会信。”   西门吹雪淡淡道:“有个人好像一直说自己很有魅力。”   杜陵梦长叹道:“而且你的身高也符合,这几年咱们一块破案,想到要拖尸破坏现场,也很顺理成章。”   陆小凤背后一凉。   所以,现在他不仅是绣花大盗,还是采花大盗了? 第35章 双花大盗   大通大智:谢邀。实名反对金九龄的回答。   六   杜陵梦对大通大智慕名许久。   只因为这两位大佬的思维很超前, 仅次于百晓生。   如果说百晓生是武林界的豆瓣, 还自带武器评分排名系统,那大通大智就是江湖版知乎live和微博问答。   只要你肯花钱, 他就能回答问题,而且这种无本生意只此一家, 回答还不包对,非常有大V的风范。   快到与孙老爷约定的时间,四人并金九龄才到了城郊的庙里。   隔着帷幔,孙老爷道:“老规矩你们也都知道了,他们两位也到了,说吧,有什么问题?”   陆小凤先折了一张银票, 扔过去,忖度后才道:“绣花大盗与采花大盗是不是一个人?”   幔中诡异凝滞了一下。   陆小凤上来就问这样的问题,不如直接问绣花大盗是谁,实在比翻剧本找剧透还要走捷径。   大通一本正经低沉道:“没有人知道。”   这五十两花的冤, 问题提的不对, 对方连机灵都懒得抖。   “最近羊城,来了哪些轻功很强的人?”   大智道:“此处已有三个。”   大智确实很机智,方才尴尬了, 这会就要哄客户开心一下, 这才好继续做生意。   大通接着道:“除此之外,还有昔年人称千面公子王怜花。”   杜陵梦一怔,想不到这人竟然真的通晓神机, 连王怜花来了羊城都知道。   金九龄不禁笑道:“这人竟与王仆射的儿子同名。”   “还有一人,我也不确定他是否在此,若消息是真的,那他也应该在列。”   “一月前,有人传闻日月神教的新任教主,也来了此地。”   陆小凤皱眉:“日月神教已是百年前的教派了,连是否存在都存疑。”   大通道:“不错,只是,据闻这个人行踪鬼魅,虽乍看是个男子,却十分阴柔,穿着红衣,使一手绣花针。连武功路数也与传说的东方不败十分相似。”   几人听后,皆是面面相觑。   陆小凤叹道:“使绣花针,穿大红衣服,除了面上没有大胡子外,与绣花大盗一模一样。”   花满楼道:“大胡子也可能是他为了掩饰自己的脸。”   金九龄点头:“他若也修炼了那邪门功夫,大概也长不出胡子,所以更想找个胡子戴戴。”   很多时候,一个人越是缺什么,就越要装作完全相反样子。   陆小凤瞥了一眼大夫,又扔了五十两。   “王怜花来羊城,是做什么的?”   大智道:“为了拿回《怜花宝鉴》!”   杜陵梦恍然。   这书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金钱帮,原来大佬千里迢迢跑这一趟,是因为落到其他人手里了。   她莫名想到了那位采花大盗。   倒也说不上是空穴来风,实在是王怜花来得太巧了,到目前为止,采花大盗所用的手段极多,若他手里拿了《怜花宝鉴》,也不是不可能。   《怜花宝鉴》是王怜花写的一本书,书上的功夫说不上绝佳,就强在一个杂字。   王大佬和黄岛主十分聊得来,就是因为他们都热衷世俗眼里的旁门左道。   杜陵梦小时候听过一次他们对话,内容基本上都是五行八卦,经学星术,比数学老师还催眠。   随后,陆小凤又问了几个关于绣花大盗的问题。   他顺手将钱袋放到她手里:“你有没有什么要问的?”   拿了他的家当,不花白不花。   杜陵梦便道:“你们两人谁比较聪明?”   假扮成大通与大智的孙老爷怔住了。   这么多年,好像从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。   他能回答这么多年的问题,不仅没有人找他的麻烦,还络绎不绝有人要找大通大智,当然是因为他确实很有才智。   聪明人之所以能成聪明人,很多时候是因为他们比别人有求知欲,能琢磨事,有股能钻研的倔劲。   而且,孙老爷也很有职业修养,至少人家花钱问,他都是如实回答的。   是以,孙老爷已忍不住琢磨开了。   为了不让人发现,他几乎将自己成功分裂成了大智和大通两个人,这两人各有所长的领域,他也从来没想过,到底这两个人形象谁更聪明一些。   脑内天人交战,一时大智占了上风,一时大通反手回击,孙老爷自己则不住分神拉架,还要考虑这两头谁更有道理。   良久后,他成功将自己绕晕,当下双腿一蹬,晕倒过去了。   帘外的众人听着屋内没有半点动静,这时噗通一声,疑心是绣花大盗来灭口,皆忍不住冲了进来。   陆小凤见屋内只有孙老爷一人,立刻明白了一切真相,一时哭笑不得。   大夫这五十两花得很超值。   人家亲身示范,把真相和答案都告诉她了。   杜陵梦真的是,一点都不败家。   七   到这里,整个羊城便成了两条单独的线,这两个案子都需要极强的轻功。   而近来出现在羊城的轻功高手,王怜花是为了他的书,没头没尾出现的日月神教教主动机不明,十分诡异。   采花大盗与绣花大盗唯一的交点是昨日花魁的死,而基本可以断定的是,花魁是凶手有意的嫁祸,现在已经将网子缓缓罩在了他们的头上,只等他们全部走进去,再一网打尽。   陆小凤突然道:“昨日的花魁,是绣花大盗杀的。”   金九龄讶道:“为什么?”   “凶手与花魁约好了见面,偏偏约在了小丫头的房间里,是因为凶手是光明正大走进妓院去的。”   “她是花魁,自然是楼里的焦点,不论是想要与她共度良宵的嫖客,还是嫉恨她的其他姑娘,都会对进他屋子的人注意几分,这人如此防备,显然是她的常客。”   “昨日在妓院里,我们问起花魁时,其他人都没有半点伤心,反而松了一口气,至少这个花魁在性子上不怎么亲和。以她的钱财,现在也确实不用看其他人脸色了。”   “她能愿意去一个自己瞧不起的小房间,看来这个常客对她非常大方,又或者是许诺要给她赎身。”   听他将采花大盗从昨日的花魁案摘出去,最大的干扰项一失,杜陵梦一时也反应过来,惊呼了一声。   她这时脑子转得飞快,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,飞快道:“采花大盗却不同,他每次都定在子时杀人,而且正好选的是城中三位的大小姐,甚至只想干完这一票便走。至少,这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,在前三个案子中,都有周全计划,说不定还是个强迫症。”   “几日杀一个姑娘,就很符合他的习惯。”   “唯独小水的姐姐与陈姑娘是同一天夜里死的,中间相差时间在一个时辰内,她头上还受了重击,所以小水的姐姐并不是他计划内杀的人。”   陆小凤更确定了:“这个花魁自然也不是他的目标。”   杜陵梦点头:“他不会布置那样的现场。”   他俩原本是各自跟着一个案子,两个案子既然搅在一起了,这会一应一合间,各自解了对方困惑,一切霎时间豁然开朗起来。   陆小凤道:“那日我去找你,恰好走了一次这条道,大概有数了,从那个水塘进城,骑马用不上半个时辰。”   杜陵梦接道:“所以,他去小水的家里,是为了拿一样东西。”   “从我到羊城的那日往前算,唐小姐已死了十五天,李小姐死了七天,陈姑娘死了三天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从天数上看,我与前辈是同日到羊城的,显然这个采花大盗是早就算好了,以此来试探前辈的。”   “看来他的消息很灵通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这个人,说不定就是日月神教的新教主。”   金九龄惊道:“可是,昔日东方不败修炼葵花宝典,是自宫了的,这样的人,如何……”   杜陵梦道:“《怜花宝鉴》就在他手中,他为何非要练葵花宝典?”   “这时凶手已经杀了三个权贵家的大小姐,他还没意识到那几家会掩盖事实,已经决定收手了,恰巧被小水的姐姐发现了什么,这也能解释,为什么小水的姐姐是被从后面重击头部死了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可是,小水家中有什么,能让这个人出手的?”   杜陵梦皱眉,下一刻面色已变了。   “小水有危险了。”   她话未落,一个纵身便从马车里跃了出去,西门吹雪一言不发提剑跟上了。   这一阵动静,竟然让孙老爷悠悠转醒了,他醒后,出口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杜陵梦要的答案。   他一眼便瞧见了金九龄,猛的跳了起来,往陆小凤的身后躲。   方才他一直在帷幔后头,没有看到金九龄也很正常。   “这人是个反贼!你怎么与他在一块!”   金九龄:“……”哈? 第36章 峰回路转   常在河边走, 哪有不湿鞋。   一   孙老爷此话一出, 车内的气氛紧张起来。   好像上次与上官飞燕摊牌,也是在马车里。   陆小凤长叹一口气, 觉得自己这一年可能与马车放冲。   他果然最不喜欢乘马车了。   陆小凤先瞥了一眼金九龄,才道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   这时候, 他的表情仍很轻松。   孙老爷道:“前些日子,我在欧阳情那里,见到他们密谋了。”   陆小凤笑起来:“你与怡情院杠上了?才污蔑我在那里欠你银子,现在又污蔑人家大捕头谋反?”   孙老爷急道:“这次我真的听见了,我当时就躲在床下,他与京城的大官在一块,商量买走一批辎重。”   金九龄点头, 平静道:“不错,确实是我。只是,我不是为了谋反。”   陆小凤问:“那你买辎重做什么?”   金九龄叹道:“辎重的来源其实你也知道。便是当时大金鹏王所走私的那批。”   “实际上,那是霍休嫁祸大金鹏王的障眼法, 他是一点金子都要榨出来的人, 借着六扇门收缴,顺手就转卖给了朝廷中人,买这批货的人, 需要有能力在朝中周转, 我就是再有钱,也没有能力吃下这一批货。”   这与杜陵梦当初所猜想的一模一样。   陆小凤恍然:“你那时已成了王府总管,这批货物是平南王府买的?”   金九龄点头。   “你也知道, 如今羊城要开商埠,花家五童海运又做得红火非常,朝中不少人眼红的,王府也起了心思,想要趁此航运时代,也捞上一笔。”   花满楼道:“所以,你们买这批辎重,是为了防范海盗?”   常听家中人问起五哥,花满楼对此也有了一些了解。   金九龄道:“不错,我一个白身,之所以能当上王府总管,也是因为我的钱多,我的功夫又还不错,可以替王府训练府兵和海员。”   陆小凤好奇道:“这与钱有什么关系?”   金九龄失笑:“杜姑娘没有同你说过?海可不比江河,若是半路出一点差错,整艘船都回不来,这一批货物不说,海员的家人你要抚恤打点吧?血本无归已是烧了高香,债台高筑都有可能。”   陆小凤这下明白了,为何霍休把大夫夸成那样,她的账册还是一片红色。   花满楼的五哥还未回来,她现在这笔投进去,自然是缺钱得很。   陆小凤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声:“这下好了,她也是个赌徒。”   金九龄笑道:“她本来就是个喜欢刺激的女人,不然也不会跑出来验尸走江湖了。”   孙老爷冷眼看他:“你发什么愁,你又不必养她。”   陆小凤吃惊看向他:“我就不能是担心朋友吗?”   花满楼叹道:“这个人自己都没戒赌,竟然开始担心自己的朋友会赔钱了。”   陆小凤觉得这群人简直莫名其妙。   男人和女人之间就不能是单纯的朋友吗。   俗。   二   杜陵梦赶到塘边小屋时,就见小水正在喂鸡。   她长舒了一口气。   小水惊讶看她:“你怎么来了?”   杜陵梦道:“我现在大概知道采花大盗的目的了,担心他伤害你,就先过来了。”   小水惊讶非常,手中一空,土碗砸在地上,撒了一地秕谷,母鸡领着孩子们欢呼涌上。   小水急忙伸手抓住她的袖子:“抓住他了?”   杜陵梦失笑摇头:“你别急,先让我喝口水。”   小水正要折身去屋中给她倒水,就见她已经褪了外衫,踢了木屐,跳进了水塘里,吓得扑到塘边往里看。   这池塘她家都是用来取用水的,什么都不往里排,便是洗衣也要跑到下游去,十分透彻,一眼见底。   只见杜陵梦像是游鱼一般,水中全无阻碍,一下便到了塘底。   青丝在水中绽成一朵花,一时间看不清她手中的动作,只见她在池塘底翻找了一阵,还没有上来换气,就已经在塘底搜了一圈,手中拿着什么冒头了。   直到她探头出来,小水还张着嘴。   杜陵梦噗嗤笑出来:“你快去替我拿一件干的内衫,你比我要高些,你姐姐的大小倒是很适合。”   小水呆呆哦了一声,又折回去了。   杜陵梦在里间换着衣裳,小水在外头煮姜汤,忍不住问道:“姑娘,你方才说采花大盗?”   杜陵梦应了一声:“多亏绣花大盗那里有进展,我这才有了线索,这下羊城可以过太平日子啦。”   小水盯着炉子,好奇道:“那个花魁也是采花大盗杀的?”   杜陵梦道:“自然不是。”   “昨日的花魁是绣花大盗杀的。”   她又将方才的分析说了一遍,走出屋子,接过了那碗姜汤。   因为担心小水,她打断思路赶了过来,这会才继续盘线索,顺口道:“这一步,更加速暴露了他的身份,让我们都看出来了。”   小水问道:“是谁?”   以陆小凤的性格,这会已经开始摊牌了,也没什么好隐瞒的,杜陵梦便道:“就是金九龄。”   小水看起来很吃惊,想来,金九龄在东南一带是出名的大捕头,突然变成一个大恶人,转变太大,一时不能接受也是很正常的。   杜陵梦道:“那个鲁少华热络得奇怪,我一开始就觉得古怪,这样倒也能解释了。”   “金九龄也是出了名的好逛花柳之地,他好像也很有钱,自然是花魁的老主顾。”   她笑道:“当然,这都是在我已经知道结果的前提下,反推出来的。”   小水恍然:“难怪姑娘说有采花大盗的消息了。”   “他们都说绣花大盗和采花大盗是一个人,看来是真的?”   杜陵梦失笑摇头:“自然不是,这也是金九龄故意要引导我们误会的。”   “他的思路倒是很对,先让我们认为日月神教的新教主是绣花大盗,顺着日月神教教主这条线查下去,结果却是采花大盗。”   “这样一来,他也成功将自己摘出去了。”   杜陵梦看了看手里的油纸包,叹道:“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东西,我们可能也中计了。”   小水道:“这是从我家水塘里捞上来的?”   杜陵梦点头,拆开了那个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。   包内是一本书,果然就是怜花宝鉴。   油纸上头还有不少泥沙,看着十分新鲜,显然是采花大盗最近刚埋下的。   杜陵梦低声道:“他就是为了拿这本书,被你姐姐发现,他才杀她灭口的。”、   小水身子一震。   杜陵梦道:“上次我来你家中,无意发现你父亲是金钱帮旧员,金钱帮早已解散多年了,想来他是归隐江湖,我便没有说。”   “今日得知我一个前辈来找这本书,我就猜测,这本书被你父亲趁乱偷回来了。”   “这书册上的功夫,就在一个邪字,其中有个叫做摄魂术的,他可能就是用了这门功夫,才能让那些姑娘仍活着,却半点声音都没有。”   杜陵梦忖度半刻,继续推测:“你父亲已死一年,怜花宝鉴若就此湮没,倒也平常无事,却不知为何被他发现了,用来害死了那三人,这才引来了前辈。”   她皱眉:“这样看来,我方才推测他为了引来前辈,是错的了。”   “因为采花大盗做的前三件事情,都计划周全,但是前辈来后,他又消失匿迹了。”   小水见她只顾着沉思,无奈道:“姜汤快凉了。”   杜陵梦笑起来,将姜汤放到一边:“这么热的天,再晾一会。”   她继续道:“当然,这些也只在思路上,让我看清采花大盗的目的。”   “真正让我确定他俩不是一人,绣花大盗就是金九龄的关键性证据,还是因为花魁。”   小水立刻起了兴趣:“为什么?”   杜陵梦道:“因为这个采花大盗有隐疾。”   小水一怔。   杜陵梦继续道:“这人不能人道,前面三人都是被杀死后才伪造的,花魁却是真的被奸杀的。”   “绣花大盗会这么设计误导我们,说明他很了解采花大盗这个案子的细节,但是在这点隐秘上,他却不知道,根据陆小凤同其他人说信息时,都是有选择性的,有的人知道这一点,有的人只知道那一部分,逐一排除,只剩金九龄符合。”   这年代大部分时候都耻于谈性,更不会有人观察被奸污后女子是什么样,这也是那些婆子没有看出端倪的原因。   这个采花大盗是个性|功能不健全的人,这在现代算是很典型的案子了。   杜陵梦说得虽然含糊,却不算隐晦,小水已涨红了脸。   她却并不是因为杜陵梦所说的内容红脸,反而震惊的是其他方面,“你们都知道这些,那这种事,你同陆公子也是这么直说的?”   杜陵梦疑惑看她:“对啊。”   小水长叹一口气:“你确实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女子。”   小水又道:“看来,绣花大盗的轻功也并不怎么样了,因为他是正大光明走进去的。”   三   “你与江重威关系也很不错,从他这个前任王府总管手中拿到钥匙也十分容易。”   金九龄却猛地笑出来。   陆小凤叹道: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?”   金九龄道:“你没机会抓我了。”   “为何。”   金九龄道:“你莫忘了我的老本行,你算出是我时,我也算出采花大盗是谁了。”   陆小凤惊讶看他,渐渐反应过来,沉了脸。   金九龄得意道:“既然我是正大光明走进去的。那这个采花大盗自然也能正大光明走进小姑娘的闺房。”   “这个人既然不能人道,想来很是阴柔了,扮作女子也很容易,进大小姐的闺房,也是很简单的。”   花满楼脸色一变:“小水。”   “你现在更应该担心一下你的‘朋友’。”   他故意将朋友二字咬的很重。   陆小凤道:“无事,西门吹雪已追上去了。”   金九龄摇头:“你看看花满楼的表情?”   陆小凤当即看向花满楼。   花满楼艰涩道:“我听到西门吹雪往其他的方向去了。”   陆小凤已怔住了。 第37章 峰回路转   你变了!你以前不是这样的!你是不是在外头有别的鸡了!   四   姜汤还热着, 却已洒在了地上。   屋内的桌椅也尽数碎了, 只有两人在屋子的两头相对站着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看来我还是算漏了。”   她的思维模式还停留在上辈子,满脑子只想着这是个性|功能障碍的人报复社会, 完全忘了这是武侠世界,人是能够易容缩骨的。   小水又骤然高了一些, 幸好外袍本就宽松,倒没有爆衫,出乎人意料的是,他生得并不阴柔,也不穿红衣。   他笑道:“上次在王府,我趁机把了你的脉,知道你半点还手能力没有, 便布置了这一切。”   “你确实很警惕,即便我在汤中下的是无色无味的毒,你也察觉到了,只是, 你很快就会发现, 若你真的喝下这剧毒,反倒是解脱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你的轻功还不错,却怎么都追不上我, 我留在这里, 不过是等人来把你绑走而已。”   采花大盗冷笑道:“这是你做的又一错误决定。”   他话刚落,杜陵梦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,当下落泪下来, 眼前一切变得模糊,在一片水光中见采花大盗慢慢走了过来。   他悠然道:“这碗放了剧毒的姜汤不过是障眼法,你出来的时候,我便用了悲酥清风。”   杜陵梦猛的大声咳嗽起来,靠墙瘫坐下来,从袖中摸出一排针,飞快扎了几处穴位提神止泪,却还是没了半分力气,四肢俱不听使唤。   她此时已止住了咳嗽,“你就是用这个西夏毒|药,再点了哑穴,才让她们无声无息,任你处置的?”   采花大盗已在她跟前蹲下了,讶异道:“你竟然知道悲酥清风,看来你还有些眼光。”   杜陵梦无奈笑了笑。   她竟然被李秋水大佬折腾出来的东西坑了。   采花大盗忍不住道:“这个时候了,你笑什么?”   杜陵梦道:“我在一个人身上学到的,临死的时候,笑总比哭要潇洒一些,我心底来说,希望自己死的时候也很好看。”   采花大盗冷冷瞪着她半刻,也笑了:“你一个跑江湖的女人,竟然比那些闷在闺阁里的还白净一些,那郁金香想来更配你一些。”   他已开始打压她的精神,这个人在先前的三个案子中,也是这样欣赏女孩子的哀泣的。   他最享受的便是这一刻。   杜陵梦果然没笑了,却翻了个白眼。   “你一个不能人道的变|态,竟然学人家楚留香和王怜花,白白玷污郁金香不说,长成这样还想混女装圈?”   她想起前几天自己以为的可爱小姑娘,还照顾呵护她,结果是个杀人变态,就恶心得想去消个毒。   采花大盗并没被刺激,反大笑起来:“你听谁说我不能人道?”   杜陵梦一怔。   采花大盗被她这个表情很好的愉悦到了:“女子是这世上最恶心污浊的存在,做出娇娇弱弱的样子,其实心中不知如何放|荡。我碰到她们便恶心得不行,只要毁坏她们的闺誉就是了。”   这个人穿着女装,说着厌女的话,画面十分诡异。   杜陵梦忍不住问:“你究竟是被女人伤害过,还是因为喜欢男人恨自己不是女人?”   采花大盗没有被她激怒,只道:“你已死到临头,看在你替我找出怜花宝鉴,我便让你明明白白上路。”   “我本不打算杀人,她们却碰了我。”   杜陵梦叹道:“只是因为碰了你,你就要杀了她们?”   “所以,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,才要死的?”   采花大盗冷笑一声,不再与她多做废话,缓缓拔刀出鞘。   杜陵梦却看向他身后,面上满是欢喜钦慕。   五   陆小凤进了酒馆。   台上有个漂亮的女先,说的正是楚留香于神水宫大战水母阴姬的故事。   他环视一圈,就见杜陵梦与一个男人相对坐着,两人皆看着台上。   那男人看着年纪不轻了,双鬓零星有些灰白,不掩面庞英俊,眉眼间是轻松又充满生机的笑意。   陆小凤走过去,在她左手边坐下了。   杜陵梦还没注意他,那男人已看向他,先掩唇咳嗽了两声,才微笑道:“陆小凤?我常听小七说起你。”   这几位老前辈都这么称呼她,陆小凤已习惯了,音是这个音,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字。   陆小凤点了点头。   杜陵梦这才转回身,给他倒了一杯酒,随口介绍道:“这是我爹。”   陆小凤一下没坐稳。   男人无奈摇头:“又在瞎说。”   杜陵梦噗嗤笑出来,清了清嗓子,才同他道:“我同你说过,我童年男神,李寻欢,这次多亏他,才救了我一条小命。”   陆小凤下意识替杜陵梦道了声谢。   李寻欢听着,又抬目看了他几眼。   杜陵梦全没觉得不对,反对方才话题起了兴趣:“前辈怎么知道我在那里?”   李寻欢道:“我在半路上遇见了王老前辈。”   王怜花竟然已经先她一步查明了,难怪那纸包上的泥沙新鲜,采花大盗也说是感谢她帮忙找到,原来一切都在这位大佬的掌控内。   这一会桌上的菜已上满了,杜陵梦便冲着台上招手,那女先见着,蹦了下来,冲着他们走过来,在另外一条凳子上坐下了。   其中自然介绍寒暄不提。   陆小凤正替她烫碗筷,就见她拉近了凳子,靠着桌子坐好了,胸口与桌沿抵得半点没有缝隙,双手成圈,像是在护着什么。   孙小红笑道:“啊呀,你将它也带来了?”   杜陵梦点了点头,陆小凤更觉奇怪,就见她袖子中钻出一只圆滚滚的小鸡仔,蹭着她的手指,被杜陵梦喂了几粒米饭,细细发出“叽叽”的声音。   杜陵梦注意到他的目光,笑道:“陆小鸡,我找到你的弟弟陆小凰啦,你高不高兴?”   陆小凤高兴不起来。   他瞪着那只黄绒球,似乎是天生危机预感,小家伙打着颤,一个劲往她怀里钻,爪子巴拉上大夫的胸口要爬,又在坡路上摔倒,滚回了桌面。   桌上两个女孩子都被它逗笑了。   她们觉得很可爱,陆小凤却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笑。   他忍不住一手捉了这只乱滚的毛球,一面打量,古怪看她:“你为什么突然想起养鸡了。”   杜陵梦叹道:“你前日还见过它的,现在它全家已被采花大盗害死啦,十个兄弟姐妹只剩它一个,你说它可不可怜?”   原来是小水家养的那群鸡。   陆小凤看她死死盯着自己手里挣扎的毛茸茸,这才还回去了。   “所以,采花大盗用毒了?”   杜陵梦点头,索性桌上都是熟人,江湖中人规矩不多,便同他细细道:“我在采花大盗身上搜到了一样东西,才确定了他的身份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悲酥清风?我已听说了。”   杜陵梦摇头:“是天一神水。”   陆小凤一怔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如今制住了他,有王前辈出手,一切也就明了了。”   “有人提供给他《怜花宝鉴》的线索,他一路查探来了羊城,最终确定了小水的父亲便是当年金钱帮的人,也是他负责处理龙啸云的尸体,所以这本书定然在他家,他便杀了真正的小水取而代之,慢慢下毒,好让小水的父亲临终前说出《怜花宝鉴》藏的地方。”   说到龙啸云时,李寻欢默默饮尽了一杯酒。   “因为小水有个朝夕相处的姐姐,以防被发现不对,他便去了城中唐家做活计,,而做下案子,也是为了回报告诉他消息的线人。恰巧遇上王仆射的儿子来此,线人便借此机会,让安插在王莲花身边的人将他‘抓去’,献给王莲花,这样便打入了破案人员内部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所以,采花大盗也是被人指使的?”   杜陵梦点头:“他说不出这个人,因为他从没见过这个人的脸。”   陆小凤皱眉。   杜陵梦接着道:“他曾在给我的姜汤里投天一神水,我当时接过碗只是猜测有毒,后来抓住他,搜出瓶子后,才知道他是当年神水宫的后人。”   “据他所说,这幕后主使给他的指令,恰好正中他的下怀,《怜花宝鉴》是锦上添花,他之所以挑了这三个女子下手,还都用郁金香,就是想引出楚留香。”   陆小凤惊讶道:“楚留香还活着?”   他开始回忆自己小时候听的话本内容,算道:“他若还活着,也有六七十多了吧。”   一边李寻欢突然咳嗽起来。   大夫无奈道:“我已劝过你少喝酒了吧。”   她似想到了什么,又猛的笑了:“我听王前辈说,阿飞就要回来了,你们到时候可要履行约定的,等到那天,你想要吃多少酒,我和小红都不拦你。”   李寻欢一时有些不好意思。   孙小红却很大方,反过来调侃她:“说了过三年吃喜酒,你急什么,难道是也想嫁人啦?我觉得阿飞就不错,正好我可以将我的喜堂借给你们。”   六   “……她从来叫别人都是连名带姓的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你说,她是不是变了很多。”   花满楼无奈道:“没有人知道飞剑客姓什么,她叫阿飞也很寻常。”   陆小凤摇头:“她与他们这么熟,怎么可能不知道?”   花满楼叹道:“我这会什么都不想说,因为我只闻到了一阵刺鼻的酸味。”   陆小凤差点跳起来:“你是说我在吃醋?!”   花满楼道:“你难道不觉得,你最近提起她的次数多了许多?”   “你有没有想过,你为何最近如此在意她?”   “定然是你意识到你们之间有了什么变化,才会这样。”   陆小凤面露震撼,良久后才说话,语气中满是恍然,“原来如此。”   花满楼已扬起笑意。   陆小凤道:“原来她喜欢我。”   花满楼:“……”   你这话我没法接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其实鸡仔就是封面上那只【喂 第38章 峰回路转   花满楼听了也想ooc。   一   花满楼点出了一个重点。   他与杜陵梦之间的关系出现了什么变化, 才让他突然在意起她来。   陆小凤扪心自问, 他是还将大夫看做好朋友。甚至可以为她两肋插刀,出生入死。   那么问题就出在对方身上了。   陆小凤脑洞大开, 便如那日被挂城墙后一般,有了一个猜想。   杜陵梦其实喜欢他, 而他最近隐隐意识到了,偏偏他只想和她做朋友,才对她这么不自然,还要时时在意她会不会突然说出来。   陆小凤越想越觉得有道理。   于是他也这么同花满楼说了。   花满楼用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生动回复了他。   陆小凤很不服气:“她为什么不可能喜欢我?”   花满楼叹道:“至少我没有看出来,她对你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。”   陆小凤迟疑道:“……因为她其实一直都抱着这个心思?”   花满楼被这个人的逻辑与脸皮打败了。   陆小凤却更坚信方才的结论来。   他道:“她对我是不是与其他人不同一些?”   花满楼点头,“她对你确实很有耐心,但凡有事, 都无条件愿意帮你,她这样不爱动弹的人,也只有你能让她出远门。”   说完,花满楼又拿他的借口噎他:“我觉得这是因为她很够朋友。”   陆小凤又问:“她在江湖中认识的人, 是不是都是我的朋友?”   花满楼失笑:“你本来朋友就多, 好像江湖里的人都是你的朋友,何况她来中原后,认识的第一个人便是你, 其他人是借由你认识的, 也不奇怪。”   说到这里,花满楼不禁也好奇起来:“你那时的性格,竟然能与她认识。”   陆小凤还不是四条眉毛, 也只有十几岁的时候,是个面冷又清傲的小伙子,多有勇气的小姑娘看到都会退却。   陆小凤道:“你若看到一个澡盆被拴在大船后头,也会忍不住去看看的。”   花满楼讶然:“你是主动与她搭讪的?”   陆小凤理所当然点头。   “她这样特别的人,谁都会想认识。”   “我最近还发现,她实在很好看。”   “一个好看的女人,气质与性子也不错,还有些本事,甚至很善良有趣,难道不特别?”   花满楼长叹一声:“她既然这么好,你为什么不可能喜欢她?”   陆小凤惊道:“她是我朋友啊。”   花满楼:“……”   花满楼彻底折服了。   见花满楼不说话,陆小凤又折回去论证“为什么她喜欢他”。   “而且,她那日的话,你还记不记得?”   “什么?”   “就是你母亲要与她介绍青年才俊时,她说起了我每次查案都查到自己朋友头上,后来还举了不少例子。”   他说着,又把她的分析重复了一遍,竟然记得分毫不差。   “所以呢?”   陆小凤理所当然道:“她唯独没有说我,而且那句‘我见了不少青年,结果都是陆小凤的朋友,所以光棍至今’,岂不就是在说,因为我,才至今一个人的?”   也有可能是因为你喜欢她,所以你的朋友都没有下手啊。   花满楼已经开始面带微笑,听他絮叨,仿佛清风贯耳。   陆小凤最后总结:“你说她是不是就是喜欢我?”   花满楼有些脑袋疼。   他突然发现,话题已经成功被陆小凤带偏了。   他实在不懂,这个人向来都活得很明白,为什么遇上这件事的时候,却好像很避退。   花满楼便道:“既然如此,飞剑客若能与她在一块,你应该高兴。”   陆小凤皱眉:“她会为了自由从心,毅然离开富贵人家来江湖,与其他人在一起也不会愉快的。”   他说到这里,甚至还长叹了一口气,好像很苦恼。   花满楼破罐子破摔,索性接受了他的“杜陵梦暗恋陆小凤十年”设定,“她是个很傲气的人,你若与其他人在一起,她一定会死心,这样就能接受新的感情,你也不会有这样的困扰了。”   陆小凤的声音变得很古怪:“她是我的好朋友,我为什么要这么伤害她?”   他甚至无奈道:“我只想对她好,所以在她意识到对我的感情是错觉前,我也没办法与其他人在一起。”   花满楼……花满楼现在想打人。   二   西门吹雪自那日不声不响跑远后,还没回来。   从金九龄那里追回的祖传医书,就成了烫手的山芋。   杜陵梦对于她最近吸引大佬的体质有些害怕,想起采花大盗的背后还有一个主使,一时间也不敢瞎发快递了。   恰巧这日她收到了花五童要回来的消息。   杜陵梦对自己手下的商队还是很放心的,拉了花满楼要去港口接船。   陆小凤也跟上了。   港口满是人,所有大船到后,船上岸上的人都欢呼起来。   花家五童看起来便是个很精明的人,但他笑起来,你又觉得他很温和可亲。   花家人的笑容都很相似。   不过,花满楼的笑会让你心中温暖,他五哥的笑只会让你口袋空空。   杜陵梦想起之前去花府,递了拜帖,结果因为误会她与这位的关系,被倾府围观,倒趁机把花家看了个全。花家虽然富贵,却没有半点富贵脾气,反而很温馨,能养出花满楼这样的人,一点不让人奇怪。   花五童笑道:“怎么样,咱们的船队是不是很有气势?”   两人在生意上打了很久交道了,杜陵梦这个股东还是头一次来接船。   杜陵梦一时也很心潮澎湃,叹道:“想到这里头一半都是我的,我觉得我更有气势。”   一边的船长与大副听到,也都朗声笑起来。   花五童笑道:“我这次出去后,又有了新的想法,到时候还望你这位大老板继续支持。”   杜陵梦点头,又好奇道:“你这次怎么也跟着出海了?”   花满楼在一边笑出来。   花五童叹道:“与你一样的烦恼,怎么样,我娘给你相看的青年才俊如何?”   与霍休爱钱不同,这位合作伙伴是享受挣钱的过程,注定了要四处跑动,家庭对他反是牵绊。   杜陵梦无奈摇头:“等我回京继续见下一个。”   花五童眼前突然一亮。   “是了,你要不要考虑与我成婚?这样都能堵住家中的催婚,而且我记得你水性非常好,到时候咱们一起出海去挣大钱。”   花满楼突然呛住了。   杜陵梦失笑:“算了吧,如果和你成婚,到时候分钱还要被律法干预,更别说要多缴多少商税,船队这边就成了一摊糊涂账了。”   “也是。”   花五童很是遗憾叹了一口气。   他又看向花满楼,关心道:“七童,你方才咳嗽,可是染风寒了?”   陆小凤也猛的咳嗽起来。   三   当时船队没人看好,所以只有杜陵梦与花五童两个大股东。   如今货到了,清点了一日,第二日便分了两只商队,一南一北,一边走水路,一边走旱道。   花满楼出来已经有些时日了,正好趁此机会与五哥一起回家。   恰好中间会在万梅山庄所在的州府停留。杜陵梦这次唯恐西门吹雪的孤本又出问题,便让商队捎上,自己也跟着走,确保万无一失。   陆小凤恰巧有事要去找西门吹雪,便同她一道走。   走了数日,商队的头顶盘旋了一只大雕,杜陵梦一惊,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下,便先一步轻功跑走了。   看着斯斯文文的老板竟然会武功,还一句话没说突然跑路了,商队全都懵在原地,陆小凤只好留了下来。   主事在后头急忙过来了,看到陆小凤,这才松了一口气。   陆小凤解释道:“许是有故友来求助,以她的习惯,会在下个目的地等我们的,按照原定计划往前走吧。”   主事点头,擦了擦汗:“我这也是头一次见到大老板,还以为有什么做得不够好,将老板给气走了,还望老板娘……啊,老板郎多多指点我们一二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老板郎是什么鬼。   到了下个城镇后,他们才寻了驿馆停下,杜陵梦果然找到了他们。  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俊美非常的少年。   陆小凤一怔。   主事已经走过去了,与杜陵梦说了几句这一路的事情。   杜陵梦又交代了几句。   等一切安排完毕,杜陵梦才同陆小凤笑道:“你猜他是谁!”   陆小凤猜不出来。   那少年大方抱拳道:“我叫杨康。”   陆小凤懵了。   说好的未婚妻杨康“姑娘”呢。   只介绍自己后,杨康便不再理会他,又对杜陵梦道:“姑姑,我们什么时候去寻师父?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为什么听到姑姑这个称呼他这么方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姑姑是在玩神雕侠侣的梗2333其实没有亲戚关系啦,只是因为二梦和杨康少年的师父平辈相交   《   关于陆小鸡的少年设定原著里这么说的:   陆小凤已准备开溜了,可是等到她说岳洋就住在隔壁一间房时,他立刻改变了主意。   他对这少年显然很有兴趣,这少年的样子,几乎就跟他自己少年时一样,惟一不同的是,他从来不会将牛肉盖到女孩子们脸上去。   对岳洋的描写:   他年纪还很轻,黝黑英俊的脸上,带着几分傲气,又带着几分野气,眼睛黑得发蓝,薄薄的嘴唇显得坚强而残忍。   开始的时候女人们都对他很有兴趣,然后立刻就发现他外表看来像一头精力充沛的豹子,其实却冷得像是一块冰。 第39章 剑神剑魔   敢抢剑神的人头, 活腻了吧!   一   杨康问道:“姑姑, 我们什么时候去寻师父?”   主事在一边听见了,惊讶看向陆小凤:“这位小公子是老板的侄子?”   陆小凤有些无奈, 他自己也很懵,不知道是什么给了这个八卦主事信心, 让他觉得自己会知道。   杜陵梦先回答他道:“我们先去万梅山庄,等西门吹雪回来,就有消息了。”   说完,她才哭笑不得向他们继续介绍:“杨康的师父是我的笔友,我们平辈相交,他便这么叫我了。”   大夫上次好像说过,她的笔友名字叫独孤求败。   原来, 当年汪剑通为义千里奔援,要救郭杨遗孀,最后只杀了完颜洪烈,才得知这金国王爷劫走两人, 目标太大, 早将那两人分开转移走了。   郭靖的母亲恰好到了交战区,为了顺利诞下孩子,辗转去了蒙古, 杨康的母亲为了躲避流寇, 被逼跳崖寻死,却为一只大雕所救。   并不知道完颜洪烈已死,担心再被追上, 他的母亲便在山中住下了,挖些野菜,那只大雕偶尔也来帮忙,倒也顺顺利利活了下来,生下杨康后,她又做些小活计,有淳朴山民帮助,倒也拉扯大了杨康。   杨康自小与大雕玩耍,后来结识了雕兄的主人独孤求败,因他聪慧俊秀,这位老前辈与他很是投缘,便将他收为徒弟,细心教养。   马车上西门吹雪不告而别,也是接到了独孤求败的信号,到那里,却只见了杨康与神雕在那里,一问之下才知道,独孤求败失踪了,而且是他人为之。   他为这次论剑准备了半年之久,哪里容得他人插手,当下只叫杨康来寻杜陵梦,自己带了庄子的势力去查探。   杨康在山中长大,因母亲性子,从不叫他出山,如今为了寻找失踪的师父,总算得了机会到了江湖,对什么都好奇。   这会又要启程上路,杨康在一边看着他们所抬的物事,竟然全未见过,拉了她袖子问个不停,少年眼睛清清亮亮,好看又嘴甜,杜陵梦自然有了十分的耐心,一一与他说了。   陆小凤听着他一口一个姑姑,不知为何,内心十分古怪不自在,不住瞥过去。   到了万梅山庄所在州府,早有人在城门口等着了。   那人三四十岁的年纪,一身农户打扮,生得很普通,扔在人群中便再难找到了,唯一双眼目精光闪闪,远远见了杜陵梦,便笑着迎了上来,语气十分熟稔。   “姑娘一路辛苦了。”   杜陵梦笑道:“这点路算什么。”   “我来时在想,这商队大先生已费了不少心,每次船队回来还要亲自跟着跑回趟,我给的薪俸好像少了些。”   大先生失笑:“我是一条操心命,闲不下来,姑娘若是真感念我尽责,无需甚么奖赏,只管叫我继续忙活便是了。”   语毕,大先生又道:“夏日炎热,姑娘不要在外久站,老三已在城中预备好一切,带上朋友一齐过去吧,回京便交给我了。”   杜陵梦摇头:“我赶着去万梅山庄,就不见他了,那些东西犒赏给弟兄们吧,你只让两人帮我拉那车医书。”   大先生应是了,一一妥帖吩咐,又叫他们腾出一辆车来。   准备好后,几人并一车又顶着日头往万梅山庄赶去。   主事正与大先生交接一应事项,见着他们几人走远了,他们老板站在正中,左侧站着原先他颇为看好的“老板郎”,他只安静走在一边,颇为认真注视着她,时不时因她的话笑出来,主事面上不禁露出“果然如此”。   主事八卦道:“我早听闻老板是为了一个江湖人才一直留在京里,原来竟然是真的。”   大先生吃惊道:“你是说这两位……”   主事神神秘秘道:“东家这就不懂了,我早看出那陆大侠对我们老板不寻常,我有意误解他与老板关系,他竟然半点别扭没有,十分自然应承了,不是他脸皮太厚,便是两人有异,何况此时来了个年轻又好看的少年,他便一直瞥着老板。”   大先生本不大信,只是事关杜陵梦,当下连声唤了老二,对着二先生低声说了一阵,最后才迟疑道:“要不要报给夫人?”   二先生皱眉:“姑娘近来还与京中子弟相看,不太可能吧?”   大先生叹道:“你忘了这是谁了?我们姑娘可不是寻常人,若哪天娶了十几个男子回来,我也一点不奇怪。”   二先生表情也僵了。   他点头:“此次回府,我会与夫人提一提。”   大先生忍不住交代道:“老夫人那边便罢了。”   二先生点头:“我省得的。”   二   到了万梅山庄,杜陵梦先送还医书,管家亲自拿了册目,开了书阁,一一点对确认无误,冲着她安慰笑了笑:“杜姑娘可放心了。”   她长松一口气,这才去了正院,就见西门吹雪已坐在了桌边,同杨康说话。   杜陵梦先问:“有独孤先生的消息吗?”   西门吹雪摇头,淡淡道:“目前只疑心是因为我。”   杜陵梦一怔:“你是说,有人不想你们比试?”   西门吹雪点头,表情看来全无变化,整个人却冷了许多。   杜陵梦皱眉:“以独孤先生的功夫,能胜过他的不多,有这个本事的,为什么不直接冲着你来,若要对他不利,也只可能是用了什么阴谋。”   西门吹雪又问了杨康独孤求败消失前的细节,按剑起身。   陆小凤已明白过来:“你要去京里?”   西门吹雪点头,同杜陵梦道:“既然你要出关,恰好将他带着,他已剑术小成。”   他说的是杨康,意思是叫他跟着历练历练。   杜陵梦惊讶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关的?”   西门吹雪已走远了。   杜陵梦只好问陆小凤:“我来前,你们说了什么?”   陆小凤道:“知道他要与独孤求败比试的人不多,他疑心到金九龄,想来金九龄已被押往京城去了,他现在走,还赶得上金九龄死前。”   “至于你要去关外,是我猜到的,悲酥清风是西夏一品堂所出,此次采花大盗是受人指使,你若要查,自然要去西夏。”   杜陵梦点头:“悲酥清风其实是逍遥派的前辈做出来的,我觉得这个人可能是冲着我来的。”   陆小凤沉默半刻,“这一路太凶险了,我也同你一起去。”   杨康毕竟少年心性,听他的话,只觉得被小瞧了:“我剑法已很不错,能保护姑姑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这话好刺耳。   三   最后他们谁都不用保护她了。   杜陵梦得知段誉要去西夏参选驸马,正好与他的大部队一齐走,掩人耳目又可以互相照应安全。   现今西夏辽金皆在关外,各自牵制,又好像要联合起来,再图中原,情况很是复杂。   为了行动方便,杜陵梦便改扮了男装,描画了男子眉形,斜飞入鬓,蓝色长袍被大风卷得翻涌如海浪,足下踏着一双高齿乌木屐,挺直的鼻,薄的唇,只侧头同身边人说话,面颊边沿边莹然得透明一般,显得十分年轻,挑了浅的笑意,走在西夏的街头,却好像在御花园里散步一般。   她的右侧,背着重剑的俊美少年笑意飞扬,左侧是个儒雅斯文的白衣翩翩公子,三人聊得火热,像是突然说起什么,皆笑起来。   这三个年轻少年各异的好看,后头跟着的男人也尤其招眼,已有不少女子连连看向他们了。   大理一众人围在陆小凤身边,不住同他说话,他瞧着前头三人,已有些心不在焉。   陆小凤听着他俩一口一个姑姑师姐就脑袋疼。   他忍不住道:“你们两人为何不改一下称呼,不然她改扮有什么意义?”   段誉听了,觉得很有道理,试着叫了一声师兄,又连连摇头:“太奇怪了。”   杨康却不管这么多,他初出江湖,还有些年轻人的傲气,对陆小凤“质疑”他的剑术早已十分不满,故意气他一般,又迭声叫了好几次姑姑。   杜陵梦道:“无妨,反正这里的人多是说羌语,听去了也不碍事。”   陆小凤摇头:“正好招驸马,来此的各国人都有,那幕后黑手既然已知道你与逍遥派有干系,还是谨慎为上。”   “有道理。”   段誉很上道,师兄这词听来比师姐顺耳多了。   杨康眨了眨眼,突然挑了剑眉,同杜陵梦道:“如此,我便改口吧,姑父。”   杜陵梦噗嗤一笑。  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:“为什么是姑父?”   杨康道:“师兄对师姐,姑姑就对姑父,我自然叫她姑父了,不然还要叫你不成?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这小子。 第40章 剑神剑魔   已知:陆小凤的心理阴影面积   求:陆小凤立了几个flag。   四   杜陵梦一行跟着大理求亲团走, 不用再另寻投宿, 一路停在各处驿馆,仿佛外交使团一般, 走得十分轻松。   西夏这次招驸马,开的条件丰厚, 门槛又低,是以越往西夏中心走,江湖中人便越多,为了一时口头之争好勇斗狠,连当地百姓也不敢出门了。   待到了西夏大都,朱丹臣向西夏礼部递了那招亲榜文与段正明的书信,验明段誉是大理世子后, 礼部便以相应礼节亲迎他们进宫。   宫中早划出一片,安置此次来的贵客,大家互为竞争对手,气氛十分紧张。   陆小凤特征明显, 不少人将他被认了出来, 一时许多目光变得极不友善,还有人向他打听杜陵梦,想要拜托她帮忙查探世仇。   有个女声笑道:“原来你也想做西夏的驸马?”   陆小凤顺着声音看去, 一时间十分头疼。   杜陵梦已欢喜叫道:“蓉儿, 阿朱。”   她倒是十分入戏,改了装扮,连说话也是少年的音色。   黄蓉乍一眼没认出她来, 阿朱是个易容的行家,一时看出她只描画了几处,戴了小冠,穿了与往常不同风格的衣裳。   长于易容的人都会长时间保持一个样子,而且还故意展示一些十分鲜明好记的特色,让其他人忽视他的五官轮廓,一旦将这些特征去掉,便能轻易便捷改扮成另一个人。   杜陵梦好奇问道:“你们师门的人怎么一块来西夏啦?七公呢?”   萧峰说起时,也忍不住笑起来,连连摇头:“黄师妹与他打赌,师父他老人家输了,现下还在丐帮,治理污衣派与净衣派。”   杜陵梦在心里为洪七公默哀了一阵。   好不容易退休,结果大徒弟被爆出是敌国人,眼看就要返聘,终于捡到两个徒弟继承衣钵,结果两个小朋友逃出来玩,还被最看好的徒弟坑着去处理公务了。   黄蓉又道:“杜大哥,我见过我爹爹啦。”她也跟着改了口。   杜陵梦笑起来:“你已知道了?”   黄蓉点头,故作苦恼道:“爹爹说,你只告诉他我的位置,却不说靖哥哥的事,一点也不真诚,他不认账了,除非你帮着拆散我们。”   杜陵梦见她目中狡黠,也假意叹道:“我这点小本生意,他这么大个岛的岛主,竟然还赖账。”   黄蓉笑道:“你别担心,桃花岛以后定然是我的嫁妆,等我与靖哥哥大婚时,你去将岛上搬空也行。”   她说出这番话着实落落大方,反倒是一边的郭靖脸红得发烫,先坑师父后坑爹的组合连击下来,连算是民风开放的大理一众听着都惊呆了,更不论其他路人。  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,各自有七弯八拐的关系,酒友,结拜兄弟,或者一个师门的,很快便寒暄成了一团。   只有一个陌生少年安静站在一边,会被安排住在这里,自然是要争西夏驸马的,其中黄蓉与郭靖,阿朱与萧峰,皆是一对,看来他们是陪着这个少年来的。   郭靖便同他们介绍道:“这是我在蒙古的安答,拖雷。”   拖雷是铁木真的儿子,杜陵梦往一边扫去,果然看见檐下有许多魁梧的蒙古武士远远盯着这边,神情没有戒备,看来对郭靖很信任。   拖雷不会汉话,见郭靖意思,也猜到他在介绍自己,自然要给自己的安答面子,便冲他们一笑,露出整齐的白牙。   这一番介绍叙旧下来,黄蓉还没忘方才的话题,先看了杜陵梦一眼,又重新问道:“陆小凤,你来这里,也要当西夏驸马?”   陆小凤无奈道:“就是汉人的驸马我也不想当,还当西夏的驸马?”   黄蓉笑得像只小狐狸:“你这句话我记住了。”   陆小凤很懵。   当时在江南时,他便已经领会到了这个小丫头的聪明和厉害,也只有郭靖这样的实心眼才消受得来。   陆小凤突然瞥见一边站着的杨康。   这两个小祖宗都以怼他为乐,他也很明白一点,这俩人的心眼一样多。   于是他又笑起来。   “郭小兄弟,我们帮你找到你的义妹了。”   郭靖听到,又惊又喜:“是吗,我的杨康妹子在哪里?”   杨康:???   五   这个年代,普通人家娶媳妇还是很困难的。   李萍想的很简单,杨家婶子菩萨心肠,长得又好看,生得肯定是个姑娘。   包惜弱的推测更加简单粗暴,郭家婶子怀着孩子的时候,那么喜欢吃辣的。   于是她俩都不约而同认为对面是个女孩子,好像都对自己老公十分有信心,认为他是早早帮自己儿子找到了媳妇。   是以,杨康小时候也常听母亲说,他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,名叫郭靖,是他的父亲为他定下的。   他对山外的世界很是向往,等他再长大一些,师父也点头他的剑术,他只要说自己是为了找媳妇的下落,母亲再怎么担心,为了父亲的遗愿也不会阻拦。   杨康因此对“郭靖”这个名字十分有好感。   他甚至还常对神雕幻想过无数郭靖的形象,或英姿飒爽,或温顺贴心。   反正是从没想过是个浓眉大眼的纯爷们。   杨康的世界观遭到了冲击。   他不可置信掏出那把小剑,见上头刻着“郭靖”二字,郭靖见了很是欢喜,也拿出了一模一样的小剑来。   娇滴滴的未婚妻突然变成“未婚夫”,杨康的表情十分精彩。   他自然不想再将一个写了男人名字的剑揣在身上,只伸手递还给了郭靖。   郭靖见杨康黑着脸,只以为他是为被认作妹子生气,心里着急,只是他嘴笨,卡了好一会才安慰道:“贤弟,你很好,以后会寻到更好的姑娘的。”   杨康获得好人卡一张,脸色更加糟糕。   陆小凤在一边笑得喘不过气。   这边郭靖已经有些慌乱,黄蓉却很开心。   她近来最怕寻到那个杨世妹,更觉得杨世妹会一眼就喜欢上郭靖。   ——她喜欢郭靖,便觉得郭靖天下第一好,谁见了都会喜欢。   如今一块大石头落了地,黄蓉脸上是掩不住的明媚笑意,当下招来白雕,替她捎信给父亲。   方才听黄蓉与杜陵梦说话,杨康已猜出他们关系,此时见谁欢喜都不爽,陆小凤那边先行记下了,眼前黄蓉这般,他便忍不住道:“没有我的雕兄一半英武。”   白雕是郭靖相赠,黄蓉喜欢得紧,哪里高兴他说半句话,两个人当下斗嘴起来,着实旗鼓相当。   郭靖夹在中间,一边是心上人,一边是好不容易找到是世弟,哪边都不好拉偏架,急得满头大汗。   最终还是请他们进去的女官救了他。   一众人跟着女官走,穿过一片竹林,进了一个山洞,一片阗黑中只有火把带来的光,仍能听到前头黄蓉与杨康还在吵嘴,杜陵梦忍不住拉了陆小凤,失笑道:“你都多大了,还与十几岁的小年轻计较。”   她显然看出了他在祸水东引。   陆小凤很是得意,笑道:“你也看到了,小妖怪还是要和小妖怪比试,这样才有趣。”   杜陵梦长叹道:“你这人。”   她这声极轻,变回了女声,笑意盈然,一片昏暗中,一时夹杂进了他耳际回响的怦然中。   六   西夏公主出了三个题,连已婚人士都被问到了,在一片黢黑中,好像谁都会忍不住说出心里话来。   杜陵梦男装扮得太过成功,何况容色出众,纵然明确表示她不打算娶公主,还是问到了她的头上。   一生之中,在什么地方最是快乐逍遥。   杜陵梦呆了半刻,才长叹一气。   “其实我更想说是前世最愉快,可是只限定一生,那大概是在一个木盆之上吧?”   听她说前世,其他人都笑出来,只认为她在说俏皮话。   陆小凤心中一跳。   她继续道:“那时我下了一个决定,乘着木盆逃了出来,见大海宽阔,自此,无任何束缚,随心漂流,纵然满是风雨,我心中也畅快自在。”   原来她说的是自由,不是他。   也不再劳烦宫女再问,少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。   “至于生平最爱之人,此处相熟之人太多,恕我不能直说。”   陆小凤松了一口气,这口气出去后,却空落落的。   这心境,与当日她解释了将他挂在城墙的误会一模一样。   他纵然如何避退,却已心中明朗。   四下一片昏暗,他只看得到大夫的轮廓,看不清她的面庞。   他蓦地升起一股念头,若是问到自己,他要说她的名字。   “至于这最爱之人的相貌……他生得自然最好看了,只是,我也有近十年没有看到他了。”   她迟疑半刻,又道:“我也只在三个月前见过他一面,他也不再是以前的他了。”   陆小凤已知道她说的是谁。   三个月前,有个人去了一趟万梅山庄,出来后,又变成了十年前的那个少年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所以~本文唯一男二号——十年前的陆小鸡。   你永远争不过一个死人,也永远无法打败一个回忆里的人【喜闻乐见脸   杜小梦:你猜对了,我喜欢(十年前的)你,意不意外,惊不惊喜? 第41章 剑神剑魔   从前, 有一个门派, 派里有三个人,分别是手办控宅男, 合法萝莉,病娇御姐。   七   奇怪的是, 杜陵梦答完后,那宫女也不再继续问其他人了,只请他们去往大厅等候。   陆小凤自然没了机会说她的名字。   过了好一会,有女官来请杜陵梦过去,满屋人都只认为公主瞧上了这个看着便是小白脸的年轻人,许多目光投来,或是嫉恨, 或是好奇,亦或不解,她全不在乎,点头, 施施然跟了过去。   段誉才发现他三弟虚竹不见了, 这时师姐又被叫走,只好转而看向陆小凤,吃惊道:“他们不会是要师……师兄去做驸马吧?”   杨康在一边摇头:“来的这个人不是公主的手下。”   郭靖疑惑道:“为什么?”   纵然不懂西夏宫中服侍品级, 他一眼便看出来, 公主这里的那些宫女也面露惊讶,显然没料到这位女官会来这里,会只声不吭任由她带走杜陵梦, 那么这个女官背后的人,比公主还要厉害。   杨康低声这么解释一遍,就发觉黄蓉也看过来,立刻明白,她与他想到一块去了,两人皆是面露忌惮。   黄蓉心想,方才只有口舌之争,这时才发现这人深浅,他说是从未出山,第一次来江湖,就有如此眼色,只盼他不抱恶意,毕竟靖哥哥如此看重他的贤弟,以后若被他利用,靖哥哥倒是十分难办。   杨康心说,这丫头如此厉害,言语之间又透着一股邪气,只怕他的便宜义兄已被拿捏得死死的,如今看他俩似乎情深意笃,若说她是想要玩弄义兄的感情,以后自己少不得要拉这傻兄弟一把。   两人各怀心思,却只听到郭靖乐呵呵感慨:“不愧是贤弟。”   杨康长这么大,从来只与雕兄玩耍,独孤求败只悉心教导,很少在言语上夸奖他,此时义兄发自真心夸赞,只哼了一声,偏过头去了。   郭靖又瞧见黄蓉似乎不太高兴,他脑子没有她转得快,却很是直接,从不管她为甚么不开心,只要哄便是了,便握住了她的手。她面上一红,低下了头。   轻轻松松把两个智多近妖的小怪物顺毛了,果然天然才是最可怕的。   陆小凤自然看出了这里头的门道,只感慨不愧是一物降一物。   此时杜陵梦已走远,他这才道:“我跟上去看看。”一下便自众人眼中消失了。   八   远远坠在后头,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杜陵梦才到了目的地。   那是一座很雅致的宫苑,与西夏的建筑风格全不一样,十分显眼。   陆小凤想起她此次来西夏的目的,当即猜到,请她来的,便是那个掌握西夏一品堂的逍遥派前辈。   此人功夫定然极深,他更加小心潜入进去,扒了横梁,远远见到正殿的正中大座上,坐着一个蒙着面纱的白衣女人,只看眉目似乎不过四十岁,正闭目养神,仿若没有听见脚步声。   女官低声恭敬道:“皇太妃,我将她带过来了。”   这个人看着年轻,竟然已经是公主的奶奶,看来两个小妖怪猜对了,也难怪公主宫中的人对这女官如此敬重。   这女人低低应了一声,看向杜陵梦,低低笑了一声,柔声道:“要来西夏,怎么不告诉我?”   杜陵梦笑道:“西夏的事情,以师叔本事,自然是无所不知,想着我一踏上西夏的土地,李师叔便会知道,也不好叨扰师叔,只等师叔何时方便,自会找我。”   杜陵梦叹道:“只是,我没料到,师叔,要见你一面,当真不容易。不知是为着什么事情叫师叔恼了,非要叫人考了我,才放我来。”   李秋水笑意愈深:“几年不见,小丫头机灵了不少,你若是愿意,便一直留在师叔这里,以后也不必烦恼了。”   陆小凤听她俩对话,一时背后发凉。   这哪里是师叔和师侄的对话,他原本听大夫说要找前辈问悲酥清风,语气十分自然平静,还以为是个好说话的前辈,结果这会两个人脸上一片和睦,话里却杀气腾腾的。   杜陵梦连连摇头,足下一蹑,避开了李秋水的一掌。   一时也顾不得风度了,她只在殿内拔足飞奔,先猜道:“师叔莫急,我手里头的药已做了一半啦。”   李秋水没有停手,很显然她猜错了。   两个人的轻功都是飘逸轻灵一挂的,在殿中仿佛跳舞一般,只在袍子飞舞间藏着杀机。   杜陵梦避开极凶险的一爪,一手扒了大殿的承重柱,几个翻身便往上飞来,一下便瞥见了陆小凤,两人皆是一怔。   李秋水只一扬手,他俩同时跳下去,一阵白光一闪,下一刻横梁便断出一截整齐的缺口。   李秋水当即改了目标,往陆小凤过来。   陆小凤大声道:“你不是说只是问你师叔一个问题吗,怎么她见了你就要砍你,哪有师门是这么相处的。”   杜陵梦站在原地抱头,开始回忆自己最近到底干了啥事,顺口吐槽道,“我们派就是这样的丛林法则生存环境。”   杜陵梦十分苦恼,又猜道:“是因为我上次送了清露不少画本?”   李秋水速度更快了。面上的白纱也掉下来,就见她颊边有四道浅浅的疤痕,显是被利刃所伤。   杜陵梦这下摸到了门路,一时明白肯定与公主有关,拼命在脑内想自己与公主选婿有啥联系。   陆小凤一边狼狈避开了,一边嚷道:“我什么也没做。”   李秋水冷笑一声:“你是她的情郎,我先剁了你,再收拾她。”   语毕,见陆小凤背靠长柱,再无可避,已一手劈了过去。   杜陵梦听了这话,恍然大悟,“清露这次选婿,是想找虚竹吗?”   她夜视能力不错,方才看到虚竹被公主身边的侍女请进去了。   恰巧那边的单方面打斗也停下来了。   陆小凤双指已镊住了一片冰凉,竟是一柄水晶匕首,十分通透,难怪他一直看不清剑锋。   李秋水颇为惊奇打量了他一会,“小子有些本事。”这才收了匕首,瞪向杜陵梦。   李秋水皱眉:“虚竹就是那小和尚的名字?”   都知道是小和尚了,那看来就是为这事了。   杜陵梦摸了摸鼻子,点头,小心道:“清露是怎么碰上他的?”   李秋水道:“你是个‘好’榜样。”   杜陵梦被这话噎住了。   所以这位小公主跑出来闯江湖,又恰好遇到自己的天命之子了吗。   杜陵梦见着李秋水说到这里又要动手,连连道:“冷静啊,师叔,其实你乐观点想,现在你又与无崖子师叔扯上关系了,这下你有理由报仇啦。”   李秋水一怔。   杜陵梦继续道:“虚竹他是无崖子师叔的徒弟。”   因为当时忙着慕容博的案子,她没能跟着段誉一块找师门,考虑到李秋水的性格和杀伤力,若没她跟着,段誉估计要给“神仙姐姐”剁了,所以当时只让段誉先去找无崖子,恰巧虚竹小和尚要回少室山,这两人正好同行。   这次与段誉再次会合,她才知道虚竹被宅男无崖子瞧中,非逼着给传了掌门,让他去清理门户,收拾给自己带原谅帽的丁春秋。   虚竹好好一个佛门弟子,硬给掰成了道教的。   虽然她也在这贼船上,还是忍不住想说,这三位大佬都十分思路清奇、强盗逻辑,不愧是一个师门出来的。   冤有头债有主。   这上面,李秋水还是个非常有行动力的人。   她只冷笑道:“这个老杀才,收个弟子也能欺来我跟前,我非砸了他的玉像不可。至于教坏清露的事,回头我再收拾你。”   她说着,当即吩咐手下人,收拾东西,便要杀往擂鼓山。   杜陵梦弱弱道:“师叔,我是来问悲酥清风……”   话未说完,李秋水将一个玉牌随手抛过来。   “你自己去查。”   九   陆小凤见她一脸后悔,只好安慰道:“你不是在治她脸上的刀伤吗,想来收拾你也不过是说说罢了。”   杜陵梦叹道:“治伤是因为她脸上的刀疤就是我师父划的。”   陆小凤瞪大眼睛:“那你还敢来找她?”   这到底是个什么师门。   “这就说来话长了。”   杜陵梦就将李秋水和天山童姥喜欢无崖子,无崖子却是个等身手办控的事情简单说了。   后来她误打误撞破了案,原来无崖子喜欢的是李秋水她妹,这两位大佬能互相较劲这么久,都是心高气傲的,发现自己为此掐了大半个世纪,只觉得老大没趣,虽然没有和好到一起打麻将,却也没有以前相虐相杀的劲了,只偶尔不痛不痒互掐一记,算是勉强维持人生激情。   陆小凤听罢,只觉得这个师门很神奇,各个不作不成魔,一个人就能撑起一个戏班子,偏偏大家还凑到一起去了。   现在一品堂的玉牌到手,西夏的事情完成大半,他一时又想起她在山洞中那段话来。   陆小凤已听出来,方才她回答那个问题,是有意说给李秋水听的。   李秋水恼她带坏了西夏公主,特意嘱咐了宫女问她这段话,是想以牙还牙,收拾她的意中人。   陆小凤沉默半刻,才道:   “所以,方才那三个问题,你说我,是真的,还是因为我能打过你的师叔?” 第42章 买一送一   一个人性格大变, 催化剂有很多, 但是变逗比肯定是不可逆反应。   一   陆小凤不是完人,他也很有自知之明, 非常清楚自己有不少的毛病。   诸如赌博嗜酒,但凡是个正常人沾上这些, 好像就会被觉得无可救药,也幸好他是在江湖里头,从来没有人为此指指点点。   比起来,自我陶醉算是里头非常无足轻重的小问题。   现在他不觉得了。   之前醉酒后误解只能算是一个乌龙,何况只有他一个人知道,所以他不过别扭一阵,又很心宽放过自己了。   会有这样的误解, 当然是因为他自己心怀不轨。   是以后来又与花满楼说了一番“她肯定是喜欢我”的推测,他当时说得有多高兴,如今便有多脸热。   方才山洞中,杜陵梦近乎直白说是喜欢过他, 又着实使他吓了一跳。  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, 很多事情,没有被证实前,他脑补得很愉快, 一旦如他所愿摆在他眼前时, 他反而要怀疑事情的真实性了。   陆小凤不巧就是这样想的。   他是个憋不住话的人,于是直接问了。   似是没想到陆小凤会打直球,杜陵梦迟疑许久, 才道:“的确是因为你能比过师叔,但是说的那个人也确实是你……毕竟师叔身边那位女官察言辨色极强,想要见师叔,只能说真话。”   说到这里,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有些像表白,又不知如何说下去了。   有些话说出来,朋友就做不得了。   至少现在她同他做朋友还挺开心的……   她十分苦恼,“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?”   陆小凤站在她跟前,表情变得出奇淡定,甚至不紧不慢道:“如果你愿意,可以都说说看。”   一个平日跳脱的人突然正经了表情,她反倒紧张起来。   她对这古怪气氛十分不习惯,磕磕巴巴,却还是下意识坦诚道:“既是真话,也是假话,毕竟我那时候才认识你。”   陆小凤便轻轻笑了。   “我就说,我若不蓄须,只怕不少人要被我迷住,看来当时你也被我一下骗到了。”   他语气愉快轻松,又是她如今最熟悉的模样了。   杜陵梦偷偷松了一口气。   恰在这时,杨康他们也寻过来了。   杨康扬着手里的信,欢喜道:“姑姑,雕兄把西门前辈的信送来了,好像是有师父的消息!”   杜陵梦接过,看完后,面露恍然。   “果然是为了他们比剑的事情,看来暂时不用急着回京了。”   陆小凤在一边问道:“西门吹雪怎么说?”   “金九龄都交代了。”   杜陵梦说着递过去,他也不接,就着她的手,几眼便扫完了。   陆小凤皱眉:“平南王府盘算得不错,只是这里头还有蹊跷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他道:“你有没有觉得,查到这些都太顺了,虽然从你这里听说了他们二人比剑的事情,可金九龄已经落网,再找独孤求败实在暴露得太彻底,他们计划这么久,有这样周密的计划,大可以再行谋划其他的法子,结果不仅没有将知道一切的金九龄当做弃子,又顺着他知道的情报去做,抓走了独孤求败,还只是为了逼迫他与叶孤城决斗?”   杜陵梦解释道:“若真如这信中所说,平南王世子与陛下生得一模一样,那么现下他们的形势很紧急了。因为明年东南要开放不少商埠,再过五个月,平南王世子必须进京面圣,隐患太大,定然不能完整出京。”   杨康忍不住开口:“既然这信上的计划都没有发生,现在只有口供,证实他谋反还需要证据,大可以请罪,自断一臂,表示忠心,这结局怎么也比诛除全府要好吧,为何非要在这个关头,执着原计划,偏要抓走师父呢?”   陆小凤点头:“你说得不错。所以我疑心是有人在嫁祸他们,绑走你师父的另有其人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绑走独孤求败,最首要便是调走西门吹雪,恰好过阵子花老太太大寿,也扯不上花满楼,我被那个悲酥清风坑了,是肯定会来找师叔的。这人倒是很了解我们。”   陆小凤接口道:“最近我身边忙的人确实不少,朱停接了六扇门的活,破解青衣楼机关,好像也很久没见司空摘星了……”   陆小凤数了一通能信任的朋友,果然每一个都被其他的事情困住了,说到这里,他竟然微笑起来。   “看来是冲着我来的,说不定为我也设计了一些麻烦。”   杜陵梦失笑:“你不用设计也有挺多麻烦事情了。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看来他‘也’没想到,我直接跟着你来西夏了。”   他又偏头看她,“现在你打算怎么办?”   杜陵梦扬了扬手中玉牌:“既然这个人要我跟着这条线查,那就先顺着他的意思走。”   二   第一件事就是要给西门吹雪回信,将他们的推测说了。   西夏王宫里,除了李秋水,她也就认识李清露了,只好去找她借纸笔。   小公主因着见了情郎,这时正容光焕发,杜陵梦写信的时候,她就在一边碎碎念自己的感情史。   杜陵梦忍不住将李秋水的警告告诉她了,提醒她关注这位大佬的心情,免得无崖子被收拾后,连虚竹也跟着捏死了。   李清露先是有些难为情咬住下唇,又抿嘴偷笑了一阵,才道:“皇祖母才不会呢。”   那是因为你没看过她凶残的那面。   杜陵梦想起李秋水说要找她算账,又头疼起来。   她是给小公主讲过一些江湖故事,依稀记得李清露好像有些喜欢无花。   当时她只觉得人不中二枉少年,反正隔了这么多年,和虚拟人物没差别了,没有切身体会过,会喜欢一个时髦值高的炫酷人物也是很正常的……   但是虚竹长得也很一般啊,距离无花是相当的远,姑娘你只是纯粹和尚控吧。   那句话怎么说的,每一个女儿国国王心里都有一个唐僧。   杜陵梦自我检讨一阵,觉得其实这个锅也不该她背。   杜陵梦对随便杀人的人从来没有好感,那些小故事里面,她夸了楚留香李寻欢那么多,怎么没见李清露喜欢他俩。   她自己就最喜欢那种尊敬生命,心胸宽广,温暖理智,一生都问心无愧的人。   三   杜陵梦拿着李秋水给的玉牌,觉得自己能分分钟逆天。   问过李清露后,她才知道,拿着李秋水这玉牌,在西夏能横着走,号令西夏一品堂也不是问题。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李师叔你原来这么信任我吗,我可能误会你了。   第二日一早,她便去了一品堂,一开始被人以为是踢馆的,还见到了几个熟人。   四大恶人竟然也加入了一品堂,看来回京以后要和诸葛先生沟通一下,是不是我朝的待遇条件太差了,人才都流失到其他国家去了。   互相不友好寒暄一阵后,杜陵梦只笑道:“岳老三,替师伯去把你们堂主叫出来。”   南海鳄神看着不情不愿,嘴里对他的段誉师父骂骂咧咧,却还是去了。   一品堂的统领堂主名叫赫连铁树,能说汉话,沟通无障碍,见了那玉牌后,面色严肃起来。   “原来是你。”   杜陵梦一怔,她从没见过这人。   赫连铁树道:“皇太妃交代了,这一月里除了她身边的人,拿着这个牌子出现的,就是她的不肖师侄,先要堂中的弟子教训一顿。”   他话音刚落,便扬声用羌语说了一段话,当下整个堂中的人都抄起家伙朝她过来了。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我收回刚刚夸她的话。   最后不得已用了采花大盗的那瓶子悲酥清风,大家才能好好说话。   杜陵梦先封了他的几处大穴,才给他闻了解药,笑道:“打打杀杀的,多不好,铁柱你来说说,这瓶子你可认识?”   “是赫连铁树。”   因为悲酥清风的效果还在,赫连铁树一个大汉不住抹泪,连声音都透着哽咽委屈,样子十分喜感。   杜陵梦敷衍道:“赫连铁柱。”   赫连铁树放弃抵抗,只好道:“这瓶子确实是我们堂里的,我替你去查查。”   从一品堂出来,杜陵梦就见路对面有个人冲她这边招手。   杜陵梦环视四周,没有其他人,看来是在叫她。   这个人看起来寻常西夏人打扮,却透着一股子邪气。   不是黄药师他们那种特立独行的邪气,而是一种神鬼莫辨,不似人类的邪气。   关键是,即便是易容的,她在西夏也根本不认识其他人。   杜陵梦深知自己最近吸引大佬的诡异体质,何况昨日才分析了有人在针对他们,深知逃也不是个办法。   她走过去,眨了眨眼:“你找我。”   那人笑道:“不错。”   杜陵梦顺着他的目光,一下看到了自己手里的玉牌,瞬间恍然:“你也是因为你们皇太妃的命令,来找我的?我把这个还给你们便是了。”   不是大佬就好。   那人却摇头,将她递过去的玉牌推了回来,不仅如此,还从兜里又掏出一块玉牌,笑眯眯放到了她的手里。   他轻笑道:“送给你。”   杜陵梦瞪大眼睛,一脸惊恐:“……啥意思,买一送一?”   玉罗刹:“……” 第43章 买一送一   纸上得来终觉浅, 绝知此事要宫刑。   四   玉罗刹是西门吹雪的爹, 亲的,是西方罗刹教教主。   他的思路清奇超前, 与早年某类校园小说的女主家长走一样的路子。   这种家长会在第一章突然对孩子说,其实爸爸是XX财阀的独生子, 为了不让你被金钱腐蚀,所以这些年一直伪装成穷人,辛苦你了。   然后女主就会立刻转学进入贵族学校,以庶民食物和公交巴士征服同学,还收获一个不是霸道男主就是温柔男二的帅哥未婚夫。   可惜西门吹雪不是能愉快接受自己设定的小说女主。   玉罗刹把西门吹雪送走,是为了让他当一个好的继承人,好倒是很好, 继承人就要打个问号了。   他在万梅山庄长大,如玉罗刹所计划一样,没有变成纨绔废物,却成了一个境界很高的剑痴, 仿佛分分钟要腾云驾雾, 破碎虚空。   总之是个看着就不会对教主之位感兴趣的。   不留情面的说,玉罗刹不小心玩脱了。   罗刹教是他自己一手创办起来的,他不想交给其他人, 然而现在已经不仅仅是西方罗刹教的继承人问题了, 还包括他玉家还能不能有后人。   ……因为这个儿子既不想当教主,更不想成亲生子。   玉罗刹这么多年远程养儿子,对他的性格也很懂, 哪天去做了和尚他都不吃惊。   然后他把目光投向了杜陵梦,这个西门吹雪身边除了侍女唯一能聊上几句的女人。   只聊医术和陆小凤也行。   换是别人家,知道“剑妻梅子”的儿子身边出现一个姑娘,只怕要敲锣打鼓,欢欢喜喜去求娶。   玉罗刹却不是一般人,他很沉得住气。   他先把这个小丫头的背景查了一下。   然后一查就是几年。   且不论她的几位师父和背景。这中间几年里,小丫头失了一身武功,也能安然处之,不靠祖荫,还能在六扇门折腾出名望,捞钱也很厉害,除了心肠软了一点……不过好在脑子还算机灵。   这孩子,或许能接手他的基业。   因此,玉罗刹想找个机会见她很久了,听到手下转述她昨日在西夏王宫里的那段话后,玉罗刹当机立断来找她,自然是有原因的。   玉罗刹能做一教之主,智谋极强,在与无数人虚与委蛇中总结出了一套规律,从一套话里面,只要提取时间点,再根据自己的信息网总结就行了。   时间顺序是不会骗人的。   至于其他的话,小年轻面皮薄,这么多人跟前,哪能全部如实在那说呢。   十年前,她通过陆小凤认识了西门吹雪,还一下就把万梅山庄的医书搬空了。   三个月前,小姑娘哪都没去,就去了趟万梅山庄。   敝帚还自珍呢,何况是亲儿子,那肯定是全天下最好的,玉罗刹十分自然联想了一个苦兮兮的暗恋故事,感慨了一声。   原来这小丫头喜欢他家阿雪,还挺有眼光的。   他想不到陆小凤也很正常,谁会一边说,这里有熟人我不好意思说他名字,一边又非常自然当着人家的面说,我曾经喜欢过你欸。   除非这人脑子跟别人长得不一样。   五   可惜他面前这个姑娘就是脑子有洞。   玉罗刹此时还不知道,十分神秘道:“与你师叔送你的不同,拿了我这个,你能全天下横着走。”   杜陵梦怀疑脸看他,仿佛看到街边乞丐向自己推销《如来神掌》秘籍。   玉罗刹又说:“他们都说,你是万事屋,只要给钱够多,不伤天害理,什么事都给做。”   被陆小凤带来的众多案子连环轰炸后,杜陵梦终于想起了这个被作者遗忘很久的老本行。   她对客户是十分和蔼可亲的,当即拉了他去一边茶楼说话。   客户开门见山道:“我是西方魔教教主。”   杜陵梦对这位大佬肃然起敬。   一般魔教都是江湖人这么称呼的,实际上这些教都自称是神教。   比如五毒教,他们说自己就是五仙教。   这个人愿意直接说魔教,看来是个还挺有胸襟的人。   杜陵梦认真起来,“西方教主贵为一教之主,有什么事情下属都能办好,找我做什么?”   人家给台阶,她不能蹬鼻子上脸,直接对着人说魔教,索性把这两个字给抹去了。   玉罗刹听她称呼自己西方教主,一时古怪,却也觉得没什么不对。   他叹了一口气:“来找你,是为了我的儿子。”   杜陵梦吃惊道:“贵教为了练功,难道不需要挥刀自宫吗,您老居然有儿子?”   玉罗刹面无表情道:“我是西方教主。”   挥刀自宫的是日月神教的东方不败。   杜陵梦点头:“我知道,您已说过了,叫西方教主,想来是东方教主的继任者。”   玉罗刹心中默念梵经,劝自己冷静下来,现在还不是恁死她的时候。   他对“让儿媳接管财阀,儿子追求爱好”的计划已彻底死心了,于是把培养皇太孙的思路提上了日程。   “我这教,是我自己创建的,全称是西方罗刹教,江湖上人都说是西方魔教,我想着你许是听说这名字,才如此说。你想到哪里去了?”   最后一句他完全是顺口问的,其实对她的脑回路完全不好奇。   结果就听杜陵梦苦恼道:“我以为你们教的教主是轮流制度?东西南北轮流来的?”   ……然后下一任就是南方教主吗。   玉罗刹失语瞪着她,半刻后才道:“总之,我儿子不愿意继承我的衣钵,可是他如今已快三十了,还没有一个孩子。”   杜陵梦已察觉这个大客户不太高兴,这时便卖力道:“您放心!我特别擅长治疗不孕不育!”   玉罗刹:“……”   这孩子,或许需要去治治脑子。   果然还是先恁死她再回去改教名吧。   六   杜陵梦现在看玉罗刹,仿佛关爱“为照顾儿子心情,所以不得不自己一把年纪到处奔波,找寻靠谱男科大夫”的老父亲。   难怪不叫教里其他人帮忙了。   玉罗刹被这同情目光戳得想砍人,他又将梵经默念了一遍,想到这小丫头暗恋自己儿子十年,到时候有得她求自己的时候,心态又平和了下来。   他冷着脸把罗刹牌又扔给了她,怕她再多说一句话自己给气得走火入魔,飞快说了一段话,便像是一片雾气一般,乍然消失了。   “你拿着这罗刹牌,到时候我的便宜儿子自然会来找你,若你能叫我亲生儿子成婚生子,我教里的东西任你挑选。”   杜陵梦捧着那两块玉牌,像是抱着两只烫手山芋,事实上这俩玉牌又凉又绿,更像是两块冰冻后的绿豆糕。   然后杜陵梦就发现自己饿了。   陆小凤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。   她从未觉得他如此可爱,当即起身把他往茶楼外推。   “走走走,吃饭去,我请客。”   陆小凤好像在哪里都有认识的人,他也永远知道一个地方什么最好吃。   看着牧民烤肉,杜陵梦得空问他:“你知不知道西方修罗教?”   陆小凤点头,大概同她科普了一遍这个魔教的可怕之处。   杜陵梦长叹一口气:“皇帝真惨,外头这么多国家虎视眈眈,里头一堆想造反的,还有这一个个的势力极广的组织,好像轻轻松松就能把他恁死。”   “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   杜陵梦沉默半刻,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,自己要给这个教教主的儿子治疗不孕不育。   她摸了摸鼻子:“等我吃完再同你说。”   正好这时候上菜了。   全羊烤得皮脆肉嫩,轻松切下一段,焦黄的皮还发出油滋滋的噼噼啪啪声音,松软的肉一点也不柴,很润,可能是与西域通市,香辛料俱全,连烤出的肉汁都鲜得舌头发麻。   也许是他才问了她当初是不是喜欢他,杜陵梦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来。   第一次见面,被他在码头捡到后,也是由他带着自己走了一夜,只是为了赶着去吃一家面馆的头锅面。   那时她在海上漂了很久,全靠干粮与海鲜度日,当时那碗面,美味得差点把舌头吃掉,可是具体是什么味道,她已经想不起来了。   她只记得,天际微白,小镇却已经热闹起来,一众赶早市的人中川流满是生活的气息,在起锅时的一片雾气中,那个一直冷峻寡言的少年,双目熠熠,听着老板的碎碎念,露出极淡的笑意。   那时候她就觉得,这个人真好看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玉罗刹是西门吹雪的爹这个算是二设。   也不是斯内普是德拉科教父这种,毕竟原文有点暗示,不过也没有板上钉钉,说不定是玉罗刹在误导陆小鸡,让他以为是西门呢。 第44章 买一送一   教内已经决定了, 就由你来当下一任教主的夫人。   七   饭后, 杜陵梦才将自己遇到玉罗刹的事情说了。   陆小凤看着罗刹牌,呆了半刻, 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。   杜陵梦道:“怎,怎么了?”   陆小凤叹气:“我才发现, 原来你比我还能惹麻烦。”   她下意识反驳道:“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。”   陆小凤深以为然点了点头,反让她不自在起来。   他继续道:“你知不知道,现在整个江湖都在找你?”   杜陵梦问道:“还是为了找我帮忙验尸?”   陆小凤摇头,神色复杂,“是因为你手里这个牌子。”   “西方魔教有多厉害,你已经知道了,前一阵才传出消息, 教主玉罗刹将罗刹牌交给了他属意的儿媳妇,谁得了她,就能继承教主的位置。”   杜陵梦傻了,难怪玉罗刹说他便宜儿子会来找她呢!   以玉罗刹现如今的地位, 自然有一堆上赶着想当他儿子的人。到时候不管是真儿子还是假儿子, 都要来找她,偏偏还骗她收下牌子,好让她从这些人里头找出真的那个儿子, 帮他治病。   这相亲还带双向考核的, 很好很强大。   杜陵梦皱眉:“我也是第一次见他,除了最近丐帮的案子才有了点名声,怎么引起他注意的?”   “而且, 他还知道李前辈是我的师叔,好像很了解我,魔教再厉害,我的师门也不像是这一阵子能查出来的。”   陆小凤忖道:“既然他已知道你这层身份,莫非,你来西夏也是他计划的?”   杜陵梦低头,把玉罗刹与推测的幕后黑手特征对比了一番,摇头,肯定道:“不是他。”   陆小凤感慨道:“你最近不但桃花多了许多,长辈缘分也跟着好起来了,连魔教教主都指定你当儿媳妇。”   杜陵梦臊眉耷眼,十分沮丧。   她错了。   她不应该吐槽自己最近招老人家喜欢,反而不吸引小年轻,以后只好让老人家介绍儿子徒弟。   这些大佬介绍的,她一个都消受不来。   杜陵梦:“……我现在把这个牌子扔了来不来得及。”   陆小凤看向路的尽头。   “好像是来不及了。”   他淡淡道。   来的人似乎是什么派很有名的剑客,只是杜陵梦记不住名字。   在这人之后,一天下来,又来了许多的虾兵蟹将。   杜陵梦还是头一次切身体会到江湖有这么多人。   她交友圈不大,起点又太高,一来江湖便遇到了陆小凤。后来认识的人,若拿到各种小说里,也一定都能成为主角。同样层次的人,七弯八拐都有些关系,反倒给了她一种江湖很小的错觉。   事实上,这世上还是普通的人居多。   被陆小凤撂翻后,他们第一反应都是不可置信,不约而同爆出一句话来。   “堂堂陆小凤,竟然也想做玉罗刹的儿子?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谁要上赶着当这个便宜儿子了。   杜陵梦被逗笑了,好心建议道:“你不想被人这么说,大可以将胡子再剃了,他们就认不出你啦。”   陆小凤一愣,呆看她半刻,突然跳起来:“你想都别想!”   他恼道:“我是不会放他出来的!”   杜陵梦:哈?   八   审问了那几个前来挑战的人,杜陵梦才知道,玉罗刹早早计划了这一切,现在大半个武林都知道是自己拿着罗刹牌了。   最近恰好西夏公主选婿,这附近的江湖人数不胜数,得了消息,都很是振奋。   当不了西夏驸马,当魔教教主还不简单,这次不用让人家高高在上的挑了,只要抢到那个女人就行了。   也有谨慎的,大概觉得玉罗刹这样的角色,选中的儿媳妇只怕也不是善茬,选择远远坠在后头,等着事态的发展。   事已至此,她再改扮也没什么意义了,回到大理使团驻的客馆,刚想换个衣裳,陆小凤已经抓了一堆人扔进来了。   杜陵梦皱眉:“来的人也太多了,没个间断的。”   连正常的生活都被影响了。   想到还有一群人想要趁她不备抓自己,以后吃个饭洗个澡都要提心吊胆,她就十分不愉快。   杜陵梦看着又被绑成一团的人,例行问他们是哪来的。   这次有了意外收获。   玉罗刹这一消息,不仅外人动了心思,连教内的人也倾巢而出。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这教主做的很失败啊,人人都想下克上。   杜陵梦又问:“你们教主的儿子叫什么?”   那些人这时倒是嘴硬起来。   看来是很不愿意她去找这个人了。   杜陵梦在袖中摸索了一阵,拿出了罗刹牌,效果十分显著,这些教徒见了罗刹牌,像是被按了机关一边,噗通一齐跪了下来。   因着鼻梁挺直,唇极薄,杜陵梦扮作男子时,活脱脱又一个少女杀手,现下已卸去了改扮,变回女子,这五官便立体得有些凉薄了,幸好平日里她常笑,笑得也很好看,偏偏此时学着她家老太太的样子,刻意冷了脸,便生了十分的气势来。   “见了罗刹牌,如教主亲临,你们现下可还是教中人,敢抗命?”   那些人面色煞白,竹筒倒豆子,说了个全。   玉罗刹的儿子名字叫玉天宝,被教中人捧着大的,成了个不折不扣的二世祖。   这个玉天宝现在失了管束,也对他父亲找的女人不感兴趣,已经往中原去了。   杜陵梦叹气。   这人有点毛病,当然不想和女人待在一起了。   她起身便往外走。   陆小凤也不多说,跟上她。   杜陵梦好奇道:“你不问?”   陆小凤淡淡道:“一个人想上赶着嫁给别人,谁也拦不住。”   杜陵梦笑起来,似乎看到他有多不痛快,她就有多高兴。   “你已猜到我要去找玉天宝了?”   人人都认为罗刹牌在她手中,玉罗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,现在即便她扔了或是送人也没用。   是以,现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玉罗刹的亲儿子,给他治好病,说不定他一高兴,就帮她把这事摆平了呢。   她喃喃道:“其实我突然发现,西方魔教,听着好像也挺有意思的。”   陆小凤板着脸。   杜陵梦又道:“现在这些人太多了些,已干扰到我们赶路了,所以劳烦你先假扮一阵子新任教主最新任命的护法。”   只要听到陆小凤的名字,谁都会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。  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:“新任教主是谁?”   杜陵梦指向自己,笑盈盈道:“我。”   “能当教主,谁要当教主夫人?这个思路是不是很有道理?”   陆小凤:……还有这种操作?   九   帮好几个爹找过儿子了,现在又要帮人找儿子,杜陵梦觉着自己是彻底走进了爸爸去哪儿片场。   值得庆幸的是,她的法子很有效,那之后,果然没什么人再来了,偶尔遇到了,陆小凤分分钟就把人的武器制住了,只留那些人不甘看着陆小凤。   杜陵梦十分入戏,还放话,表明立场,自己绝不会被人牵制,她只想当教主,还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,豪迈表示,这是自己最倚重的护法,想要抓她,先过他这一关。   这中间,他们又收到了花满楼借着他五哥渠道寄来的信。   杜陵梦觉得很有意思:“花家真讲究,为了恭喜我当上教主,还特意寄上一封信过来。”   最后,他们在一个赌场找到了玉天宝。   陆小凤的朋友还是很多的,有个姐夫开赌坊的方玉飞,主动找到了陆小凤。   方玉飞笃定道:“他喝醉后说漏嘴了,身边还跟着不少人,一看就是魔教的。”   陆小凤好奇问道:“他现在在做什么?”   方玉飞看了看杜陵梦,拉了他走远了一些。   大夫站在原地,假装在看风景。   陆小凤十分不自在:“什么话要背着她说的。”   方玉飞压低声道:“我已将那小子锁起来了,谁都不知道。”   陆小凤吃惊看他。   方玉飞伸手,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:“要不要解决了他?”   陆小凤惊道:“你什么时候做起这种生意了。”   方玉飞与他勾肩搭背道:“现在谁不知道,你要做魔教教主了,这小子留着也是隐患,不如利索点,把他给咔嚓了。”   陆小凤忍不住纠正道:“我只是做教主护法而已。”   方玉飞笑得暧昧,连连点头:“是是,教主护法和女教主的情趣嘛,你们两口子玩得很开啊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难怪花满楼特意寄信来。   所以现在全江湖都以为他俩在搞角色扮演吗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《小剧场   陆小鸡:我是不会放他出来的!   杜小梦:……你特么还会装双重人格了? 第45章 、吃喝抽赌   赌心吗?   一   玉天宝当然没有被咔嚓掉。   他被方玉飞拍醒后, 也不看杵在跟前的人, 先仰头哀嚎了一声。   “我刚摇出的顺子!”   声音里充满了凄惨怨念。   这一声嚎出去后,他才后知后觉道:“我怎么在这?谁把我绑了?”   杜陵梦大汗, 这小子哪里像魔教继承人,更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。   她在他跟前坐下了, 确认道:“你就是玉罗刹的儿子?”   玉天宝警惕看她,说的话却很实诚,“是我,怎么了?”   杜陵梦微笑道:“你爹叫我来,给你治病。”   玉天宝瞪大眼睛:“我没病。”   杜陵梦心里很理解他,作为一个那方面的病患,在众目睽睽之下, 要承认自己的隐疾,也是很困难的事情。   只是她现在还想继续查采花大盗的后续,实在不好在这上头多耽误时间。   于是她简单粗暴拍出了罗刹牌。   玉天宝的眼睛已直了,失声道:“那老怪物找的就是你?”   他竟然将玉罗刹称为老怪物。   杜陵梦揶揄道:“你这么说他, 看来我俩是一国的了。不如来合作一番。”   玉天宝吃了一惊:“你的意思是, 我任凭你治病,你便把这个牌子给我?”   杜陵梦摇头,“看来你比传闻中还要机灵一点, 不过没这么简单。”   玉罗刹打的就是这样一个让他俩互相比试的主意。   罗刹牌是个大麻烦, 若直接交给玉天宝,他没本事保存,最后这个锅还得她来扛着。   她已慢慢笑起来。   “既然你方才惋惜, 恰好这里是熟人的场子,赌注也现成了,咱们来赌一场。”   “你若赢了,我便将罗刹牌给你,不再多管你们教的事情,我赢了,你便由我治病,并且跟着我,方便我盯着你将药服下,你看,即使输了,你也什么都不亏。”   玉天宝思量半刻,点了点头。   自羊城去了西夏,又从西夏折回中原,跨了一整个国,他们在路上耗费太多时间,现下已是深秋了。   银钩赌坊里却很暖和,充满了脂粉与烟叶的味道。   这里就像是一个高档的俱乐部一般,向赌客提供旱烟和酒水,漂亮的姑娘身姿妖娆,倚在桌边,与赢了的人调笑,衣襟中被塞了好几张银票。   方玉飞是这赌坊老板的小舅子,有些特权,特意为他们安排了一间花厅。   杜陵梦摇头:“不必了,也不赌钱,既然是打赌,就在这大厅里,正好有人作证。”   方玉飞第一反应是看向陆小凤。   陆小凤已会意她的打算。   于是他点了点头,赞同道:“都听她的。”   然后他就发现,方玉飞看他的目光中带了满满的怜悯。   陆小凤被这目光看得背后发凉。   又怎么了!   只听方玉飞折身去安排,一面喃喃道:“看来不是情趣了,这小子是真的很怕老婆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二   听说有赌局,赌注还是罗刹牌,当中那架大案当即被围了个水泄不通。   方玉飞问:“两位比试什么?”   杜陵梦看向玉天宝:“能快些决胜负,牌九或者骰子吧,你选一个。”   她好像对这些十分熟稔,方玉飞忍不住又同陆小凤嘀咕道:“果然不是一家人,不进一家门,以后你们两人都泡在赌坊里,万贯家财也得败光。”   陆小凤彻底被他打败,头一次遇到比自己还能脑补絮叨的,虽然这话听着挺叫人高兴,也架不住方玉飞一直往奇怪的方向偏。   这时候,他依稀体会到花满楼面对自己的崩溃心情了。   他便道:“我六岁时就很会玩骰子。”   方玉飞恍然:“不错,除非故意,我好像没见你输过,这样一来,她输的,你也都能挣回来。”   陆小凤失笑:“但是我十七岁时,还是输给她了,但非在赌场呆过几十年的老郎中,也绝比不过她。”   当年他想要逗逗小姑娘,叫她害怕,便故意引了她去赌坊那样复杂的地方。   结果他轻敌了。   方玉飞吃惊看向杜陵梦。   陆小凤慢吞吞道:“这场赌局她一定会赢,她是赢给一个人看的。”   这面,玉天宝已做了决定:“骰子。”   “比大小?”   玉天宝摇头:“就来寻常的。”   他听她说要速战速决,忌惮她可能会武功,所以选了比较难控制的寻常规则。   最大的点数是清一色,若是六六六,则赢六倍,这种讲倍率的规则,不像是大小立马分出胜负,所以还需要上筹码,仍是她指定的牌九与骰子之一,却延长了比试时间,给自己留了容错余地,算是他钻了她话里的空子。   看来这个玉天宝还有些小聪明。   两人对决,便不再算庄,玉天宝先摇,瓷盅叮叮当当响个不停,最后停下,还未揭盅,她与陆小凤已知道这是什么点数。三只骰子果然是一,一,四。   众人都遗憾出声。   若是三个一,清一色,那玉天宝直接就胜了,杜陵梦是没有机会再摇一次的,是以,先摇骰子有劣势,可若是运气好,也是优势。   方玉飞请了清嗓子,报道:“二带一,四点。”   杜陵梦拿起了跟前的瓷盅,只摇了两下,骰盅突然飞了出去,被一个绿衣老头一脸懵接住了。   骰子在这中间也落在了桌上。   方玉飞报道:“三,四,六,无点。”她这数字看来大,按照规则却是没有点数的,若是三四五,才算是顺子,还能赢过四点。   这局,玉天宝胜了。   杜陵梦长叹道:“不好意思,我已有好多年不玩骰子,方才手滑了。”   玉天宝闻言有些遗憾。   早知如此,他若选了比大小,此时已经胜了。   第二局开始,杜陵梦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。   玉天宝已有些功夫,从头至尾都有点数,换做寻常,只怕也要赢不少,偏偏对面的人好像比他强不少。   玉天宝摇出三点,她就是四点,他摇出一二三顺子,她就是二三四,不论如何,都恰恰好压他一头。   玉天宝脸色越来越白:“你,你出千?!”   小伙子耐心不太好,杜陵梦在心里默默代玉罗刹记了一句。   杜陵梦已伸手,拿了他的骰盅,一脸镇定摇出了三个六,“你若是刚会走路,就被某个长辈教坏,划拳摇点学了个全,那么也瞧不上出千了。我与你打这个赌,是为了……”   她话未完,面色突然一变,伸手将弯身呆愣瞧骰子的玉天宝拽到一边。   嘭地一声闷响,有什么重重砸在了桌案正中。   屋内立刻响起一阵尖叫。   赌桌上所有的东西落了一地,上头还染着血。桌子正中,有一个人形的尸体。   说是人形,是因为他的手脚与面庞皆被削去了,半点能辨别他身份的东西都没有,只从体型能看出这是个男人。   这个男人的胸口,钉着一只匕首,匕首横穿过一张布帛,布已被染红,似乎是用了什么浸染,有的地方没有被血渗透,透出一个个白色的字来。   布帛上只有一句话。   “阔别十年,二位别来无恙?”   三   出了命案,赌坊里的人怕牵扯上自己,一时间都溜得没影了,方玉飞去寻他的姐夫来处理此事,到处都有座位,两个人仍站在屋中,背对着那具尸体,谁都没有开口说话。   酒已凉了,脂粉香气也烟消云散,只有烟草的气味还残留在空荡荡的赌坊里。   烟这种东西,杜陵梦平日只一个人呆着,遇上烦心事了,才闷着抽抽。   现在的人还只当烟草是时兴稀罕,好像还没意识到这东西于身体有损。是以这赌坊里满是二手烟,她一时闻着也上了瘾来,便掏了自己的烟杆。   这毛病是上辈子染上的,看了一些惨案,那时候承受力也不够,只好拿来解压。   那时局里领她的老师同她说过,看到一些社会现象,立刻便感同身受伤心,叫做共情。一个人太容易对受害人共情,会很难从案子里走出来。   这世上什么人都有,也发生了很多让人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。   这时候,你就只能将自己寄情到其他的事情上,转移注意力。   她刚擦上火,便有一只手伸过来,夺过了她的烟杆。   杜陵梦瞪向他,在撞上他的表情后,又怔住了。   他面无表情,满是冷诮,纵然面容已与那人有了不少差别,神色却一模一样。   陆小凤将她的烟杆拿过来,揣进了怀里,淡淡道:   “我们来赌一局吧。”  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打赌?   杜陵梦已懵了。   陆小凤看向她,双目熠熠,一字一顿:   “就推你最擅长的牌九,谁赢了,就回答另一个人一个问题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这次是一个老对手。   骰子规则是以前玩游戏学的,各地的规则都不一样,可以当我随便编的,主要是和后面案子有一点联系,所以提了一些规则。   上一章双重人格是在玩梗啦233他只是单纯吃醋而已 第46章 、吃喝抽赌   牌对, 对问。   四   场景开始变得诡异起来。   尸体还仰躺在那里, 散发着不详的气息,两人不管不顾, 已到了一张牌九残局的桌边。   陆小凤道:“小牌九,直接比大小。”   小牌九是只选两张牌搭对, 这种玩法贵在速度快。   杜陵梦当即会意。   若是推牌九,还要投骰子,以他俩轻松就能摇出自己想要数字的本事,这一步骤没有任何意义,倒不如全凭运气,随手去抽。   银钩赌坊的成本挺高,连牌九都是上好的石料做的, 敲在案上十分清脆。   码好后,他伸手,示意她先请。   杜陵梦将冰凉握到手中,只拇指一掠, 心便沉了一些。   她将两只扔出去:“杂九。”   一张红九, 一张黑九,正好是一对杂九。   陆小凤翻了自己的牌,是双天, 比她的大。   她长叹道:“你问吧。”   她现下烟瘾上来了, 偏被他灭了收走,这时只想胜了他要回来,结果不仅输了, 一抬头还看到那具尸体冲她耀武扬威,不免有些心烦意乱。   陆小凤平静道:“你觉得是不是那人做的?”语毕,不声不响又摸了两只牌。   杜陵梦怔了怔,没想到他想问的是这么简单的问题,又见他不动声色,心里竟有些异样的安心。   她将这一会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。   “削面刺心,确实是他的犯案风格,只是当年事情闹得大,不排除有人如此效仿。但从字迹来看,是他的可能性更大。”   她一面说着,也捡起了一对牌。   这次两人都没有看,同时将牌翻过来,天和对虎头,这局是杜陵梦胜。   她无奈问道:“只是不想叫我抽烟,你才要打这个赌?”   陆小凤也没想到她这么轻易便放过自己了,干脆点了点头。   “回来路上,天气乍冷,你已咳嗽好几夜了。”   她给自己抓了几剂药,夜里也是闭气闷声,没想到他还能听到,想来是从花满楼那里学了些听辨技巧。   她苦笑起来:“我以后尽量少抽便是了。”   第三次是双红头对双高脚,又到陆小凤发问:“你以前从不在这样的情况下抽烟的,看来还是很有压力,你想到了什么?”   杜陵梦道:“当初是你亲自将他送进大牢的,以他手上命案,本该死了,前些年我在六扇门中,也查过卷宗,当年未等秋后,他便直接斩首示众了。”   “这布上直接提起我们,可是知道当年案子详情的,少之又少。那时你纵然有点名声,但非与这案子直接相关,不可能知道我的存在。我思来想去,只会是他,那他是如何从死牢里出来的?”   陆小凤道:“看来被砍头的人,只是被易容成他的样子,是个替死鬼。”   下一次是双和对双梅。   杜陵梦问道:“你是怎么想的?”   陆小凤皱起眉,缓缓道:“你有没有发现,这次与当年不同,凶手直接将人的双手双脚剁去了。”   “以前削面可以理解是,不让人立即发现死者是谁,现在却加上了手,很可能是因为,在丐帮大会时,这个人也在场。”   杜陵梦明白过来,瞬间窜上一阵寒意。   那时她以指纹证明马夫人看过书信,人人皆知,指纹独一无二。这次凶手干脆将手削去,就是为了增大他们确定死者身份的难度。   她艰涩道:“至于脚,也是因为金鹏王朝以脚趾辨别王室。”   “凶手是在暗示,他一直在暗中看着我们。”   说到这里,她又想起指使采花大盗的人来,这个人知道自己与逍遥派的关系,几乎是故意将她引去了西夏,又在这里埋伏好了一具尸体,等着她与玉天宝比试。   如果不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,她几乎要怀疑上玉罗刹了。   这个凶手太了解她了,绝不只是查过她背景,更应该是与她认识的人。   陆小凤突然叹道:“不用怕。”   杜陵梦这才发现,自己攥着一只牌九,手已经被硌得发红。   若是十年前,这牌怕已经碎成粉末了。   陆小凤又道:“你说过吧,没人能伤到你。”   杜陵梦听他如此说,想起自己现下的情况,心中又有了一些底气,点头。   “没错。”   他松了一口气,似乎对她的这句话十分信服。   “你还记不记得,那日捞起玄悲大师尸体时,我说过后悔将你再扯进来的话。”   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,她只好回道:“我还记得。”   他在桌案另一头遥遥盯着她,骤然笑起来。   陆小凤好像永远都很乐观,越是事情紧急的时候,你越会被他感染,跟着也从容起来。   “我现下已经不后悔了,非但不后悔,还很庆幸。”   说着,他又随手摘了两张牌,翻开,丁三配二四,正是牌九中的最大牌面,至尊宝。   “这个问题,等再次抓住这个人……”   杜陵梦听着这话,立马从感动中清醒过来,一下冲过去捂住了他的嘴。   “你瞎立什么flag!不知道一般说‘打完这仗就回老家结婚’的人,最后都光荣牺牲了吗!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五   方玉飞恰好在这时回来了,身后还跟着几个女人。   他面色苍白,那几个女人一涌上来,不等杜陵梦阻拦,已经扒开了那具尸体的上衣,一时都哭起来。   这一阵哭声,竟然把方才被尸体吓昏过去的玉天宝也吵醒了。   把他放到一边桌上躺着时,杜陵梦还忍不住说,玉罗刹这样一看就杀孽很重的大佬,居然还能生出看不得尸体的小白兔,吐槽完后忍不住在心里犯了嘀咕。   这小子莫不是个假儿子吧。   玉天宝先是很不耐烦嚷了一声,等看清隔壁桌躺着的尸体,眼睛又直了。   好不容易等她们情绪稳定下来,陆小凤这才问方玉飞:“怎么回事?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?”   方玉飞点头,似乎还回不过神,“这,这是我姐夫,蓝胡子。”   他俩听到后也跟着傻了。   原来,方玉飞去找蓝胡子解决赌场问题,却没找见人,只好去求助他的姐姐。   蓝胡子有好几个老婆姨太太,大家都只以为他在其他人那里过的夜,这时才发现他人不见了。   最后在赌坊的暗室里,蓝胡子最爱的宝箱上,他们发现了一双断手断脚。   方玉飞当时便想起了那具尸体,更觉得这衣裳眼熟,当即脚下一软。   陆小凤问:“那双手脚在哪?”   有个女人站了出来,颤着手,隔着帕子捧着一双手。   这双手曾经抓过金玉,摸过美人,这时却像是两只肉球一般,死死的蜷了起来。   陆小凤眼睛闪了闪,伸手,飞快掰开了他僵硬的关节,里头果然握着东西。   两只手,左手抓着三只被削得只有一面的骰子,右手抓着一只牌九,骰子是三个一,清一色,牌九是六点二点,平八。   杜陵梦问:“你觉得,这是他抓住以此来暗示凶手,还是凶手塞给他的?”   蓝胡子毕竟是赌坊老板,以此暗示凶手身份,也不是不可能。   陆小凤摇头:“凶手既然可以布置这一切,将尸体悬吊在梁上,等着我们来,自然也有耐心发现他的暗示,想来是凶手塞进去的。”   杜陵梦闻言跳上屋顶,梁上有许多灰尘,果然看到了被细丝绑缚后的留下的擦痕。   刚刚看到那帛书后,她确实有些不太冷静了,连尸体为什么掉下来都没有想到。   经过方才打赌,她已心态平和下来,跳下去后,又开始看蓝胡子的尸体。   虽然叫蓝胡子,从颊边看,他却没有胡子,除此之外,自发际线到下颚,整个脸都被剃下了,只露出一片猩红白骨。   也难怪玉天宝会晕过去了。   蓝胡子的脸与手脚是被生生剃下的,最后才遭了心头匕首一刺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他是昨夜子时死的。”   又是子时,而且从这些女人的表现来看,当时半点声音也没有,作案习惯这么相似,难道采花大盗是这个凶手的徒弟不成?   陆小凤问道:“你们最后一次见他,是什么时候?”   方玉飞的姐姐冷冷道:“你在怀疑我们?”   一边有个女人已低声道:“我昨日一天都没有见过他。”   剩下二人也都说了,方玉香狠狠瞪了他一眼,这才道:“昨夜他确实歇在我那,只是半夜时,他突然说要去暗室看一看。”   方玉香又道:“暗室只有他和李霞进得去,方才就是她领着我们进去,才发现这副手脚的。”说完,恨恨瞪了一眼最先说话的那个女人。   李霞是个看起来便沉默寡言的中年妇人,已不如方玉香年轻,穿得更是寡淡,此时被方玉香明里暗里刺了几下,也半句话不说。   被众人看着了,她才点了点头:“我可以再领诸位去暗室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感谢五月渔郎的地雷和柚子的手榴弹~挨个啾一口(づ ̄ 3 ̄)づ   《小剧场   陆小凤:哼,装帅的时候,还不是要让我出场。   陆小鸡:明明只有我才能给她安全感,让她高兴。   杜小梦:……不好意思,我只觉得你一会面瘫一会笑,真精分,以及,下一次不要再瞎立flag了,不然我们全剧组就要GG了。 第47章 、吃喝抽赌   好事成双, 惨人成三。   六   但凡是赌红了眼的人, 连传家宝和老婆都能抵押,这样的人已失去理智, 一个没有理智的人,就是傻子也能骗到他, 最后自然是输得一无所有。   蓝胡子做了这么多年的赌坊生意,收藏的珍奇不少,理所当然需要一个安全的暗室。   暗室被三扇大铁门封着,只有李霞才有钥匙,钥匙插入后,门缓缓自动开合,一门合上, 才会开启下一个门,这个过程中,若是有人跟着,不想被关在外头, 就会被困在铁门之间, 门与门之间有机关,可以随时绞杀跟踪的人。   暗室连墙壁中都是铁浇筑的,没有窗子, 只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, 洞口大小大概能通过一只老鼠。   陆小凤跟着朱停,多少耳濡目染了一些机关屋架,一眼便看出这暗室的结构来。   他指向通风口:“我们人是不是太多了些, 这么一点通风,只怕我们都要憋死在这里。”   这个通风口,其实是在往外抽气的,机关控制点是最里头的这扇铁门,打开的瞬间,会将新鲜的空气自门外抽满,门合上后,整个暗室不再空气流通,即便真的有人闯入,最后也只会和这些财宝死在一起。   方玉香冷笑道:“你少说两句话,倒还能多支持一会。”   她好像对他意见很大。   方玉飞讪笑打圆场:“无事,快快看一遍就出去了。”   玉天宝闻言矮了矮身子,因为不想独自一人面对蓝胡子的尸体,更怕那凶手还在外头,他也跟着进来了,这时听着空气有限,生怕他们要将他这个与案件无关的人给扔出去,便悄悄猫到了杜陵梦的后头。   他选她也是有原因的,蓝胡子的四个老婆,各个看着就是狠角色,死了老公就刚刚哭了一会,现在一个个跟没事人一样,蛇蝎本蝎了。这个虽然方才算计了他,但是好歹是他的便宜爹选的,还说要给他治病,应该会护着他。   玉天宝能在魔教长这么大,虽然被捧得无能了一些,却很擅长审时度势。   然而他算漏了。   玉天宝方在杜陵梦身后悄无声息站好,跟前的人便一个后踢腿,这一记行云流水,不偏不倚,正正击中了他的小腹以下,双腿之间。   玉天宝面上煞白,发出了一声哀嚎,声嘶力竭,拖到最后,气若游丝,仿佛去了半条性命,捂住被害部位,直挺挺倒下了。   在场另外两位男士听了皆是眼皮一跳,下意识夹紧了双腿。   杜陵梦听着背后一声,也吓了一跳,看他在地上打滚立刻会意,长叹道:“你偷偷跑我后面做什么?”   玉天宝胃疼加蛋疼,说不出话。   杜陵梦摸出一排针,替他扎了,见他表情稍缓,认真道了歉,又解释道,“我父……父亲自小就从背后偷袭我,后来又教我这招,一旦有人一声不吭到我背后,条件反射就会踹这一脚。也就是说,这已是我下意识动作,并非出自我的本意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他现在觉得李寻欢挺好的,申请他做未来岳父还来得及吗。   玉天宝见她几下针扎便解了他的痛苦,又听她道歉,想来她还会负责治好自己的,心中稍松。   接着又听杜陵梦安慰道:“不过也挺好的,你的教主爹就叫我治你这里的不治之症,现下这一记,叫做破而后立。”   这一八卦出来,整个屋内的人都惊诧看向玉天宝。   魔教教主之子,竟然身患隐疾,难怪玉罗刹不叫他接班了。   玉天宝脸上气得涨红,嘶哑道:“我,我不是,我没有……”努力捍卫了自己最后一点尊严,翻了个白眼,晕了过去。   七   暗室的收获不大。   蓝胡子被削面刺心,血流量极大,暗室里没有洗刷过血迹的痕迹,何况空气不流通,除了潮气霉味和铜臭味,没有半点血腥味。   最后见到蓝胡子的是方玉香,据她所说,蓝胡子昨夜去了暗室,再也没回来。   陪着大夫去给玉天宝抓药,陆小凤脑子里还在琢磨这事情。   他突然道:“从这个暗室的设置,凶手若是恰好埋伏在那里,最多只看到蓝胡子开第一扇门,如果继续跟着,就会暴露行踪,他是如何打开暗室,把一双手脚放在那里的?”   杜陵梦将方子递进去,又听他自问自答,“只有两种可能,有人告诉凶手进暗室的方法,又或者有人替他放进去的。第二个可能性更大,这双手脚放进去后,暗室里连血腥味也没有,要么是一开始便砍断了手脚,处理过了,要么是放手脚的人知道暗室的另一个机关。”   杜陵梦回忆方才验尸,摇头:“虽说断手断脚的切面都很整齐,不论刀再怎么快,还是会滴血的,这双手脚也没有被处理的痕迹。”   陆小凤注意到一边药童惊恐的目光,从他手里接过药材,放了银钱,便拉了她往外走,“我方才在暗室中说那段话,就是为了试探,有谁知道暗室的其他机关。”   “那个通风口的设置,是针对有人来偷他的宝贝,自然憋死在里头最好。蓝胡子设计暗室的时候,也肯定会考虑到若是有一日自己为了躲避追杀躲进来的情况,所以他一定会给自己留给生门。”   杜陵梦点头:“这样的话,只可能是李霞或者方玉香,李霞她自己就有钥匙,而且是蓝胡子的原配夫人,定然知道机关,方玉香则可能在昨夜跟着蓝胡子去了暗室,与凶手串通起来,胁迫蓝胡子,布置了一切。”   陆小凤若有所思,“你说起胁迫,那么也有可能是蓝胡子自己。”   她吃了一惊。   陆小凤继续道:“他手中握着骨牌和骰子,那劲道,绝不是死后才塞进去的。”   杜陵梦闻言有些发冷:“你的意思是说,蓝胡子自己走进去,砍下了手脚?”   陆小凤又问:“你确定蓝胡子是死于昨夜子时?”   杜陵梦眨了眨眼,飞快道:“等我再去买个东西。”说完又折回药房,抓了一根极长的水银计出来了。   回到银钩赌坊,已有六扇门的人过来调查情况了,这时来了查案的人,都知道是银钩赌坊出了事,又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一堆看热闹人。   有个老头正在那胡乱翻看蓝胡子的尸体。   杜陵梦连忙过去制止他。   老仵作吹胡子瞪眼:“谁家的女人,赶紧拉回家去,在这里凑什么热闹?”   杜陵梦将两手提着的东西都塞进他手里,水银计开不得玩笑,陆小凤连忙腾出一只手接过了。   她开始在袖子里摸索追命给她的六扇门铁牌。   老仵作一时也被她这气势唬住了,瞪着她半刻,就见她摸出一块牌子来。   她理直气壮道:“我是六扇门特别顾问。”   老仵作冷笑一声,冲陆小凤指了指脑袋,道:“你家婆娘是不是这里有问题?”   陆小凤无奈道:“……你拿错了。”   杜陵梦这才发现,手中是一只青翠剔透的玉牌,正是李秋水给她的那个。   她把玉牌扔到陆小凤怀里,又在袖中摸索一阵,伸出来给老仵作看。   老仵作翻了个白眼,“你家这么多玉,自己拿回……”家去玩。   就听噗通噗通一连片的下跪声。   围观群众里一大半人都跪下了,冲着她齐刷刷道:   “九天十地,诸神诸魔,俱入我门,唯命是从!”   声势浩大,一整条街都回响不绝。   老仵作瞪直了眼睛:“什么东西?邪教?”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   啊好烦!又拿错了!而且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西方魔教的人!   所以渗透到中原的教徒也太多了吧,玉罗刹你搞得到底是魔教还是传销喂!   八   终于找出铁牌,杜陵梦内心十分疲惫。   这感觉就仿佛拿饭卡刷地铁,后头排了一长队,全部都围观着等你快点过去,结果你接着又掏出了银|行卡和身份证。   她一定要麻溜把这两个玉牌解决了。   总而言之,不仅老头态度变了,表示是她的粉丝,要观瞻学习,后头还跟了一大堆西方魔教的教徒。   这下她的目标更大了。   玉天宝虚弱仰躺在一面桌案上,一眼就看到了似乎心情不太美好的杜陵梦。   他少爷脾气也不小:“你把我害成这样了,还对我这种表情?”   杜陵梦露出护士般的微笑,把水银计递给他。   玉天宝:“干嘛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夹在腋窝下或者叼在嘴里,如果你发烧,那就很麻烦了。”   玉天宝虽然听不太懂她的话,还是被吓住了,又见她一个女人老大不知羞盯着自己,不能塞进衣裳里,只好用嘴叼住了。   一炷香时间后,杜陵梦迎光看了看刻度。   “还好,问题不大,吃几服药,我在给你扎几针,保证你比以前还龙精虎猛。”   玉天宝松了一口气。   老仵作忍不住道:“方才姑娘说,用这个可以精准判断一个人是何时死的……”   杜陵梦点头:“你把蓝胡子翻过来。”   玉天宝一时好奇,也瞥过去。   接着就见杜陵梦面无表情,将先前他叼过的水银计,往蓝胡子的两股之间,菊花之处一捅。   玉天宝脑中轰隆一声,眼前一白,依稀之间,仿佛看到一个失了双臂的怪人,和一个穿着红衣留着大胡子的人,两人互相依撑,怪人冲着自己挥玉米棒子,大胡子挥动着绣了黑牡丹的红色小手绢,分外辣眼。   只听得女魔头冷淡道:“这叫测肛温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水银计就当是女主带来的一个小科技树吧。   《   小剧场   柳余恨:欢迎新群友入群。   金九龄:发红包吧。   玉天宝:滚滚滚,老子啥坏事都没干,是要活的人。   玉天宝已退出该群。 第48章 南了个王   一   因为杜陵梦不小心亮牌, 想到近来的传言, 也有不少人对玉罗刹选了个女人继承信以为真,她一时间多了不少的追随者。   至于到底是想抢罗刹牌, 还是真的想蹭她这个东风爬上高位,就难分辨了。   总算将那些魔教信徒信孙安置好, 陆小凤这才得空折回银钩赌坊。   刚踏进屋子,一眼就见蓝胡子趴者,只露了两个屁股蛋,股间菊门直挺挺立着一根水银计。   玉天宝趴在一边,扶着个桶,吐个不停。   陆小凤:“……这是在做什么。”他就走了一会,又发生了什么事吗。   他话未说完, 那老仵作已冲他“嘘”了一声,叫他不要说话,打扰杜陵梦。   陆小凤更好奇了,走过去, 只看到大夫蹲在一边, 拿着一根炭条,锁着眉,在地板上写写画画, 字符如蚯蚓一般, 扭成一片,乍一看倒也规整。   银钩赌坊连地板都是用大理石铺的,炭条三描五道, 十分显眼,蓝胡子没被气活过来实在是万幸。   一阵蚕噬般的沙沙声后,杜陵梦把炭条一撇,长舒了一口气。   陆小凤这才问道:“你在算什么?”   老仵作已得意代答:“姑娘说了,这叫测肛温,人死后尸体是慢慢凉的,有个规律,从这水晶柱子的数字,结合现下的气候,可以算出来人死了多久,能精确到刻。”   杜陵梦摆手:“吹过了吹过了,也就精确到点。”   一点相当于现代的二十几分钟。   她起身,起得急了些,有点头晕,被他扶住了。   杜陵梦站稳后才道:“你不是问我蓝胡子到底是何时死的吗,我现下已算出来了,你再把他的几个夫人叫来问一遍,就行了。”   接着,她将算的结果同他说了。   一边的玉天宝还在吐。   杜陵梦无奈拍了拍他的背:“兄弟,你还能不能行了?”   玉天宝随手抓了蓝胡子的衣袖一抹嘴,恼火道:“说谁不行呢!这话能对男人说吗!”   他与蓝胡子同处一室久了,竟然已经渐渐开始适应,甚至感觉,只看着的话好像也还能接受。   玉天宝现在觉得自己更可怕。   杜陵梦笑道:“我还是很关心你的。”   陆小凤眉头一跳。   “不然我就不会先让你测一遍,才给他测的。”   陆小凤瞬间投以同情目光。   玉天宝又开始犯恶心。   他欲哭无泪:“能不恶心吗?这他妈不就是让老子亲一个老爷们的屁股!”   杜陵梦啧了一声,有点不懂地主家傻儿子的脑回路,“你这话说的,你的衣服还是人家一针一线绣纺的呢,岂不是浑身上下都给人摸过了。”   玉天宝下意识护胸。   杜陵梦还没笑,门口先传来一阵笑声。   她看过去,就见一个圆脸的大姑娘,笑盈盈瞧着这边,露出两只深深的酒窝来。   玉天宝嚷道:“你又是谁!”   圆脸姑娘被他这样吼了,也半点不怕,甚至还笑着道:“我是躺在那里的那个人的二姨太。”   她指的是蓝胡子。   玉天宝忍不住道:“这仁兄到底娶了些什么媳妇,死了以后连为他伤心的人都没有。”   圆脸姑娘不搭理他,在屋子里扫了一圈,在陆小凤尚且扶着杜陵梦的手上停了停,才盯着陆小凤笑道:“我叫唐可卿。”   二   陆小凤早已在从西夏王宫出来后,便决定了,以后绝不多想,也不再自我陶醉。   事实证明,他是对的,这个良好习惯还应该继续保持下去。   唐可卿看他的目光,前一秒还温暖如春,下一秒便充满了挑衅。   这种眼神他已见过不少,每次他带着大夫出去,就会有不少男人这么看他。   但是还是第一次有女人这样看他。   陆小凤突然想把玉天宝那个桶继承过来。   但是他没有吐。   唐可卿已挤走了他,拉住了杜陵梦的手,笑眯眯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来银钩赌坊做什么的?”   大夫显然没有意识到不对,只道:“杜陵梦,蓝胡子的案子我已接手了,你也是他的姨太?今早我没有见到你。”   唐可卿叹道:“我这几日都不在城里,今天才回来,方才在城门口已听人说了,这才赶过来。”   杜陵梦点了点头:“能不能劳你将她们叫过来?我还有些问题想要问问她们。”   唐可卿嫣然道:“没问题。”   她说完,像是一只快乐的小云雀,蹦蹦哒哒小跑出去了,半点不像刚死了老公的姨太太。   玉天宝看向一边挺尸的蓝胡子,对这位兄弟全无惧怕,反而生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感。   刚想完,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。   才认识了没半天,他就变成了这样了!   玉天宝暗下决心,等治好以后,他就麻溜跑路了,这女魔头要是真继承了老怪物的魔教,绝对能把人逼疯!   老怪物和女魔头他都惹不起,现在更感激自己没被这个便宜爹也教成怪物,养恩全用这些年自己背锅还了,自己就不站着茅坑,挡人家亲儿子登基了。   想到自己背锅这些年,玉天宝心里咯噔一下。   有隐疾的,该不会是那个亲儿子吧!   与此同时的千里之外。   花满楼:“西门庄主,你已连着好几日打喷嚏了,不如停下抓副药歇一阵,没必要如此急着赶路。”   三   不一会,蓝胡子的一众夫人姨太太也都聚集在了大厅中。   陆小凤道:“几位能说说昨夜各自在做什么吗?”   最先说话的是蓝胡子的原配夫人,李霞。   她长叹道:“在两位说案子前,我有一些家事要先解决,还盼两位先等等。”   李霞转向其他女人,目光瞬间锐利起来:“当家的已死了,我知晓你们里头,有几个不情不愿跟着他的,只求你们这几日收敛些。你们服侍他这些年,也有苦劳,待我将他发丧了,我将钱财一分,你们自由去留。”   好可怕!   玉天宝瞬间懂为啥老怪物就一个老婆,死了也不续娶了。   死了以后分分钟就把你的家产瓜分改嫁啊!   李霞这话说完,其他姨太太皆看向了二姨太唐可卿。   唐可卿仍笑着:“你们都瞧我做什么,听大太太说话呀。”   方玉香在一边嗤笑道:“她出去会野汉子这么久,想是早就找好下家了。”   陆小凤想说,你真的误会她了,她还真就对野汉子没兴趣。   三姨太冷红儿突然道:“二姨太同大太太关系是最好的了,知道如何进暗室也不奇怪。”   她一副冰山美人的样子,这一句却正戳中要害。   因着与蓝胡子的稀薄同情,玉天宝起先听人家说起家事,还有些尴尬。   陆小凤已经呆住了。   这会听她们几人唇枪舌战,各挖陷阱,说着说着,又开始各自甩锅大胡子是另一人杀人,结果那些理由压根站不住脚,倒是把各自都洗清了。   这样看,这案子根本查不下去。   “明明是我杀的!”   有人嚷着这句话,屋内霎时间安静下来。   杜陵梦只觉得眼前一花,不知从哪跳出一个人来。   这人一看便神志有些问题,嚷完自己是凶手后,又在众目睽睽下开始掰指头,看着是个成年人,却做着小孩子的动作。   他的衣服是大红色的,上头还绣了一大堆花,色彩缤纷,非常扎眼。   即便这样,她还是被他的帽子夺走了全部目光。   那是一顶长长高高的帽子,很像画册上黑白无常的帽子,不同的是,上头绣着几个大字是“天下第一神童”。   杜陵梦脱口而出:“社长!”   陆小凤古怪看向她:“这人你都认识?”   李霞也面色奇怪起来:“我弟弟这么有名气吗?”   杜陵梦摇头,神往道:“我只听说过他。老实人,原谅社。”  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绿帽子。   绿色高帽子上写着神童,又是李霞的弟弟,他也真的就叫李神童。   李神童笑嘻嘻冲她道:“你原来认识我呀?”   杜陵梦点头:“社长好。”   李神童得意挺起胸膛,摇头晃脑:“好好好。”   杜陵梦又问道:“你最近见过金拱门门主没有?”   李神童咬了咬指头:“金拱门门主是谁。”   杜陵梦笑起来,红口白牙:“金拱门的门主,叫做蓝蓝路,这位蓝门主最擅长的,就是抓小孩子,给他们下一种叫做开心乐园餐的蛊,小孩子一段时间不吃,就浑身难受。”   李神童好像变得很害怕,突然跑到一边,钻到了他姐姐的背后。   李霞等人也跟着惊惧看向她。   这个人竟然能和一个疯子聊这么久的天。   大姨太陈静静忍不住颤声道:“这,这位女捕快,你没事吧?”   杜陵梦这才面无表情看向她们。   “都演完了?现在可以开始配合办案了吧?”   陆小凤清了清嗓子:“我已经查探过了,昨夜正子时,你们都不在自己的屋子里。”   李霞一众当即白了脸。   玉天宝:“……”   所以刚刚都在飙演技吗!女人好特么可怕! 第49章 南了个王   如何从唯饭变成cp粉。   四   陆小凤能查到蓝胡子的老婆们昨夜都不在屋内, 实际上全靠杜陵梦不小心掏出了罗刹牌。   因着玉罗刹行事丧心病狂, 能止小儿夜啼,罗刹教是个高度集权的地方, 特别体现在看到那令牌就会下意识双膝发软,那一帮信徒信孙因此暴露了。   安置这些教徒时, 得知“准教主”在查探此事,这些围观群众踊跃提供了线索,陆小凤才知道,蓝胡子的女人们全都没有不在场证明。   能光明正大开设个赌坊在这里,不仅蓝胡子本事不小,还因为这一整条街,就是城里有名的黑街。   这大概也是这里有这么多罗刹教教徒的原因了。   一条街都不是善茬, 各个自然要耳聪目明,查探一番,尤其近日他们得知玉天宝在银钩赌坊赌钱,现在江湖关于罗刹牌的事情闹得这么大, 便加派人手盯梢, 连蓝胡子底裤的颜色都一清二楚。   陆小凤知道后,除了对这离奇展开的无语,更多的是对蓝胡子的同情。   他不在家的时候, 老婆姨太也都不在屋里, 甚至可能是趁着他去其他屋子,背着他做其他事情,现在尸体还没凉透, 大老婆已经开始计划麻溜埋了他,大家好分了钱走人。   做人做到这份上,也真的很惨了。   也幸好多了一大堆的“目击证人”,他们也互相监视,陆小凤得知,当日蓝胡子进了暗室,便再也没有出来,而且当日也没有其他的可疑人员出现。   他还是相信大夫的判断,真正的凶手是十年前的削面刺心连环案,这几个女人里,肯定有一个是他的帮凶。   方才她们那番话,处处在暗示是另外一个人,转头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,最后还跳出个李神童,其实都是在搅浑水,想把这个事情私了。   陆小凤将情况基本说了,至于到底是自己藏着的事情重要,还是背上杀夫的罪名重要,自然由她们自己判断。   李霞面色不变,还是最先开口:“昨夜,我确实不在屋子里,我也没有见过他,只因为他已有三个月没有进我的院子了。”   她说话的时候,语速非常的慢,说到这里时,仍旧十分平静,一如她的生活,似乎已经接受了一切。   李霞又道:“我当时其实不在城里,只是我拿不出证据,你大可以继续怀疑我。”   陆小凤点了点头,又看向大姨太陈静静。   陈静静笑起来,她笑得很温柔,眼睛里却透着狡黠:“我昨夜也不在城里。”   陈静静虽然比不上方玉香年轻,却仍是前面四位里头最漂亮的那一个。   杜陵梦也跟着笑了:“莫非你是跟着你们大太太走的?”   陈静静看向她,似乎是习惯在说话时回视问自己的人,“你说对了一半……我虽然是跟着大太太出了城,但是也只是恰巧跟着,后面她去哪了,我也不知道,因为我去找小唐了,然后我便一直与她待在一起,小唐能为我作证。”   唐可卿连忙同杜陵梦道:“我没有……”   陆小凤看得牙疼。   陈静静笑意变深:“原来我们的冷老四也有猜对的地方?你果真找到一个下家啦?”   唐可卿恨恨瞪了她一眼。   陈静静悠然道:“这位女捕快,你不用担心,我只是有事情去寻她了。”   杜陵梦不太懂她为什么要让自己“不用担心”,只公事公办问唐可卿:“昨夜你俩确实在一起?”   唐可卿盯着她,因着被揭穿了,表情还有些糟糕,只勉强笑了笑点头。   这两人互相作证,下一个便是三姨太冷红儿了。   冷红儿姓冷,一众女人里排老四,看起来也确实像是一座大冰山。   冷红儿淡淡开口:“我昨夜去了药铺,我方才看到,你买了那根水银计?全城只有我铺子里有,也是唯一一根,当初觉得有意思,才从江南采买来的。你大可以再去问一次,药童能给我作证。”   这也算是解释,比起李霞那句话还稍微可信一点,作伪证的可能大可以之后再盘算。   接着便到了新纳的姨太,近来最得喜欢的方玉香。   如此一来,她成了重中之重,因为蓝胡子是从她屋子里出来的。   方玉香叹道:“他走后,我确实也出门了。”   她的眼睛闪了闪:“这之后,我去找了我弟弟。”   方玉飞面色也不太好,却只有一瞬,又笑起来:“是的,玉天宝的消息,便是姐姐从姐夫那知道以后,在那时告诉我的。”   玉天宝腾地坐起来,指着方玉飞骂道:“好哇!老子原来是被你卖给这个女魔头的!”刚说完,又因为蛋疼龇牙咧嘴躺下了。   这下,只有李霞没有不在场证明,虽然其他人的证词也不怎么站得住脚。   李神童拍起手来,嘻嘻哈哈笑了:“好玩,真好玩!”   杜陵梦轻飘飘看过去,他似乎又想起了金拱门门主的恐怖,肩膀一缩,扁了扁嘴,又跑到他姐姐背后去了。   陆小凤点了点头:“我已明白了,你明日便将蓝胡子的尸体收殓了吧。”   后面那句是对李霞说的。   李霞脸色不太好看,还是点了点头,“官府什么时候来抓我?”   陆小凤惊讶道:“为什么要抓你。”   这下李霞与李神童都呆住了。   李霞道:“只有我没有证据,难道不是我?”   陆小凤失笑:“我看着像是妄下判断,冤枉无辜的人吗?”   老仵作在一边好奇开口,满是求知欲,“所以,杀这个蓝胡子的人是谁?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你还在啊!   五   索性也要这时候逼问出主谋的线索,现在说了也没事,陆小凤便开始分析。   “方才听人说子时你们都不在屋里,我便抽空去了你们的房间查探。”   几位都气愤看向他。   陆小凤叹道:“你们若是都能安安分分说实话,我哪里还需要调查证据?”   “这几日秋雨连绵,昨夜虽然没有下雨,在旷野里还是会沾上泥的。我便去看了你们的鞋子,说给她听了。”   他按照给供词的几人顺序说了,先指向李霞和陈静静。   “你们两人脚下都是一样的沙土。”   杜陵梦会意:“我来时也发现了,城外有一个采石场,最近正在往外运送石料,要去临城,必经那条运输的路,足底定然会沾上掺了石粉的泥土。”   唐可卿笑道:“那可惜了,我刚回来,一身尘土,还趁机将所有东西都交给丫头去洗了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你拉着她手的时候,我注意到,你鞋面上有一样的尘土。”   “所以,你们三人确实去过城外。”   冷红儿淡淡道:“那么,是我了?毕竟我的药铺,他们也只能听我吩咐的去作证。”   陆小凤摇头:“不必看鞋子,因为我注意到你的小丫鬟在煮药。”   杜陵梦叹道:“他把药渣拿来给我看了,刚刚为了给玉天宝这小子抓药,我跑了全城的药铺,也大概知道都卖些什么了,你现在喝的药,只有你的铺子里有。”   冷红儿听着,已彻底红了脸,看着她,目光里充满了感激。   方玉香忍不住道:“药她大可以平日攒着,何必半夜偷偷去抓?”   她开口也是有道理的,其他人都排除嫌疑,那自然就是她杀了蓝胡子了。   杜陵梦立即道:“这点,我可以替她作证。”   方玉香冷笑:“你一个做捕快的……”   “我告诉你。”   冷红儿打断了她,流下泪来,即便这样,她的声音还满是寒意。   “只因为我抓的药,是不能给你们见的,只能每隔一阵子要喝了,才半夜偷偷抓一副,立刻喝完,再把药渣藏起来,又偷偷送回去处理。”   李霞等人联系到近来冷红儿一些反常,同为女人自然懂,便都呆住了。   冷红儿冷笑道:“你们当他是什么好东西?沾了一些脏的,倒叫我碰上了,最后是我受罪。”   她很傲气,不想因为这些病症叫她们看低。   杜陵梦忍不住道:“这不是你的错。”   冷红儿摇头:“这位姑娘,我很感谢你,只是,你宽心能出来做捕快,想来是不懂的,但凡这种病症叫人知道,其他人只会觉得是这个女人不守妇道,将她往龌蹉的事情上头想。男人不管如何,都不与他相关的。”   杜陵梦沉默下来,向陆小凤看了一眼,他已明白,冲她笑了笑。   她便又轻松下来,拉了冷红儿,离开了李霞她们愕然的目光。   见着她们走了,陆小凤才转回来。   突然便撞上了老仵作一脸兴奋。   “你小子,与姑娘配合破案起来,当真是天|衣无缝,天造地设啊!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瞎用什么词!   虽然听起来超高兴!   作者有话要说:  冷红儿的病,大概就是一种X病,没有想过具体是哪种   现实里还是有这种情况的,丈夫找小姐,自己屁事没有,老婆被传染了,反而怀疑是她给自己戴绿帽   男女在生理结构上还是有很大差异【叹气   《   小剧场   老仵作:老大,有个cp超赞!吃我安利!   诸葛小花:吃吃吃!能打发老太太最好!还要在全六扇门推广 第50章 南了个王   平南王:想不到吧?意不意外, 惊不惊喜?   六   见老仵作大有继续说个没完的念头, 方玉香冷冷打断了他的话。   “既然都不是她们,那么, 他是我杀的了?”她指向一边的蓝胡子。   陆小凤看向方玉香,摇了摇头:“也不是你杀了他。”   方玉香冷哼一声:“我们几人都不是, 你找我们来做什么?”   陆小凤继续道:“杀死蓝胡子的人,是一个男人。”   屋内几人皆是一怔。   陆小凤道:“那个暗室布置得隐蔽,若非有内应,除了蓝胡子与李霞,是不会有人知道具体位置的。”   老仵作问道:“可是你方才也说了,不是这位大太太,难道还是蓝胡子自己说的不成?”   陆小凤点头:“就是蓝胡子。”   李霞问道:“若不是我跟着他早, 我也不会知道这个暗室所在,他平日里便惜金如命,为什么会告诉别人?”   陆小凤道:“昨夜,蓝胡子从方玉香屋子出来后, 去了暗室, 那时他已经被控制住了,逼迫告知暗室的生门,又强迫他抓住骰子, 凶手才剁下了他的手脚。”   “将手脚留在那里, 那个人从生门将蓝胡子拖拽了出去,交给主谋。主谋最终将他吊悬在了梁上。”   这时又冒出一个主谋来,屋里一众的人听着, 都懵了。   陈静静问道:“所以,这个凶手,是被人指使的?”   唐可卿道:“看来这个凶手,很了解咱们当家的。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而且,因为蓝胡子太信任他,这才遭他毒手。”   所有人皆看向了方玉飞,玉天宝慢了一拍,环视一圈后,这才后知后觉也跟着瞪向方玉飞。   方玉飞表情不变:“你早怀疑到我了?”   陆小凤淡淡道:“我本不想怀疑我的朋友,而且一开始我还不太明白,你为什么这么做。”   方玉飞笑起来:“可是方才这群蠢女人却暴露了。”   陈静静四人都变了表情。   陆小凤叹气:“不错。”   “她们来后,先是各自栽赃,又撇清自己,全都是为了隐藏那夜各自的秘密。”   他继续道:“即便是谎话,只要对方说了话,就能得到想要的消息。”   “李霞,陈静静,还有唐可卿确实去过城外。”   “只是,不是陈静静和唐可卿在一起,和唐可卿在一起的,是李霞。”   李霞的不动如山头一次崩破了。   陆小凤道:“那时,你与唐可卿在城外私会。”   李霞冷声道: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。”   陆小凤不理会她的话,继续道:“你正是虎狼年纪,可蓝胡子已很久不近你了,唐可卿恰好有磨镜之癖,你们理所当然走在了一块。”   “方才陈静静说,跟踪你出城,就是暗示她一直在屋外,恰好知道了你们的奸|情。”   “你虽然保持着,心里却很厌恶这关系,可唐可卿却对你感情很深,她听你宁可认下杀夫的罪,也不想承认你俩的私情,为了不让陈静静捅出这个秘密,只好配合陈静静撒谎,说是她俩在一起。”   唐可卿嗤笑起来:“你好像还挺为我打抱不平的。”   陆小凤平静道:“我是为她打抱不平。李霞只将你当做替代,心底里却瞧不起你,你因此想要刺激李霞喝醋,为了这个原因,才将主意打到她头上。”   大夫明明是这么好的人,怎么净开些烂桃花。   唐可卿冷哼一声,撩了下头发:“你怎么不知道,我其实真的将她当做下家了?我敢保证,若她尝过女人的滋味,就不会喜欢臭男人了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惹不起惹不起。   七   陆小凤自觉无法打败唐可卿,放弃与她沟通。   他又看向陈静静。   “至于你急着将自己与唐可卿绑在一起,也是为了隐藏自己和另一人在一起。”   陈静静笑意已僵了。   陆小凤道:“我本以为你是去了城外,没有证人,才如此说,直到我听到了方玉香的话。”   “那时候,你与方玉飞在一块,他叫你跟踪李霞,结果正好发现李霞和唐可卿的关系,所以你又急忙赶回来,同方玉飞说。”   陈静静却没料到,天道好轮回。   “恰好那时,方玉香已经送走了蓝胡子,来与方玉飞私会。”   方玉香的脸色也变白了:“你在胡扯什么?我去见我弟弟,说什么私会?”   陆小凤道:“你若是刚送走蓝胡子,便去见方玉飞,定然是碰不上他的,因为他这时候应该在暗室里杀蓝胡子。”   “所以,你定然是梳洗打扮了一阵,才过去,撞破了陈静静与方玉飞的事情。”   “我实在想不出来,谁去见亲弟弟,不仅会梳洗打扮,说起昨夜和他在一块,又立刻是一副警告和吃醋的样子。”   “所以,你们并不是亲姐弟,反而是情人关系,计划谋算蓝胡子。”   玉天宝环视一圈,忍不住嚷道:“结果除了冷红儿,蓝胡子的老婆姨太都给他戴绿帽子了吗!”   蓝胡子的五个女人,除了刚刚哭走的那个,有两个互相勾搭的,有两个被同一个人勾搭的,蓝胡子头顶的绿帽子可能比李神童头上那个还要高更加亮。   里间突然传来一阵笑声。   是冷红儿。   她一面笑一面道:“报应,报应。”   众人这才知道,杜陵梦与冷红儿只是去了里间,还能听见这面的话,这一下,蓝胡子一家算是都被拆穿了谎言,各自得知了彼此的秘密,尴尬也有,说到底来,大家也各自扯平了。   方玉飞突然鼓起掌来,大笑出声:“不愧是陆小凤。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看来有个人说对了,我朋友里,出现幕后黑手的几率也太高了些。”   “所以,那个教你削面刺心的人在哪里?”   削面刺心,是十年前,他刚遇到大夫,两个人查的第一个案子。   方玉飞似笑非笑看向陆小凤。   “在告诉你之前,我还有一些发现想要同你分享。”   陆小凤沉默一会,才道:“你可以说说看。”   方玉飞道:“你有没有反应过来,方才这些女人撒谎,都是为着一个情?”   他微笑道:“小唐喜欢李霞,静静与她都喜欢我。”   陆小凤觉得很奇怪,这个人说这句话的时候,竟然一点都不脸红。   方玉飞看着他,若有所思道:“你以前从无这方面的仔细,为什么?”   陆小凤没有说话。   方玉飞并不在意,继续道:“其实蓝胡子是不用死的,该死的是玉天宝,你若不是去了西夏,这里早有一张大网为你布置好了。”   玉天宝在一边骂起来,可惜没人理会他。   陆小凤道:“这个我也发现了,因为我的朋友都不约而同出了些麻烦,所以,肯定又有人想要将一些麻烦事扣到我的头上。”   方玉飞突然拉了方玉香,他的力道很大,全不怜香惜玉,方玉香吃痛,皱起眉。   方玉飞捏了方玉香的下颚,同他道:“在蓝胡子的计划里,是叫她来勾引你。”   陆小凤失笑:“我不觉得我会上当,我并不喜欢爬冰山。”   方玉香对他的态度实在不怎么好。   方玉飞摇头:“大通大智难道不理解你?”   陆小凤吃了一惊。   孙老爷就是大通大智的事情,只有他们四人和金九龄知道,金九龄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,反正他们四个都不是那种多嘴的人,也不打算砸他的饭碗。   是以孙老爷还能继续捞点钱,过低调的日子。   方玉飞得意道:“大通大智对我保证过,你绝对喜欢这样的女人。”   陆小凤脸色一变。   他现在还清晰记得孙老爷那句“你发什么愁,你又不必养她”。   所以这位“好朋友”是肯定知道他那一点心思的。   方玉飞更误会了他的表情,得意洋洋道:   “大通说了,你就喜欢胸大腰细腿长,不笑的时候比谁都冷淡清傲,笑起来却很明朗温暖的女人。”   这一串前缀,也得亏他能记下来。   方玉飞松开方玉香,将她推到一边,叹道:“结果玉天宝没死,所以你只看到了她像是冰山,她还没来得及对你笑笑。”   陆小凤忍不住摸了摸鼻子,也跟着长叹了一口气:“她不必笑了,因为她笑起来绝不是那样的。”   “看来你只给了大通大智五十两,所以这个答案还不太全。”   方玉飞扬眉:“哦?”   不待他继续问,就听得屋外一声轰响,仿佛要把天也震下来一般。   这骤然的变故引得满屋的人都懵了,不等他们反应过来,又哗啦啦涌进来一堆人,这些人看到陆小凤,仿佛看到救星一般。   “准教主!大护法!不好啦!”   这些人竟然都是陆小凤方才安置的魔教教徒。   陆小凤道:“外头怎么了?”   一个不住喘气的人被推了出来,上气不接下气道:“城,城外头被围了,说,说是平南王造反啦!小的刚赶过来传消息,结果他们就已经开始攻城了!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沿用了原著里头这几个人混乱的关系网。   李霞:   李霞咬了咬嘴,道:“我也是个女人,女人都是少不了男人的,可是我……我却已有好几个月没有男人了,我……”她无疑是个x|欲极旺盛的女人,又正在女人X|欲最旺盛的年纪。   唐可卿:   “我要你,你打死我,我也要你。”李霞的拳头雨点般打在唐可卿身上,她却还是死缠住不放:“我也跟男人一样好,你知道的,你为什么……”   《   小剧场   陆三蛋:……我只是想顺便告个白,为什么连造反这种事情都能碰上。   平南王:终于有戏份了!在标题化妆准备了好几天了!总算出场了! 第51章 再次集合   擒贼先擒王, 抓人先抓妹。   一   平南王攻城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, 放炮投石,稀里哗啦对着主城门来一通, 等城里的主事整备军力,连热油都烧好了, 到了城头想要回击守城,平南王又鸣金收兵,叫人退了回来,开始扎营造饭。   脚快的斥候在城里跑了一圈,回来后表示,平南王已经铺开兵力,围了城。   看来平南王是打定了主意, 要围城,逼着城中的资源耗光,自然不战而胜。   城给围了,现在就是飞出去一只鸟, 都能给当做传求救信的给射下来。更别说出去一个人了。   现在倒是不用怕方玉飞和主谋跑了, 因为大家都走不了。   陈静静和方玉香都是方玉飞的情人,陆小凤压根不放心把他放在这里,索性现在还有罗刹教的人能支使, 又找大夫借了悲酥清风, 才将方玉飞交给他们。   杜陵梦正在发愁怎么和城里主事说上话。   这里离羊城不远,却也不是星夜便能赶到的,大军开拨也没这么快, 平南王要造反,她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收到。   而且……   “平南王是吃撑了?”   她忍不住道。   陆小凤也觉得很反常。   按照金九龄说的,原先那个计划多靠谱啊,不声不响的,就算是已经被金九龄卖了,现在突然造反,也完全没有胜算啊。   有人淡淡道:“他只是被逼急了。”   “西门!”“西门吹雪!”   两人异口同声,一个高兴,一个吃惊。   白衣剑客抱剑立在门口,先扫了一圈屋内,在蓝胡子的尸体上顿了顿。   杜陵梦已小跑过去,问道:“怎么样,找到独孤求败了吗?”   她也不指望西门吹雪能长篇大论给自己将来龙去脉,于是直接问了结果。  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。   她高兴起来。   西门吹雪背后,有个熟悉的声音笑道:“不请我们先进去坐坐?”   杜陵梦听着,笑起来:“花满楼,你也出来啦?”   花满楼微笑道:“我母亲很喜欢你送的那幅吴道子的画,特意交代我来谢谢你。”   在这样一个紧急的困境里,能见到朋友,实在是令人高兴的事情。   四个人寻了个酒楼坐下了,城外暂时没有攻城的信号,却也没有人心宽到出门,店里只有打瞌睡的店伙,他看了一眼西门吹雪,就觉得这四个人不太好惹,只好去踹了厨子做饭。   有花满楼在,他们总算是知道了近来京城和羊城发生的一系列变故。   西门吹雪这边,一切发展倒也很寻常,当初在查绣花大盗案子时,杜陵梦与陆小凤的分析他已听了个全,凭着万梅山庄的势力,自然就查出了许多蛛丝马迹,又靠着杜陵梦给无情的信,轻松在六扇门大牢见到了金九龄,得知了平南王的全盘计划。   从金九龄这里,他也知道了采花大盗用悲酥清风一事,便将这药与独孤求败联系起来。   西门吹雪听说过悲酥清风,这药是西夏一品堂进来才拿出来的,无色无味,独孤求败退隐很早,只怕没听说过,全无防备,因此中招,不是没有可能。   此时他已计划与陆小凤他们会合,一切从长计议,却又得到了花满楼的传书。   花满楼还记着要替郭靖找“杨贤妹”的事,是以花五童的手下传来杨康的消息,便亲自出发回羊城,救下了杨康,又意外发现了郭靖等人。   原来,在西夏与郭靖会面后,杨康记挂父仇,又记得西门吹雪交代他跟着杜陵梦,很守承诺来同她告辞。   杜陵梦自然同意了,她很放心杨康与义兄一起去走江湖,十几岁的小年轻一起历练一番,才叫真的行走江湖,和她一块走,那叫夕阳红老年旅游团。   花满楼失笑:“你倒宽心,他也的确遇上了一番历练。我去救人,就是因为他们几个夜闯王府,被抓起来了。”   杜陵梦问道:“他们去王府做什么?”   花满楼叹道:“这就要说起当年,完颜洪烈想要霸占杨康母亲的事了,完颜洪烈那时勾结的我朝大官,名叫段天德,当年事发,完颜洪烈被又杀死,他便逃亡,一直跑去了羊城,如今做了平南王倚重的总教头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所以,他们是打算替父报仇了,又恰巧在平南王府中看见了独孤求败。”   杜陵梦笑了:“这你都猜出来了?”   陆小凤道:“所以他俩才是一起来这里的。”   杜陵梦又问花满楼:“平南王会造反,也是因为你们?”   花满楼点了点头,说到这里,也忍不住笑出来。   “你这个侄子很机灵,即便我不去救人,他也能以把柄威胁,领着他们出来。”   “这几人分工合作,夜探王府。黄姑娘负责找独孤老前辈被关押的地方,郭小兄弟则将来羊城述职的段天德绑出来,杨小兄弟却跑去了平南王的书房,找到了他与天子身边第一人王公公通信谋反的证据。”   杜陵梦很吃惊,“王安反了?”   陆小凤忍不住道:“你连这人都认识?”   杜陵梦随口道:“我给他治过病。”   她又看向花满楼:“结果,他们被你救了,这个证据也没派上用场?”   花满楼叹道:“领兵的段天德与谋反关键信件不见,自然让平南王疑神疑鬼,疑心被天子发现了一切,恰好得知西门吹雪从京城赶来羊城,他以为已经无力回天,就直接反了。”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   不知道该心疼平南王还是心疼陛下。   二   四人说完,恰好上了菜,结果没戳上几筷子,又有罗刹教教徒慌慌张张跑来。   “大护法!你叫我们看的那个人,他死啦!”   方玉飞已被抬到了蓝胡子的旁边。   若不是还穿着上午的衣裳,他们可能也认不出他了。   与蓝胡子一样,方玉飞被削面刺心,心口插着的帛书这次写着两行小字。   “猜错了。看来你俩同十年前一样,没什么长进。”   陈静静和方玉香已经哭倒,其余三个女人只冷漠看着她们。   ——恨蓝胡子是必然的,只是到底是方玉飞和她俩联合,杀了蓝胡子,才害得一切表面平和粉碎的。   李霞又去了里屋,翻出蓝胡子与方玉飞签订的协议,上面有方玉飞的画押,指纹对的上,死的人,确实是方玉飞。   方玉飞手脚倒还在,除了李霞看的那只,另一手握成了拳头,死死攥着什么。   陆小凤摊开,一面是三个骰子,清一色的二。   陆小凤叹道:“他这意思是,还要再杀四个人?”   他下意识侧头问道:“他是何时死的?”   却只看到了面无表情的西门吹雪。   西门吹雪道:“你找她?她与花满楼去见城里主事了。”   三   感恩花家五童为了海运生意在这一带的布置,花满楼抬出他五哥的身份,借着城中的几个大商户,总算见到了主事。   现下被围城,城里粮铺和银庄直接关系到城里能安稳多久,吃不上饭,百姓就要给人家平南王开门,守不住城就要掉脑袋,主事再怎么心急火燎,暗骂这几个人是猪队友,还是捏着鼻子见了他们。   结果就见一个女人站在商户正中,他皱皱眉,正要说话,却被她抢先了。   “传不出去信便罢了,为什么不点烽求助?”   主事愣了一会,一拍脑门,吩咐人去城头生火。   他这会对杜陵梦已生了几分信服,便拱手苦兮兮道:“没想起这一着,也着实不怪我们,我们这里不是什么军事要地,便是最动荡的时候,也没打过仗,上上下下,都忘了还有烽火这事了。   又嘀咕道:“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,平南王要费功夫来围我们这个小城。”   杜陵梦一怔。   平南王敢反,身边肯定是有几个狗头军师的,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。   又与主事说了几句,她才往银钩赌坊回去。   那几位商户好不容易见到主家少爷,自然要趁机拉花满楼套近乎,是以这会只有她一个人折回去。   走在半路,她还在想这次案子的事情。   有人派了采花大盗去拿怜花宝鉴,还在羊城用悲酥清风作案,而据花满楼所说,独孤求败也中了悲酥清风,那么显然是同一个人的手笔。   将蓝胡子削面的人,十年前她与他打过一次,当年便害得她功夫尽失,如今这个人功夫只会更强。   比起这个案子来,这次围城,她倒不担心,就不说诸葛先生统兵能力了,那还得平南王有本事打上去,这附近又不止他一个藩王。   她突然合掌,瞪大了眼睛。   “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?”   她不敢深想,尤其是玉罗刹出现后,她更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都不怎么低调,近来谁都知道,罗刹牌在她手上,这一路过来,被人调查也是很正常的。   如果平南王想要抓了她,以此威胁……   她正沉思,自背后伸出一只手,猛的掩了她的口。   小剧场:   杜二梦:上一个敢站在我身后的人,现在还躺在银钩赌坊里。   玉天宝:所以我前面所有出场都是在躺着吐槽吗??? 第52章 再次集合   这是一个有味道的章节。   四   这辈子的爹, 杜陵梦相处得不多, 七岁之后她就进了京,后来又出海, 直到十几岁才回来。   但是来这个世界后的许多事情,都是他教自己的。而且她爹武功也很不错, 所有招数里,最让她记忆深刻的,还是这招后踢腿。   只因为她爹教她的时候,平日温文尔雅的面容,突然变得十分难以言述。   “若有男的敢绕到你背后,就这样招呼过去。”   这些年她专精轻功,脚更快了许多。上次玉天宝绕过去, 还得亏是在场人多,全是她下意识动作,这会只有她一个,又有个老仇人在暗处虎视眈眈, 神经紧绷不少。   是以, 那手刚捂上来,她已一个后仰,足底擦地, 直直向后掠去, 怕这手上有迷药,袖中一震,排出一列银针。   这人却比她想象中要矮, 这一脚只踹到了肚子,全未感觉到力道,又腾起来要抓她。   杜陵梦没有动作,直直站在那里,若有所思瞧他,这人终于察觉到,猛的停住了,一低头,才看到她手中攥着一个朴实无华的木匣,正好抵住了他的心口。   杜陵梦已笑起来,故作遗憾道:“我本来以为,今天能看见一只死猴子,毕竟现下被围城了,能多点肉也是好的。”   这人眨了眨眼,“不管死活,猴子的肉都不好吃。”   一阵骨节的脆响后,他渐渐高起来,面容也整个变了。   正是司空摘星。   司空摘星的脸皱起来:“你为什么总能认出我来?我分明把耳朵也变了。”   “我易容起来,陆小凤也难看出来,这次又是什么暴露了?”   杜陵梦笑道:“你莫忘了我现在在哪任职,你就是成了灰,我也能闻到你身上的贼味。”   司空摘星冲她扮了个鬼脸。   杜陵梦问道:“偷王,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   司空摘星挺了挺胸:“我收了钱,来偷一个捕快。”   原来这人是真的打算把她给抓走。   杜陵梦问道:“是城外那个请你来的?”   司空摘星连连摆手:“你也是开店做生意的,知道不能把顾主的消息往外透露的道理吧?”   杜陵梦叹气:“那我打听一下价位没关系吧?至少叫我知道,自己在黑市上值多少钱。”   司空摘星伸出三只手指:“三百万两。我只盼以后还有这样的冤大头,这单做成,我能消停许久了。”   说完,司空摘星好奇看她:“你一个小小的捕快,竟然值这么多钱?”   杜陵梦听了,缓缓绽开一个笑容:“我出双倍,你将那个出钱的人偷给我怎么样?”   司空摘星:“……好了我明白了,那人出少了,你不止这点价。”   即便如此,他还是拒绝了接单。   司空摘星用力摇头:“不行不行,我不能得罪那个人。”   他说完,又一拍掌,“我虽然没你跑得快,却比你能多跑不少路,所以你逃不了的。你的对敌招数我刚刚已经见识过了,都是见血的,何况以你的性子,不到最后用不上,现下又认出我来,更下不了手。   杜陵梦叹了一口气:“你说的很有道理,果然比起你来,我的江湖道行浅了不少。”   司空摘星笑起来,“大偷王比小捕快心狠多啦,不论如何,你也还是要被我抓走的,不如乖乖跟着我走吧,也要少许多麻烦。”   他眼睛转了转,又道:“陆小凤说了,你挺爱钱的,不如等你见过那人以后,咱们对半分钱。”   杜陵梦微笑着向他身后看,没说话。   司空摘星已僵住了。   有人在他背后幽幽道:“我好像没说过,我也挺爱钱的,不如现在你先和我分了,我帮你一起把她送过去?”   五   司空摘星垂头丧气,跟着杜陵梦后头走,一路上与她的鞋子较劲,非要踩一脚她的鞋后跟,两个人小孩一样蹦蹦跳跳的,加起来六岁没有更多。   陆小凤在一边看两个人秀轻功,本想说案子的事,瞥着大夫笑得高兴,最后忍住了。   直到回了银钩赌坊,司空摘星终于得逞,给她的鞋上印了个脚印,这才扬眉吐气,神清气爽起来。   杜陵梦看到方玉飞的尸体后,表情便严肃起来。   她先简单验了一遍,方玉飞死了不久,上头的信息还有挺多的。   “这次只砍一个手了……”   她沉吟着,跑到了先前她与陆小凤比牌九的那一桌,数了一遍果然只有三十一张,恰好少了一个。   杜陵梦一愣。   她又问了李霞,这副牌是否还有备用的。   李霞摇头:“为了防人出千,这些牌都是不一样的,一整副牌是一块石料做的,虽然背面已被漆了色,但是按照大小顺序排好,有点数这一面的纹路都能对的上。”   杜陵梦按照点数大小排成了四乘八的方格,正好缺的点数就是先前蓝胡子手中的那个,将那块放进去,恰好对上,果然如李霞所说,是一整块石料。   陆小凤道:“我记得,在蓝胡子尸体掉下来之前,这里有一个牌局正在玩,每次开桌,都会有人验牌,所以那时牌肯定是齐全的。”   杜陵梦点头:“那么这牌是在蓝胡子的尸体落下来之后,这桌人都跑了,我俩比试之前被拿走的。可是蓝胡子是昨夜死的。”   这下就乱了。   老对手这次留下的那副帛书上,就直接说猜错了,显然是在嘲讽他们。   老仵作忍不住道:“难道真的不是方玉飞杀的?”   现在确实只是方玉飞嫌疑最大,关键性证据还没找到。   陆小凤摇头,见她锁着眉,便宽慰道:“没必要被他牵着走,蓝胡子这里暂时放下,这两个案子是共通的,你先算算,方玉飞是何时死的。”   杜陵梦看了看他,点头。   司空摘星很不习惯这样的气氛,也笑道:“我早听说了,你在丐帮大会上很是厉害,就一下就能大概算出人死了多久,正好让我看看你的本事。”   杜陵梦飞快瞥了他一眼,表情古怪:“我现在算得确实更准确了,只是画面有些血腥,你确定要看?”   司空摘星才发现,这一会,除了一边躺着的两个,屋内已经走了个空。   见此,他胸中顿时起了一些豪气,又冲着屋外的陆小凤放嘲讽:“你连这都不敢看?”   陆小凤淡定道:“你厉害,我不及你。”   这个人平日比谁都好面子,何况是在他的大夫跟前,今天怎么这么快认怂了?   他心里犯了嘀咕,只是刚刚信誓旦旦,不想落了面子,一拍胸:“我是偷王,什么大场面没见过,血腥一点怕啥,你一个小女子都不怕,我作为大男人为什么要怕。”   玉天宝在一边急道:“我不想看!我要出去!”   司空摘星跳了起来:“你他娘的没死?!”   玉天宝冲他嚷道:“老子还喘气呢!”   杜陵梦不管这两人斗鸡一样对视,淡淡道:“你不能挪动,好不容易落袋,你想好了,现在出去以后,估计就不能人道了。”   自宫,或者辣眼,二选一。   玉天宝一脸蛋疼别开了脸。   司空摘星更好奇了。   下一刻,他就见杜陵梦戴上口罩,隔着手套十分熟练从蓝胡子双腿之间拔了水银计,拿了蓝胡子的袖子擦干净,在一边的水桶中放了一会,又面无表情捅进了方玉飞的菊花里。   司空摘星……司空摘星内心十分平静,甚至想自戳双目。   六   被围城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到了。   外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,平南王沉得住气,似乎半点没有攻城的意思。主事瞪着一双眼看烽火,也不确定平南王今夜会不会偷袭攻城,只好安排人倒班守夜。   整个城仿佛成了一座孤岛,被隔绝在了世界之外,附近也没有响应他们的城池。   陆小凤一行直接在蓝胡子家的后院找了个院子,大家各自照应,甚至还有魔教的自告奋勇要在外头守夜,被杜陵梦打发回去了。   现在是真狼人杀了,不知这一夜过去,又要死谁。   陆小凤听着隔壁屋的动静,一时有些出神,是以门被推开后,他吓得蹦了起来。   然后就见两个魔教教徒连着桌子抬了玉天宝走了进来。   玉天宝大爷一般命令他们抬稳一些,一边指挥他们把自己放在了屋子的正中。   陆小凤瞪大眼睛:“你来干嘛?”   玉天宝道:“躺在那里我不放心,借你这里住一宿,反正也不能挪动,我睡桌子就行。”   陆小凤叹气:“我不是叫了人在一边保护你吗,而且你之前不是还挺心宽,一路上都不怕人收拾你,把自己的名字随口乱说。”   玉天宝嚷起来:“现在情况不一样啊!”   陆小凤道:“小声一点。”   玉天宝这才想起女魔头就在隔壁,压低声咆哮道:“本来死了也无所谓,大爷我不怕死!但是现在不同了,那根水银计已经捅过两个男人的屁股了!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第53章 再次集合   溜了, 溜了。   七   玉天宝的逻辑虽然很奇特, 但是也不是没有道理。   也不知道后半夜会不会出事,说不定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, 这时候谁也没心思多琢磨他的意思。   陆小凤勉强被他说服了,摆了摆手, 算是同意他留了下来。   然后他就后悔了。   这两日相处里,他已大概明白,玉天宝是一个咋咋呼呼的青年,什么话都要嚷着说,嗓门好像也不小。   这样一个大嗓门的地主家傻儿子,打起呼噜来,也是震天响。   陆小凤熄了灯, 和衣往床上一仰躺,捋完了这日发生的事情,刚闭上眼睛,就听见一阵风箱启动一般鼾声。   睁开眼, 借着月光看着床帐,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。   玉天宝以前的生活条件很不错,锦衣玉食,这一日精神打击, 身负“重”伤, 又躺在一个硬板桌面上,会这样,也能理解。   这样给自己做完心里建设后, 将玉天宝扔出去的心思果然淡了不少。   恰巧这时,玉天宝式风箱熄火了。   他刚舒一口气,玉天宝又“呼——”的一声拔高,开始奏乐,这次还带着咕噜咕噜的特技。   陆小凤扯了两个布团,将耳朵塞住了,全无用处,闭上眼,感觉自己仿佛被猪窝马棚包围了。   这小子不是一个人,是一个军队。   陆小凤什么地方都待过,夜里乘渡船也遇到过魁梧大汉,因为个子高,打起呼噜更响的不是没有。   但是玉天宝这样全无节奏感,十分胡乱的演奏家,他还是第一次遇到。   陆小凤腾地跳起来,走到桌边,若有所思。   借着光打量了这小子一阵后,他伸指点去,玉天宝果然惊醒过来,然后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。   陆小凤淡淡道:“你的道行还是太浅了。”   玉天宝瞪圆了眼睛。   陆小凤也不点灯了,推了窗,让月光投进来,开口问道:“你是故意放出名字,将我们引来的?”   玉天宝沉默半刻,才缓缓点了点头。   陆小凤坐上窗框,“这也是玉罗刹的主意?”   玉天宝很老实:“他说了,如果我帮他,就放我一条生路,还愿意给我一笔钱。”   陆小凤吃了一惊:“放了你?你不是玉天宝?”   玉天宝叹道:“我确实是玉天宝,教内许多人也知道,不然方才那几人为什么听我支使?但是‘玉天宝’却不是他的亲儿子。我也是近来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身而已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可是现在看来,玉罗刹并不打算放你生路,你好后,还是走远一些吧。”   玉天宝淡淡道:“你不必劝慰我,他平日也不怎么管我,所以也没甚么父子情,以前恨过,现下知道不是亲生的,倒解脱了。我也明白,幸好遇上的是杜姑娘这样不按他算计来的,不然我就如方玉飞所说的一样,早死了。”   陆小凤笑起来:“你这时倒是很机灵,怎么之前一点心眼都没有?”   玉天宝闻言,也困惑起来:“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对劲的。”  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:“是你的呼噜声。”   刚说完,他脑内又开始魔性响起玉天宝的某次呼噜声,这一阵呼哧已到了尾声,声音并不大,却仿佛烧开的茶壶一般,嘶地一声长长拖着。   “我听着,下意识也吊住了一口气,许久后,我都没憋住这口气,你居然还没窒息。”   “然后我想,这小子原来是在藏拙,其实修炼了一种魔教的古怪功法,虽然还是比不过大部分人,也制不住方玉飞,却不至于是被他药倒了。”   玉天宝:“……”   其实我更应该离你们俩远一点吧!   八   这下,陆小凤也知道玉罗刹在盘算什么了。   杜陵梦要给他儿子治病,玉天宝主要是为了让她出现,并一直在他眼皮子下的诱饵,所以玉天宝这一路上并不低调。   既然还有一个真儿子,现在假儿子也不要了,玉罗刹就是笃定,这次能把真儿子也引出来。   后来出了杜陵梦要自己当教主的传闻,玉罗刹就安排玉天宝在银钩赌坊被撂倒。   陆小凤低声自语道:“所以他是想引出两个人,然后撮合他们。”   而且大夫肯定知道这意图,毕竟她是亲自跟玉罗刹谈过的。   他坐在窗台上锁眉盘算,就听头顶有人轻笑道:“我倒是觉得,其实他是故意把你给引出来的。”   是杜陵梦。   看来方才他和玉天宝说的话,她都听到了。   陆小凤仰头看去,眨了眨眼,就见一片如水月光下,大夫正坐在隔壁屋屋顶上,她一下瞧见他的样子,捂嘴笑个不停。   陆小凤才意识到,自己刚刚为了抵挡玉天宝的鼾声攻击,塞了两个布团堵着耳朵。   他随手摘了布团弹过去,解了玉天宝的穴道,才跃上屋顶,顺便伸脚一勾,合上了窗子。   玉天宝在屋内嚷起来:“你去哪!我今晚要是叫人给砍了脸怎么办!你关窗干什么!”   陆小凤道:“你放一百个心吧,这人就是削人也是挑人的,你受了那么重的伤,特点明显,一下就认出是你的尸体了,还排不上。”   玉天宝忍无可忍:“老子这样是谁害的!”   杜陵梦已笑倒了。   陆小凤慢慢走过去,联合方才的推测,她早就知道玉罗刹是要撮合她与那个未来教主,心下恼火,一时又想起白日里被平南王那一火炮给打断的事情来。   然后他就跳起来了。   “你怎么在这?”   方才他只看见杜陵梦了,这会走近才发现,司空摘星仰面躺在她旁边,正好在暗处,藏得严严实实的。   他刚说完,又有人笑道:“我们都在。”   接着陆小凤就看见了院中的花满楼与西门吹雪。   他无奈道:“你们都在外头做什么?”   杜陵梦笑道:“还能出来晒月亮不成?你屋里躺着一个大风箱,吵吵嚷嚷,谁睡得着。”   司空摘星看也不看他:“我们和小捕快赏月谈心,你来做什么。”   陆小凤瞪着眼睛,就见司空摘星变本加厉,伸了手,绕到了大夫的腰后头,大有要圈住她的架势。   然后就被杜陵梦抓住了手腕。   她淡淡道:“交出来。”   司空摘星磨磨蹭蹭,瞥了一眼陆小凤,这才交出三个拇指大的珍珠来。   杜陵梦眼皮都不抬:“还有,你刚刚是故意给我抓住的,就是为了打掩护。”   司空摘星十分沮丧,又摸出一只夜明珠,盈盈发光,品色极好,比天上的月亮还透亮。   杜陵梦笑起来,手上力气加重了,恰巧捏准了穴位,纵然她没有功夫,也疼得他龇牙咧嘴,这才从身后的瓦片中翻出一个金丝镯来。   杜陵梦已松了手,全然不顾旁边还有一个观众,当着他的面扒了司空摘星的外袍,又拿出一只拇指大的珐琅怀表,一把楠木篦子。   陆小凤已看呆了。   她又伸了手拉他,道:“帮我把司空猴子帽子里的东西拿出来。”   陆小凤板着脸:“你为什么不自己拿?”   杜陵梦莫名其妙看向他,不知道他又闹什么别扭,幸好已有前一次当男友经验,十分娴熟哄他:“就帮我一下,他比我高,我抓不到。”   陆小凤这才摘了司空摘星的帽子,果然摸到了小小的一方,拇指在其中一面掠了,凹凸不平,似乎是个印章。   他交还到她手里,借着月光,果然是一块玉制印章,想来是她的私章。   杜陵梦皱眉:“我只注意到你放进帽子,这个都给你偷走,你手这么快了?”   司空摘星闷闷不乐,“被你发现了,那就不叫快。”   这一会,院子里的两人也上了屋顶。   花满楼道:“其实我并没听见你的动静。”   司空摘星这才高兴起来。   西门吹雪没说话,只在一边,突然对杜陵梦道。   “你觉得,那个教主故意引的,是他?”   他总算将话题牵回来了。   杜陵梦点头,“玉罗刹的亲儿子,肯定是陆小凤认识的人,而且会来这里帮他。”   她还要再说,远处“咻——”地一声利响,有一只带火响箭冲天而上。   几人脸色都变了。   花满楼也听见了这声,因为太过刺耳忍不住皱眉,“这是要攻城了?”   杜陵梦道:“别慌,再等等。”   这之后,南面又射了好几只无声的火箭。   陆小凤注意到,大夫在低声数箭数,射过第十一只,停下来后,她脸色也变了。   这一会,已有更夫和兵士在城内跑开了,扬声通报,因着宵禁,四下无人,十分清晰。   “不要惊慌,不是敌袭,援军到了!”   这城里说什么话的人都有,所以是一声官话一声广府话交替,走街串巷,重复通报。   杜陵梦一声不吭,拔腿就往射火箭的反方向跑。   陆小凤直觉她知道什么,也跟上了。   两个人在屋上跳着,她速度快,幸而跑了不久,体力不太支得住,总算追上了。   陆小凤问道:“你要去做什么。”   杜陵梦冷声道:“去绑了平南王,吊起来打。”   陆小凤一愣:“什么?”   她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,声音有些懊恼,“去把罗刹教的弟兄们叫上,从正城门溜出去,绑了平南王和他的高官,支援援军。”   陆小凤:……等等你第一次说的才是真心话吧。   九   不管是黑猫还是白猫,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。   杜陵梦一抬罗刹牌,也懒得管这些教徒里面有几个是不怀好意的了,轻功不错的全部招呼上,跟着他们一起去绑平南王。   这些教徒也都不是什么好人,这次被围城已经十分窝火,这会听说要搞事情,一个个群情激昂,抄起家伙就要跟上。   杜陵梦道:“做什么呢!去打仗还是去绑人的?我就一个准教主,还不值得你们卖命,一个个给我把声音放轻了,咱们是魔教,知道吗,魔教搞什么正面袭击?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他觉得,大夫自看到那火箭后,就十分不正常,好像是在怕什么,这种念头现在更强烈了。   她一旦板起脸,低气压起来,面容就是极有欺骗性的冷艳,气势更强,连平日砍头如切瓜的大老爷们都唬住了。   她继续训话:“等抓到了那个平,南,王。咱们再招呼,咱们是什么教,大胆说出来,让天下人都不敢得罪咱们。”   这是在给玉罗刹扣锅呢。陆小凤绝望想着。   偏偏这些年中原海清河晏的,没有半点事情,比不上关外的刺激,这些中原的教徒们很吃这一套,一个个看着她,仿佛看到了一个英明的主公。   一个时辰后。   陆小凤面无表情,跟在大部队后头,远远看着一众教徒簇拥着杜陵梦,后头抬着被捆成粽子的平南王。   所有人齐声不住喊着:“九天十地,诸神诸魔,俱入我门,唯命是从!”   这声在旷野中回荡不息。   平南王的部队杵在后头,一个个都被目瞪口呆。   陆小凤听见一个将士崩溃道:“这他娘的什么世道!魔教的人都开始当义士了!”  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几天后,江湖会传的消息了。   一众教徒,在准教主杜陵梦的带领下,弃恶扬善,金盆洗手,从反贼平南王手下救出了一城百姓,简直义薄云天。   城中主事从杜陵梦手中接过平南王时,还一脸呆滞。   熬到后半夜,他眼下有一层浅浅的黑眼圈,精神也很恍惚。   得知这个人就是平南王后,主事仿佛刚刚氪金充值,就得知游戏明天就要关服的崩溃网民。   主事磕磕巴巴道:“姑娘,你这,我刚得到消息,镇南王已率了援军过来了。”   这,他要是接手就抢了镇南王的功劳了吧?  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:“那十一只火箭是他们放的?”   主事点头,擦了擦冷汗:“十一就是镇南王的藩军编号,虽然离咱们这里远,但是人家赶上了啊,咱们现在说不求救了,是不是不好?”   陆小凤突然想起来,“镇南王是不是就是大理段正淳?”   所以是来帮自己儿子的师姐的?   主事连连摇头:“不是不是,是咱们国的镇南王,如今天子的堂兄,算是最得圣眷的了。”   ……原来咱们不仅有很多外敌人内反贼,还有很多藩王吗,皇帝真辛苦。   杜陵梦摇头,“无事,到时候让功就是了,主事你只管接手吧,城里人安全要紧。”   说完,她又冲陆小凤使眼色。   陆小凤与她多年默契,明白这是风紧扯呼的意思。   纵然满脑子疑问,他还是跟上了。   主事咬咬牙,刚要应下,一抬头就见她已经往外走了,想起先前只是花公子引见,才见了一面,根本没有打听她是谁,便扬声道:“姑娘留下名字,我好替你去王爷那里求赏。”   杜陵梦背着身,挥了挥手。   “就说我叫红领巾吧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小剧场:   杜二梦:溜了溜了。   平南王:我在标题蹲了三章,现在又在外头等了三章,很惨了,我要进群。   柳余恨:你就只是一个粽子的戏份,所以也没有被人哈哈哈,你没有资格进群。 第54章 国有魔教   六旬老人多年经营商铺, 遭一女子一夜泼满白油漆, 是道德的沦丧,还是人性的丧失。   一   一个藩王造反, 是天大的事了,后来却一兵不废, 立刻消声遁迹,押往京城,是人都会好奇。   那城虽不是兵家必争之地,却是商贸通行的一个集中点,不然蓝胡子也不会在那开赌坊了,有商人,消息就传的十分快。   那夜魔教教徒嚷的口号, 不仅平南王的兵士,整个城里都听见了。   那些中原罗刹教的教徒也算扬眉吐气,总听人说西域关外如何刺激,这次他们才是真真正正做了一件天下皆知的大事, 对杜陵梦奉若神明, 也大力鼓吹起来。   杜陵梦与陆小凤一路往北走,到天津卫时,消息已从他们最先听到的西方罗刹教被我朝卧底杜陵梦架空, 传出了七八个版本。   最后回了京, 两个人总算听到了最终版。   “姑娘,老太太托我转告您:这一年开春出的京,不过十个月, 如今总算是圆了小时候说的名扬天下,总算可以收收心,做下一步打算了吧?”   大先生说到“转告”后,已站直了身子,捏了嗓子,竟然真的是个年迈妇人的嗓音。   陆小凤见大夫一脸呆滞,想来他学得十分肖似了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我明白了。是你们同老太太说的?”   大先生笑起来:“我的姑娘,我还替您瞒了不少,只是这几月来,您做了这么多大事,连京畿也震动了,老太太怎么可能不知道?”   杜陵梦有些头疼:“我也就是绑了个平南王……”   大先生摇头失笑:“您这话就错了,先进城吧,到了庄子里,我去拿这批货的账目,其余的慢慢说给您听。”   她这些年在京中发展,无人可动,到了这里,他算是放心许多,本不计划打搅她,自去寻友人,蹭个住处十分方便,却被她自然拉了,跟着往城南走。   这倒是她第一次领着他去那个“庄子”。   陆小凤这一路上也在琢磨,杜陵梦听到那个镇南王来,就像是耗子见了猫,连玉天宝都交给西门吹雪他们,就一路往京里赶。   说是逃更准确。   她定然是认识这个人的。   陆小凤朋友很多,家世很好的,与他一样无牵无挂的,什么样的人都有。   所以他虽然以前就隐隐有些猜测,却也从不在意,更尊重她的打算,只要她不同他说,他也不问。   只是,今时不同往日,如今他并不想要伟大的友情。   如果他猜得是对的,那就很麻烦了。   陆小凤一时反应过来,在西夏的时候,黄蓉又给他挖了坑,她俩的长辈相识,她是肯定知道杜陵梦身份的。   这下他更坚信自己的猜测来。   随着她绕了几段路,才进了一个大宅,宅门上没有放牌匾,宅中陈设古怪。   陆小凤这次才见到了当时无缘一见的三先生。   大先生看来像是农户,那么三先生就像是市级杀猪的,身材高壮,站在北方大街上尤鹤立鸡群,留着络腮大胡,穿着也非常随便,声如洪钟,远远见到他,已笑起来。   “你便是陆小凤吧?”   陆小凤在男子中已算是很高的了,在这位三先生跟前,却像是一只小鸡仔一般,被他一把拉过去,拍了拍肩。   他哈哈笑道:“我听老二说啦,我觉着你肯定能……”   这句话未说完,他便被大先生瞪了一眼,扁了扁嘴,松手了。   陆小凤很懵。   大先生引了他们往屋里坐,自己去取这次杜陵梦在羊城码头提货的账册。三先生亲自跑着去给他俩沏了茶,杜陵梦一再叫他坐了,他才坐下,继续道:“上次在梅城,姑娘赶着急,没见着,这东西便在我手里留了许久。”   因为万梅山庄大名,那座城也直接被称作梅城。   他说着,从袖中摸出好几封信件来。   “海上来了一封信,说是不着急,只是必须亲自交给姑娘。”   杜陵梦接过了,她一面拆信,一面道:“现在江湖怎么传的?怎么连老太太也知道了?”   三先生闻言,一拍腿,笑开了:“我早说了,咱们姑娘是做大事的人,总有一日,说不定还能回去,把……啊哟。”   大先生手里的账簿被卷起来,正正落在三先生头顶。   大先生把账簿放到杜陵梦跟前的桌上,教训道:“你这嘴不严,什么时候能改改?”   三先生嘀咕道:“这小子又不是外人,有什么不能说的。”   大先生挥了挥手:“你若闲着,去将老十六叫过来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原来还有个十六先生吗,这些家臣起名也太简单粗暴了吧。   二   十六先生是个笑眯眯的青年人,穿着也非常随意,很像茶楼里的说书先生。   然后他说起书来也确实很厉害。   “都说我们姑娘,扮作男装,俊俏非凡,深入西夏,虽未拿个西夏驸马回来,却得了西夏皇太妃的青睐,将贴身玉佩相赠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所以说,为什么他们似乎一点不在意她去做西夏驸马,而且李秋水那种青睐真的少一点比较好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看来那时候拿出西夏玉牌,也给人认出来了。”   十六先生又道:“却说姑娘回了中原,连西方魔教的教主也瞧中,哭着喊着要她当自己的儿媳妇,辅佐他那不争气的儿子,姑娘巾帼不让须眉,放话出来,说是能当教主,绝不当教主夫人,在银钩赌坊,与西方魔教教主之子玉天宝,以罗刹牌为赌注,设下赌局,连比三日三月,那赌局十分精彩,连蓝胡子的老婆姨太见了那场赌局,也想要跟着她走。最后姑娘果然赢过他,得了准教主之位。”   “还有人说了,那玉天宝输后,一蹶不振,一下病倒了,最后是被万梅山庄的人给抬出去的。”   杜陵梦听得津津有味,评价道:“这个部分半真半假吧。”   十六先生继续道:“经此一战,姑娘手握西夏兵权,魔教教主之位,恰好平南王撞了上来,围城困民,姑娘便趁夜领着一众罗刹教教徒,杀入平南王大营,一举将平南王给抓了出来,解救一城百姓。”   杜陵梦听着,乐不可支,笑倒在桌子上。   江湖人想象力真是丰富,她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厉害。   看来,所到之处大佬送装备,妹子都把持不住自己爱上主角,等到实力积蓄好了,又来个炮灰出场,将主角的名望送上顶峰,确实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爽点。   “后来,据那夜参与劫大营的教徒说,姑娘嘱咐了他们,出来后要大声说教中口号,这才明白,原来一切都是玉罗刹早早盘算好的。”   杜陵梦一怔,还有这种展开?   十六先生道:“他们都说了,玉罗刹是爱国义士,按照他如今年纪,想来是战乱那些年出生,流落在关外的,不然为何他的儿子与他选定的继承人非要在中原比试。”   杜陵梦:……其实是因为他把真儿子扔中原来了。   “后来他痛心疾首于众多异族虎视眈眈,长大后,在西边创立了罗刹教,就是想要为我朝提供外援,不然如何解释,他与白陀山庄、一品堂等众多关外势力斗了这么多年,极大拖慢了关外江湖人入关计划。”   杜陵梦已被这终极版传说惊呆了。   这世上有种十分奇怪的现象。   有道是,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。  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,也可以理解为,恶人只要放下屠刀就能成佛,好人超度那么几百人,能不能成佛,还要再算。   善良正直的人,有的人怎么都要揪出他人性的弱点,一定要证明他是个满脑子阴谋政治家或者假正经死教条,反正是迟早要暴露出真面目的;到了罪大恶极的人头上,总会有人去挖掘他的童年阴影,或者世人如何辜负他,这个人若是生得好看一些,那就更为他的过去添上了悲剧的味道。   是以,玉罗刹努力数年,苦心经营,好不容易刷出来的黑恶势力名声,一夜之间就给杜陵梦洗白了,还成了爱国义士。   陆小凤觉得,玉罗刹现在的心情肯定很精彩。   然后他就见大夫猛的站起来,“十六,你替我安排,明日我就出海……”   大先生在一边劝道:“冷静啊,姑娘。”   杜陵梦露出一个比哭还糟糕的笑。   “我觉得,我还是快点卷铺盖跑了,不然,明天玉罗刹就能来捏死我。”   她刚说完,就听有人在屋外笑道:“不用等明日了,择日不如撞日,就今天吧。” 第55章 国有魔教   姜还是老的辣。   三   杜陵梦眼观鼻鼻观心, 坐在一边装不存在。   她总算是知道, 为什么大先生要请她来庄里说话了。   这处别庄说不上十分偏,但是她敢把这里当在京里的第二根据地, 玉罗刹凭他关外的势力,是肯定找不到的。   这一群人, 以前都听命于她的便宜老妈,后来按说归她了,但是那时候她太小,又来了京里,没有任何根基,要管一堆人吃饭,就只好与老太太摊牌, 让她帮忙接管。   时间久了,可能也看出她是个定不下来的,这些叔伯婶姨们反而对老太太很信服。   她知道,老太太肯定只有替她打算的, 绝不会害她, 所以也从不在乎这些。   杜陵梦这么一细想,有点慌。   大先生他们会将人放进来,老太太是肯定同意了的。   所以现在老太太不仅知道自己最近做了什么, 还了解到自己和一个魔教接班人被撮合的事情了。   这对于目前还在为她嫁人发愁的老太太来说, 定然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。   不仅富贵人家的公子,江湖里的人也可以找啊,现在那么多庄主掌门, 家世也都很好。   杜陵梦十分绝望。   玉罗刹很沉得住气,只在屋外说了那句话,进来以后,也推拒了上茶,气定神闲背着手,绕着屋子走了一圈,仿佛参观样板房的老大爷,最后在一幅画前停了下来。   他突然问道:“这幅画,是谁的真迹?”   大先生在一边笑道:“这是我们姑娘十岁的时候画的。”   玉罗刹点头:“不错不错。”   陆小凤下意识看过去,捧着茶杯的手一抖,差点呛住。   他虽然不懂字画,但是也有一些眼光,什么画派都见过,却从未见过这种画,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会挂出来的。   乍一眼,就见好多黄色的圆形,中间布了细细的点,一边画着不少网格,有一坨像是用至少十种颜色糊出来的球,下面伸出两个“爪”字。   执笔看得出很童真没错,只是配色大胆,线条抽象扭曲,只一眼就觉得灵魂都要被吞噬了。   他忍不住侧头问道:“你画的是什么?”   杜陵梦头也不抬:“小鸡啄米图。”   陆小凤艰难伸出手,指向那坨彩色,“这个呢?”   杜陵梦长叹一口气,面露怀念:“我小时候养的战斗鸡,是教我轻功的老师。”   陆小凤又看了好几眼,在眼睛瞎掉审美崩坏前,总算认出这是篱笆边,一只母鸡领着一群小鸡吃米。   他还不知道她童年如此……平易近人。好好一幅农家图,画起来像鬼神降临。   纵然他如何喜欢这幅画的作者,也完全无法违心夸这个好看。   玉罗刹不是瞎就是演技非凡,不愧是一教教主。   陆小凤真心实意在心里感慨。   玉罗刹还在看那副画,背着身,淡淡道:“是我小瞧了你。”   玉罗刹按了按额角:“你答应我的事,一件没做到,倒是捅了不少事出来,我实在是请不动你了。”   杜陵梦冷汗道:“您老别这样说啊,我真没想到会成这样……”   “一旦我找到您的亲生儿子,一定将他治好,并把罗刹牌奉上。”   玉罗刹猛的转过来,狠狠瞪了她,她才闭了嘴。   玉罗刹缓缓道:“托你的福,我总算有机会与我家那个小子说上几句话,这点上算是差强人意。”   “何况,还是因着你的壮举,我教在中原的势力一夜之间洗白招安,欧阳锋那老毒物又开始搅浑水,明日下午我便要启程回关外,总领教务,没空再与你这个小辈计较。”   这是要放过自己了。   想不到这位大佬人这么好,自己把他的私企变国有都能揭过不提,杜陵梦憋住不让自己太喜形于色。   玉罗刹接着道:“恰巧前几日,你家里人请我去聊聊。”   这两人居然见过了!杜陵梦腾地坐直了。   玉罗刹叹道:“我才知道,都是做长辈的,原来是一样的苦心,所以我来,是代她老人家抓你,去见我儿子的。”   所以是两面达成共识,叫她去相亲了。   杜陵梦头皮发麻。   为了让她尽快结婚,老太太这样一辈子看到不规矩的就头疼的人,竟然还愿意见一个魔教教主。   果然是站在宫斗巅峰的女人,不仅能和魔教教主拉家常谈笑风生,还在一块数落孩子一把年纪不结婚。   陆小凤已知道这位一开始就想要撮合她与亲儿子,但如何都想不通,杜陵梦是怎么突然就得了这位的青眼。   某种程度上来说,大夫与他还是十分心有灵犀的。   她忍不住问道:“为什么偏偏选我?”   玉罗刹面露得色。   “等明日,你见到我家小子后,你会感激我的。”   四   第二日,京城最大的酒楼。   杜陵梦与西门吹雪相对坐着,场面一时间十分尴尬。   西门吹雪十分罕见轻叹了一气,伸手要去捞剑。   杜陵梦忙道:“冷,冷静啊西门!”   西门吹雪按着剑鞘,看向玉罗刹,面染寒霜:“解释。”   改扮后的玉罗刹在一边笑得十分得意,“这小丫头暗恋你十年,为了你至今不成婚,你还要何解释?”   这下杜陵梦与西门吹雪都呆住了。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我怎么不知道我喜欢他!还是十年!   西门吹雪皱眉,看向她,面露探究。   玉罗刹笑意变深。   杜陵梦很头疼。   她隐隐觉得,玉罗刹肯定是误会了什么。   但是如果在西门吹雪跟前这么说,肯定是在打这位大佬的脸。   前头的账总算是略过不提了,如果这会打脸,肯定是要新仇旧恨一并上的。   这位魔教教主肯定不会对她的身份有半点顾忌,反正就要去关外了,把她在这里咔嚓了,立马溜,她轻功再好,架不住魔教的功法诡谲,猜不出路数。   思来想去,杜陵梦只好看向西门吹雪,深吸一口气,沉重点了点头。   就在她点完头的一瞬间,满屋子吃饭吃菜的人都腾地站了起来,整齐划一,各个朝向他们的桌子欢呼一声,下一刻,包括端着饭菜的店小二,皆是撒腿就往酒楼外跑。  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又太壮观,杜陵梦一时懵了,等她的大脑重启成功后,就听屋外有人在道:“告诉你个江湖辛秘,那个叫杜陵梦的准教主,喜欢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!”   “啊呀,还能是谁,就是把西方魔教给引上正道的那个。”   这嗓音,半点不像是在聊八卦,反而像是在对街宣告,有人听后,又开始往后一个说。   杜陵梦已傻了。   这时候还不知道玉罗刹想做什么,她就真的是个傻子了。   不是因为传言把魔教洗白了吗,现在就让流言把她喜欢他儿子的消息传出去。   至于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西门吹雪,反正他儿子怎么都不亏。   以牙还牙,这才是这位大佬的手段。   玉罗刹见了她的表情,对此喜闻乐见,十分满意,见着时间差不多,拍了拍西门吹雪的肩,功成身退。   五   刚出酒楼,玉罗刹一眼便看见了长街对面站着的那位大先生。   大先生拱手道:“多谢玉教主相助。”   玉罗刹已笑起来:“有趣,有趣,我以前只听说过你们,想不到是真实存在的。”   大先生微笑道:“玉教主言重了,自夫人这代起,我们教出世行走,只传得十几人,早已不是以前那般兴盛,也再无执着,如今不过给姑娘打打下手,哄她开心。”   玉罗刹道:“哦?可我觉得,你们更听从那位老夫人的话。”   说着,他指向了宫殿方向。   大先生笑意不变,摇了摇头,“姑娘很重视几位长辈,我们在京中,不免要替姑娘安抚几位长辈,少不得代为传话,说说她近来做了些什么,好叫他们放心姑娘在江湖行走。”   “这次,是我请二位相谈的。”   玉罗刹抬眼,头一次打量了他。   大先生道:“我已料到,两位必会商议出一个双赢的法子。”   玉罗刹失笑:“晚辈都是债,便是功夫再强,权势再高,也拿他们无法。”   这消息一出,他也解了气,小丫头这边,有些还没开窍的傻子听到后,总算是能跳出来了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今天码的时候软件抽了四五次,更得迟了一点,还是受受的一章,不好意思。   《   小剧场   西门吹雪:对不起,你是个好人。   杜陵梦:谢谢,我也觉得自己很好。顺便祝你的老婆早日变成付丧神。   后来,西门吹雪收获了一个妹子本丸【喂 第56章 国有魔教   我不同意这门婚事。   六   魔教未来教主杜陵梦, 其实恋慕万梅山庄西门吹雪好多年。   这个消息很劲爆, 两个主角,一个是举世无双的剑客, 江湖圈一线实力派,一个因平南王谋反案而闻名, 如今热度未消,是当红流量小花。   一个消息,一旦带上一点粉色,还是“多年辛秘”,传播起来十分迅捷吓人,尤其江湖里的人啥都不多,就是时间多, 更不缺一颗八卦的心。   此时正是饭点,不过一会,京城各大酒楼饭馆已经炸了,走到哪里, 都在讨论这件事情。   “我早觉不对, 你们想啊,西门吹雪哪年不是只出四趟门,杀了人就回去, 今年夏时早已杀了一个剑客, 为何还要不远千里跑去羊城?就连他的好朋友陆小凤,也剃了胡子才请动他。”   “是了,我听说了, 杜陵梦那时就在羊城,破了一桩关于采花大盗的大案。”   “如此看来,西门吹雪对这位女捕快不是无意了?”   “我觉得很有可能,羊城那个案子参与的江湖人不多,但是谁都知道,她去了羊城后,金九龄一系的六扇门全都撤了职,金九龄后来押解过来,西门吹雪就直接来了京城。”   两人如此说着,不仅这桌子,整个大堂的人都在听,隔壁桌的人也忍不住插话:   “那日丐帮大会我就在唱,有幸看过这位女神捕,你们不知道,我几月前去梅城,亲眼见到,她亲自带着好几车的东西,往万梅山庄送。”   这个消息一出,众人又是一阵哗然。   有个人脑洞大开:“既然这两人都已心仪对方,莫不是她已去送了嫁妆?”   江湖中人不拘小节,没爹没娘的也多,很多时候私订婚嫁,再请好友见证。尤其不少女侠客,学了功夫,与闺阁女子不同,性格豪迈,追着心上人满江湖跑逼婚的都有,她这样,也不是不可能。   如果这是一篇娱乐圈文,所有人就仿佛新出炉的CP粉,从无数细节中找糖,最终大家达成一致。   ——四舍五入就是结婚了!   李燕北好奇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,背对着大堂的人,压低声音:“你好像不太同意这门婚事?”   说是婚事,自然是因为他听后,也对此信以为真了。   陆小凤皱眉:“我觉得这两个人好像一直都不怎么扯得上关系,为什么突然传起他俩的消息了。”   西门吹雪继承这么大一个庄子,应该是有父有母的,所以他也没有将西门吹雪与大夫今日要见的魔教教主之子联系上。   李燕北已指向了他:“你不就是这个联系?他俩就是通过你认识的吧?”   陆小凤木了脸。   李燕北感慨起来:“再说了,这还不明显?你何时见西门吹雪与其他女子走得如此近的?”   陆小凤想反驳,可是除了万梅山庄的丫鬟厨娘,他还真想不出其他人。   李燕北道:“而且我记得,几年前你还同我说过,他俩都是成日在家中,若不是你常常去找他们,他俩连窝都不带挪的。”   “我以为你会很高兴,毕竟你以前也说过,他俩都是年纪大了,还未成亲,若是他俩凑一块,你去找人也方便许多了。”   陆小凤早忘了还有这样的戏言,这会深刻体会了一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   在心里暴打了几年前的自己后,陆小凤冷静下来,看了看后面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一众,把李燕北招呼过来,压低声音:“你我多年朋友了,我告诉你一个秘密。”   李燕北一时也好奇起来,附耳过去,就听陆小凤道:“其实她喜欢的是我。”   听完后,李燕北半天没说话。   陆小凤踹了他一脚:“吓傻了?”   李燕北表情古怪:“你是说你与杜陵梦?”   陆小凤:“怎么了?”   李燕北长叹道:“我很理解你,一下少了两个朋友,你定然是不太愉快的,也不必如此失了神智……”   “等等,等等。”   陆小凤打断他,很不解:“我是你朋友,我说的你不信,信这些造谣的?”   李燕北冷哼一声:“我并不像你一样,我的神智还清楚着,好,你说她钦慕的是你,为何这么多年你俩还未在一起?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花满楼在一边微笑道:“这点,我可以作证,陆小凤说过,他们是伟大的友情。”   李燕北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我不像那些好事的人,因为她总跟着你一起走江湖,就瞎传谣言。”   陆小凤……陆小凤只想找大夫说过的时光机。   花满楼又半真半假感慨道:“李老板一说,我明白你这番话的意思了。原来你想到你俩常年结伴,怕西门庄主为此介意。”   他笑意加深:“你不必过分担忧,且不说西门庄主不是‘俗人’,我们与你俩关系都很好,你与她那般伟大的感情,‘十年’都未曾逾越一丝一毫,我们是看得最明白的。”   花满楼咬的几个重音都十分微妙,恰好和他那天嘴硬掰扯的话对上了。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风水轮流转。   陆小凤终于体会到,那日花满楼好心替自己分析,却被自己噎住的心情了。   七   杜陵梦这会很尴尬。   她与西门吹雪并肩走在大街上,因着衣裳一黑一白,如黑白双煞出巡,十分显眼,纵然西门吹雪这样气势极盛的人,也阻拦不了路人八卦的目光。   不知道西门吹雪猜出他便宜爹是在报复她没有,他却没有再问她,她一时也没法厚着脸皮,上赶着跟人解释说:“对不住哦,刚刚我承认喜欢你,是骗你爸的。”   杜陵梦只好也板上脸,因为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,一时走得同手同脚了都不知道。   然后她就听得路边酒楼中有人道:“他俩走一块了!杜姑娘高兴得路都不会走了!”   “果然,多么厉害,在心上人跟前还是小女人啊。”   “西门庄主把剑都放到另一边了!”   “两个人虽然看着冷冰冰的,如今一把年纪走到一块,就是老房子着火啊。”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   因为国泰民安,所以这些江湖人士也这么闲了吗。   杜陵梦叹了一口气,下意识往那边看去,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面向大街陆小凤。   因为这一晃神,直到西门吹雪拎了她的领子,往后拉了一些,她才没撞上眼前站的人。   那是一个少年,穿着雪白的衣裳,面目冷淡,也带了一把剑。   杜陵梦一怔。   那少年冷冷盯着她,许久后,才冷笑起来:“我不同意这门婚事!”   他的声音不大,整条街却都听得很清楚。   花满楼笑道:“好奇怪,我觉得这句话好像是在耳边响起来的。”   陆小凤;“……”   花满楼这话说的很有技巧,他俩都知道,花满楼这是在调侃他,有人说出他的心声了。   李燕北却没领会道,已笑起来:“这小子确实内功不错,他就是武当少侠,叶孤鸿。”   花满楼好奇道:“这个名字……”   李燕北点头:“不错,他是叶孤城的远房堂弟。”   陆小凤静静凝视着街中,道:“可是他更像西门吹雪。”   一边已经有人道:“这莫非是西门吹雪的私生子?不想多个后娘?”   有见识的立马开始鄙夷他起来:“你真没见识,这是武当的后起之秀,叶孤鸿。人对西门吹雪十分崇拜,这才模仿的。”   杜陵梦也在这时候开口了。   她连看也没看叶孤鸿,只对西门吹雪道:“你认识?”   西门吹雪淡淡道:“不认识。”   他已看出来,这个少年的剑法在江湖算是不错,可惜在心境上连杨康半分也不及,便没了兴趣。   叶孤鸿脸色突然变得很苍白。   杜陵梦莫名有种罪恶感,仿佛自己是恶毒小三,伤害了娇花女主。   这个念头让她一阵恶寒。   叶孤鸿却误会了她的神色,只以为她在轻蔑挑衅,年轻气盛,恼火起来,却不拔剑,一记武当金丝绵掌招呼过来。   杜陵梦正要跳开,眼前一花,已有人与叶孤鸿打了起来。   杜陵梦看到那顶绿色高帽子,吃了一惊。   “社长,你怎么来了。”   李神童与叶孤城过招,竟然十分轻松,一手还握着一只吃了一半的糖葫芦,含糊不清同她道:“我要找金拱门的蓝门主!”   “你们走后,他吵个不停,所以我就领着他来找你了。”   有个人笑道。   杜陵梦看过去,唬了一跳。   李霞在一驾马车上,微笑看着她,旁边坐着一脸不情愿的唐可卿,陈静静和方玉香居然也在。   杜陵梦实在没想到,这几位塑料姐妹在知道彼此秘密后,居然还愿意待在一块。   “我认识这几个人,他们是蓝胡子的婆娘!原来她们真的喜欢上这个杜教主了!”   “哎,看来这个准教主与西门庄主情路十分坎坷啊,这么多的反对者都已找上门了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算上我一个谢谢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小剧场:   @老仵作:哎,隔壁家忽然发糖。   @叶孤鸿V:哪里来的小明星,也敢蹭西门大神的热度! 第57章 懒得起了   继泼白油漆案后, 该年轻女子又犯一案, 将两名七旬老人强行塞进柜子又拽出,影响恶劣, 在此呼吁社会各方关爱留守老人,不要在大冬天就扒下反派马甲。   一   李神童与叶孤鸿说是打架, 实际上就是李神童单方面对他的吊打。   更何况,李神童还只出了一只手,叶孤鸿已狼狈起来,面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汗,等李神童终于吃完了糖葫芦,又拿着那根竹签笑嘻嘻戳来戳去。   陆小凤才发现,这个李神童看着神智不太清晰, 这几手却很有条理。   有玉天宝这个藏拙的在前,他很快就联想到了李神童也是个装傻的可能。   叶孤鸿虽然未到境界,他身在其中,也感觉到了这随手几刺的凶险, 当下连连后退, 退无可退,只得拔剑出鞘,一下便削断了那根竹签。   这一下削的十分顺利, 叶孤鸿自己也没想到。   没等他回神, 眼前穿的花花绿绿,带着绿帽子的大男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。   “我的糖!”   说着又一边抹泪一边指着他道:“坏人!”   围观群众也就看出来了,这个人神智有些问题, 一时都纷纷谴责看向叶孤鸿。   “对一个傻子居然用剑。”   “武当弟子就这样欺负人啊。”   叶孤鸿脸都黑了,他下意识狠狠瞪向杜陵梦。   这傻子肯定是这个女人找来的帮手。   李霞已经连声将弟弟唤回去了,又叫陈静静领着他去买糖吃。与以前不一样的是,现在这几个女人好像都很听她的话。   杜陵梦看出她们相处的不对劲来,正想着,莫名其妙又被叶孤鸿瞪了好几眼,忍不住好奇道:“一开始就是你找上来,后来出手,打不过别人,怎么好像又成了我的错了?”   叶孤鸿面上一僵,耳边染上一片霞色,却什么都没说,只冷哼了一声。   杜陵梦见他一副少年别扭模样,瞬间恍然,这人只怕是听到那些传言,脑子一热,就冲过来了。   年轻人就是冲动。   她感慨一番后,这才后知后觉与这位少年算起账来。   叶孤鸿就听她幽幽道:“我一直知道阿雪的魅力很大,却没想到能够吸引到你这样的少年剑客了。很可惜,你没有机会了。”   人家已经把毕生都献给自己的剑了。   她这句话刚落,满街哗然,自叶孤鸿为中心,人群因着惊吓避退,闪出一道真空圈。   叶孤鸿皱眉:“你在说什么,我只将他看做目标。”   杜陵梦连连点头:“我懂的,爱他,就把自己活成他的模样,这样一来,纵然不能见他以解相思,也仿佛这个人就像在自己身边了。”   此话一出,人群看向叶孤鸿的目光就带上了同情。   江湖人永远是这个时代最宽容的群体,何况在上流社会中,还有不少将此看做雅事的。   突然有人道:“啊,我想起来了,叶孤鸿有个堂兄,叫做粉燕子,穿着一身少女粉色,比女子还娇俏,传说是万里踏花,男女不忌。”   “啊呀,原来是有家学渊源的。”   “叶家还有谁来着?我记得白云城主是有未婚妻的……”   “木道人啊!我记得他出家前也姓叶!”   “是了,我记得他好像突然就离了武当,与古松居士结伴,云游天下,大家都说他们行迹不定,却从来都形影不离。”   “莫非他俩……”   “原来他为了古松,连掌门之位也不要了。”   千里之外的幽灵山庄。   木道人正与古松居士盘算如何让陆小凤乖乖跳坑。   古松居士道:“我才得了飞鸽传书,说是他身边六扇门捕快,与西门吹雪儿子都有了,据说长得活脱脱一个西门第二,消息绝对可靠。这两人十年兜兜转转,马上就要成亲了。我觉得可以从这里着手,那个削面鬼不是说了吗,陆小凤对这女人很不一般。”   这是不知道传了多少人的谣传版,木道人并不知道,这儿子的原型是他自己的便宜儿子叶孤鸿。   木道人点了点头,冲着古松居士露出微笑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   “幸好有你这个‘表哥’一直帮着,等我当上了武当掌门,必不会忘了你。”   古松居士听着这很寻常的许诺,不知为何,猛的打了个喷嚏。   “你觉不觉得,背后有些发凉?”   木道人也喷嚏了一声。   “奇了怪了。”   恰在这时,又有人跑了进来,抱着信筒,递给了主管此事的古松居士。   古松居士接过,一目十行看完了,表情古怪。   上面生动论证了,叶家人十男九基,从叶孤鸿到粉燕子,最后还提到了他与木道人。   木道人忍不住道:“写着什么?”   他刚说完,古松居士突然反应过来,木道人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肩头。   他猛的想起信上的内容,脸色一变:“你离我远些。”   木道人:“……”   二   京城这一日爆料太多,还都是江湖中顶尖高手的八卦,人人吃瓜吃了个饱,城里城外洋溢着过年一般的欢喜气氛。   花满楼也十分愉快。   陆小凤的心情就不怎么美丽了。   李燕北还不忘向他打听木道人和古松居士的事,“我记得这两人也都是你的朋友,你定然知道些什么。”   陆小凤板着脸:“这两个都出家修道了,当然是子虚乌有的事。”   他想了想,还是忍不住道:“你宁可相信这个,都不信我与她一起走江湖有猫腻?”   这俩还都是男人呢。   李燕北理解状看了他一眼。   “我明白了,你一直都很爱面子,你是不是觉得,这么多年,她居然没有喜欢上你,反而喜欢上了西门吹雪,所以很失落?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陆小凤没想到,除了花满楼神补刀,这里还有一个能盲狙得他心里滴血的。   如果真如李燕北所说还好了,事实是,大夫还真就喜欢过他。   他以前究竟有什么好的……   想到这里,陆小凤心里咯噔一下。   这个流言来的蹊跷,不会其实就是真的吧,他年轻的时候,和西门确实还有一些共同之处。   他从头至尾没信过这个流言,毕竟西门吹雪的性子他是知道的,只是这会涉及到她,一时也拿不准了。   他一边想着,一边看着前头不远并排走着的两个,在后面再也站不住了,迈大步子,一下便挤在了两人中间。   杜陵梦被他吓了一跳:“你不是说有话要和他们说吗。”   ……现在就开始嫌人打扰了吗!   陆小凤道:“说完了。”   他直奔主题,问了她与玉罗刹儿子见面如何。   杜陵梦忍住不让自己看向西门吹雪,摇头,“不怎么样。”   陆小凤实在太了解她,这个人观察力又强,纵然他向来对朋友不抱任何防备,也能一下察觉出不对来。她怕一看西门吹雪,他就掉马了。   她现在对西门吹雪十分心虚,大庭广众之下,也不敢直接把他的身份捅出来,而且从西门吹雪对玉罗刹的态度来看,显然他是不打算认这个爹的,估计这事也就烂在他俩肚子里了。   一想到自己和西门吹雪有共同的秘密更加可怕了好吗。   于是她目光闪避,看天看低看陆小凤,就是不看西门吹雪。   陆小凤眨了眨眼,已笑起来,似乎很好奇:“这个魔教教主之子是什么样的人?”   毕竟能让玉罗刹费上这么多心神,还好像十分自得,看来他把儿子送出去,肯定是没养成玉天宝那德行了。   杜陵梦摸了摸鼻子。   “还……还挺好看的?”   她心还没这么宽,能面不改色在当事人面前抹黑人家。   “没了?”   杜陵梦嘀咕道:“就见一面,能看出什么来。”   西门吹雪却缓缓看过来了。   杜陵梦头皮发麻,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是不是有什么惹这位大神不高兴了。   她急忙补充道:“嗯……反正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就是了,是我配不上人家。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这么看来,你家里人还要替你安排其他人见面了?”   他话里的试探太明显了些。   西门吹雪又看向了陆小凤,慢慢皱起了眉。   他就这样盯着两个人,目光如实质一般,这俩才后知后觉停下了对话。   这两个朋友都一脸懵看向他,西门吹雪也不着急,还在细细打量他们。   许久后,他才若有所思道:“你们两个,原来没有成婚?”   杜陵梦:……   所以你一直都以为你爹在逼你夺友妻吗!难怪要玉罗刹解释了!   陆小凤:……   终于有朋友这么误解了,还一误解就是十年,但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!   作者有话要说:  今日MVP:西门吹雪 第58章 懒得起了   套路真心两手抓。   三   西门吹雪看了他俩反应, 已明白过来, 什么都不评价,只抬眉, 颇为意外看了一眼陆小凤,又淡淡点了个头。   “那时我们还不熟, 等你们下次成亲,就给万梅山庄递帖子。”   “……”   陆小凤膝盖再次中箭。  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,承你吉言到时候满月酒都请你,还是在乎那个“下次”似乎是在明晃晃嘲讽自己。   时间隔得太久,当年在万梅山庄时,他们说了些什么,他也不太记得清了。   西门吹雪这样心无旁骛于剑术的人, 从不关心旁的事情,连庄子有多少仆人都不知道,能让他有这样的误解,肯定是有原因的。   西门吹雪说完这句话, 不管陆小凤一脸纠结, 又看向杜陵梦。   “我已见过叶孤城,与他约好,下月十五, 在紫禁之巅比试。”   杜陵梦“啊?”了一声。   西门吹雪顿了顿才道:“此次平南王一事, 叶孤城所知甚多。”   杜陵梦便明白过来。   昨日从庄子出来后,她又去了一趟六扇门,平南王谋反一案, 虽已抓了所有参与叛乱的人,却不包括他在朝中收买的势力。   王安在天子身边侍奉,知道的辛秘太多,已被处置了,如今要知道,只能从平南王父子、叶孤城,还有金九龄这里得知。   从绣花大盗一案看,金九龄是后入伙的,知道的必然不如身为平南王世子老师的叶孤城多。   谋反是大罪,叶孤城自知没有生路,便提出条件,要与西门吹雪比试。   西门吹雪本就是个剑痴,何况这次被平南王生生打断了他准备大半年的论剑,哪有不应战的可能。   杜陵梦忍不住道:“这叶孤城为什么这么执着紫禁之巅?”   临终最后一个愿望是想与西门吹雪比试也可以理解,但是偏偏还要挑这个地方,之前是想调开皇宫防守才在那比试,现在估计是剑客的浪漫。   反正她不懂。   很多年前好像就很流行往皇宫跑,她小时候就捡到过不少江湖人,七公是其中之一。   一个个武林高手都跟自家的屋顶较上劲了,就是寻常人也睡不安稳,更别说皇帝了。   前头因为内忧外患,她已经心疼过无数次天子,也不差这一次了。   这么想过后,她决定挑个时候去宫里一趟。   杜陵梦点了点头:“我明白了,我会替你与六扇门说的。”   昨天她去六扇门没有听说这事,想来叶孤城提出了要单独与西门吹雪谈,这会他说给自己听,就是他已同意这个条件,叫六扇门准备的意思。   方才西门吹雪突然问起她与陆小凤的关系,着实吓了她一跳,还以为他要开始与自己算账了,没想到飞快揭过,又说起比剑的事情了。   杜陵梦觉得,西门吹雪大脑里如果是个分了区的计算机,那大概只有两个盘,C盘存吃饭睡觉等一系列生存本能以及医术,剩下百分之八十内存都分给了D盘,上面全都与剑相关。   至于她和陆小凤的关系,属于和他有点联系,其实又没啥意义的信息,可能被西门吹雪放在U盘上,随时可以连接上,读取一下。   如今一系列的事情,对于西门吹雪这样的脑回路来说,大概就是连上U盘,把她那行“已婚”给擦除这样的小事。   想到这里,她总算松了一口气,这么看来,西门吹雪对自己成为江湖绯闻主角半点不在意,这位大神没觉得自己和他爹联合搞事,她也就谢天谢地了。   四   西门吹雪已走了,似乎一秒钟都不想再外头多呆。   杜陵梦很理解,见过独孤求败后,现在又大战在即,这位宅男估计又要沉心钻研一阵剑术了,能被玉罗刹拉出来已很给面子。   陆小凤站在一边不知道想什么,安静听了他俩说完,看着西门吹雪的背影,半晌憋出一句话:“那时候,原来在西门吹雪眼里,我与他还不熟吗。”   杜陵梦忍不住吐槽道:“可能你们俩对朋友的理解不太一样。人家同你一旦聊得来,你很欣赏这个人为人,你就认为他是你的朋友了。”   虽然很多时候,这种交朋友的法子是最快的。   “西门就不一样了,他比较慢热,对亲情友情什么的要谨慎多了。”比如他爹至今都不能得他承认。   这么想来,杜陵梦觉得西门对他俩简直仿佛春风般温暖。   陆小凤皱眉,疑惑看她:“我是这样的吗?”   杜陵梦开始掰指头,数了一圈名字,才继续道:“他们都曾经是你的敌人,或者因为那些所谓的快意恩仇的好勇斗狠,看不惯你,来找你的麻烦。”   “只是,往往你制住那个人后,他本以为会被报复,你却轻松放过了他。”   “这时候,那个人就会很后悔鄙夷或者暗算你,然后你就会说‘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’,你们就成朋友了。”   说到这里时,她已忍不住微笑起来。   这个人有个很大的优点,脾气一直很好,除了原则问题,从来不会同人计较。   江湖上,因为一言不合甚至是一个眼神,就误会对方挑衅,为此打得头破血流,她已救过不少。   他在江湖多年,朋友很多,纵然有一些不怀好意的,却从来没有宿敌。   陆小凤叹道:“你一说,好像确实是这样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不过我觉得,你可能想多了,他说那时候不熟大概是在说我吧。”   不,真的是针对我的,他只是在嘲讽我而已,等你适应他的幽默就知道了。   陆小凤没说话。   说到这里,杜陵梦便想起第一次陆小凤领着去万梅山庄来。   那时她好像已经跟着他在江湖跑了大半年了。   因为她刚从家中逃出来,也没有知会任何人,就连离家出走都是一时兴起。怕被捉回去,她非常低调,不仅不露武功路数,每次逢着案子,有任何的发现,也偷偷将验尸的结果告诉他。   那时陆小凤只小有名声,不像现在这么江湖皆知,他们逢上的事情斗不过小打小闹,她看过尸体,他再一推算,一切问题就全都迎刃而解了。是以,两个人说是在走江湖,更像是游山玩水。   杜陵梦忍不住感慨:“你以前还真的是一身毛病。”   陆小凤吃惊道:“我又怎么了?”   杜陵梦道:“你那时候简直小心的要命,好像全天下都要害你一样,除了你相信的店面,一路上就只能吃干粮和白水煮蛋。”   她居然是因为一开始的一碗面被这人骗上路了。   “后来我受不了,正好你去查案,我就溜去吃顿好的,结果你居然跑来找到我,还训了我一顿。”   好像还真有这一回事,陆小凤也想起来了,整个人都一僵。   他那时极度偏好清净,对什么都抱着很重的警惕,偏偏又任由她跟着自己,到了后头,几乎反过来引着她,沿着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。   与他有多年交情的朋友,例如西门吹雪和霍休,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她的。   结果有一日,她一声不吭不见了,他以为有人因为他把她绑走,结果他着急上火,她居然自己跑去黑店吃饭了。   然后他就不声不响把黑店里的人撂翻了,才去找她。明明平日对别的女孩子都很客气,可对上她就没忍住。   想到这里,他后知后觉发现,好像自己对她一直都是不同的。   陆小凤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。   ……可能还以为是伟大的友情吧。   如果是现在的性子,他肯定不会这么干了,只要说出来原因,大夫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,定然会明白,他再好好反省,哄得她高兴了,引着她去吃顿好的。   反正不会像是做爹的一样,冒冒失失把小姑娘数落一顿。   所以以前的他究竟有什么好的!   陆小凤很是困惑惆怅。   于是他只好叹了一口气:“我想起来了,是我不对。”   这事过去这么久,也没必要再告诉她那是个杀人劫财的黑店了。   杜陵梦见他已想起来了,似乎哑口无言,十分得意。   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,想起那时,少年没了半点清冷,甚至有些炸毛跳脚,她说起来还是觉得好气又好笑。   “我那时听着,也很生气,就说等到那个案子结了,就不再跟着你走了。”   零   这一句话满是委屈。   少年原本还一脸恼火,听到后,整个人又陷入手足无措里了。   许久后他才叹了一口气,面上浮现出无可奈何来。   他说起话,音色冷清,像一块冰,板起脸训起人来,更是像下冰雹一般,怪吓人的。   这一声却非常轻。   “也好。”   “你也跟着我走了这么久了,后头我跟着你走也行。” 第59章 懒得起了   一日不见, 如隔三秋。   五   他们说话间, 李神童又蹦蹦跳跳,咬着一根新的糖葫芦回来了, 路人看得心惊肉跳,就怕这傻子摔倒了, 被竹签戳个对穿。   他竟然还帮杜陵梦捎了一根。   杜陵梦十分惊讶要接,李神童又闪开了,就听他笑嘻嘻道:“你想要吃糖,就得领我去找那个金拱门的蓝蓝路门主。”   ……那你得再多活个几百年了。   实在是好奇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,杜陵梦也起了逗他的心思。   “其实我方才还见过他了。”她神神秘秘道。   李神童蹦起来:“他现在在哪里?我要去找他!”   杜陵梦将玉罗刹今日改扮的模样描述了一遍,继续道:“他已出城了。”   李神童顺手将糖葫芦往她手中一塞,拔腿就要往城外跑。   李霞在一边低呵了他一声, 才转而看向杜陵梦,无奈道:“杜姑娘就不要逗我这个弟弟了,以前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,也看在我的面子上, 放过不提吧。”   说完, 她又表示,既然恰巧遇到,顺路邀请她与陆小凤去蓝胡子在京中置办的屋里坐坐。   杜陵梦想到蓝胡子与方玉飞的案子, 恰好还有一些事情要确定, 便同意了。   蓝胡子还是一个挺有眼光的人,在商业要道的城里建赌坊,可能考虑到这一行凶险, 狡兔三窟,置办了不少房产,好随时跑路。   京中的房子不算大,还是够李霞他们住的。   李霞跟着蓝胡子早,京中看宅子的人也都认识她,早得了丧报,在院外等着,远远见了,便过来牵马卸车。   如今蓝胡子死了,他也没有孩子亲族,一切理所应当被李霞继承了,她就是新主子,不一会,一众人都出来见她,她今日才抵京,还有一应事务要安排,就顾不上他俩了。   杜陵梦见着管事对李霞谄媚恭敬,联想到方才见到她们几人相安无事,也就明白了。   蓝胡子才死,遗产全在李霞手里,她若要私吞了,江湖上或许还能声援几句,可是按照本朝律法,她将方玉香她们发卖了也没人追究。   所以,为着当时李霞许诺的分财产,陈静静她们还必须跟着她,甚至是讨好。   如今蓝胡子和方玉飞都已经死了。比起来,那些暴露出来的秘密也就不算甚么了。   杜陵梦不欲在此浪费时间,既然李霞没空,她在剩下的人里找人问便是了。   李神童就算了,唐可卿低着头,显然不欲说话。陈静静倒是笑着,只是想起她那日威胁唐可卿帮忙洗清自己嫌疑,又顺手栽赃,她说的话要打个问号。   于是她走向了方玉香,在她右手边坐下了,“冷红儿呢?”   方玉香面露错愕,显然很吃惊她会同自己说话,却还是老老实实说了。   “李老大说她生了病,也确实可怜,不叫她颠簸赶路,将城里的商铺药铺都分与她了。”   杜陵梦点了点头。   方玉香踌躇一会,才道:“你……我进城时,听说你要成婚了?”   杜陵梦道:“城里不过是个谣言罢了。”   方玉香又紧张起来。   她瞥了一眼还在门口站着的陆小凤,压低声音解释道:“那些都是方玉飞指使我做的,你不要误会。”   杜陵梦猜到她的意思,不禁失笑:“我与他也只是朋友,你不必担心我对你有偏见,若有什么想要拜托我的,就直说吧。”   方玉香这才松了一口气,悄声同她飞快道:“我知道陈静静……”   不待她细说,又有人笑着打断了。   “我方才看,怎么觉得,你与西门庄主一点都不像是他们所说的那样,如此看来,我们小唐还是有机会的。”   是陈静静。   被她提到的唐可卿在屋子的另一边坐着,闷头喝酒,李神童就坐在她旁边吃糖葫芦,顺手将手上的糖渣抹在她裙上,又笑嘻嘻看她,唐可卿连眉头也没皱一下。   杜陵梦没有应她这一茬,也顺势请她坐下了,自然将方玉香的事揭过,同陈静静道:“你们为何也进京了?”   陈静静道:“李老大说了,要将所有的财产都折算变卖了,大家直接分钱。”   杜陵梦好奇道:“若是分了钱,你有什么打算?”   陈静静微笑起来:“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,我们已约好,拿了钱,就去北边,到松花江边上去,住在同一条街上。”   她说的时候,一直盯着方玉香。   这两人竟然是一起长大的,却嫁给了同一个男人,又都同时和方玉飞有关系。   杜陵梦本以为,蓝胡子和方玉飞这两个盘算着要给陆小凤挖坑的人死了,那么事情也就只剩下削面刺心案的那位老“朋友”要抓了,没想到她们几人关系这么复杂,分分钟就能把局势又搅成一片混乱。   她正头疼时,李霞已经安排妥当,得空进来了。   李霞见屋中坐成两派,有些讶异,还是直直朝着杜陵梦过来,坐在了她对面。   两人寒暄几句后,李霞总算说出了找她来此的目的。   “我与他到底夫妻一场,能找出真凶最好,我来京路上,已将他库中所有账簿检阅过,发现近来有一笔极大的数目没了,查后知道,是一个系着黑色腰带的男人,没有任何凭证提走的。”   “我怀疑,他的死与黑虎堂有关。”   六   “黑虎堂的香主都会系上一条黑带子,是个新兴帮派,你不知道也正常,它的势力不下于青衣楼,据说比点苍派还要富有。”   点苍派自家有金山,派内弟子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,黑虎堂却比他们还要有钱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青衣楼,红鞋子,然后又是黑虎堂,这些人都约好了吗。”   不过,统一的着装,确实是能加强人的集体荣誉感。   感慨后,杜陵梦又将方才,方玉香向自己求助的事情说了。   “之后陈静静过来,她果然没有再提这个话了,她俩一起长大,这样表现,看来她已经被陈静静胁迫了。”   陆小凤皱眉:“有没有可能,她自己有问题,找你是为了嫁祸陈静静?”   杜陵梦摇头:“我看她样子,定然是有把柄在陈静静手里,陈静静却什么都不怕。”   说到这里,她哭笑不得道:“我只怕这次又与那日一样,她们是藏了什么私人的事情。毕竟陈静静几乎是光明正大走过来了,她不许方玉香说内容,却完全不在乎我知道她在控制方玉香,她有这个底气,那么这个事情就不会很大,定然是与命案无关的。”   陆小凤突然道:“你觉得,李神童是真傻还是假傻?”   “假的。”   杜陵梦很笃定。   他点了点头,看来她与他想的一样,他看李神童与叶孤鸿比试时下意识的功夫,即便是个武学天赋极高的傻子,也不会这样自成一套。   然后就听得她道:“接过那个糖葫芦时,我顺手就要去探脉,他一下便察觉到了。”   陆小凤吃了一惊,又按了她的肩,不住打量:“你直接去摸他脉门了?!”   她胆子怎么这么大!   杜陵梦被他反应吓了一跳,低声道:“方才在李霞那里,因为你正好遇见了朋友,在外面说话,所以不知道,一直到屋中,他也再未与我说过一句话。现下不过是我不拆穿他,他也不反过来找我麻烦。”   陆小凤便叹了一口气。   “也好,至少是完全确定了。”   “本来今日我也要同你说的,那日,你陪着冷红儿离开厅堂,我就开始关注她们这几个人缠来绕去的关系。在我点破陈静静与方玉飞私情时,李神童的表情实在很奇怪。”   “这时,我便开始怀疑他了。”   杜陵梦恍然:“这么看来,今日他一直粘着唐可卿,是故意误导人的,他其实喜欢陈静静。”   陆小凤缓缓点头:“而方玉香和陈静静都是方玉飞的情人,方玉香会被陈静静挟制,定然是陈静静从方玉飞那里,得到了方玉香的把柄。”   “大家都知道唐可卿喜欢女人,他还一直缠着唐可卿,先前却无这动作,那么她现在一定是在谋划什么。李神童应该只是她手里的一把刀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你是说,是李神童杀了方玉飞?”   “不错。”   “你还记不记得,第二封帛书上,写着我们猜错了。”   杜陵梦点头。   陆小凤道:“后来我发现,那帛书后头,有一条黑色的带子。”   杜陵梦一怔。   “方玉飞是黑虎堂的人?”   陆小凤道:“至少这个元凶希望我们这么想。”   这样一来,好像什么都顺了起来。   黑虎堂在蓝胡子这里套了一大笔钱,方玉飞在黑虎堂地位不低,那么方玉香和陈静静可能也加入了黑虎堂,陈静静和李神童若联合起来,将李霞手里的钱全部套走,就容易多了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他好像对什么都了如指掌,我快要怀疑,这个人一直就在不远的地方,一直跟着我们,看着一切。”   她话音刚落,有一个马车在身边停下了。   车帘一挑,那人已下了车。   杜陵梦讶然:“大先生?”   大先生笑起来:“我知道姑娘叫的是老三,只是他说有事,已经出城了,我索性闲着,不如也跟着跑个腿,驾趟车。”   杜陵梦点头,才弯身进去了。   陆小凤扶了车辕,探身,问道:“什么时候回来?”   他问得很轻松,也根本不打听她准备去哪。   这个问题明明也很寻常,她却是一副惊讶错愕的样子。   这些年,他已经历了太多事情,与她认识前的,与她一起经历的,她不曾参与的。   那些背叛与曲折,换做其他人,或会消沉,或会多疑。他却那些事情全部掩在了过去,变了性子,面上只留了云淡风轻,乐观自信。   这时他竟然依稀露了一些久违稚拙的无措来。   她突然伸了手,在两人中间横了一下。   陆小凤反应过来,她是用手掌掩了自己的下半截面容,细细在看,心下一酸。   不等他出言相问,她已撇了手,笑了笑,站在边沿,微微欠身凑近,恰好与他相平,一面看他,笑意变深,眉眼也整个生动起来。   “大概要到夜里才能回来。”   然后拈下了他肩头的一落叶。   七   “所以,以前的我究竟有什么好的?”   陆小凤以这句话做结,酸溜溜说完了,这才得空灌了一口茶水。   “方才你说西夏公主选婿时她的回答,我就很惊讶,原来你那样天马行空胡乱猜想,竟然还蒙到了。”   花满楼面带微笑,慢慢道,“现下听来,她还是比我想象中有眼光不少的。”   陆小凤被噎住了。   良久,他才长叹道:“这个人总算大仇得报了。”   花满楼没有回答,按了按额角:“我只是不明白,你为何非要与我说你们的事?”   他觉得,陆小凤与自己聊起这些时,语气与内容,都像极了他的大嫂和二嫂的闺中对话。   花满楼内心是拒绝的。   何况,花满楼再好的脾气,也在上次平南王府里给他出谋划策,却被反套路里消耗殆尽了。   陆小凤长叹道:“这事只有我们四个知道,我还能同谁去商量。”   花满楼讶然:“除了你们两人,还有谁?”   陆小凤道:“西门吹雪。”   “我总不能与他聊这件事情吧。”   花满楼光是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背后发冷。   他半是妥协解释道:“我也帮不了你,你也知道,我母亲将她看做五哥成亲最后的希望,即便是做合作伙伴也无妨,托那次你们二人假扮教主护法的福,我母亲已彻底放弃撮合,转而敦促我成婚了。”   陆小凤这下明白,为什么花老夫人寿宴刚过,花满楼就跑去羊城寻杨康他们了。   前有玉罗刹,现在又是花老夫人。   好像如今要迈向三十大关时,便是他们这样的江湖人,也有人开始着急了。   陆小凤没有人催促,领会不来他们几人的苦恼。   浪子都是没有亲人的,若是有家,也不会早早出来走江湖了。   大夫与他恰好相反,她有很多的家,所以她虽然也没个准,四处跑,却很有底气,因为不论如何,她都有退路,也一直都有人愿意等着她。   陆小凤忍不住道:“你说,她会不会是个公主?”   他看到,那辆马车往京城最大的那个建筑群过去了。   花满楼惊讶道:“你为什么会这么想?”   陆小凤数道:“她好像与一个王爷很熟,知道天子身边近侍的名字,六扇门的几位也与她一起长大的,失去武功后,她就搬来了京里,想来是家人不放心她,要留她在眼皮子底下。”   花满楼叹道:“我虽然从未问过母亲她的家世,你说的也很有道理,只是,我想要纠正一下,当今天子还没有子嗣,也没有亲的姊妹,所以,咱们朝,是没有公主的。”   陆小凤吃了一惊,正要说话,却被匆匆过来的伙计打断了。   李霞宅子那来了人。   李神童死了。 第60章 懒得起了   瞪谁谁死。   八   陆小凤与花满楼赶到时, 李霞已在门口等着了。   她面色惨白, 眼眶却不红,神情无悲无喜, 还是比蓝胡子死时看起来伤感多了。   花满楼不免留下来劝慰几句,陆小凤已进去瞧尸体了。   李神童果然也是一样被削面刺心, 这次的骰子是三个三点,却正好镶在他的帽子中,显是被用巧妙的手力按进去的,心口的布帛上写着一行字。   “你们已败了。”   陆小凤盯着这行字半刻,才开始继续翻看这具尸体。   除了面部和心口,李神童身上没有任何,也没有中毒反应, 能看出没有死很久。   仔细看完,将细节一一记下,也不管如今入冬,他自提了廊外的水, 在廊下的雕花漏砖边洗手。  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手。   江湖人皆知, 陆小凤灵犀一指绝世无双,任何兵器攻向他,便会被稳稳接住, 也别想再拿回来了。   这样盛名之下, 这手却没有半分世人所想的力量感,反而斯文修长得过分。看起来与他的功夫和性格一般,没有任何侵略性。除了指腹的薄茧, 根本不像江湖人。   杜陵梦就问过他,既然练了这样的功夫,为什么连手上一点伤都没有。   她那时还捉了他的手,一点点摩挲,似乎非要找出什么痕迹来,最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人的手比自己的还好看的事实。   “你没有失手过?”她气鼓鼓问他。  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?   “如果失手,我就不会在这里了。”   再加上一副无所谓的淡漠表情。   陆小凤:……我年轻时候真会装。   但是大夫好像就特别吃他这套。   他想到她那时的表情,更清楚当初大夫的心思来,看着手便出了神。   唐可卿就是这时候过来的。   她突然道:“我知道他是谁杀的。”   陆小凤下意识反问:“谁?”   “你。”   唐可卿声音已变大了,又重复了一遍:“是你!”   陆小凤吓了一跳,错愕看她:“我?”   唐可卿冷笑道:“自你们到了银钩赌坊后,已死了三个人了,都是我们身边的。难道不是你害得他们死的?如今还要查,是想害多少人?”   陆小凤长叹道:“你若是这样想,我也能理解,只是,后来来京城,却不是我们主动寻来的。”   他们本已离了那里,来了京城,是李霞请他们来的。   陆小凤又道:“你若想要此事尽快结束,不牵连到你与李霞,不如将你知道的线索都说了。”   唐可卿听着自己的担心被拆穿,脸上一白,咬了咬嘴唇,这才道:“我知道的不多,只是最近这小子总是凑到我这边,他姐姐最近又忙,可能是故意在留机会,让陈静静和那个小狐狸精谋划什么事情。”   陆小凤没有管后半截的话:“你是说,李神童一直在你旁边,那么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?”   唐可卿皱眉:“你怀疑是我?”   陆小凤从未遇到如此让人脑袋疼的案子。这些证人各个都是撒谎精,私心也都重,爱来恨去,为了自己的感情,什么伪证都敢做,一言不合就情绪上头。   他耐心道:“我就问问。”   唐可卿狐疑看了他一眼:“告诉你可以,我先警告你,不要怀疑我。”   陆小凤只觉得莫名其妙:“为什么?”   唐可卿冷笑道:“你一旦怀疑是谁杀了人,那个人立马就死了,你要是怀疑我,我说不定就死了,到时候我做鬼都放不过你们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大姐,玉天宝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吧!   九   唐可卿给的信息有限,陆小凤最后也只确定了,陈静静和方玉香,都是黑虎堂的人,她猜测,这三个人一直想着要套李霞的钱,李霞却根本不怀疑她的弟弟。   “这小子为了小情人,吃里扒外,想要套他姐姐的钱,死了也不可怜。”唐可卿如此做总结。   那么,就只能去找陈静静或者方玉香问了。   陆小凤想起杜陵梦说,方玉香向她求救过,便打算先去问问她。   结果他绕了一圈了,也没有看见她,倒是撞见了陈静静。   陈静静道:“我知道他是谁杀的。”   这开场白和唐可卿一模一样,陆小凤听得额角一跳。   好在陈静静还是理智尚存,没有说怀疑他,很直截了当把锅给方玉香扣上了。   “定然是方玉香,她从你们走后,就不见了。”   陆小凤吃惊反问:“她不见了?”   陈静静点头:“她的功夫很不错,谁也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跑的。”   方玉香临走前还不忘在大夫那里提了一下,自己有把柄在陈静静手里。   就不知道是方玉香给陈静静设计陷害,还是陈静静这时候已经动手,把方玉香给关起来了。   陆小凤忍不住道:“她为什么要跑?”   陈静静问道:“你有没有听说过飞天玉虎?”   陆小凤道:“我只知道他是黑虎堂的堂主。我听李霞说,黑虎堂的人取走了蓝胡子名下的一大笔钱,难道这和飞天玉虎有关?”   陈静静道:“方玉飞就是飞天玉虎。”   陆小凤只呆了半刻,又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。   反正他的朋友里已经有一个青衣楼楼主了,也不差一个黑虎堂堂主。   他叹道:“方玉飞却死了,所以,现在黑虎堂定然是大乱了?”   陈静静点头:“不错,你既然知道他是堂主,想来也很明白,黑虎堂有多少财富了。便是富贵人家出声,大手大脚的败家子,十个辈子也花不完。”   她冷笑道:“现在你还觉得,我会贪图李霞手里那一点小零头?”   原来她已知道方玉香的小动作了。   陆小凤道:“毕竟你一直跟着飞天玉虎,定然知道不少黑虎堂的财宝藏在哪,这样一比,你的确没必要拿蓝胡子那点东西了,可是,为什么你还要跟着李霞来京城?”   陈静静笑起来。   她笑道:“这还要感谢杜姑娘。”   陆小凤一惊,这与她有什么关系?   然后就听得陈静静笑道:“她那句‘能做教主,谁要做教主夫人’,我很是喜欢。所以,我也想要拿个堂主当当。”   陆小凤哭笑不得。   陈静静表情已冷了:“所以我跟着来了京城,因为李神童这傻子对我很是死心塌地,正好可以利用他的功夫一番。可是如今我还未当上堂主,他已死了。”   这样看来,好像陈静静确实没有杀李神童的动机。   陈静静若有所思:“先前你说,这作案手法,是个逃犯做了主谋,我想,说不定是方玉香已与他联手了。”   十   “这个人到现在,除了帛书,没有留下任何线索,那布上也写了,这个凶手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,可是直到现在,我们每次推测凶手,都好像与他无关,他不过负责动手。若不是我们已经打过交道,我都要怀疑是这些人都约好了。”   花满楼皱眉:“他既然要针对你们,为什么非要挑这些人下手?”   陆小凤道:“他不是杀人为乐的人,思虑严密,所做的一切,定然是有利可图的。何况真的想要找我们,何必等到现在?”   花满楼恍然:“他也想要黑虎堂的钱财?”   陆小凤颔首:“所以他一开始就暴露了身份,让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,再将案子做得玄一些,不去关注这几个人复杂的关系。”   花满楼叹道:“看来你确实很了解他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十年前,他是为了一张藏宝图,据说里面是快活王当年所藏。”   花满楼道:“看来他不但胆大,胃口也很大。”   花满楼顿了顿,才又缓缓道:“我大概猜到,那时你们遇到了什么事情,却一直没有问过。”   陆小凤已明白他的意思。   他从来不会拒绝朋友的好意。   “那时候,我没有相信她的推测。本来说好了一直跟着她,却把她弄丢了。这之后,她就再没有与我一起了。”   花满楼面露诧异。听出他语气中懊恼,没料到这么多年他还在负疚,随即又了然。   他只知道,大概是在那段时候,她功夫尽失。   原来是因为这个案子。   花满楼只记得,后来杜陵梦同自己说起的时候,非常轻松淡然,仿佛得了一次风寒一般。   ——“我从来了中原,好像给他添了不少麻烦,后来为了救人,反把自己给赔进去了。本来就是受他照顾,所以总被他管着,最近他更紧张古怪了,我还是先回京呆着,让他冷静一点。”   花满楼:……   他觉得这两个人都有毛病。   这种时候,花满楼总是很羡慕西门吹雪。   他一瞬间甚至有了一种顿悟,谈感情好麻烦,好好两个正常人都能变成鬼样,果然他还是回家种花吧。   虽然内心崩溃,并不知道自己在感情咨询上越走越远,花满楼还是很冷静将当时杜陵梦的想法同他说了一遍。   他最后苦口婆心总结:“你反正也不是以前那种性格了,有什么干脆直接同她说算了。”   陆小凤觉得自己从十年前到十年后都被好友微妙怼了一遍。   他沉默半刻,才迟疑道:“直说的话,好像挺不好意思的?”   花满楼:“……”   十一   因着花满楼鲜少来京中,所以他还是坚持将他送到了城南。   冬日总是黑得特别快,陆小凤折回来时,天色已晚,路上已没有人了。   他没有急着走,反而在一条长街尽头,一家很简陋的小酒铺打了一壶酒。   从佝偻着背的老太太手里接过刚温好的烧刀子,他顺手将钱袋放在了案上钱匣中,想起什么,又拿回来,将钱袋里连着银票都折好,倒了个精光,掩好不叫别人见财起意,才将钱袋揣回怀中。   老太太眼神不好,只听到一声响,笑着道了谢,又道:“年轻人早些回家吧,天色要变了,这几日怕是要下雪哩。”   陆小凤听着“家”一怔,低低应了一声,温和道:“您也早些收摊吧,起风了。”   风果然很大。落叶在长街追逐,无拘无束飘着。   陆小凤仿佛被风推着往前走,道边的屋子里传来小孩子的笑闹,女人造饭,招呼人去端菜饭,因为风声呼啸,似乎很遥远。   他最近好像总是在想以前的事情。   这不是一件好事。一个人总是想起以前,那他要么是老了,要么就是过去还有事情让这个人记挂放不下。   这两种可能,都让他生起了一些久违的害怕。   他好像从来都不怕什么的。   最初遇到大夫时,她江湖经验不深,甚至很倒霉,那个时候,她才是麻烦多的那一个。   她随便挑的店铺便是黑店,差点被人谋财害命,居然还夸人家做得好吃,劝那个厨子从良;她不小心撞到别人谋划打劫,围追堵截之后,连轻功都不记得用,只抽抽搭搭往前跑……   他想着,忍不住笑起来,笑后,仰头倒了一口酒。   这酒并不好喝,像他这样从不亏待自己的人,世上好像还没有他没喝过的美酒,他也喝过比这个还要难喝一万倍的东西。   一口后,自胃起,蔓延到四肢百骸,总算是暖和起来。   他第一次喝酒的时候,喝了个大醉,醒来后,所有的“朋友”都走了。   醉汉都有一种的本事,他们好像总是可以在醉的神志不清时,还能下意识爬回家。   他们自然都是爬回去的,姿态很难看。还有更难看的,就是欢乐后的空虚惆怅。   他慢慢走着,已到了万事屋楼下。   楼上亮着灯。   陆小凤停下了脚步,盯着那片暖黄色。   ——“大概要到夜里才能回来。”   十年前,他也流浪多年,戒备已到了骨子里。   但是还是放纵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跟着,任由她给自己带来一堆的麻烦,甚至开始欢喜这个人赖着自己,她闹了脾气,他就说出要跟着她的话来。   他依稀感觉到,最开始,虽然是他照顾她很多,反而是他更依赖她。   她永远有目的地。   他的目的地是她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回来了_(:з」∠)_   原著有个梗:   流浪也是种疾病,就像是癌症一样,你想治好它固然不容易,想染上这种病也同样不容易。   所以无论谁都不会在一夜间变成浪子,假如有人忽然变成浪子,一定有某种特别的原因。   据说陆小凤在十七岁那年,就曾经遇到件让他几乎要去跳河的伤心事,他没有去跳河,只因为他已变成浪子。   《   凤舞九天只有后半截是代笔,岳洋那里的笔力,应该就是先生写的,这段来自银钩赌坊,包括决战前后里面,也有铺垫,所以他以前确实是个性子很冷清的人。   这大概就是我最喜欢他的地方吧,出世入世,经历黑暗,还能活得坦坦荡荡,正直光明。 第61章   十二   陆小凤绕过机关, 上了楼梯, 心里中出奇的平静。   他一时想起花满楼的话, 突然觉得,若是直直同她剖白一番,也没有什么不好的。   他深吸一口气,缓缓推开门。   然后他就跳起来了。   “怎么是你?”   屋内坐着的不是杜陵梦, 是个他根本没想到的人。   方玉香叹道:“很不好意思,叫你失望了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你怎么会在这……”这里全是无情设计的机关, 能够上楼, 除非这个人轻功绝佳, 或是被大夫领着上来的。   方玉香皱了皱鼻子, 在跟前扇了扇风,“你喝酒了?”   陆小凤板起脸,“你还没回答我。”   方玉香看向他,手下意识往鼻子伸过去, 掩住了, 瓮声瓮气道,“当然是杜姑娘带我上来的了。”   陆小凤皱眉,“她说什么了?”   方玉香道:“她就叫你保护好我。”   陆小凤一呆:“没了?”   方玉香十分不当自己是外人, 在大夫的书案后坐下了, 甚至挥手示意他也赶紧坐下。   “还能有什么话。你要想听什么,我给你现编。”她随口道。   陆小凤沉默一会,在她先前指的地方直直坐下了。   “她去哪了?”   方玉香翻了个白眼:“我怎么知道。”   她忍不住道:“你怎么净说些啰里啰嗦的话,就不想问问案子的事情?”   陆小凤一时间五味杂陈, 好不容易做好了准备,不论如何结果,都要与大夫说自己的意思,现在冒出个他已经不打算找的人不说,现在还逼他赶紧加班破案。   他摸了摸鼻子:“好吧,这个案子现下怎么回事?”   方玉香见他这样,忍不住笑了。   陆小凤发现,方玉飞还真的没说假话,这个冰山笑起来,确实有些像大夫。   方玉香道:“我看你刚回来,肯定是去过李老大那里了。”   陆小凤点头。   她道:“实不相瞒吧,李神童算是我杀得。”   不等他吃惊,她已接着说了下去:“想必你也发现了,但凡是有嫌疑的人,就是下一个被杀的。”   她说得十分轻松:“我想到那人马上要来杀我了,便找了杜姑娘,拜托她救我。她便安排我在这里,说是很安全,之后如果你来了,就让你保护我。只要帮着你们抓了那个人,就替我请最好的讼师,帮我减轻刑罚。”   陆小凤问道:“你为什么要杀李神童?”   方玉香道:“因为他知道我的打算。”   陆小凤皱眉,“你的打算?”   方玉香笑起来:“我也想当黑虎堂的堂主。他发现了之后,要去和陈静静说,我就将他杀了灭口。”   她好像比以前还能笑,而且十分轻松就将杀人的事情说出来了。   陆小凤淡淡道:“你为什么就确定,我会听她的话,要保护你?”   方玉香眼睛闪了闪,“你好像很生气?是因为我杀了人,还是因为她要你来保护一个毫无愧疚的杀人犯?”   她说着,又弯起了眼:“杜姑娘已说了,你这个人,虽然脾气很臭,但是心肠最软,让我替她求求你,你会同意的。”   陆小凤已腾地站了起来,喃喃自语:“我觉得,我或许要出去吹吹风,冷静一下。”   他一边说着,一边好像很生气走了出去,还摔了下门,门弹了弹,一下又开了。   方玉香微笑看着洞开的门。   许久后,一只手伸了出来,带上了门。   十三   陆小凤在大堂的桌案上合衣睡了一宿,幸好以前他也常在这里歇,一应东西都有。   第二日一早,他被方玉香拍醒了。   这女人竟然找了一件大夫的黑色腰带缠上了,微笑道:“走吧。”   陆小凤立马清醒过来:“去哪?”   方玉香道:“我不是已说过了,我要做黑虎堂的堂主,自然是去黑虎堂了。”   陆小凤不可置信看她:“你已被人盯上了,如今还要去外面?”   方玉香叹道:“那我便一个人去吧,就盼着我临死前还能见杜姑娘一面。”   他长叹一口气,抹了一把脸。   “走。”   黑虎堂在京城竟然还设有分部。   方玉香到后,一些人不认识她,她只好拿出了一块玉牌,便有人急忙请了香主出来。   香主想必是在飞天玉虎那见过她,很是恭敬,拱手道:“方姑娘。”   方玉香道:“前些日子那批货,到了吗?”   香主连连点头,先瞥了一眼陆小凤,见方玉香不说话,便引了他俩往后走。   黑虎堂果然很厉害,在京城竟然都能挖出这么深的地道来。   如果是大夫在这,肯定又要心疼皇帝了。陆小凤心里酸溜溜想着。   方玉香上前,掀开了一个箱子。   陆小凤在一片金光闪闪中,一眼看见了几个熟悉的标记。   这是银钩赌坊的银子。   他忍不住问道:“原来这些银子是你拿走的,所以,你计划拿这些钱,去做堂主?”   方玉香摇头,“我只是来确定一下,陈静静有没有来这里。”   陆小凤恍然:“这是方玉飞死前从蓝胡子那里挪出来的?”   方玉香道:“黑虎堂有钱,当然也很缺钱。”   陆小凤已想起了大夫,“不错,往往挣大钱的人,手里周转后,亏空更大一些。”   方玉香感同身受般点了点头,才说回刚刚的话,“这笔钱,我与陈静静都知道,她来京里这么久了,竟然还没有过来。”   陆小凤皱眉:“这么看来,陈静静有问题了。”   方玉香道:“我知道的不少,你若有想法,可以告诉我。”   陆小凤打量了她几眼,才道:“你既然与那人合谋杀了李神童,那么你定然是知道如何联系他了?”   方玉香摇头:“是他来找我,我联系不了他。”   只能单线联系,看来这个人确实很谨慎。   陆小凤当年送他去六扇门的时候,自然是见过他的。   只是从后来他能成功逃出,想来易容能力极强,说不定当初他们见到的,也不是他的真正模样,若不是因为大夫,他们将他抓了个正着,不然他都要怀疑那时根本抓错了人。   陆小凤问她:“这笔钱虽然已经不是个小数,应该还是买不了堂主的。你说要做堂主,打算怎么办?”   方玉香许是这会见了钱,似乎放松不少,竟很是熟稔同他道:“这不是还有你这个打手吗?”   陆小凤沉下脸:“我不过是帮她看着你,不叫你死了,更不会替你动手伤害其他人,你若真的以为我如她所说的心肠软,便想错了。”   方玉香吓得瑟缩了一下,看向他:“你这么凶做什么?”   陆小凤觉得她这话简直莫名其妙,皱了眉,若有所思看她。   方玉香被他看得背后发凉,磕磕巴巴道:“开个玩笑,不,不愿意就算了。”   她哼了一声:“我也不是没有门路,我认识飞天玉虎的夫人,用这些钱,至少能叫她帮我把堂主的牌子偷出来。”   陆小凤淡淡道:“既然这样,她什么不自己做堂主?”   方玉香叹道:“我能叫飞天玉虎伪装成我的弟弟,去捞蓝胡子的钱,我自然是知道他不少秘密的,只要有了牌子,我能将黑虎堂吃下,换做是她,未必有这个本事坐下去。”   她说完,将箱子合上,又问他,“你知道,哪里存钱比较可靠的?”   十四   于是他们又找了马车装好那些箱子,一路运到了花满楼那。   刚下车,方玉香已经冲着花满楼道:“我这些钱财,就拜托你了。”   花满楼一愣,随即失笑:“方姑娘放心。”   陆小凤还站在门口盯着出神,回过身,就见这两人都已坐在屋内了。   他走过去,同花满楼道:“我已知道凶手是谁了。”   方玉香与花满楼都是一怔。   陆小凤指向方玉香,“这个人没有抓到她,已改变了主意,现在他已经拿了大头,就等今夜出城了。”   方玉香皱眉:“他拿到什么了?”   陆小凤道:“你运来的那些,除了你看到的时候是金子,现下已经全成了假的。”   方玉香吃了一惊:“你是说,陈静静趁着这一会,已经拿走了?”   陆小凤点头:“我虽然没有做过上线开扒,但是看车辙辨别这货的深浅油水这点事,还是有数的。”   上线开扒是黑话,就是那些嚷“此山是我开,留下买路财”的。   方玉香笑起来,“看来你懂得不少。”   他似乎很经不住夸,她这句话出来后,他便忍不住自得道:“我知道的事情不少,三百六十行,我通大半。”   方玉香冷冷瞥了他一眼,又变成了冰山,呛他:“你没有去做山贼,实在是个损失。”   花满楼在一边安静倒水喝茶。   陆小凤笑意变深:“你既然与陈静静一起长大,想来,那位黑虎堂堂主夫人,她也认识了?”   他继续道:“这几日,西门吹雪要与叶孤城比试,所以进出城盘查得十分严,若是要将牌子与那些箱子送出京城,只能在夜里。”   “因为有你后,蓝胡子对前面所有的夫人和姨太都失了兴趣,能从他那里骗了钱,想来都是你与方玉飞谋划的。你只知道他更喜欢陈静静,只是陈静静不像你与他夫人一般对他死心塌地,所以他也一直在提防她。这批货,陈静静从李霞那里知道了存在,却不知道在哪里。”   方玉香恍然。   陆小凤又道:“所以,她用手中的把柄威胁你,暗示你她也知道这批货,就是为了等你害怕,跑去找这批货。她在各香坛的势力比你更广,等你动用堂中人手,就会有人将这些箱子掉包。”   方玉香叹道:“她这手不错,是我没想到。”   陆小凤笑了笑,没说话。   花满楼终于得空开口:“那么,那个牌九如何解释?”   蓝胡子明明是子时死的,他握着的牌九,却直到蓝胡子的尸体出现,才在那张桌子上消失。   陆小凤回忆道:“这几个人虽然都是一个死法,却还是有几个地方不同,最大的区别就是手,蓝胡子的双手被剁下,方玉飞只剩一手,李神童却两只手都在。”   花满楼道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蓝胡子死的时候,发现的那双手并不是他的?”   陆小凤点头。   “我本只怀疑那两只手都不是他的,因为蓝胡子这个名字,听着便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,那双手实在太白净了些,可是今日第一次来这宅子时,我看到了蓝胡子的画像。”   “他竟然比方玉飞看着还像女孩子。”   花满楼不解:“可是那日,因为平南王围城,为了防止有密探潜入,城中整个排查了一遍,没有任何人死了。”   陆小凤淡淡道:“因为那双手,还有一只是方玉飞的。”   方玉香皱眉:“即便这样,两只手还是有差别的,我怎么可能没有看出来?”   陆小凤道:“这世上能将脸易容,自然也能将砍下来的手改一下,我们只顾着看那中间握着的东西,是不会去打量那只手的。”   方玉香看起来似乎有些想吐。   花满楼皱眉:“如果我们看到的是方玉飞的手,可是当时我记得,方玉飞还在与我们讲话,我也没听你们说他缺了手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他确实还有手,因为这个时候的方玉飞,已经不是他了。”   这句话很绕,另外两人却听懂了。   方玉香颤声道:“你的意思是,他每杀一个人,就改扮成了他所设计凶手的模样?”   陆小凤道:“所以他对我们的每一个打算都很清楚,因为他就在我们旁边。”   花满楼道:“只是,杜陵梦已查了他们死的准确时间。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十年前,他会被抓,便是栽在这上面了。这次自然要故意错乱死亡时间。”   “从一开始,我见到的,就不是方玉飞。因为方玉飞已在前一日被他绑了,他扮作方玉飞,因蓝胡子对小舅子不设防,请他夜里来商量罗刹牌的事情,轻松抓蓝胡子,之后便如我推测的一样,先逼迫他带着去了暗室,砍下了他的双手,之后将他杀死绑在梁上。”   “方玉飞还未死,在蓝胡子尸体掉下来,引起混乱时,凶手趁机会拿了牌九将方玉飞的手砍下,从生门进入,放了手脚,才引来李霞他们。”   “后来我交给罗刹教的人看住方玉飞,他便逃出去,杀了方玉飞,正好撞见李神童,如法炮制,绑住了李神童,装成他。都认为李神童是个傻子,想要提任何古怪要求,李霞都会答应,走的时候带上被他易容的真李神童,也没有人会怀疑。”   花满楼忍不住打断他:“我记得,绑住方玉飞时,你找她借了悲酥清风。”   陆小凤点头。   “采花大盗,便是他所安排的,会有悲酥清风的解药也不奇怪。”   方玉香叹道:“他这么折腾,就是为了引人兜圈子,不累得慌吗?”   陆小凤没有多说,饮尽了自己的那杯茶,站起身。   “所以,你今夜要去蹲守那个人了?”花满楼问道。   陆小凤点头。   他又指了方玉香:“你帮我看住她。”   花满楼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,点了点头。   方玉香不满道:“你都已经推算出我不是凶手了,为什么还要看着我。”   陆小凤笑意变深。   “我既然答应保护好你,当然不能让你在外头乱跑。”   十五   临近十五,月亮越来越饱满了。   陆小凤就蹲在城外的树中,幸好今夜只是微风,他内功颇深,倒也不怕冷。   他拿出从大夫那顺来的怀表。   指针走到十二后,恰有一朵云掩住了明月,穹野变得暗了不少,果然有一个车队自城门的侧边而出,那小兵点头哈腰接过了什么,擦地一声,长刃出鞘,小兵已倒下了,被拖到了车上。   车队走上了大道,云也走开了一些,照亮了领头人的脸。   是陈静静。   陆小凤正要走出,却见陈静静停住了,笑道:“你果然还是来了。”   是个男声,还很耳熟。   他正欲跳出,下一刻,他对面的树丛中,居然慢慢走出一个人。   陆小凤怔住了。   竟然是那位大先生。   大先生表情很冷峻高傲,没有对着大夫的半点温和可亲。   他站在那里,穿着一身粗陋的衣裳,却像是站在云端一般,睥睨着“陈静静”。   大先生冷淡道:“我若早知是你做的,那时便该除了你。”   “陈静静”笑起来:“姑娘定下的新规,你敢不遵守?”   陆小凤这时听出来了,这个陈静静,居然就是那个总是说漏嘴的三先生。   大先生双眼眯起,锐利如鹰,声音猛的高起来,“你还有脸提?你已杀了多少人?”   三先生叹道:“你总是如此古板,时代已变了,我与她情分已尽,早不认她为主,杀几个人又如何。你却不一样,你还忠心耿耿,当然要听她这个小丫头摆布。”   “我们世代服侍她们一系,她们是以什么回报我们的?尽是诓骗欺诈,什么都变了,我们也只是被他们耍的团团转。”   大先生嗤笑道:“你说得冠冕堂皇,你自己不也背叛了教义?姑娘早说过,既然已经出世,我们便来去自由,何时强迫你服侍了。”   陆小凤在一边越听越糊涂。   大先生冷笑一声,伸手出去,不知道是不是月光太朦胧,这一下走势,陆小凤竟看到那片虚影像是好几只手,一时竟然难辨走势。   三先生身形更加鬼魅,已闪开了。   风势骤然变大,将云彻底吹走,旷野整个明亮起来。   月色下,两人相对站着,大先生手中是一片□□,薄如蝉翼,远远映着,仿佛摘了一片月色。   陆小凤这会已意识到,三先生就是那个削面刺心的元凶。   难怪这个人这么了解她,难怪他有悲酥清风和解药。   随着一阵骨节脆响,在一众黑虎堂教众吃惊的目光中,三先生慢慢变得高壮起来。   他叹了一口气:“我本不打算过河拆桥,只是既然你们已经见过了,就留不得你们了。”   他话未说完,已掏出一个机匣来,大先生面色一变,自一边马车上抽出遮掩箱子的布幔,待三先生那句留不得说出,已在空中开成一片,朝着三先生笼去。   即便如此,仍有不少人倒下了。   见此,那些黑虎堂堂众撒腿就跑。   大先生表情复杂:“老三,你还有回头的机会。”   三先生仰头笑起来:“回头,便是又将我投入牢狱中,然后拖去砍头给那些蝼蚁看?”   “我已另择良主,你不必多说了。”   大先生哼道:“我头一次听人将背主说得如此好听,你既然已投靠他人,为何要留在这里?如今又是为什么下了决心出走?”   三先生冷淡道:“她挣钱颇有一手,我便留在其中,替我主敛财。”   “只是近来,我发现,她好像又有些吃回头草的意思,这样一来,她便再无存在意义了。”   大先生皱眉:“你是什么意思?”   三先生道:“十几年前,我便劝你,姑娘虽然生长在外,却比夫人心思更多,总有一日要逃出岛去的,你不放心上,还总替她带中原的东西,果然她跑回了中原,还跟着一个小子行走江湖。”   “我那时只当她年少无知,沿路安置了不少麻烦,将她功夫尽废,要让她知难而退,远离江湖,或者与那小子离心。”   “哪知,她亲自将我送进了牢里。”   大先生冷道:“杀人偿命,那是你咎由自取。”   三先生摇头:“你们似乎都被她反过来影响了,竟然信那些法家屁话。我们与那些蝼蚁本就不同,你若尝到权势与金钱的滋味,便不会如此天真了。”   “老大,我们所有人中,除了那些小的,只有我俩对这俗世适应良好,所以姑娘倚重你我,你主外务,我做内政。”   “我倒是感激姑娘将我们带来中原,不然我不会发现,以前的我是那样一个傻子。”   大先生看向他,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。   “如此,你就不能怪我了。”   三先生笑起来:“我今日说没空送姑娘进宫,你神色有异,便料到你已猜到,我们所学同宗,功夫我不及你,所以我早准备好了。”   “树上的小子,我很喜欢回顾以前,这场景是不是与十年前很像?”   “你们在这里,她身边只有一个瞎子,你说,是我先被你杀死,还是她先上路?”   被他点到的两人瞬间变了面色。 第62章   大吉大利, 今晚吃鸡   十六   陆小凤没想到自己早被发现了。   若说十年前, 大夫会输, 全在对敌经验不足,她也下不了狠手。若不是他们被这人挑拨分开,三先生绝不会得手。   陆小凤成名已久,功夫在江湖中顶尖翘楚, 又正值盛年,平心而论, 跟前这两人便是联手也打不过他。   能发现他, 想来大夫手下这些人的功夫有些邪门, 她与他们的功夫路数全不相同, 也难怪她当初都没看出来了。   既然提到他,也没必要再藏着了,只是他还未跳出去,又听见大先生长叹道, “这是我教中事务, 我自在这诛除异己,你去帮姑娘吧。”   陆小凤没有迟疑,足底在枝间一擦, 已往城中去了。   花满楼院中却是一片漆黑, 没有半点灯火。   陆小凤一时间甚至疑心自己跑得太快,比三先生找的帮手还要先到。   他迈步进去,然后就被眼前所见震撼了。   花满楼坐在院中“看”书,身边摞着一堆人墙, 挡得严严实实的,别说光,风都透不过来。   也只有花满楼这样摸字读书的人做得到了。   陆小凤表情古怪,“大冬天在院中读书,你不冷?”   花满楼往后翻了一页,缓缓道:“有这些好心的人替我挡风,还不怎么冷。”   “何况,你的屋中若是被泼满了油,全是刺鼻的味道,想来也是坐不下去的。”   三先生竟打算直接将他们烧死。   只是他估错了,这里有个人比谁都嗅觉灵敏。   陆小凤无奈道:“既然无事,她去哪了?”   花满楼故作惊讶:“你说谁?”   说完这句话,他又侧头,卷了书,轻敲其中一个人的脑袋,微笑道:“你呼吸的声音太吵了些。”   被敲头的那个急忙掩住了嘴,脸都涨红了,也不敢喘一口气。   陆小凤看向那摞人墙,就见那些人各个膀大腰圆,皆是太阳穴鼓起,内功已很不错,此时各个如鹌鹑一般安静拘束,大气不敢出。   这个人绝对是生气了。   陆小凤脑中一闪这个念头,借着月色,在院中看了一圈,果然发现少了好几盆花。   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发起怒来,才是最可怕的。   他背后一僵,讪笑道:“你无事就好,我去寻她了。”话未落,他已经跳出了院子。   十七   这下,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寻她了。   陆小凤又折回城外,却已不见了大先生与三先生,一车车的金银珠宝凭空消失,连地上尸体血迹也全无。   一切就好像是蒸发在了夜色里。如果不是见过花满楼,他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。   月色笼着秋草,天地一片明旷了然。   依稀间,他听见了缥缈的歌声。   他从未听过这歌,发音是他最熟悉的广府话,却不甚标准,十足外乡人味道。   歌词凄凉,满是思念,却被这人拖了调,唱得全是笑意逗趣。   陆小凤循着那声音过去,最后在城外大桥上见到了唱歌的人。   “……亏我怀人愁对月华圆。”   她坐在阑干石墩上,晃着脚,见到他,停了音,笑盈盈同他道:“你什么时候猜出来的?”   他熟悉的声音,方玉香的脸。   陆小凤道:“在黑虎堂的时候,我便看出来了。”   “方玉香”拧眉:“你很了解方玉香?”   他哭笑不得,无奈道:“我并不是对任何人都如同你一般的。”   他没认出她时,自然是公事公办的样子,她却反而被他那样吓到了。   所以都是她太习惯他待她好了。   杜陵梦听出他的潜台词,一时语塞,耳边已红了。   他见好就收,转而道:“所以,你进宫时,就顺便将方玉香带走了?”   杜陵梦松了一口气,点头,“不错,我那时已大概猜到是我身边的人,是以改扮成她,也没有想过瞒着这个人,后来听了你的推测后,我也就明白了。”   陆小凤忖道:“所以,你就派了大先生,来城外捉他?”   杜陵梦反而吃了一惊:“他今日出城了?”   陆小凤按捺下惊讶,将方才所见同她说了。   她托了下颚,沉思一阵后,又猛的抬头,打量起他来。   陆小凤被她这么探究去瞧,十分不自在,“怎么了?”   她摇头,“算了,此案已结,他们教内的事情,叫他们自己解决吧。”   言罢,她又笑起来:“我方才唱得怎么样?”   她方才唱的歌是广府话,陆小凤立刻回忆起在蛇王那里的对话,只认为她那时听懂了,整个人都不好起来。   他硬着头皮道:“你也知道我五音不全,你唱得自然是极好听的。”   她扬眉,“难道不准?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已比不少人不错了。”   他一时想起花满楼那句“直白说了”,回过神后,他已经攥了她的手,几指错开了。   她还未去掉易容,见着方玉香那张脸,他也着实说不出话来,凑过去,另一只手揭了她的面具。   她已呆住了。   陆小凤见她表情,才反应过来,她只是单纯学了那首歌,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会有这样反应。   迈出这一步后,好像一切都很顺理成章了。   他在方才发现,如果她消失,除了城中那座小楼,他再也不知道去哪寻她了。   大夫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样,幻梦一般,全是谜。   他本就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,那时候会主动接近她,想要了解探寻她,也是很正常的。   但是他好像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珍重,小心翼翼,也因为太小心,反而绕了一大段弯路。   你永远不会知道,探究后,梦是不是就醒了,她是不是就消散了。   所以他总是在等她说,她也在等他问。   陆小凤脑内思绪纷杂,一时无从说起,想起在银钩赌坊,被平南王打断的那句剖白,便道:“你还记不记得,方玉飞说过,在孙老爷那里买到,我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。”   她缓缓点头。   陆小凤垂头看她,喉结动了动。   情绪怦张开后,所有被刻意不在意的在意,就如潮水一样汹涌而出了。   “那时我说他的答案,还不太全。”   “我十几岁时同朋友开玩笑,说是要找个腰细腿长的老婆。后来就真的看到了一个极对我心意的,所以虽然看起来冷淡,也忍不住想要去搭个讪。”   “结果这个女孩子并不是冰山,反而笑起来很好看。”   他迟疑半刻,才道:“后来,你受了很重的伤。”   “因此,我浪费了很多年。”   十八   杜陵梦似乎也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挑破,自己说完后,她又安静了很久。   “你真是……”   她叹道。   “所以,霍休说的,你一直很愧疚,是真的了。”   下一刻,她便撇了他的手,他心下一空,却又被她伸指用力戳了心口。   她恨铁不成钢一般:“你是不是傻子?陆小猪?”   “那时是我自作主张,真正害我的人这些年都全无内疚,在我身边吃里扒外,你只是没有保护到,你有什么责任?”   他突然道:“我以为,你已经是我的责任了。”   杜陵梦错愕看向他,神情却整个柔软起来。   “这一会好不容易脑子灵光一些,又开始负疚这么多年耽误我的事情了?”   陆小凤被她说中,沉默不语。   她掰了指头:“你这个人,吃喝嫖赌,也就第三个不沾了,想来你我算是互相耽误,也扯平了。”   他们两人中,也许是因为他一直流浪无家,好像永远都是她有底气一些,反倒是他一直没有安全感。   这个人的手和心,却比谁都温暖。   她笑起来,“我那时便说,要替你治心病,你这人讳疾忌医,很要不得。”   她说完,一下在桥栏杆上站了起来,跳进了护城河中。   陆小凤想过她会生气,或者高兴,没想过她是这个反应,下意识已跟着跳进了河里。   她水性很好,他跳下来后,她也没有冒头。   一时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。   她救了下一个受害者,他抓了三先生,三先生很是得意,想要他绝望,不等他问便说,她被抛入河中了。   那天,他寻了很久,按着常人来说,只怕已淹死在里面了,他也跳进了河里。   陆小凤已猜到她的意思,一时无奈起来,索性陪着她演,不住便往河心走。   杜陵梦这才冒了出来,一阵咳嗽。   她笑起来:“我的推测是不是对了?”   一模一样的话。   他已走了过来。如那时一样,将她抱住了。   与无数重演的梦境里不一样的是,她没有吐血昏倒。   像是要打破所有的过去一般,天空竟飘起雪来,将最后一分相似也尽数抹去了。   他终于笑起来。   “你是一日不见,如隔三秋,我这叫三秋不见,一如一日。”   她的面颊湿漉漉的,像是刚被捞起的河蚌,冷得发颤。像是要把一点温度送过去,因为不得章法,不免磕碰到一起。   凤凰非梧桐不栖,非醴泉不饮。   可是他尝到了冰凉柔软的蚌肉。   他们倒在冰冷的河水中,当水将他包围的时候,他被海妖缠住了。   整个人越坠越深,落入渊中。   十九  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。屋内却很温暖,人也很暖和。   两个人在一块,总是会很暖和的。   她却哭噎起来,抽抽搭搭,开始咬人。   自认识以来,他从未让她哭,这日却好像整个人都铁石心肠起来,后来更不许她哭了。   泪水尝起来并不好,至少不如她。   二十   陆小凤是被光唤醒的,窗子映了雪,十分明亮。   他并未寻到自己的里衣,想来被她穿走了,只好披了外衫而出,转了整个二楼,却未见到大夫。   浴间的水还温热,地上是碎布片。   最后他在桌案上找到了她的留言,字迹歪歪扭扭,咬牙切齿。   上头的内容是她昨夜唱的词。   “见渠声色与及性情人赞羡,更兼才貌两相全。这座小楼,便送你了。”   前半句是麦秋娟的恩客谬莲仙夸她的话,后半句,怎么看怎么像付嫖|资。   陆小凤盯了半刻,只闻到了蓝色纸笺上淡淡的烟草味道。   然后他后知后觉意识到,自己好像是被调戏一番,用完就扔了。  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  作者有话要说:  歌是引用的《客途秋恨》   《   这叫,老房子着火,大家都是二十好几的成年人了,坦诚一点很正常   杜小梦:事后一根烟,赛过活神仙~   陆小凤:所以我被嫖了吗??? 第63章   总要有一个人带球跑。   一   一夜落雪, 天地间一片白。   陆小凤出了门, 沿着小楼转了一圈, 果然已不见任何脚印。依稀见着遥遥一片白雾,突然有些饿,于是他慢慢走到了巷口。   单大娘只煮馄饨,陆小凤每次来找杜陵梦, 她若还未到家,他就总要在单大娘的馄饨摊子上吃一碗。   陆小凤的嘴很叼。   就好像有的人, 过不少苦日子, 等他富贵后, 就总是会买很多东西补偿自己。   陆小凤很少亏待自己, 这位大娘做的馄钝,也确实很好吃。   万事屋已经没有了杜陵梦身影,大街上也没有人迹,但是单大娘还出摊了。   不管雨打风吹, 她都会在这里递给你一碗温暖。   他如往常一般坐下了, 不必他说,单大娘擦了擦手,已替他煮了一碗。   陆小凤接过碗后, 只淡淡扫了一眼, 突然笑了。   “我以为您只会煮馄饨。”   单大娘笑得很慈祥:“老身还会其他的,但是那些只给自家人做。”   这点,陆小凤自然知道。他又道:“但是您今天破例了。”   他手里明明捧着馄饨,说着颠三倒四的话, 但是单大娘已经变了脸色。   她冷冷看着陆小凤:“不错,老身除了煮吃食,恰好还会煮点别的东西。”   陆小凤叹气:“我向来相信您的手艺,所以我不敢吃您做的毒|药。”   单大娘没有说话。   陆小凤只好起身,给自己下了一碗,十分不将自己当顾客,还趁机多抓了一把碎虾。   他慢条斯理吃完了,人已精神不少,总算有精力与这位潜伏在大街煮馄饨的毒|药大师聊聊。   单大娘看出他的意图,先发制人,转而问她:“你早看出来了?”   陆小凤笑起来:“您加调料的手法很有意思。”   单大娘听他将她自己的派系与当年经历都一一猜对,从头至尾仿佛在说陌生人的故事一般,长叹一口气:“你确实有些见识。”   “只是,你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,我也不过是为了报恩,才替人在此照顾她,怎么会知道她被抓去哪了?”   陆小凤一怔。   “她是被捉走的?”   单大娘道:“她出来这么久,家人自然会担心。”   陆小凤开始头疼。   正所谓天道轮回,自己教她等了多年,他现在又成了被撇下的那个,陆小凤纵然感情上无法接受,在理智上还是能理解的。   现在知道是因为她的家人将她带走,他又好受许多了。   单大娘沉默半刻,突然又道:“你当真要去寻她?”   陆小凤睁着眼睛说瞎话:“我已告诉所有朋友,我们过几日就要拜堂成亲了,自然要将她带回来,也趁此机会见过她家长辈。”   现在他觉得,这个打算很值得期待,不然她家中还要向她介绍青年才俊。   单大娘自然看出他在胡扯,被这个人的厚脸皮震撼到,久久失语,回过神,连连摆手:“你去找老金问问吧,他与我们不是一处来的,想来知道什么。”   陆小凤又往金大叔的首饰铺子过去。   中间正好经过张秀才的屋子,他下意识探头往里看,今日太冷,书画摊没有出,张秀才还在坚持练字。   陆小凤踱步进去,看着那篇《侠客行》,禁不住赞道:”好字!”   张秀才收笔,谦逊笑了:“还不够。”   “你的剑术也精进了。”陆小凤道。   张秀才淡淡回视。   陆小凤问道:”你这么强的剑术,为什么要执着功名?”   他听大夫说过,张秀才屡试不中,已把李寻欢当了考神,每日都要拜一拜。   这样的笔锋,剑术已经远胜叶孤鸿,若是行走江湖,只怕也声名鹊起了。   张秀才冷笑道:“剑术强的,都得和西门吹雪决斗,我惜命得很,考个功名,当官老爷,没有什么不好的。”   陆小凤被噎住了。   看来张秀才不仅有一手好字,还有一张巧嘴。   陆小凤经他这么一提,一时想起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约好的对决来。   下了雪,这两人跑到大殿顶上比试剑术,按说轻功很好,应该不会脚滑,只是两个人穿着同款白衣,相对在月下雪中站着,怎么都有一种十分诡异的气氛。   他果然也不懂剑客。   这么说来,虽然花满楼否决了他的猜测,他还是应该去一趟。   二   一个擅长制毒解毒的馄饨老板,一个剑法极强的书画秀才,还有一个精通机关五行的首饰店老板。   大夫家里能放心她住在这里,还是很有道理的,至少这番安排,安全和生活都照顾到了。   以前他们都装作若无其事,陆小凤自然也懒得揭穿,如今大夫不在,他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。   金大叔长叹一口气:“见你似乎自信满满?这还只是开始。”   感慨完后,他递给陆小凤一个盒子。   金大叔道:“几日前,姑娘便留下了这个,叫我转交与你。”   陆小凤被他那句颇有深意的话说得很是茫然,下意识接了盒子。回过神后,自己已站在了大街上。   金大叔给的这个盒子,他如何都打不开。   担心里头有什么易碎物件,他也不敢暴力拆解。   陆小凤想到了朱停。   老板不好找,因为各处的老板都很相似,何况他们还“闹翻”了。   一个漂亮的老板娘还是很好找的。   老板娘已替他将匣子给了街对面的朱停,这时好像对他很感兴趣,在他对面坐下了。   “小梦呢?”   陆小凤早猜到她会问大夫,所以他早早打好腹稿了。   他故意长长叹了一口气:“她被逃婚了。”   老板娘看起来很吃惊,却没有在意他想要她问的地方,反而道:“她要成婚了?是和西门吹雪?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他缓过神,指了自己:“和我。”   老板娘噗嗤笑了,“你这玩笑很有意思。现在要成婚,你俩这十年做什么去了。”   有李燕北在前,陆小凤已经很自然接受了最近朋友给自己添堵的设定。   他无奈道:“你不信?”   老板娘笑着摇头:“因为她亲自同我说过,不会嫁给你的。”   这次换他呆住了。   “她何时说的?”   老板娘回忆道:“大概就是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,你有事,将她托付给我,我们聊了很久。”   “那时候你可不像现在,我家那位都说了,你居然能带着一个女孩子,简直是奇迹,我自然同她打听与你的关系了。”   老板娘说到这里,已经憋不住笑:“她虽然红了脸,但是表情特别严肃,说‘我才不要嫁给他’。”   “所以我说,你定然是在开玩笑。”   陆小凤已松了一口气,“她后头定然还说了原因。”   老板娘瞥了他一眼:“看来你们还是很有默契的。”   “我那时候好奇,问她为什么这么说。”   “然后她说,嫁给你的话,就是陆夫人了,会变成紫色头发,然后得一个叫做弗……弗拉格综合症的病。”   陆小凤哭笑不得:“她又在说只有自己懂的笑话。”   大夫好像总是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理论。   他以前也问过,她只说,因为回不去,只有用这些话提醒自己。   陆小凤正疑惑她自己跑出来,怎么可能是回不去,门已被敲响了。   朱停看也不看他,将匣子交给了老板娘,又走了出去。   陆小凤道了声谢,从老板娘手里接过了。   老板娘瞪着眼睛看他俩一句话都不说,长叹道:“你也不必说她了,我觉得你也很古怪。现下我倒是有些信了,怪人总是和怪人在一块的。”   陆小凤失笑:“你这句话也很有道理。”   三   陆小凤回了万事屋,杜陵梦果然没有回来。   他坐在大堂中,打开了那个盒子。   里头竟然没有半句话,只有一张房契,就是他现在在的这座,屋主已经改成了他的名字。   这是什么意思……给他一个家?   那张房契快要被他盯出一个洞后,陆小凤总算接受自己才是被睡的那个的现实。   她早就转了房子,肯定是猜到家里会来把她抓回去了。   如今情况是,大夫提裤子走人了,留下一句夸他活好颜正的话,还不忘送他一套房子。   如果换个性别,他简直就是大夫同他讲过的故事里,被富家大少糟蹋过的穷家小姑娘。   富家大少不愿接受家业,流落在外,遇上了清粥小菜,对她这样不做作的女孩子一见钟情,两人经历许多事情,终于走在一起,私定终身,富家大少家中出事,回去挽救家业,慌乱中忘了留下任何联络方式与去向,只留小姑娘误会伤心,突然又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孩子……   这个念头冒出后,陆小凤一阵恶寒,觉得自己被她影响颇深,还是先离开这个满是大夫气息的地方更好。   他跑到楼上,在她的书房里,找到了那只肥球。   似乎感觉到危险,因他抗议改名的陆小黄唧唧叫个不停,已往外逃,只是近来生活太好,黄滚滚的,一脚打滑,成功被他抓到了手里。   陆小黄:叽?   陆小凤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:“咱们去找你娘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陆夫人是一个B站up主,控制不住恶趣味玩了这个梗。   不想写性转也还是要让陆小凤来一次带球跑,虽然带的是一只叽球~ 第64章   四   既然要去把她捉回来, 陆小凤便在楼内又找了一圈线索。   杜陵梦果然是早有预备, 她转了房契, 还不忘把账本也带走了。   不知道是第几次回忆起昨夜,他总算找回了一丝的理智。   仔细想来,他说的一大堆话,也不过是想要剖白心迹, 后来一切发展好像也都顺理成章。   就是顺理成章过头了。   陆小凤一瞬间想起了大夫以前同他科普的分手炮。   ……想都别想!   他把肥叽揣进怀里,不忘锁了门, 循着回忆往黑虎堂走, 迎头就看到了方玉香。   这次是真的方玉香。   方玉香看到他如同见鬼, 拔腿就跑。   她的轻功很一般, 只是便宜儿子在他怀里不住哼唧,陆小凤放慢了速度,跑了三条街才追上。   方玉香扶着墙,不住呼出白气, 好不容易喘匀乎了, 绝望道:“你别问我,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。”   陆小凤笑起来:“那你跑什么。”   方玉香道:“你若是听了些不该听的,也会很小心。”   陆小凤也大概猜到, 大夫当时是将方玉香藏在宫里了, 那里众多大内高手,三先生这样的,真的翻不起什么大浪。   只是方玉香这话就很奇怪了。   他好奇道:“与我有关?”   方玉香抬眼看他:“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。”   陆小凤见她样子,也不打算让她因为漏了口风被牵扯上, 转而问道:“你为什么会在黑虎堂?”   方玉香这才笑了。   她笑起来,与大夫其实并不像。   “因为我做了黑虎堂的香主。”   陆小凤已听杜陵梦说过,方玉香与飞天玉虎的夫人,还有陈静静,三个人是一起长大的。   如今她做了黑虎堂的香主倒也不奇怪。大夫假扮她的时候还说要当堂主,分析得头头是道。导致他也觉得方玉香其实搏一搏,说不定就能当上堂主了。   陆小凤摆了摆手:“既然不能说,就算了。”   方玉香显然也没想到他这么轻易放过自己了,很吃惊:“你不问了?”   陆小凤笑了:“总能找到她的。”   方玉香盯着他,迟疑半刻,低声道:“我不能说我听见了什么,不过我觉得,你可以亲自去找另一个人问问。”   “那个人你也认识,就是司空摘星。”   五   司空摘星叹了一口气。   坐在他对面的人忽然笑了起来。   这个人本来一直坐着,好像在板凳上生了根的,因为他既不点菜也不喝酒,还把一只小黄鸡放在桌上吃东西,一边的店伙已经瞪了他很久。   司空摘星看着他,神色就像看见他脸上开了一朵花。   “你笑什么?”司空摘星问。   陆小凤道:“我笑你。”   他继续道:“看到你不开心的时候,我总是觉得很愉快。”   司空摘星瞪着他,忽然也笑了,道:“确实很好笑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你也觉得好笑?”   司空摘星道:“是。”   陆小凤问:“你又在笑什么?”   司空摘星道:“我也在笑你。”   这下换陆小凤被噎了。   司空摘星又道:“你若知道我在等谁,你一定笑不出来了。”   陆小凤示意他说下去。   恰好这时,酒馆的门被推开了,一辆马车停在了大门口。  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跳下车,站在了陆小凤他们桌边,大眼睛转来转去,见酒肆中除了店伙,便只有这两人后,她才说话。   “你们是不是在等人?”   司空摘星眨了眨眼睛,道:“我在等杜陵梦。”   听到这个名字,陆小凤果然笑不出来了。   他已猜到,她那时候应该是拜托司空摘星帮忙,把方玉香送去另一个地方。   他们两人,究竟是说了什么,才让方玉香不愿意说出来?   他更不懂的是,若是被家里带走的,她为什么还能溜出来。   又为什么,大夫宁可约司空摘星来这里,也不愿意找到自己,同他多说上几句话。   陆小凤脑袋里全是疑问,心里也跟着蒙了一层不确定来。   她那日,应该是答应自己了吧?   小姑娘眼睛亮了一些,她脆声道:“是杜姐姐让我来的。”   陆小凤下意识道:“她不来了?”   小姑娘道:“她不会来了。”   司空摘星扬起了轻松的笑意:“你是代她来的?”   她道:“不错,我代她送东西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她为什么要让你一个小姑娘来送东西?”   小姑娘道:“杜姐姐说,这里有个人,她现在还不能见,就不出来了,只是她原本托付的是我师姐,但我向往江湖很久啦,就主动承下来了。”   司空摘星道:“你师姐明知你初入江湖,还同意让你送东西过来?”   听着司空摘星的话,小姑娘将手中的一封信件放在了陆小凤面前的桌上。   小姑娘好奇道:“你很可怕吗?”   司空摘星立即道:“我们会吃人。”   小姑娘眼睛瞪大了点,很快又甜甜笑着:”我不信。”   “杜姐姐只说,你们两个,一个姓陆,一个姓司空。”   她想了想:“难道你们很有名?姓司空的很少,是啦!”她一拍手。   她指了指司空摘星:“你叫司空摘星。”   司空摘星笑了。   她又看向陆小凤。   “而你们现今又坐在一起。你又姓陆。”   陆小凤缓缓露出了笑容。   “正所谓,危楼高百尺,手可摘星辰。”   “大侠莫不是叫陆危楼?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不知道为什么,听到这个名字,他又立刻确定了这是大夫的风格。   原本他还有些怀疑司空摘星在骗他。   陆小凤把差点滚下桌子的肥球笼住,拖回来,一边眼疾手快按住了司空摘星的手。   两人都是靠着手上功夫吃饭的,陆小黄被拢回来的一会,他俩已过了十招,最后僵持在了各握信封一端上。   在小姑娘的惊呼中,刺啦一声,那信件连着信封与里头的红色都被撕开,成了两截。   陆小凤还未反应过来,司空摘星已攥着那半边跑远了。   他只得打开了剩下的半截信,惊讶发现那是一封金丝熏香的喜帖。   这半截喜帖上,只剩一个名字。   宫九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今天有些事,更上受受的一章,明天努力多写一点。   陆夫人之后,我又想起了J3的陆危楼……姓陆的这个梗真好玩【喂   《   小剧场:   后来,陆小凤被伤透了心,远走西域,创建了明教。   他的儿子陆小黄在西湖边修炼成精,创建了藏剑山庄。   杜陵梦:??? 第65章   六   一个叫宫九的人要结婚, 与大夫有什么关系?   陆小凤看着那封喜帖, 陷入了沉思。   像是李寻欢, 王怜花这些前辈,杜陵梦都或多或少说起过。   连司空摘星都认识,还被她代为邀请参加婚礼,陆小凤却从未听她提起过这个人。   他心里顿生一个不太好的猜想。   大夫不会被家里要求嫁给这个宫九吧……   宫这个姓并不常见, 如今的皇家就姓宫。   而且宫九这个名字,画风简单粗暴, 很像大先生他们起名的风格, 说不定, 这个宫九就是所谓的九先生。   他胡思乱想一阵, 回过神,就见那个小姑娘还在酒馆里,她已在一边坐下了,捧着脸看着黄绒绒, 一边逗它玩。   陆小凤若有所思打量她, 半刻后,忍不住问道:“你叫什么?”   小姑娘头也不抬:“西门吹口哨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这什么鬼名字。   他僵硬站在原地,清了清嗓子, 表情古怪:“你认识西门吹雪?”   她没有答话, 反而看向一边的店伙,笑嘻嘻问道:“你姓什么?”   店伙对漂亮的小姑娘倒是十分有耐心:“小的姓陆。”   小姑娘很满意点头:“你看,你们都姓陆,难道你们是兄弟?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自然不是。”   小姑娘笑道:“这就是了, 我叫吹口哨,说不定是因为还有好多哥哥,叫西门吹牛,西门吹笛,又或者我跟着我母亲姓。为什么一定是因为西门吹雪?”   陆小凤觉得,扯不扯得上关系另说,西门吹雪听到肯定是要砍人的。   他只得投降:“你说得很有道理。”   看到陆小凤吃瘪,小姑娘似乎很高兴,站起身,正要回马车,就被陆小凤揪住了辫子。   他比她还惊讶:“你就要走了?”   “疼疼疼——”   小姑娘嚷着,拍开他的手,又踮起脚,皱了眉,用力戳了他的心口。   她恼道:“乱抓什么,头发是真的。”   趁着他原地傻住的时候,她已气呼呼蹦回了马车,一下就溜走了。   马车扬长而去,陆小凤瞪着雪地上的车辙,终于切身体会到,为什么三先生是大夫的手下了。   三先生能扮傻子,能装女人,还都惟妙惟肖,熟人也认不出。   要是去了戏班子,比起在大夫手里当卧底,现在还被抓住,肯定是有前途多了。   他又想起当时大先生当着他模仿那位“老太太”说话,一瞬间怀疑这群人是把擅长易容变声当成了基本生存手段。   这样一想就很恐怖了,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,你就在她家人的眼皮子底下了。说不定刚刚那个店伙也是她手里的,所以配合她,才“那么巧”跟他一个姓。   大夫黑白通吃,手下也各个厉害,家里将她绑走,看来是不太赞成他俩在一起,还一个劲给她安排青年才俊,如今说不定就是逼她和那个宫九成婚……   陆小凤一瞬间想起了杜陵梦同他讲过的“霸道王爷爱上我”的故事。   所以现在祈祷李寻欢当未来岳父真的来不及了吗!   七   “说吧,你要多少钱才愿意离开她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李燕北长叹一口气:“老杜你这话就不对了,他看着是缺钱的人吗。”   杜桐轩的手还在转着汉玉戒指,语带不满道:“这世上不缺钱的人到处都是,可是有钱的人却很少。”   陆小凤忍不住道:“你们两人已有十年未见了。”   这两人,一个在城南,一个在城北,虽然井水不犯河水,却也在心里彼此打量过数次,为着各自的地盘警惕。   如今却一起出现在了他的跟前。   李燕北道:“因为我认识你,所以他来找我了。”   杜桐轩点头,“因为你认识她,所以我要找你。”   这个人从头至尾没有说大夫的名字,但是他就是很确定,这里说的就是她。   陆小凤试探道:“你们是一个姓……莫非你就是她爹?”   杜桐轩霎时间变了面色:“这话不能乱说。”   嗯,这个表现也很明显了。   陆小凤好奇道:“你要给我多少?”   杜桐轩眼前一亮:“只要你不再找她,我能将城南我所有的都给你。”   李燕北也唬了一跳。   他们各为竞争对手,对彼此的家底还是很清楚的,只是他了解陆小凤,听后虽有些遗憾,更多是觉得古怪。   杜桐轩打拼这十年,竟然就这么轻松放手了?   李燕北正想着,就见陆小凤转向他,笑道:“我若是拿了,交给你,你能发展到何种地步?”   李燕北光是听着就一阵激动,他心中盘算过多次,两相整合,绝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,京城这里若能吃成一块,整个北部铺展开来……   “你我是朋友,我更欠你人情,我也不瞒你说,三年,不,只要两年,虽然不及花家那些多年世族,我也能让你成为第二个霍休。”   陆小凤点了点头,看向杜桐轩:“你觉得霍休比她如何。”   杜桐轩叹道:“霍休身份曝光后,我也算过,他有将近一半的金鹏王朝国库,以此为基础发展,钱滚钱是很快的。只是,青衣楼终究是杀手组织,为了组件这一百零八楼,不免分心,更何况,他太看重钱,疑心所有人,仅凭己力,是以靠着大半生才走到这一步。”   陆小凤已听出他的潜台词,道:“所以,还是不及她?”   他一直顾左右而言他,兜圈子说话,却不给个准话,杜桐轩已有些不耐烦:“你已猜得不远,自然应该明白,金鹏王朝再富贵,也不过一个小国,她手下甚多,霍休却只有一人,她如今虽然已经二十四,霍休却停在那个岁数了。”   陆小凤笑起来:“你也明白这个道理,所以,我若是同她在一块,直接就比霍休还要厉害了,为什么还要你手里的东西,又费劲两年?”   这下杜桐轩与李燕北都愣住了。   两人闯荡大半辈子,十分自得,都有不少的姨太,并将她们看做男人的勋章。   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将吃软饭说得如此光明坦荡,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甜蜜自豪。   杜桐轩表情糟糕:“所以你要继续查下去了?”   陆小凤淡淡道:“你可能不太明白我的性格。”   李燕北叹道:“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,你越是手段强硬,他反倒更想去做做了。”   杜桐轩冷笑一声,一甩袖子出去了。   陆小凤突然道:“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性子。”   李燕北反过来给自己人戳了一下,当即一怔。   陆小凤得意起来:“你莫要忘了,先前你怎么都不信的事情。”   李燕北哭笑不得。   这个人很多时候都很可靠,有时候却比谁都要孩子气一些。   李燕北道:“我现在已信了,只是,我很好奇,你们如今已认识十年了,为何她家人如今才找来?”   陆小凤沉默半刻,突然从怀中摸出一只毛茸茸来。   陆小凤叹道:“同你介绍一下,这是我俩的儿子。”   李燕北与小黄鸡对了个正着,鸡崽被他打量,扭了扭肥墩墩的身子,撅起几乎可以忽略不见的尾巴冲向他。   李燕北:……好,好像被鄙视了。   陆小凤微笑道:“我儿子不太见人,比较害羞。”   陆小黄:“叽叽叽!”   李燕北沉默许久,才看向陆小凤,面露惊恐。   陆小凤见李燕北被噎住,大仇得报,十分愉快,吹着口哨出了酒楼。   八   只听说过认贼作父,没见过认鸡作子的。   李燕北觉得陆小凤失了智,说不定因为老婆跑了,被刺激大发了。   为了防止好友做出什么事来,他只好安排了人密切关注着,随时有什么异状,就都来告诉自己。   大半夜得知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比试,陆小凤也跑进去,还去见了皇帝,李燕北整个人都是懵的,第二日一早顶着黑眼圈出了门,最后终于在一家赌坊找到了当事人。   见陆小凤还揣着他的“儿子”,完好无缺站在赌桌边,李燕北总算松了一口气。   李燕北是大老板,人脉也广,京中响当当的人物,赌坊里不少人认识他,看到他一副头疼烦恼的样子,还走进杜桐轩手下的赌坊来了,都很奇怪,一时也不敢过来与他攀谈。   李燕北很沉得住气,站在一边没有开口,就见陆小凤将鸡崽放到桌上,任由它走来走去,走到“大”,他就押了大。   一边的人都见怪不怪,纷纷跟着押注。   李燕北注意到,陆小凤押注时,双指轻按了桌面。   庄家开盅,果然是大。   赌徒都是很现实的,赢了钱都眉开眼笑,皆同陆小凤说他有个好儿子。   李燕北:“……”   他那句劝陆小凤的话再说不出口了,这画面其乐融融,反而显得好像他自己有病。   陆小凤似乎才见到他:“你怎么来了?前些日子听了我的话得了启发,想要与杜老板合作了?”   听到这话,一边人都八卦看过来。   李燕北想削人。   他皮笑肉不笑:“你也不希望你儿子当孤儿吧,现在同我出去说话。”   于是他们又到了李燕北的一座公馆中。   李燕北下意识问道:“你还住在杜姑娘那吗,过些日子要过年了,你要不要来我这里吃个饭?”   往年他好像都是与杜姑娘守岁的,结果人姑娘走了,现在只剩他一个,还带着个鸡,到时候满屋子回忆,对景伤情,这小子其实也有点惨。   陆小凤看着他的公馆又开始感慨:“不必了,你有三十个姨太,就有三十个公馆。我现在住在她那,也算是给她养着了。”   李燕北沉默半刻,给了自己一巴掌。   该,同情谁不好,同情陆小凤。   李燕北灌了好几杯茶,总算浇灭了自己杀友的冲动。   他转入正题:“你不是很久没有赌过了?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以前是因为它对我不再有刺激性了,只是这对我来说好像是来钱最快的法子。”   李燕北间接被他秀了一脸技术,随即十分无奈:“你最近很缺钱?你若开口,不论多少我都会借给你的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我要去寻她,自然需要一些路费。如今已够了。”   李燕北想起他还特意跑去杜桐轩的赌坊,还引着一群人把庄家赢了个精光,如今杜桐轩不仅没有阻挠成功,反而帮着他筹了路费,突然有些同情昔年对手。   李燕北这才问出此行目的:“听说你面圣了?”   陆小凤自然点头:“他们比试的时候,皇帝叫我去聊聊。”   他说得云淡风轻,眉头却已皱起来。   李燕北好奇问道:“怎么了?”   陆小凤问他:“除了咱们朝,还有哪里有公主?”   李燕北吃惊起来:“你是说她是个公主?”   陆小凤摇头:“都是我猜的。”   “我觉着,皇帝瞧我的样子很奇怪……想来肯定是认识她的。”   可惜最近没有杨康他们的消息,不然就能同黄蓉确定了。   李燕北叹道:“我在京里这么久,知道皇帝确实没有姐妹或者女儿,若说公主……她从东面漂来的,咱们临近的藩属国,也就高丽和扶桑大一些了。既然她是从海上来的,说不定是个扶桑人。”   陆小凤若有所思。   李燕北吃惊看他:“你不会要去扶桑吧?”   陆小凤点头:“先前的案子还有一些事情未查清楚,等到春后,我便出海。”   今年春初,他来京里找到她。   来年春初,不妨就从京里出发,找到她画上的那个岛。   大夫这次改扮,完全打算没有在他跟前掩饰,所以肯定不是打算瞒他的。   即便没有如今的关系在,认识她这么久,这点基本的默契自然是有的。   陆小凤有预感,杜陵梦肯定还会来找他。   但是他不会再同以前一样,站在原地叫她找了。   近来他发现,这种不确定,实在是很磨人。   杜桐轩找上门后,他也确实起了些犟脾气,既然她家中不同意,他便要找上门去,亲自将她带出来。   她为了自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出来,他自然也要为了让她自由去喜欢一个人,将她再带出来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宫九是真名是我私设,这里是为了玩一个梗。   <   小剧场   花满楼:我怎么听说陆小凤有儿子了?   李燕北:因为他石乐志。   花满楼:哦,那他生的是男球还是女球?   李燕北:……他生了个叽球。 第66章 春天来了   黄鼠狼给鸡拜年。   一   屋内很安静温暖, 外间是雪花沙沙的声音, 十分催眠。   陆小凤仰躺在大夫平日最喜欢的躺椅上, 四肢舒展,因为身量较她高些,手自然垂下, 脚搭在大案上, 合眼养神,屋内进人了也没有睁眼。   “你倒是过得舒坦。”   是李燕北的声音。   陆小凤闭眼低笑一声:“所以我才不想当大老板。”   那只小黄球就趴在他的肚子上,蹬着两只小鸡爪,惬意安睡, 因着他这一笑,一阵起伏后, 哼哼唧唧,挪挪蹭蹭, 又睡过去了。   临近年关, 李燕北便忙了起来, 年底不仅要收账总结, 分发福利,还要应酬打点。陀螺一般四处周旋,整个人头昏脑涨。   李燕北在一边坐下了,自斟了一杯热水, 忍不住感慨道:“往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,只是今年不知为何,比往年都要累许多。”   陆小凤这才半掀了眼皮, 打量他,“可能是因为你已上了年纪了。”   李燕北开始头疼,“我觉着你才是这个罪魁祸首。”扫见他看过来,就要说话,啪地一声拍额,忙道:“你快收收,我真不想再听你夸她的话了。”   他发现,自己最近血气上涌太频繁了一些。   这个人自从自己当初一个劲不信,还撺掇他接受西门吹雪与杜陵梦在一起后,如今好不容易抓住自己一个知情人,抓着机会就想噎自己,尤其能秀一把,就绝不浪费机会。   刚刚他若不制止,陆小凤肯定又要开始他那套歪理。   陆小凤说多了,李燕北也不免被他误导,再加上最近忙得脚不沾地,再回去看自己那些姨太太摸牌嗑瓜子,他心中顿生一种为什么他这么拼的自我怀疑,最近再无法直视自己的姨太,只好成日回家见媳妇,见她为了年事祭祖比自己更忙,总算是心里舒坦许多,竟然还生了一些互相扶持之感。   想到这里,李燕北有些犯嘀咕,这小子有毒吧。   李燕北决定不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,转移话题道:“我忙成这样,还不忘替你打听一下黑虎堂如今的情况。你就没什么表示的?”   陆小凤十分熟门熟路从椅下摸开一个暗格,把那匣子干果递给他。   李燕北道:“那日你去查的黑虎堂那批货,确实又运回城里了。”   陆小凤对此倒不奇怪,方玉香是肯定不会放过这笔钱的。   “年关事多,我只找了手下人去查,得知那日运送出城的人中,恰好有一位,我曾救过他性命,所以我昨夜悄悄去找了他。”   陆小凤好奇看他:“此案已了,你为何如此小心?”   李燕北认真道:“这就是后话了,待我先将那夜的事情同你说。”   “同你所说一般,他们原本护送那位陈姑娘突然变了个人,还要杀他们灭口,那时两人打起来,他们就趁着机会逃走,打算回城。结果到了城门口,原先被陈姑娘吩咐灭口的那个护卫,突然站了起来。”   “这个护卫竟然是陈姑娘易容改扮的。”   陆小凤一手护着鸡崽,慢慢撑起身子坐直了。   李燕北道:“我听他说,这个陈姑娘当初便很得先堂主飞天玉虎宠爱,堂主夫人对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。是以她同他们说不要惊慌,一切都在计划之中,同她走。他们为着逃命也失了理智,下意识便跟上了。”   陆小凤若有所思点头。   李燕北见他没有半分吃惊,有些失望,又继续道:“陈静静领着他们,另一边,自护城河桥下捞出好几口大箱子,比先前还要沉不少。”   “桥?”   李燕北见他突然严肃起来,一时不解为何方才半点不吃惊,反而要在意这细枝末节,幸好他心细,也仔细问过地点,好方便朋友再去探查,便再与他描述了一番。   ——就是他见到大夫的那座桥。   李燕北道:“这之后,陈静静引了他们,将那些箱子又运回了黑虎堂,顺势在分坛歇下了。”   陆小凤问道:“你方才所说的后话,又是什么?”   李燕北表情凝重:“我之所以这么小心,是因为我觉得黑虎堂在京城的这分坛最近很古怪。”   “因他夫人与几个情人都出来争钱财,全江湖都知道黑虎堂堂主已死,自那日后,这几个女人却突然都安静起来,据你所说,好像还有一个做了香主?还有就是,人人皆知,黑虎堂富到流油,与点苍派也有一比,他们为着洗|钱,算是我手下一个钱庄的大客户,却不知为何,近日取钱频繁,上报到我这里来了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你的意思是,如今黑虎堂有新堂主了?”   李燕北点头:“不然,为何那几个女人都服服帖帖,不再闹事?新官上任,调用钱款,安抚手下,好像也是很自然的。”   陈静静还活着,还恰好去了那座桥,在桥下捞了不少东西。   陆小凤一时想起在黑虎堂见到方玉香时,她拔腿就跑。其实就是为了将他引开,因为堂中有个人不能让他看见。   这个人就是黑虎堂的新堂主,而且他一定认识。   二   最后谢绝了李燕北的守岁邀请,陆小凤起身相送,一直送到他家门口,被李燕北的媳妇千恩万谢塞了一个大食匣,便提着慢慢挪回去。   天上又飘起细细的雪,遥遥传来燃爆竹的声音。   陆小凤未撑伞,任由雪满头,走回长街,脚步一顿。   楼上亮了灯。   他脚步快了起来,心下起着一阵欢喜与不确定,临到门前,才慢慢推了门。   方才他躺过的椅子上,果然坐了一个人,不像他在上头手长脚长,无处安放,一切似乎特意为她定制的一般,刚刚好。   许是因为过年,她穿了一件宽松的鹅黄色长袍,很薄,好像没有离开,也不像是从风雪中走进来的。   “回来了?”   她道。   表情有些忐忑。   陆小凤用力眨了眨眼,已笑了,提起手里的匣子,“你饿不饿?”   三   李燕北他媳妇看来确实很感谢他。   陆小凤身量算高,这个食匣他拎着的时候还不觉得大,全部拿出来后,竟然将整个桌案都放满了,鸡鸭鱼肉算是年味寻常,没想到冬日还备了蟹。   匣子是中空的,里头注满了热水,即使他在外头呆了很久,饭菜都还是热的。   里头竟然还有一壶酒。   杜陵梦到二楼拿了自己惯常用的水晶杯,一眼扫见他将寝具搬到了自己卧室中,脸上一烫,抱了杯子又跑下来。   她忍不住道:“我才走了几日,你就鸠占鹊巢了?”   陆小凤替她拆蟹,十分轻松:“你忘了?我现下是户主。”   她气不过,连着他那份也抢走,塞完后,他已不必招呼,又替她布了不少菜。   不知道为什么,总觉得这个人与上次又完全不一样了,好像看到自己,倒还安心了不少。   杜陵梦咬了筷子:“你不问?”   陆小凤自斟自饮,一面道:“你想听真话,还是假话?”   这话她也说过。   杜陵梦已笑起来,搬了他的话:“你可以都说来听听。”   他点头:“假话就是,往年我们都一齐守岁,我早料到你今日会来。”   “真话就是,我今日早上,掐指一算,已明白你要过来了。”   杜陵梦失笑:“这个真话真假。”   他憋笑道:“我听说,每到年时,都会有黄鼠狼来拜年偷鸡。”   她皱起鼻子:“你是说我没安好心?”   “我是在想,原来黄鼠狼都如你一般好看?那你大可以将它全家都带走。”   他一本正经将小黄鸡塞进她手里,顺势捉住了她的手。   陆小黄:叽叽叽?   然后他便被咬了。   这一记很轻,他闷笑出来,低哑好听。   两个人的手还握着,没有空闲,他却被堵住了嘴。   笑未止住,却已经无声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第67章 春天来了   小别胜……咳咳。   四   新年第一天, 自然要有新的面貌。   “这不是你一大早易容的理由。”   陆小凤无力叹道, 任谁一觉醒来, 枕边换了个人,也不能平静处之的。   他确实是个喜欢刺激又好奇心很强的人,做事如此, 便是喜欢人, 也不会出这个范围。   是以,大夫整个人都是谜团,还能时不时做些全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,他也只能认了。   陆小凤经这一惊吓, 已彻底清醒,她却还很困, 不然也不会易容后又折回来睡回笼觉了。   听见笃笃挠门的声音,被软声推搡催促一阵, 他只好披衣起了, 刚开门, 小黄球就滚了进来, 直接在他身边绕了过去,跑到床边细细地叽叽叫唤。   陆小凤瞪着眼,觉得这家伙被人养久了,都快成精了。   他已接手几日了, 都还没养熟,现在居然还知道要找谁要吃的。   被中窸窸窣窣,伸出一只臂膀来, 探身打量后,一手揉了揉黄绒绒,杜陵梦忍不住笑起来。   “大清早敲门扰人清静,确实像个便宜儿子。”   陆小凤未见过寻常家庭相处,只是听她说后,也确实觉出那么一丝意思来,一时耳际发烫,清了清嗓子,上前替她拉了被子,掩了一背斑驳,不顾鸡崽挣扎,一手抓了,领出门去了。   等他洗漱过后上楼,大夫已换好了衣裳。   她看着便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,陆小凤却过过一些苦日子,好歹能在屋中收拾出一顿热的,不然大年初一,确实不知道去哪买吃的。   杜陵梦一面用早饭,一边不住打量他。   他们两人中,他能被她调戏到的时候极少,方才已算难得。这人以前少言寡语,后来却莫名开了窍一般,尤其经她默认关系后,什么话都敢出口,这会她看久了,他果然又得瑟起来。   “现下知道我生的好看了?”   杜陵梦手中筷子顿了顿,笑意变深了,“我在想,过会应该将你易容成什么样子。”   陆小凤好奇道:“我也要改扮?”   她点了点头,去一边又盥手漱口,替他也拿了一杯茶来。   陆小凤下意识接过,突然发现,好像他们的习惯有不少不一样的,却在这十年里已各自磨合迁就过了。   他抛开念头,却没问为什么要易容,只道:“你打算将我变成什么样子?”   杜陵梦已经起身,开了一个大箱子,一面翻找,一面道:“要不要扮成女人?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还是不了。”   她凑过来,两人屏息对视良久,她叹道:“你一个大男人,睫毛居然比我的还要长些。”   陆小凤哭笑不得:“这算什么理由。”   她又折回去,继续找东西,一边哼道:“你的头发也比我的长。”   这个他们昨夜已比过了。   最后,她总算是从箱底翻出好几个皮口袋来,上头一一编了号。   杜陵梦坐到他膝上,伸手,沿着他的面颊摸了骨相,才挑出两只面具。   陆小凤好奇道:“那个三先生就是用的这种?”   他对易容的了解都来自于她与司空摘星,对那日三先生摘下的还很有印象,却也是头一次瞧见。   杜陵梦道:“他一直是制这个的高手,只是,他也只能杀人后再扮成那人了。”   陆小凤下一刻就明白了这里面的不同。   那口袋中,除了面具,还有一张薄薄的纸笺,比衙门中的户籍还要详细一些,甚至连路引文牒都有。   两个身份相近,他便挑了年轻的那个。   杜陵梦见他选好,又从妆奁中摸出什么来,双眼一亮:“来吧。”   陆小凤背后一凉,一眼扫见她攥着的刀片,瞬间明白她的意思,偏了头,为了反抗这一记,连灵犀一指都使上了。   两人一齐捏着刀片,隔得极近,见她要恼,也知道自己对她使武功有些欺负人,他一时心虚,动作比思绪走得更快,单手托了她到妆台上。   良久后,刀片已跌到了地上。   妆台很大,她却像是担心掉下去一般,如同一个溺水的人,环抱着攀住了他,双手越过宽阔的脊背,死死攥了他背后的衣裳,指节泛白。   “来了。”像是故意要回答她方才那句话,他笑道。   溺水人的声音却很破碎。   五   “……不愿意剃胡子就算了,非要毁我一张面具。”   杜陵梦看了时间,更绝望起来,拧了他好几记,这人腰上却一点不软,反而膈得她手疼。   他装模作样说了疼,顺手将帕子扔进一边火盆中,擦了火石引燃,她果然脸上发烫,一句话说不出来了。   两人又重新整了衣裳,由她易容之后,已是正午了。   见杜陵梦锁了一通箱子,陆小凤后知后觉道:“我们不回来了?”   她又拧了好几个机关,道:“这一趟也不知道要多久。”   杜陵梦说完后,下意识看他,发现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。   陆小凤似乎已猜到她要说什么,笑起来,“我昨日已说过了吧,你将我们都带走就好了。”   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,其余一切,慢慢就会知道的。   不过……“我还不知道你家有那么大个密道。”   陆小凤下意识感慨,跟着她出了密道,见她十分熟悉在长廊中穿行,直到见了追命,他才明白过来,那座楼的一层原来与六扇门总部是相通的。   她家还不放心就奇怪了。   追命只与杜陵梦说话,不知道有没有认出他,两人寒暄一阵后,又引了他们往另一边走。   “世叔已来了一个时辰了。”追命随口道。   听着这话,杜陵梦呛住了,脸上涨得通红:“我有事耽搁了,反过来叫先生等我……”   追命呵呵笑起来,宽慰她道:“你不必担心,刚好大师兄有事同他说,倒也不是等着。”   他说完,就见她更表情古怪起来,好奇道:“你怎么了?”   杜陵梦一脚狠狠踩向身边的人,微笑道:“无事。”   无情果然还在。   而且以她对这位的了解,他肯定是看出来了。   无情看出来了,诸葛先生就是没见过陆小凤,也肯定一下就意会到了。   杜陵梦从来不敢小瞧这位大佬。   与无情见过后,看出诸葛先生有话要单独同她说,追命便借故将大师兄也捎走了。   新年相见,自然免不了一番拜年寒暄。   诸葛先生扪髯微笑道:“一年不见,姑娘气色已好了不少。”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我易容着呢!您老怎么看出来的!   诸葛先生又道:“想来,明日之筵,姑娘也不必再去了。”   这便是揭明了,想到诸葛先生没有什么长辈架子,有些想法还十分超前,对他也无甚么可以隐瞒的,杜陵梦便低低应了一声。   他说时,已看向了陆小凤。   陆小凤以前听她夸过数次诸葛神侯,说他智计无双,开明通透。那时只当她钦佩,如今知道她是将他看做敬重的长辈,便略欠了身,坦然回视。   诸葛先生点了点头,收回打量,看向她,目光又变得温和起来,语带调侃:“太后前些日子还托陛下嘱咐我,如今我也好交差了,毕竟陛下与我俱已见过他了。”   杜陵梦正要说话,又听得诸葛先生正色嘱咐道:“只是,你虽不是十几岁的年轻人了,却还是要节制一些,不合养生之道。”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六   陆小凤拎灯先进了密道,这才伸臂,由她扶着跳下来。   他长叹一声:“你说诸葛先生开明,确实没说错。”   “只是我记得你家中不全是江湖中人,想来不是各个都如他一般,我说不定要被你父母打死了。”   她嗔笑出来:“你被打死最好。”   陆小凤知道江湖中人,若是学到一定地步,连一个人学的是不是童子功也能看出来。   所以被看出来,他也不意外。   他们都不是十几岁的小年轻,能为自己做打算,各自也心中有数,理应水到渠成,自然不必为外事所困。   会疑虑,那么他们就都不是彼此认识的那个人了。   是以,不过调侃两句后,两人已轻松将这事抛到了脑后。   杜陵梦道:“我昨日就是从这里进来的,这会再从另一个出口出去就好。”   四下很黑,他拉了她的手:“我一直不出门,不会有问题吗?”   她道:“三先生见了你后,早就照着你做了一副面具。”   陆小凤恍然:“难怪你要将儿子扔在家里了,所以到时候,会有人扮成我,领着它从屋里出去?”   杜陵梦故意不接他前面那茬,只道:“不错,不过我本来不打算带上你的。”   陆小凤笑了:“你再担心,我也还是要见到他们的。”   她脚步一顿,借着微光看向他,手已被抓紧了。   杜陵梦眨了眨眼:“你猜到了?”   她忍不住嘀咕道:“我觉得他们那样做挺没意思的,有什么好考验的,我从不相信考验出来的感情。”   “只要我喜欢你不就好了。”   话一落,他突然将灯挂到架上,将她按到一边岩体上。   密道中,看什么都很模糊,呼吸变得格外明晰起来。   还记着现下的面具易容,他只拉了她的手,代她掩住嘴,才隔着手,在她手背上轻轻落了一记。   声音珍重又欢喜。   “你是头一次说给我听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年底了,有点忙,昨天忘了请假不好意思QvQ,更新会补上的 第68章 春天来了   七   听他说后, 杜陵梦骤然意识到, 她确实是头一次直白告诉他自己的意思。   杜陵梦一怔, 灯光微黯,这个人的眼睛却如那日星夜初见一般明亮,比起映着的月光, 灯火更多了一层暖意。   她心下一颤, 忍不住道:“那日在西夏,我答过的问题,你也有答案了?”   四下里非常昏暗,竟与李清露选婿那日十分相像。   黑暗中, 手被摸索着,十指扣住了。   “我那时与你答案一般, 俱是在武林门码头的那个木盆上。”   “现下是这条密道,因为你方才的话, 我已比那时还要快活。”   他说时, 发音艰涩, 半分不掩脆弱与欢喜。   杜陵梦还记得, 第一次与他闹别扭后,那个冷峻的少年说要跟着自己。   他仍旧不许她在其他店子用饭,但也不会同之前一样只让她吃干粮,还会抓不少的野味给她, 纯熟得像是多年的猎手。  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,那时候他的警惕并不是空穴来风,因为从自己上了岸, 与他一齐行走江湖时,三先生就已经盯着他们了。   他有野兽一般的直觉,现在也是,只是他已经学会隐藏起来。   就像陆小凤从来不主动问她家世一样,她也从未问过他小时候的事情,因为她明白,这样的直觉,绝不会是愉快的回忆。   杜陵梦用力眨了眨眼,原本被他掩着嘴的手撤开,扶住了他的下颚。   她低声道:“以后还会有新的答案的。”   她又重复了一遍。   “因为我,这个答案,你可以再换一千次,一万次。”   然后她就再说不出更犯规的话了,因为对方比那一天护城河中还要不得章法。   颈边一片酥酥麻麻,还有些扎人。   杜陵梦下意识推开他,后知后觉反应过来……   “你又毁了一张易容的面具。”   败家。   太败家了。   这一招以退为进很厉害,可怜也卖过,她一心软,就又被他得寸进尺了。   陆小凤一面烫碗筷,十分自然道:“其实都是你的错。”   她已经猜到下文了。   这些日子已经十分熟悉他说起情话的套路,杜陵梦连忙打住他。   她脸上发烫,忍不住道:“你莫非是人生前头十几年憋过头了,现在才这么能说会道?”   只是她才说了前半句,就见他面色古怪,一时也跟着想歪,在桌下踹了他一脚,才咬牙切齿说完了后半句。   陆小凤随口道:“我那时面皮薄,没办法。”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其实是闷骚吧。   她突然发现,如果说现在他是直球选手,以前也没差到哪里去,都是一样的,不过是一本正经说让人脸热心跳的话,或者不正经做出让人觉得安心的事。   其实他一直没有变过。   心里反应过来后,她后知后觉难为情起来,故意道:“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以前的你。”   他以前听到后,总是会露出一副被打击的样子,因为他一直是关系中比较强势的那一个,一旦他露怯后,她反会轻松不少。   哪知这次她说完了,他看不出半分沮丧,甚至气定神闲。   “索性都是我,你大可以死心了。”   他扫见她的表情,纵然隔着一层易容也十分生动,忍不住笑起来。   他现下看出这易容|面具的精妙,反应过来其中制作的成本不菲了。也难怪她从密道出来后一直同他保持距离,就怕他又毁一副。   其实看久以后,他发觉,不论她易容成什么样子,他都能认出她。因为无论这副面容如何变,她的神色是不会变的。   十年已经足够将一个人所有样子刻到心底了。   杜陵梦正要回嘴,一眼扫见走进来的年轻人,眼睛一亮。   陆小凤没有回头:“你看到谁了?”   杜陵梦已缓缓站起了身。   “我看到了一个老朋友。”   八   叶孤鸿现在很崩溃。   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对陌生男女,男的似乎是个哑的,女的二话不说就坐到了他的跟前,非说要把自家儿子许给他,叶孤鸿连说不要,这个疯女人却自说自话,一边以他的丈母娘自居,叫店伙将他们点的菜都送到这桌来。   杜陵梦笑道:“不要同我客气,想吃什么尽管点。”   叶孤鸿很懵。   这女的与他看着一般大,儿子只怕还不会走路吧。   叶孤鸿无奈道:“我不管你听到了什么传言,那些都是假的,所以你可以死心了。”   他不说还好,说后大夫肯定要想起被传谣言的那一次,这小子还跑过来找她算账。   陆小凤直觉叶孤鸿要倒霉。   就听杜陵梦长叹道:“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找上你的,身为叶氏子弟,应该扛起藏剑山庄的责任来。”   叶孤鸿行走江湖也有些年头了,从未听说过藏剑山庄,只是听她说得煞有介事,依稀又想起近来为着烦恼的事情,心下一阵警惕。   杜陵梦打量他神情,继续道:“你来京已经不久了,还没有查到你想要的线索?”   叶孤鸿身子一震。   她微笑起来:“我已成功替不少人找到了爹,这位少侠要不要考虑一下?”   叶孤鸿近来苦恼的事被点破,惊骇怀疑之外,不免也信了她几分。   他踌躇半刻,又想到进来没有任何进展,他也不敢同两个妹妹说,憋闷非常,这时有人说出来后,他还是点了点头。   “你是如何知道的?”   杜陵梦会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,叶孤鸿要打听消息,还在京里,肯定是瞒不住她的。   但是大夫会主动找上他,肯定是有原因的。   杜陵梦道:“因为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比试,城中已来了不少的剑客,恰好有不少与你父亲相识的,你要调查,当然要问他们,这些人中,恰好有一些我认识。”   叶孤鸿是武当弟子,先前他与李神童打时,也是实打实的武当内功底子,想来他父亲也是武当中人。   姓叶的武当弟子,陆小凤也只想得到叶凌风。   武当他认识的人不少,叶凌风却不熟,但木道人是他的好朋友,叶凌风的妻子正是木道人的表妹,他们当年成婚,好像还是木道人替他们保媒。   若他没有记错,叶凌风已经死了。   杜陵梦显然已做过准备了,“可是我听说,你父亲已死了好多年了,为什么你突然要查他的事情?”   叶孤鸿语气变得沉重起来:“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,直到半年前,我在家中见到他了。虽然不过一眼,但是他是我爹,我小时候功夫也都是他教的,我怎么可能看错?”   他的表情突然很痛苦:“他若还在,为什么连我和妹妹也要瞒着?”   杜陵梦觉得,就这个问题,叶孤鸿其实可以和慕容复聊聊。   叶凌风总不可能是哪朝后人,也想谋朝篡位吧。   想到这里简直日常心疼皇帝。   叶孤鸿到底还是个年轻人,说到这里,有些情绪失控,杜陵梦免不了劝慰他几句,才转入正题。   “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做幽灵山庄的地方?”   叶孤鸿一怔。   杜陵梦道:“据说,那里面,全是这世上已经‘死了’的人。”   江湖中,为了躲避事情,伪装自己身死,到各处隐姓埋名的人不少,慕容博也不是第一个这样干的了。   往往这些人才最可怕,因为他们在世人的眼中已经死了,不论做出什么,也很难被怀疑到他们头上。   这群亡命之徒聚集到了一起后,事情就变得更加意味深长起来。   叶孤鸿已经沉下脸:“你的意思是,我父亲可能就在幽灵山庄里?”   ——很显然,叶孤鸿知道这个地方。   这是陆小凤的第一反应。   叶孤鸿还是一个年轻人,还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想法。   这样的人在江湖上不少,他平日里也挺喜欢与这些人打交道的,他们往往都很直来直去,什么都写在脸上,脾气也很冲。这样一看,也不难理解为什么他当时一听到传言,就跑来找杜陵梦了。   叶孤鸿好像也很清楚自己是个藏不住的人,说完后,他看着他俩的目光已经冷了下来。   “你是想让我带你们去幽灵山庄?”   杜陵梦摇头。   “不是我,是另一个人。”   九   她说的是“陆小凤”。   陆小凤还是头一次以旁人的眼光看自己。   他对那位三先生的手艺还是相信的,一时很新奇瞧了好一会,却反而被那个假的给瞪了几次。   那边叶孤鸿对她的推测已起了几分相信,似乎想知道她打算搞什么鬼,又想起什么,竟然同意了。   陆小凤这下也看不清她在盘算什么了。   似乎从他剖白心迹那日起,就突然多了不少的谜团。   陆小凤一直是个心很宽的人,对问题都是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,从不为很久以后的事情担心多想。   他好像一直都很相信她。   所以他没有问,她失踪大半个月究竟去做了些什么,那日在司空摘星跟前说不能见他,为什么后来又改变主意出现在他面前。   再次见到她后,陆小凤也只提出让她带上自己。   目送那两人走远后,杜陵梦已经侧头看他,笑盈盈道:“你没有什么想问的?”   陆小凤想了想,才好奇道:“那个我是谁扮的?”   杜陵梦道:“是大先生。”   那就难怪把他的声音和一些小动作也学去了。   就是这位先生先前对他还算正常,今日突然瞪了他,反而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。   杜陵梦又道:“你不问,我也打算向你坦白的。”   陆小凤好奇看她。   杜陵梦道:“这半个月,李燕北好像一直在帮你查黑虎堂?其实我可以告诉你的,现在黑虎堂的堂主,是我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感谢seven的地雷~大家圣诞节快乐。   《   后来,叶孤鸿的儿子创办了藏剑山庄【喂 第69章 天山之行   陆小鸡巡回展出第一站。   一   杜陵梦来中原后, 和她说话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。   那时她虽然已在海上漂了大半个月, 乍一眼好像很狼狈, 可是衣裳还很熨帖,手上没有茧,半点警惕心也无。   她一副养尊处优的娇小姐样子, 多是看了话本就想离家出走闯江湖, 陆小凤也听说过不少。   因为太对眼缘,聊时也太投机,察觉到与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后,那时他好像还有些遗憾。   看她一副很好骗的样子, 他也做不出来将她扔在这里,只好引着她去吃了一碗面。打算好人做到底, 等她吃饱冷静下来,再将她送回去。   ——那时大概也是存了一些与她多待一会的少年心思。   她却说:“我要跟你一起走。”   陆小凤自然没有同意。   他年轻的时候, 对什么都很防备, 别说与她才见面, 还不知她的底细, 就是捎上她,那便多了不少的麻烦。   他心里肯定是有意动的,不免显露了一些,被她看出来了。   然后就多了条小尾巴。   他想要让杜陵梦知难而退, 故意引了她去自己熟悉的赌坊,最好是被江湖险恶吓到。   结果不仅没任何退缩,杜陵梦反而兴奋起来, 还要与他打赌,如果他输了,就让她跟着自己学着走江湖。   陆小凤手上的功夫没有半点花哨,一切动作单纯为了取胜,已比浸淫赌坊许多年的庄家还要厉害。可是她似乎有些“家学渊源”,挽了袖子,说起赌坊黑话来一套一套的,比他多了不少套路。   定规则时过于轻敌,没想到她有武功,他惊讶之下,被她赢了。   之后,他果然就再没提过让她回家的话。   他能轻易从一街的人里,看出哪些是正经生活的寻常人,哪些来自另一个不见光的世界。   因为他便是从那里面走出来的。   杜陵梦与他完全不同。   是以,听说她接手了黑虎堂后,陆小凤知道她的本事,理智上来说不怎么意外,却还是很吃惊。   不论是验尸还是赚钱,好像都只是她的爱好,但是吃下黑虎堂,就跟变成黑|道大姐头没什么区别。   很显然,他在黑虎堂外遇到方玉香的时候,杜陵梦就在里面。   她那时候还不想让他知道,所以安排了方玉香引开她,她才离开黑虎堂。   陆小凤自由散漫惯了,从无钻营的心思,却也多少明白,杜陵梦能把黑虎堂弄到手,如今整个京中还没有任何风声,绝不是这半个月的动作,只怕陈静静和方玉香早就被她收买了。   等于说,从到京城起,三先生就一直在她眼皮子下头蹦跶。   自己一直替她担心,继续查探。   陆小凤倒无半分生气,心知她会如此计划,不告诉自己,主要是为了迷惑那个三先生。   只是现在事情已经过去,为什么又告诉他了?   而且那夜,在她唱歌的那座桥下护城河里,陈静静捞走了好几个大铁皮箱子,是不是替她运走的?里面又装着什么?   原本她让他提问的时候,他还什么都不在意,现在反倒是有不少疑问了。   杜陵梦却不再给他机会,坦白完一宗后,又说回了叶孤鸿和幽灵山庄的事情。   “我最近得到消息,已经有不少人打算将找你来查这件事。你好像也察觉到了?”   陆小凤苦笑点头。   这种麻烦,好像永远都会找到他。   而且他好像总是会十分乐意往里头闯。   这时就体现出大夫的好来了。   好像她一直都很相信他,从来不会担心他安危,也不觉得他是个惹麻烦的人。   陆小凤觉得,也就她这样的能喜欢他这么久了。   她好像一直都不是一个会守在原地、含泪盼他平安、寻求安稳的女人,反而会很高兴同他一起找刺激,而且很多时候比他还能搞事情。   杜陵梦道:“不过如今没有时间交给他们慢慢计划了,既然你决定同我一起,我只好先将你借走,索性拿一个假的先塞给他们,等事情办完了,我们一起去会会他们。”   陆小凤好奇道:“所以,我们要去哪?”   杜陵梦沉默半刻,又打量他许久,才缓缓道:“你好像有很久未与人动手了?”   陆小凤背后发凉:“怎么了。”   杜陵梦笑起来:“没什么,我只是突然发现,还是应该听听诸葛先生的教导。”   二   两个二十好几的成年人,终于确定彼此心意,还在热恋期里开了荤,两个人又都是解风情知乐趣的,就算不变成兔子,也要成日黏糊在一起的。   陆小凤最近却比老实和尚还过得清心寡欲。老实和尚到底老不老实,他不知道,他近来倒是很想不老实。   就是没成功一次。   大夫一开始还语重心长。   “大战当前,又不是好莱坞电影,我不想让你分心。”   后来就变成了激将法。   “其实我突然发现,做寡妇也不错,你这人太败家了,养不起啦。到时候我说是爱你颇深,心已经死,家里应该也不会逼我再嫁人,日子好像更逍遥自在一些。”   “……想都别想。”这套他还是吃的。   说是大战,陆小凤开始怀疑,杜陵梦现在打算拉着他去见家长,然后她家里说不定有个隐世大侠,为了自己家白菜被叼走,现在成天在家磨刀,就等着把他剁了。   一路向西走,中原已经开始变暖入春,他们却又走回了雪原。   这一带罕有人迹,两人才卸了易容。   又行数日,远远见了一个老妇引着几个绿衣女子站在前头,见到杜陵梦后,皆欢喜跑来,将她拥成一团,反而把他挤到了一边。   那老妇人拉了她的手,微笑道:“姑娘可算是来了,尊主那日收到信后,高兴得不得了,早早就叫我们在此等着了。”   杜陵梦实在是想不出这画面,只当她在哄自己,摸了摸鼻子:“余婆婆,师父她老人家近来可好?”   听到这声师父,陆小凤明白过来了,一时想起在西夏时,听她讲过的逍遥派二三事,有些头大。   她的这个师父肯定也不怎么好对付,又是李秋水的师姐,功夫定然比李秋水还要高。   余婆道:“尊主很好,年前得了消息,说是无崖子被李秋水打得满头包,听到后胃口也好了不少,每顿都能多吃一碗饭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说话间,已有好几名黄衣女子牵了骆驼来,杜陵梦很是自然由她们扶着上了,一边一位要解了斗篷替她披上,杜陵梦笑着谢绝了,只叫她们尽快启程。   自到此处后,没有一个人同他说话,这时所有人都有了坐骑,唯独剩了陆小凤还站在地上。   余婆连看也没看他,自伸手引了杜陵梦所乘的缰绳,就往前走。似乎也明白她们的意思一般,天上飘下鹅毛般的大雪来。   这番下马威后,陆小凤终于明白她在担心些什么了,估计到了目的地,还有一场硬仗要打。   隐隐约约瞧见她回头看他,陆小凤笑了一声,足下一蹑,雪地上落了几点后,他已落到了她身后坐下,雪不住砸过来,又拉了红斗篷,将她整个圈在了怀里。   余婆狠狠瞪了他一眼,将手中的缰绳朝他扔来,一根极软的绳子在空中却像是一把利剑,直直戳了过来。   骆驼似乎也察觉到了其中杀气,跑得快了起来,因着他才上来,脚蹬还在她脚下,他半俯了身,一手将杜陵梦圈紧护好,顺势扶着驼峰,另一手才接住了他们的缰绳。   这一手看着轻松,他却知道其中惊险。   一个老妇人已有这般功力,她那位师父只会更可怕。   这下就很刺激了,他无奈道:“多谢了。”   陆小凤这话说得已经很有风度,却不料说出去后,不只余婆了,所有人都瞪了过来。目光仿佛在看一个罪大恶极的人,这下他因满怀温软而生的绮思也无了。   杜陵梦挣扎着从斗篷里探出头,透了一口气,将脚蹬给他,无奈趴到他耳边低声道:“灵鹫宫里都是被男人伤害过的可怜女子,各个都视男人如洪水猛兽,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这个故事有点耳熟。   他小时候好像听过一个叫移花宫的传说。所以应该谢天谢地的是,大夫没有被影响也跟着仇男吗。   这样一来,这些人没有迎面就削他,估计还是看在杜陵梦的面子上。   为了照顾这些女士们的情绪,陆小鸡只好安静如鸡。   三   这一阵赶路已经很累,杜陵梦失了功夫,精力自然比不过他,许是因为被熟悉的气息环绕,一时困倦,迷迷糊糊间睡过去了。   他见她睡后仍面有忧色,往后坐一些,好让她整个躺到怀中,引了骆驼走更平坦的路。   天色渐渐暗了。   余婆回头,正欲说话,见她整个缩在斗篷中,想到方才扶她上骆驼时探得脉象,一时猜出她这一路费神奔驰,星夜赶路,这会只怕已睡着了,便引了他们往另一处山坳走。   余婆同一个绿衣女子大声道:“雪大了,为了稳妥,先在此处歇一阵。”   陆小凤知道这是在同自己说,摘了斗篷将她拢住,抱下骆驼,跟着她们一起往山坳中走。   山坳中是一座大石屋,显然每次灵鹫宫各部下山或回宫,雪大也会在此停歇,各种物事俱全,众女生火造饭,因他抱着杜陵梦,默契让出火边的位置来。   陆小凤发现,这些人对他凶凶恶恶,却是真心实意对她好,似乎不全是因为她是“尊主”的徒弟,反而有些照顾小妹妹的意思。   加上她说过,她们都是被男人伤过的,现在又跑出一个男人,想要把一只宠爱的小妹妹拐走。   ……感觉此行更艰难了。   等到锅中生了香气,杜陵梦才醒了过来。   余婆舀了一碗肉汤递给她,杜陵梦接过捧住了,由衷夸了一句好香,因着刚刚睡醒,眼睛湿漉漉的,声音很轻软,分外可爱,一众女子便都瞧着她慈爱微笑。   等到大家都分了肉羹,杜陵梦才吃了两口,又眨了眨眼,看向余婆。   余婆被她瞧得心软了,叹了一口气,从一边摸出一只碗,盛了半碗,往陆小凤跟前的地上嘭地一放,还不忘瞪了他一眼。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刚刚他抱着她进屋的时候,这位婆婆好像有些态度松缓,现在杜陵梦一对自己好,感觉瞬间又回原点了。   石屋隔风,只是吹起来声响却更大,只听屋外“呼呼”的声音,屋内柴火噼噼啪啪,这生火的地方设计精妙,屋内没有风口,却没有一丝烟气。   陆小凤继续保持安静,只听着那一众女子同她说话。   杜陵梦问道:“师叔最近来过?”   余婆点头:“初秋去找无崖子前,她还不忘来一趟,同尊主炫耀,说是姑娘去见了她,还收了她的玉牌,把尊主气了一通。”   杜陵梦嘴角抽了抽,这两位每年互相打扰成了习惯,这几年总算是不打打杀杀了,倒是吵得欢实,专挑最扎心的话互怼,都是九十好几的人了,也不怕气得脑溢血。   她都能猜出说了些什么,无非就是以前同她抢师弟,现在开始抢徒弟。   心底里来说,杜陵梦还是偏向于自己师父的。   看来是时候把段誉提到他的神仙姐姐跟前了。   杜陵梦无奈抓了抓头发:“师叔又胡说了,我收了她的玉牌,差点被她手底下的人追杀。”还被玉罗刹买一送一了。   先前要解斗篷的黄衣女子笑道:“姑娘不必担心,尊主每日都念着姑娘呢,见了以后只会高兴的,哪里还记得那些话。”   杜陵梦深知师父是个傲娇,觉得她老人家见到自己以后高兴是高兴,但是表达肯定没他们说的那么温情。   杜陵梦又道:“我近来一直在想,等师父百岁大寿的时候,该给她备个什么礼。”   陆小凤一听,有些懵。   他纵然见过李秋水,只是她看起来就很年轻,虽然已经是公主的奶奶,料想皇宫里婚配极早,所以只当她师父应该也与李秋水差不多。   武林中人习武强身,寿命都要长一些,但是现在告诉他,有个一百岁的老太太要收拾他,他只能想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抄起拐杖捶他。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第70章 天山之行   百岁老人居住雪山之巅, 闲来无事碰瓷一青年男子, 呼吁社会各界关爱留守老人心理健康。   四   杜陵梦一说, 几个活泼的已替她出谋划策起来。   余婆乐得见她与其他小姑娘说话,只在一边添柴。   陆小凤突然道:“有人来了。”   在座的人都看向杜陵梦,她拍了拍手, 迎着一众目光站起来。刚站直了, 果然有人拍门,只是声音在风雪的呼啸声中不太清楚。   她看向陆小凤,这在很久前已成默契,陆小凤下意识道:“只有两个人。”   杜陵梦点头, 按了几处机枢,门才缓缓升起, 一时卷进一阵大风,她下意识拢了红披风, 见着进来的人, 欢喜道:“符姐姐!”   符敏仪笑道:“姑娘看看, 还有谁来了?”   她背后的人摘了斗笠, 露出一张年轻面孔来。   女子微笑行礼:“婢子见过少尊主。”   杜陵梦连忙搀了梅剑,一时风雪灌入,屋内温度降了不少,也不再与她纠结称呼问题, 连忙请了她俩进来。   陆小凤注意到,这两人进来后,除了余婆, 一众女子都站了起来。   想来这两人在大夫的师父跟前,地位很高了。  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,她俩竟然还冲他点了点头。   符敏仪道:“想必这位就是陆大侠了?这一路辛苦了,我们姐妹若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,还请见谅。”   不过这话说得一点都真诚。   这一日下来,他已多少习惯了,陆小凤只无奈点头。   如此看来,大夫的师父肯定是知道了。   杜陵梦道:“这么晚了,两位姐姐还特意跑这一趟,是师父要嘱咐什么事吗?”   梅剑点头:“本来算着今日应是到了,尊主也问过好几次,见着天色暗了,便安排我们来找找。”   杜陵梦心下一暖。   符敏仪又道:“出发前,梅剑姐姐见了山下雪势就料到,你们肯定是停歇在这里了,尊主还叫我捎东西给姑娘呢。”   杜陵梦接过包袱,下意识道:“好沉。”   听她说了,符敏仪掩嘴笑道:“尊主说了,‘免得她冷死在姥姥的大门口’,特地叫我挑了厚的衣裳过来。”   符敏仪是灵鹫宫的针神,天山童姥的衣物皆由她所做,性子活泼,在杜陵梦跟前性子也要大胆许多,直接学了原话来说,被梅剑敲了也只是偏头笑笑。   杜陵梦哭笑不得,这一会开门,整个石屋又冷下来,便打开那摞衣物,到了一边去换。   她刚一走开,众多目光齐刷刷瞧向陆小凤,充满警告。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我早看过了谢谢。   五   第二日一早,雪总算停了,连风也像是吹累了,停歇下来。   山上的天气变得很快,虽然没有太阳,却很明亮,适合赶路,众人熄了火,整备上路。   石屋本就是为了避风所设,光线不怎么样,等到出了屋子,陆小凤这才看清了她新换的衣裳。   许是老人家爱看喜庆的颜色,符敏仪送来的是一件胭色长袍,外套一件火狐斗篷,还有一副白色兔绒手套,整个样子看着就暖扑扑的,实在讨人喜欢。   她很少穿鲜艳的颜色,这时站在雪地中仰头瞧他,映得容色愈加明媚,他看得呆了半刻,才披了斗篷,蹬上脚蹬,弯下身勾住她的腰,一下就把毛茸茸抱了个满怀,这才翻身上骆驼。   这下两人成了一样的暖色,共乘在一块,行走在雪地里,远远看去着实般配。   梅剑长叹一声,看向符敏仪:“你故意选了这件?”   陆小凤有几个特点很好辨认,四条眉毛,红斗篷。   杜陵梦平日很少穿红色,符敏仪不会不知道,却还是拿了这件。   符敏仪笑意变深:“尊主年事已高,有些事情憋在心里不大好,不如将她的火气再挑得高一些,利利索索揍这小子一顿发泄了,人就能舒坦不少了。”   梅剑听着,竟然也点了点头:“也是,这样,咱们才能看出这小子的真本事来。”   余婆在一边听了,默默为这小伙子默哀了一记。   又行了半日,一众人终于上了缥缈峰,到此,骆驼便再也行不通了,各处是悬崖峭壁,只能步行走通。   好在这一行人各个轻功高,没有费什么功夫,已到了一大段绞铸铁链前。   一边刻岩,上书“接天桥”。   虽然这桥确切说来是跟大粗铁链,前两字却起得很精准,此时只见得两面相隔五丈的高耸峭壁,四下里只有白茫的天与远处的雪山,似乎对面真的连着天际,站在崖边往下看,更加深不见底。   杜陵梦她师父一个百岁老太太还走钢索,可以与霍休拼一把老骥伏枥了。   陆小凤觉得这个师父住的这么偏,李秋水还每年都要大老远从西夏跑过来和她见一面,两人对骂一通,可以说是非常执着了。   以杜陵梦的性子,若她真如那个梅剑所称呼做了少尊主,住了进来,进出如此麻烦,只怕几年都懒得出门。   他胡乱想了一阵,已有好几个女子踏上铁链,动作十分娴熟,连那个鬓边花白的余婆也身手矫捷。   杜陵梦拢了被吹乱的碎发,笑道:“你先过去,我在后头跟着。”   她们是走习惯了的,这些铁索扣中几处是松动的,几处是固定的,虽然没有章法,却都是熟悉的步法。   陆小凤明白她的意思,只是在这么多人跟前,他难免好强起来,看着她摇了摇头。   杜陵梦了解他的脾气,也不多说,点了点头,踮脚替他系好了披风绑带,转身跳上铁索,在一阵晃荡中,掠着过去了。   轮到他了。   昨夜下过雪,铁链湿滑,还凝了不少冰晶,倒也不算甚么,麻烦在于,这谷间风乱窜,手腕粗的铁链也被吹得不住晃荡,下一步落脚必须迅速判断。   他这下明白她们派中的人为什么走得这么轻松了。   杜陵梦与洪七公过招中,露过逍遥派的轻功,似乎与五行八卦相关,踏准也并不奇怪。   陆小凤走得不快。   有过走独木桥经验的人也许有感受,在走这种路时,顾忌太多,走得越慢,反而越容易掉下去,走快了倒还比较简单。   这段路对他来说其实问题不大,他却故意走得很慢。   走到中段后,他慢慢蹲下了身,在铁链繁杂链接点上摸索一阵,才站起身,几个纵身,轻轻松松跳到了她身前。   在一众疑惑目光中,杜陵梦笑了,本要伸手,看着连指手套,只好摘了斗篷帽子,凑到他胸口。   他便低了身,把手中已经捂热的耳饰替她小心戴上了。   到了另一头,又顺坡穿过好几条甬道,这才到了一座石堡前。   说是灵鹫宫,还真的有一些鹫形雕塑,威猛非凡,在这峰顶看着更引人发冷。   梅剑恭敬道:“尊主应该在独尊厅等着,姑娘同我来,小符引贵客先去休息吧。”   六   陆小凤不是一个坐得住的人。   要让他不说话,难受程度仅次于不许他喝酒。   于是他开始向符敏仪打听情报。   方才在铁索桥上,杜陵梦有意敲打她们,是以他问了几个问题,符敏仪都一一答了。   原来大夫与他一齐走江湖时,所用的还是家中教授的武功,拜师已经是他们认识以后的事情了。   因李秋水领着一品堂来犯,这位老太太便离了灵鹫宫,被杜陵梦误打误撞救后,一路上也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,回来后,也不和李秋水相撕相杀了,对待梅剑她们好了不少。   这里头的经历,他倒是在西夏听杜陵梦大概说过了,大概就是一个三角恋里头还有第四个人的悲伤故事。   用大夫的原话来说,她的师父“度过了漫长的更年期,现在心态平和多啦,懂得享受退休生活了。”   符敏仪叹道:“我们也很感激姑娘,也只有她劝话,尊主能听进去了,以往责罚辱骂是不少的,自她来后,灵鹫宫如今倒真成了一个可以安身依靠的地方。”   是以,在陆小凤脑中,杜陵梦的师父又成了一个白发苍苍、虽然怪脾气但是十分慈蔼的老太太。   一盏茶下去,他又想溜出去透气了。   问过符敏仪有哪些地方不能去后,他便出了门,许是杜陵梦她师父早就说过了,一路上没人拦他,看着他也一点都不意外。   这灵鹫宫中竟然还有一片花园,想来雪山之巅还是会有春时的。   在一片雪白中看到几颗常青树,总算是多了几丝生机,陆小凤心下舒坦不少,索性沿着石道四下走。   又步行数米,在石道的尽头,一座假山前,他看到了一个小姑娘。   陆小凤眨了眨眼。   他方才一路过来,也注意到这灵鹫宫中女子,基本在三十到六十岁之间,其中梅剑已经算是最年轻的,但杜陵梦也唤她姐姐,想来与他年龄相近。   符敏仪也说过,灵鹫宫分为九天九部,自杜陵梦出现后,再没扩招过人。   这小姑娘看身量不过七八岁,莫非是杜陵梦给带上来的?   陆小凤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子。   他便蹲下身,温和道:“你也是灵鹫宫里的?”   小姑娘瞪向他。   可惜并没有任何威慑力,陆小凤觉得很有趣,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。   小姑娘缓缓抬头,盯着他,扬起嘴角。   呵地冷笑了一声。   这一声老气横秋,音色苍老,陆小凤听着不对,整个人被一片杀意攫住,全靠生存直觉才避开了一掌。   “姥姥今天就教你,什么叫尊老爱幼。”   陆小凤:哈??? 第71章 天山之行   陆小鸡:歪, 是119吗。   七   该反应过来的事情也都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。   天山童姥原来不姓童。   这世上有侏儒, 也有练了古怪内功,所以一辈子长不大的。   所以, 他以为的小姑娘,其实就是杜陵梦的师父, 已经一百岁了,但是却只有一个七岁小姑娘那么高。   陆小凤顾不上惊讶,也没空惊讶。   他本以为,天山童姥与李秋水是师姐妹,那么天山童姥的武功应该比李秋水要高一点。   他错了。   她比李秋水高了不少。   尤其那日他与李秋水比时,杜陵梦在一边,她这位师叔防备心很重, 一面与他比试时,还在分心观察大夫。天山童姥却不同,这里就是她的地盘,整个山上全是她的人。   对方九十多年的深厚内功, 绝不能硬碰硬, 所使掌法他从未见过,即便人矮手短,但几指伸来, 是擒拿手势, 处处透着凶险。   以他经验判断,若被捉到,整只手臂只怕就要被硬生生扯下了。   天山童姥是做师父, 更不可能指望人家看在徒弟的面子上对自己手软,何况来前杜陵梦便已交代他小心,这一路上他也多少从梅剑她们那里察觉到对方的态度,是以避开一掌后,他已认真起来。   童姥厉声道:“你不必顾忌她,莫要缩手缩脚,只管还手。”   他几步窜开,心知这一战避无可避,对方从站在那里的时候,就已计划好与他打一场了,无奈道:“我尊重对手,所以从来不使自己不熟的功夫。”   陆小凤不擅长杀人的招式。   就连他的成名技,也只是捉住对手的武器。   童姥听后沉默了半刻,嗤笑出来:“两个都是烂好人,也难怪那时护不住她了。”   陆小凤足下一顿,一时反应过来。   难怪她被三先生废了武功,后来又能学回轻功了。   是天山童姥帮了她。   灵鹫宫上,天山童姥为首,因为师弟和自己的师妹掐了大半辈子,结果师弟喜欢的是师妹她妹妹。其余九天九部的侍从,也各个都是被男人伤害过的女人,论起男女,言辞间与态度都颇为极端。  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师父要收拾他了。   这瞬息间,他又避了数招,对方似乎有意逼他出手,避无可避,他也只得出手格挡,每一个招式都是十分普通寻常,学功夫前必须习得的基础路数,就连武馆花拳绣腿的武师也会。   这些招式在他使来也没有任何变数虚招,大开大合间,分寸拿捏精准,全仗年轻力大,一面格开杀气,顺手堵了对面下一步的出手,自身却半点攻击性也无。  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,整个花园已被毁了个全,陆小凤渐渐落了下风,却还是原先的招数。   童姥怒道:“怎么,不想叫姥姥看出你是何门何派的?”说话间,攻势变得更快,他呼吸一乱,险险避开一爪,又跳到了假山上。   陆小凤浅笑道:“我无门无派,前辈是看不出来的。”   童姥盯着他,冷声道:“你这时还有心情笑?”   陆小凤笑意变深:“我至今所对敌手中,前辈确实是最强的,我是怎样的人,前辈想来也查了个全,越到这样的时候,我就越是高兴。”   他已经历不少惊险,只是近几年已经很少遇到让他全力以赴的战事了。   陆小凤轻松戒了赌,全因为比试的结果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悬念了。   唯有这样的时候,他才觉得自己活着。   所以他可能一辈子都戒不掉麻烦了,如今甚至还想带着一个充满谜团的小麻烦。   童姥也笑了。   她笑时,因着身量,看来着实天真无邪,听着却很瘆人。   “很好,你再吃姥姥这招,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。”   陆小凤扫见她扬手,似是有暗器飞出,五指一伸,已攥了四颗干松果在手,因着站在假山上,一时看不清来势,全凭直觉,瞬息之间已经发出。   他指力已练到了极致,再灌注五分内力,松果本来很脆,在他弹出后,破风声很是骇人。   噗噗几声后,四颗松果皆数落地,中穿一枚透骨钢钉,在地上打着转。   钢钉恰好穿在中干,直到此时,松果仍未碎裂。   童姥看着那几只松果,终于是点了点头。   陆小凤跳下假山,蹲身,低嘶了一声,捂了右肩,却无半点血迹。   他明白了,那四个钢钉都是障眼法,他肩上这个才是童姥所说的“这招”。   似是已经得手,童姥表情已缓和不少,悠然道:“你可知道你中的是什么?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还请前辈指教。”   天山童姥背了手,面露得色:“此乃生死符。”   他从未听说过这个暗器,只是但听名字,也多少能感觉到其中凶险。   果然听得童姥道:“这生死符,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,生死符一旦种下,便没有解药,你只有死路一条,我看你是不是还笑得出来?”   她居然还记着之前那茬。   陆小凤这下知道为什么这位和李秋水能掐大半辈子了,这两个人一个赛一个记仇。   他苦笑一声:“如何笑不出来?人都要死了,笑总比哭要好看一些。”   天山童姥听得他这句一怔,一时想起假山后的傻徒弟来,垂眼复杂看他。   “这生死符,世上只有我与她二人可解,你日后若是敢负了她,她随时可以催动取你性命。”   言罢,冷哼一声,甩袖走了。   八   杜陵梦从地宫出来,穿了地道,开了假山机关,就见陆小凤像是一只死鸡倒在雪地上。   她吓了一跳,没想到师父动作这么快,连忙蹲下身,下意识伸手去探他鼻息。   然后那只死鸡就低声笑起来,温热的气息烫了她的手背。   “你吓死我了!”   杜陵梦又气又恼,狠狠拍了他一记。   陆小凤咳嗽一阵,无奈道:“轻点,轻点,不然你真要当寡妇了。”   杜陵梦诊了脉,发现他也就是内力用尽,没有内伤,这才放下心来,啐道:“谁当寡妇了?就是嫁给你了,等你一死,我就改嫁。”   陆小凤慢慢撑起身,一手圈了她的肩,因着没什么力气,只好半靠到她身上。   他浅笑道:“你不是说了吗,祸害遗千年,又常骂我混蛋,想来我还有好几百年可活的。”   陆小凤又高又沉,也幸好刚才在地上躺着,恢复了一些力气,由她半撑着,就近到了她所住的殿中,想到只有自己的屋子通了地暖,脸上一红,垂眼不看一边昊天部的侍从,扶他进了正屋榻上。   陆小凤这一觉睡得很沉,醒后,窗外的天已大亮了。   符敏仪坐在门口缝衣裳,听到声响,便同屋外笑道:“去找姑娘吧,就说住家女婿醒来了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这嘲讽十分精准了。   杜陵梦到后,他才知道自己睡了一整日,现下已经下午了。   晚饭是心上人喂的,换做以前是个非常好的调笑机会。   前提是没有这么多人看着的话。   从符敏仪那里,他也大概明白,大夫在她们之中特别得人心。让人家少尊主喂粥,被瞪几眼也不会少块肉,就当是佐料了。陆小凤很心宽想着。   等她放了碗回托盘,屋中的人才鱼贯出去了。   现下只有他们两人,杜陵梦便问起他那日是怎么碰上她师父的。   听他说完,杜陵梦表情一阵漂移。   “……你可能是第一个拍她老人家头的人,这经历在西域能吹一辈子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杜陵梦安慰他道:“不过没事,我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,还给她糖吃呢。”   陆小凤觉得这根本不能相提并论。   现在听她一说,看来天山童姥没有选择打断他的腿,好像还挺仁慈了。   陆小凤叹道:“你这次过来,想来除了领我见师父,还有别的打算?”   他倒是很自来熟,已经喊上师父了。   杜陵梦失笑:“是,还为了给花满楼治眼睛的事情。”   逍遥派一群大佬本就天资高于常人,活的又长,还各个都宅,闷在屋里闲着无聊就什么都琢磨,搞科研一般钻研一番。李秋水是将泡小狼狗和宫斗政斗发挥到了极致,无崖子把琴棋书画这些其中一个就够常人能玩一辈子的,也都挨个沉迷了一通。   天山童姥在这缥缈峰上,除了搞基建当山大王,也就练练武功,所以算是三人中|功夫最强的,除此之外,闲来无事也跟科学怪人一样研究人体。   杜陵梦又道:“师父以前比现在还要性子古怪,又长久隔世,不在乎道德人伦,倒是折腾出了一些现下看来邪门的医术,例如续手接脚,一个人残疾多年,用另一人的腿接了,就能自然走路了。”   就是她用现代的眼光看,她老人家的移植技术也很超神了,基本上攻克了排异反应。   不过牛顿的棺材板早就盖不住了,纠结于这些也没什么意义。   陆小凤一愣:“你是想替花满楼……”   杜陵梦摇头。   “换眼必须用活人眼球,花满楼不会同意的。”   杜陵梦未说的是,就算她现下在六扇门中,想要眼睛,也有一大堆罪该万死的死囚,只是这个年代医疗水平不高,死牢环境太差,说不准就有传染病的隐患,她也不会用。   她若是真的如此打算,早在几年前就可以替花满楼做手术了。   那时她已经认识了花家五童,假设一般提起过一次,他的五哥这样在商场浸淫多年,从来都从容的人却立马就不冷静起来,表示若是真的可以,定然会倾全家之力说服花满楼。   她上辈子见了不少换眼角|膜的新闻,将童姥这一法子看得稀疏平常,尚能镇定,但花满楼的家人却早就死心多年,这时看到了让他复明的希望,兼之关心则乱,只怕事情反倒会更麻烦。   陆小凤也反应过来。   她自己尚且会为了自己的喜好跑出来,更加做不来让朋友为难的事情。   他好奇道:“所以,你现下找到不用换眼的方法了?”   杜陵梦点头:“你还记得我把西门他家医书搬空那次吧?”   “他家可能与西域有些渊源,与我在师父这里看到的医书恰好互补。”   还能没渊源吗,都是玉罗刹存在万梅山庄的孤本。   大家都在西域这一块,生长各种奇异植物,能治什么病都不奇怪。   陆小凤恍然:“难怪在查萧峰案子的时候,你就非要将他找出来。”他去找她时,满地都是医书,后来遇见西门就要还书,想来就是看完研究出来了。   杜陵梦笑了:“没错,那一阵,一边查案,我就定时替他检查眼睛。”   她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,索性什么神经什么晶状体讲了一通,总结起来就是,成功率很高。   杜陵梦又道:“只是还缺几味药,其中一个就在这大雪山里,最近花期近了,恰好你跟着,去采起来方便多了。”   九   说好要去采药,趁着一起用过饭,杜陵梦就提起了这一茬,毕竟这一带还是师父熟。   天山童姥便叫人去取了地图来。   她皱眉在图上看了片刻,骂道:“我记得后山还有好几株,你还没来的时候,全叫白驼山那个小畜生移走了。”   这话的意思是,当初她老人家和李秋水掐得太欢,懒得管俗物,被一个小鬼从眼皮子底下抢了东西,结果现在徒弟要,还得去人家地盘拿。   师父生气,做徒弟的自然能哄则哄。   杜陵梦道:“无妨,我就跑一趟白驼山,再给您移栽回来。”   童姥嗯了一声,本要从袖中摸什么东西,又收回手:“我记得罗刹牌在你这里?”   杜陵梦道:“是啊,那个教主好像也没有拿回去的意思。”   童姥冷笑道:“这小子亲自来打听时,我就觉得有鬼,直说了你是我徒弟,他的表情就很古怪,原来现下还没死心叫你接他的烂摊子?”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我真没您想得那么香饽饽啊师父。   她委婉道:“玉罗刹那时候只是想查我的底细吧,没想到您如此快承认了。”   童姥瞪了她一眼:“怎么,说你是姥姥的徒弟很丢脸?”   杜陵梦笑起来:“小的三生有幸,受宠若惊。”   童姥还板着脸,哼了一声,算是放过了她,“那个小畜生不算甚么,倒是大的那个,不仅使毒,连算计也阴毒得很,你这丫头脑子笨,若是遇到他,不要同他废话,直接将罗刹牌拿出来。”   杜陵梦好奇问道:“为什么不直接报灵鹫宫的名字?”   刚刚好像还很在乎,怎么这会又让她假装是罗刹教的了。   童姥道:“你不知道,白驼山那些人,盯着我们宫中秘籍很久了,那个小畜生来山上向我身边的丫鬟提亲过数次。若是叫他们知道你,要生不少麻烦。”   杜陵梦乖巧应了。   童姥又问:“姓陆的小子也陪你一起去?”   杜陵梦点头。   童姥道:“他不尊前辈,换做以前,姥姥定要摘了那只手喂鹫,只是你好像很紧张这小子,便留了他一条小命。”   杜陵梦听她这番话,知道是在七弯八绕的解释给自己听,因为当时怒气上头,打得过了一些,暗笑一阵,面上还是很正经道:“谢谢师父。”   童姥摆了摆手,她见着天色暗了,便问安告辞了。   待到回了童姥为她设的殿院,就见陆小凤已自行换了衣裳,散发在床榻上坐了,左手捧着一卷她的医书。   他听着声响看过来,掩了卷,伸手给她号脉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这个人生命力真是旺盛。”   陆小凤哭笑不得:“我也不过有力气洗澡换衣,这样还算不错?”   杜陵梦道:“师父虽然没有直接夸你的功夫,但是以我对她的了解,看着还是很欣赏你的,听梅剑姐姐说,有你陪她练了手,她昨日睡得都香了很多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……所以和她说过的剧本不对啊。   杜陵梦那些霸道王爷爱上我的故事里,穷苦人家出身的善良女主,总会遇到男主尊敬的爷爷或者奶奶。   一般这种时候,因为女主并不知道这个老人家的身份,她单纯不做作的样子,就会轻松讨得老人喜欢,说着要撮合她和男主,女主不知内情,还会婉拒。   最后家中出现反对者的时候,这位长辈就会出来,将男女主的手拉到一起。   反正他没听说过长辈将女主暴揍一顿,打得女主起不了床的。   为了尽量贴近她的想法,他近来十分自娱自乐把自己往那些故事里套,还很有自觉选了女主。   陆小凤叹道:“现下你可以放心了?”   前些日子,她好像比他还忧心。   杜陵梦一怔,看了他半刻,慢慢笑了。   “其实我近来想的不是这个事情。”   这话十分浪费感情。陆小凤不服道:“你就真的一点不担心我?”   杜陵梦开始同他分析,先说了天山童姥修的内功。   “她老人家每隔一段时间,就会返老还童一次,自生日那天起,每天才恢复一年的功力。”   天山童姥已快百岁,想要恢复功力快要半年,陆小凤若有所思道:“所以你选了她还未恢复功力的时候来找她?”   杜陵梦摇头,“师父现在正好处于全盛时期。”   “只有这个时候,她刚刚恢复,又还未完全适应自己功力,对自己这次出手没有准数,才会有所顾忌。”   “而且,特意挑她闭关的日子让你见她,师父还以为我偏心你呢,会更生气的。”   陆小凤无奈道:“你做事好像一直都很有准备。”   杜陵梦有些讶异:“是这样吗?”   问完后她先自己笑了,“没办法,你除了要紧关头,都是个走一步算一步的,一家里怎么也要有一个会盘算的吧。”   她一直注意他的表情,发现他披散着发,这会一副病弱瘦削的样子,心里一软,不再逗他,上前抱了他的手臂,仰头道:“当然,我还是会担心的,不过比起来,我更相信你。”   陆小凤故作吃惊看她:“你在哪里学来的这些话?”   她笑道:“出师没有,陆先生?”   教书先生没绷住笑起来:“算你过关了。”   此时灯火摇曳,陆先生还想再教她一些其他东西,方低了头,一时扯到肩膀的伤处,又闷哼了一记。   杜陵梦皱眉,把他按下躺好,“哪里受伤了?”   陆小凤道:“肩上。”   她跑去外间搬了药箱过来,忍不住道:“你昨日为什么不同我说?”   他苦笑道:“说了正事,我又太困,便忘了。”   杜陵梦将长袍拉下肩头,果然有一片青紫,就听他道:“好像是叫生死符?”   听到这词后,她瞬间变了面色,慌乱道:“师父告诉你的?”   “你有没有看清是什么?”   陆小凤回忆道:“似乎是一片薄冰?当时我恰好在高处,所以看不太清。”   看她脸色煞白,他总算明白这东西多厉害,第一反应是支起身子给她擦泪,低声劝慰道:“没事的,你不是能解吗……”   他不说还好,说后眼泪便越擦越多,胸口的衣裳被攥着洇湿了,她抽噎道:“这东西就算我能解,也伤损身子的,还要遭不少罪。”   杜陵梦说着更加自责:“我应该想到这点的,师父她们向来对男女关系要偏执一些,总觉得我是被你欺负,又轻易原谅你了,所以才想要警告你。”   “明明是我一直喜欢你,你根本没有什么错。”   他听她说后,心下已塌软成了一片。   先前他只听花满楼转述了她的话,意思是她也在为那件事负疚。   这时再听她表白,才切身体会到这里头的误会和错过,无奈道:“你师父倒没说错,我们就是两个烂好人。”   明明只是被挑拨,两个人都不约而同为对方着想愧疚了。   她果然没再哭了,转而教训他道:“你一直都是这样,天大的事情也不着急,也亏了你能扛到现在,还在我跟前藏得好好的,这生死符一次比一次发动得剧烈……”   陆小凤越听越觉得不对。   他眨眼:“这生死符不是被催动才会发作吗。”   杜陵梦皱眉:“我以为师父是给了你镇痛的药,你中符时,是什么感觉?”   陆小凤迟疑道:“就是……刺痛?”   杜陵梦也眨了眨眼,伸手按在他肩上伤处,用力一戳。   陆小凤:“疼疼疼——”   杜陵梦撤了手,站起了身,默默开始收拾药箱。   陆小凤吃惊看她:“不治了?”   杜陵梦吸了吸鼻子:“没病治什么治。”   陆小凤没反应过来。   她镇定道:“你被师父骗了,那只是一片普通的冰,没有注入内力,就不是生死符。割了一个小伤,擦点药明天就好了。”   说完后,她皱了皱鼻子:“陆小猪你真娇气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十   这个人向来乐观,如今证明是他被师父坑了,既然没事,又生了心情调侃她:“方才是谁说不担心我的。”   杜陵梦翻着医书,心下窘迫,没搭理他。   陆小凤又道:“便是小伤,大夫你也要治一下吧?”   杜陵梦很清楚,大夫是他心里调侃时称呼她的,他不小心叫漏嘴过几次,这还是头一次正大光明这么说出来。   偏偏被这个人叫后,就是再寻常的称呼,也变得绮丽暧昧起来。   她放下书,长叹了一口气,拍了拍榻边。   “过来,我给你擦药。”   药冰凉镇痛,手下却很热。   时机成熟后,杜陵梦偏头,委婉道:“你知道你还在养伤吧?”   这下换他傻了。   杜陵梦给他掖了被子,微笑道:“你好好休养,难得来一趟西域,我去和师父夜谈了。” 第72章 镇南王府 ...   白驼山烧烤。   一   不过三日, 陆小凤又恢复了活蹦乱跳。   杜陵梦这几天来一直忙着查阅灵鹫宫中的医书, 每日从地宫密室爬出来天都黑了,拖着身子回屋, 倒头就睡,也没空管他。   直到临别前, 梅兰竹菊等一众侍女全无以往依依不舍,反倒一副欢送祸害离山的愉快气氛。她才反应过来,他最近肯定又折腾什么了。   杜陵梦好奇看向比较敢说的符敏仪,符敏仪许久反应过来她的意思,表情憔悴同她解释,杜陵梦想着他的性格,也就明白了。   看来来的时候, 余婆她们刻意给他下马威还是刺激到他了。   如今有些尘埃落定的势头,陆小凤又得瑟起来,就算她不在,余婆她们越是公事公办, 他偏要故意转到她头上, 轻轻松松将话聊死。   短短几日,陆小凤就成功把灵鹫宫上上下下、九天九部都膈应了一通,大仇得报。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一个人也能秀, 很厉害了。   “所以你赶紧将他带下山去, 梅剑都来与我抱怨了。”童姥道。   杜陵梦哭笑不得:“好,我以后来就不带他了。”   童姥瞪她:“你有半条命是姥姥救的,怎么, 一个没功夫的,在西域乱跑,是嫌小命太长了?”   杜陵梦只得点头:“是是是,我以后就让他领着过来,到时候把他扔在山下,我来陪您。”   不仅是语气,两人身高差也很大,这画面看着不像徒弟被师父训,倒更像哄小孩,陆小凤在一边看着好笑,下一刻就被点了名。   童姥扬眉道:“你小子有什么意见?”   陆小凤正色站好,趁机表忠心:“没有,日后我与她定会好好孝顺姥姥的。”   童姥骂道:“油腔滑调。”   杜陵梦自带傲娇翻译器,觉得这应该算满意了。   杜陵梦觉得,陆小凤是误打误撞了,童姥在无崖子这样的文艺男身上栽过跟头,对他这种直球选手应该还是比较顺眼的。   如果她喜欢的是个正经翩翩公子,师父可能要反过来揍自己了。   二   又骑了骆驼行了数日,恰好在她所算的花期内,两人总算到了白驼山庄所在的地界。   杜陵梦赶时间,先前童姥也提醒她欧阳家的两位有些麻烦,那么能不碰到最好,是以她选了入夜进山。   方踏上白驼山主峰,就听得一阵金石敲击乱响。   杜陵梦吃惊道:“这么快就发现了?”   陆小凤皱眉,半刻后才示意她往山顶看。  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场大火。   燃烧的白驼山庄在黑夜里十分明显,矗立山顶,远远看去仿佛一根巨大的火柴,恰好今夜天气很好,烟雾直冲深蓝色的天空,煞是壮观。   杜陵梦忍不住道:“其实大半夜看着,还挺暖和的。”   陆小凤已按了她到一边巨岩后蹲伏了。   许久后,一阵驼铃响起,众多白衣女子骑着雪白的骆驼,穿破夜色而出,在石前停下了。没隔多久,就又有一队白骆驼过来了。   两队会合,自然不免一阵交流。   杜陵梦悄悄探出头看去。   借着那根“大火炬”的光,就见这些女子各个高鼻深目,褐发碧眼,表情严肃,交谈一阵,又往山下去了。   等到她们走远了,杜陵梦才道:“看来是有人故意放火,她们去寻她们少主去了。”   陆小凤好奇道:“你听得懂?”   这些女人说的不是官话。   杜陵梦点头,颇为遗憾道:“看来这山上没有管事的,早知道今日一早大摇大摆过去了。”   她说着,面色一变:“完了,他家的药田不会也烧了吧。”   两人拔足狂奔,一路上又遇上了许多为了避火往山下跑的白衣女子和昆仑奴,越是临近白驼山庄,人越少,后面几乎是在大道上走了。   以他俩足力,要找药材其实不难,只是杜陵梦还真没料到这突然的一场大火,这会想要找个人指路也很麻烦。   杜陵梦抽空感慨:“这个欧阳少主究竟有多少姬妾?”   陆小凤失笑:“这你都知道了?”   杜陵梦道:“好歹和灵鹫宫做了这么多年邻居了,当然要查一下。”   “……那个老毒物这么阴险狡诈,药草估计都被他们拿去做害人的东西了,所以他家药田烧光了还真不可惜。”   杜陵梦听到这句话,又是惊吓又是惊喜。   “蓉儿?”她唤道。   许久后,两个被烟熏成花猫的人绕过墙跑了过来,看到他们皆咧嘴笑起来,远远看去好像两张悬空的白牙。   杜陵梦问道:“你们怎么也在这里?”   黄蓉哼道:“欧阳锋为了九阴真经,把我俩骗到这里来了。”   杜陵梦想起童姥的话,瞬间对这位西毒的武学执念有了深刻体会。   杜陵梦又道:“你方才说,药田被烧光了?”   黄蓉点头。   两人对视了一眼,心里皆是一沉。   黄蓉好奇道:“杜姐姐你怎么也来白驼山啦?”   杜陵梦将想要给花满楼治眼睛的事情简单说了,黄蓉听后也是一阵遗憾,突然又一合掌。   “啊呀,那个药是什么样子的?”   杜陵梦描述了一遍,黄蓉弯眼笑了:“我就说了,花公子这样好的人,肯定是有好报的。”   之前在平南王府暗杀段天德,被他救后,她对花满楼就十分感激。   黄蓉连声道:“靖哥哥,你快将袋子放下来。”   郭靖后知后觉哦了一声,杜陵梦这才注意到,这两个人逃命还不忘背个大口袋,顺便捡东西。   黄蓉翻找一阵,竟然真的拿出好几只来,笑盈盈道:“多亏我跟着爹爹随便学了一点,一眼就看出那片药田里头,这个最值钱,将它抢救出来啦。”   这下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,四人便结伴一齐下山,等下了主峰,四人总算是得空缓口气,杜陵梦在一边树下雪堆中翻出包裹,找了水囊递给黄蓉,让他俩擦把脸。   说好了要移栽的,她还带了不少工具,刚才为了赶上山就扔在这里了。   杜陵梦问过了他们被绑来的经过,其中如海难等惊险不提。   陆小凤若有所思:“这场火原来不是你们放的?”   黄蓉叹道:“还多亏了这场大火,我们才找到机会骗钥匙逃出来。”   杜陵梦又问她一路听到白驼山庄的人说了些什么。   黄蓉记忆极好,只不过过耳一听,全数学舌说了一通。   杜陵梦默默听完后沉思半刻,叹了一口气。   陆小凤看她:“怎么了?”   杜陵梦看向山顶还在燃烧的那团,这会已经不是火柴棍了,火势蔓延开,更像火焰山。   她淡淡道:“这火成我放的了。”   剩下三人闻言都吃惊看她。   郭靖道:“我与蓉儿到时候可以替你作证。”   杜陵梦摇了摇头,“多谢,不过不必了,既然知道是要嫁祸给我的,事情也简单多了,”似乎不欲多谈,转移话题道,“杨康呢?”   郭靖回道:“贤弟说,终于得了机会出来,媳妇也因为我没了,只有自己再去找一个,追着一个姑娘走啦。”   他十分老实,把杨康怼自己的原话都说出来了。   黄蓉见她表情轻松,也放心许多,听郭靖说后更笑起来:“那个姑娘你们还认识呢,就是咱们第一次见到时,比武招亲的那个穆姑娘。”   “穆姑娘看着也不是无意,就是她的爹好像不太喜欢杨康。”   杜陵梦笑起来:“那个姑娘喜欢便差不多了,杨康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,何况我那日看她父亲很疼她,从来都是如此的,哪家长辈还能拗过孩子的意思不成?”她说到这里时,陆小凤也笑了一声。   她又调侃道:“你们两个比他们认识的时候还要早些,怎么还没新的消息呢?”   两个才十几岁的小年轻便红了脸。   黄蓉许久后才低声道:“爹爹本来都答应了,都怪老顽童。”   杜陵梦见过冯蘅,多少猜到其中发展,低叹一声,安慰了几句。   三   得知郭靖要带着黄蓉去蒙古,将他娘接回来。想来出关后,他们师兄妹几个不免要见面,杜陵梦便写了一封信,托他们转交给萧远山。   临别前,杜陵梦给他俩出主意:“你可以去找你师父,”   黄蓉眼睛一亮:“是啦,我要是去接了丐帮,七公肯定高兴,就愿意帮我劝劝爹爹。”   直到他俩骑着小红马远了,杜陵梦才叹道:“所以你应该猜到了?”   他一直很聪明,何况这情况也有些相似,他猜出来并不难,刚刚她出主意的时候,就做好准备了。   陆小凤点头:“你早算到了她老人家会同意,有她点头,一切都会容易不少。”   他又道:“我还猜到,是有人冒充成黑虎堂的人,烧了白驼山。”   杜陵梦一怔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年底简直忙得忘了自己是谁_(:з」∠)_ 更得有点迟,还望见谅。   《   黑虎堂和白驼山,突然觉得好对仗? 第73章 镇南王府   陆小鸡巡回作死展出第二站。   四   杜陵梦虽然早有准备, 却没料到他这么快就猜到了。   她好奇看他:“你怎么看出来的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你上次同我说之后, 我回忆起来方玉香将我引开,还有陈静静一直配合你, 便猜到你其实早就收下黑虎堂了,想来, 我们来京的路上,我还在想你与镇南王有什么关系,你已经着手做了不少事情。”   杜陵梦点头,叹道:“实不相瞒,我在见到方玉飞时,就看出来他是三先生假扮的了。”   陆小凤问道:“为何你十年前没认出他?”   杜陵梦叹道:“西门他们比试的时候,你也进宫了, 想来应该知道,我小时候在那里住过不短的一段时间。那时候我确实是养不起大先生他们,而且这么大一帮人带进京,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想造反呢, 所以将他们都交给老太太了代为接手了, 我只对经常送我东西的大先生熟悉一些。”   她所说的老太太,就是太后。   “这份家族产业,直到我后来失了功夫, 确实没什么自保能力, 回京才开始接手。想来这也是他一开始废我功夫的原因吧,不过他算计到了这一步,却没想到我以此为代价成功抓到了他, 将他送进了大牢,他就与我离心了。”   “因为三先生擅长易容变声,我觉得以后说不定有用,那时也没有什么江湖经验,什么都很理想化,觉得有意思,就交代其余的人都学了一点,把教中易容用的面具都交给他做了。不过在老太太的指导下,我留了一手,安排给货时,在原材料里添了一些特殊的香料。”   “他若是谨慎一些倒也罢了,只是这些年好像捞我这里的便宜成了习惯,所以我见了方玉飞便嗅出是我手下的人,因为这些年与他熟悉起来。我做六扇门这一行,一下就看出来了。”   杜陵梦继续道:“认出他后,我便猜到他已经被人收买了,因为想要揪出这个暗里盯着我的人,干脆将计就计,却一直查到了幽灵山庄。”   陆小凤恍然:“的确,他当年便是找了人易容顶替,自己才从刑场逃出的,幽灵山庄也都是世上本已经死的人。”   幽灵山庄那些想要假死的,最是需要他这样的能力。   杜陵梦淡淡道:“我得到了一份残缺的幽灵山庄名单,其中不少还是被西门吹雪‘杀掉’,死了好几年的,想来,他已经替这个人卖命许久了。”   陆小凤吃惊看她:“名单你都拿到手了?”   杜陵梦长叹一口气:“其实这名单本来是给某个人的,因为这名单上所有人的几个顶头老大都与他相熟,遇到麻烦事情,第一反应也是找他帮忙。不知道为什么,他们都送到我这里来了。”  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:“一定是孙老爷说漏嘴了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你自己在京里处处与人说你多了个儿子,因为那些传言,他们都以为你因为我神志不清了,便拜托到盛大哥那里去了,说是好歹叫我劝你接了这个案子,再与西门成婚。”   说到后面,她憋不住笑了一阵。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杜陵梦道:“许多时候,人与人之间比试的就是一个速度快和信息差,只有我一人知道真正的方玉飞已经死了,便领先不少,何况黑虎堂在江湖上一直以有钱闻名,你认识李燕北,想来也知道,越是有钱的人,在周转时会欠的也更多。事实上黑虎堂内里亏空不少,我恰好手里又多了一点闲钱,还拿着罗刹牌,很轻松就吃下了黑虎堂。”   “得了黑虎堂,我许诺陈静静做堂主,等我到了回京路上,她就挑拨李神童,让李霞带着他们来京结算钱财。李神童喜欢她,自然要答应,只要到了京中,才方便在不惊动幽灵山庄的前提下,与三先生算账。”   “不过我没想到的是,方玉飞死后,他扮成了李神童,不过为了不被人看出来,他照样得照着陈静静的话去做。”   陆小凤听罢,无奈道:“你宁可同陈静静说,也不告诉我?”   不等她解释,他已明白过来:“这么说来,玉罗刹叫你找的是西门吹雪。”   杜陵梦叹道:“不错,三先生这边倒是其次,我更担心你想到这一点,到时候难免多些变数,所以才没有与你说。不过当时,我也不知道他要我找的儿子是西门,我还是到了京里……”   她一下顿住了。   陆小凤故作不解道:“你为何不说了?”   他想到她居然真的乖乖跟着玉罗刹,去和他的儿子吃了一顿相亲饭,就一阵不爽。   现下知道那个人是西门吹雪后,一下将前情后事串联起来,一下明白了,他心情又好起来。   她羞恼道:“你已经猜到后头的事情了,又何必问。”   陆小凤知道再逗她,之后就是自己吃亏了,揭过这一页,叹道:“老是被朋友出卖就算了,这次还给朋友的爹盯上了,看来你那时说的话也不无道理。”   他的朋友中出问题的也太多了一些,偏偏在霍休、金九龄还有方玉飞他们算计他之前,他们都看着挺无害的,也是他一直很信任的人。   杜陵梦这会听他说后,不免有些心软。   一开始,她是为了查悲酥清风的事情才去的西夏,她也清楚,按着如今关外形势,他是一定会陪自己去的。是以,他被玉罗刹利用,也不能说和她没关系,。   杜陵梦低声安慰道:“你别这么想,你看你还有那么多善良的好朋友,花满楼就挺……”   陆小凤被她这话说得背后发凉,一把捂住了她的嘴。   他总算是体会到她听见那句“等破了这个案子就回老家结婚”的危机感了。   五   两人在西域又行数日后,突然收到了黄蓉用白雕寄来的信。   信里说,他们刚到川蜀,便遇见了得知徒弟被绑走,一路来寻的洪七公。   杜陵梦念到这里忍不住感慨了一句:“汗血宝马的脚程就是快,改日我也去买一个。”   陆小凤失笑道:“你买来做什么用,你又不会骑马。”   骆驼终究不适合赶路,出灵鹫宫时,童姥便让梅剑她们牵了两只耐寒矮马,杜陵梦不会骑马,只好由他带着共乘,绑了一匹,等到其中一个累后再换,两人虽然都比较瘦,却架不住个子高,负重一大,便走得更慢了,这一路也确实比较麻烦。   这样一看,好像还是会骑马要方便一些。   她便道:“到时候你教我就是了。”   陆小凤没应声,只拉了缰绳,整个揽住了她,才凑到她头顶往信上探看,一边问道:“信里还写什么了?”   她这下明白他不答应的原因了,脸上发烫将他推开,才继续往后念信。   从洪七公口中,黄蓉得知,萧峰带着阿朱去大理了,一是见义弟,二是趁机让阿朱认了父母,能趁此成婚也好。是以,黄蓉将杜陵梦的信给送回了,顺便将他们的消息告知她。   段正淳他们都是大理人,应该是不在乎萧峰的国籍问题,何况有段誉在一边,他俩的事情可以板上钉钉了。   杜陵梦想起李秋水来,这位大佬最近暴揍了无崖子,等操办完李清露的婚事,过一阵估计又要闲得无聊,不如把段誉送过去解闷,顺便让这小子尽快圆梦,见到神仙姐姐。   恰好她还有东西要去滇地取,便提议往大理走。   两人到了边陲最大的城镇停歇,易容改扮,这里临近大理,连服饰风格相近,两张面具也都是大众脸,一下便湮没到了人群里,陆小凤经过这一阵后,又不习惯起来,总是找她许久才能反应过来,最后干脆拉了她的手。   虽说以现在他俩易容的两个身份,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亲密的事情,只是想到地方偏远,应该没这么巧被人识破,兼之当地民风开放,牵手也不算显眼,杜陵梦便由他去了。   到了午间,两人便寻了一家食店坐下了,菜上到一半,杜陵梦突然想吃方才路边看到的特色点心,陆小凤没多想,便起身去买了。   他在等的时候,身边突然有人同他道:“你就是陆小凤陆大侠?”   这一声很笃定,用疑问语气好像只是为了礼貌。   陆小凤面不改色,只当这人在同其他人说话。   那个人又低声道:“你不必承认,也不要出声,更不要往我这边看,听我说。这附近定然有她的眼线,我终于等到你们分开,才冒险过来告诉你。”   陆小凤眨了眨眼,就听那人又急又快道:“是九公子派我来的。”   九公子……是那个婚帖上的宫九?   这个名字只在司空摘星那里见到过,那时他也有不少猜测,只不过时间一长,加上杜陵梦也从家人手里跑出来了,所以他渐渐都要忘了,直到现在,才又冒了出来。   那人继续道:“我们九公子如今被逼迫与这女魔头订亲,为了揭穿她的真面目,查探之下,发现了陆大侠。”   陆小凤:哈?  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在意自己的逼婚猜测是对的,还是应该吃惊这个女魔头的称呼。   这人长叹道:“九公子没有恶意,不过想要给陆大侠提个醒,你常常被朋友算计,也该生一些警惕了。”   正所谓,天道好轮回。   杜陵梦以前总吐槽他的朋友怎么一堆大BOSS,现在人家就将她的小报告打到陆小凤跟前了。   陆小凤没有说话,也不等点心了,转身便走。   等到回了食店,他原先坐过的地方已经坐了一个男人,而且大夫没有等他,先开始吃饭了,男人倒是没有吃,却在不住给她夹菜。   陆小凤眨了眨眼,发现这人的背影有几分眼熟。不过他没再多想,因为有个发现更值得注意。   杜陵梦的饭桌礼仪确实很好,从不出声,但是该大口扒饭的时候,她也从来不管跟前是谁,更不用说现在易容了。   但是她在这个人面前吃饭,竟然十分斯文秀气。   一个女人,按理说,应该会在心上人跟前十分在意自己形象。   心上人现在觉得挺不爽的,于是他慢慢走了过去。   “你已经是有丈夫的人了,为什么还要别的男人给你夹菜?”   杜陵梦看到他后,似乎很惊讶,看来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,等他说完后,隔着□□都红了脸。   陆小凤板着脸。   因为她看向自己身后,男人也缓缓转过了身,双目如电,颇有威势打量起陆小凤。   陆小凤在看到这个人的脸后也呆住了。   杜陵梦傻了半天才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:“你听我解释,爹。”   陆小凤吃惊重复:“爹?”   男人先是慈爱看向杜陵梦,又替她夹了一筷子菜,不知道是在示意她安心,还是在回答陆小凤先前那句话。   然后才看向陆小凤,淡淡道:“你不必叫爹,本王还真没儿子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继案子破了就回老家结(全)婚(灭)之后,花满楼险成为本文最大BOSS【喂 第74章 镇南王府   六   回到食店的时候, 陆小凤本来满脑子都是“虽然有人说她是女魔头, 但是他更觉得是有个叫宫九的人在算计什么,所以来离间他们了”。   是以, 他一眼扫见替她夹菜这一幕,误以为因为大夫易了容, 这副样子看起来很好欺负,便有人盯上了她,他也不欲与人起冲突,所以特意说了那番话。   他真的没料到,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杜陵梦她爹。   陆小凤突然觉得,应该去找木道人给自己算上一卦,为什么近来总是不太顺。   不是谁都能一见面就拍了天山童姥的头, 还顺路到了未来老丈人跟前,明目张胆挑战他给宝贝女儿夹菜的权威。   这会他们刚走出食馆,馆内腾地站起一众人来,动作整齐划一掏钱撇筷子, 齐刷刷跟着往外走, 屋内瞬间空了大半。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你们还真的都是眼线啊。   方才听他自称本王,结合起这里是西南边陲,陆小凤算是有数了, 又走了一阵后, 果然就见得一条守备森严的长街,建筑与当地风格相近,长街正中, 正门洞开,上悬一面牌匾,正是“镇南王府”四个大字。   果然是镇南王。   这也就能解释,为什么那时候她听出是镇南王的番队编号后,就飞快绑了平南王跑路,平南王当时又为什么要围城了。   镇南王一看便是有功夫的人,完全不讲虚礼排场,仿佛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父亲去接了女儿回家,直接引了她往里走。   因为镇南王什么都没说,这一路上倒也没有人拦着他。   陆小凤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。   他又看向大夫,却发现这小麻烦十分没心没肺,背着手脚步轻快,一面同她爹低声说着什么,注意到他在看自己后,还得了空侧过头,朝他笑了笑。   镇南王表情好像更糟糕了。   然后就听得杜陵梦道:“对啦,师父已经见过他了。”   她给黄蓉出主意的时候,陆小凤便明白了,她最先引了自己去见天山童姥,肯定也是打着到时候将她抬出来镇场子的主意。   陆小凤却没想到她老人家的名头这么好用。   镇南王表情一阵复杂,竟然转过头同他挑眉道:“方才走得急了,想来你还未用饭?”   陆小凤下意识点头,脑中第一反应是,大夫还挺像她父亲的。   不等他回话,镇南王已吩咐了一边管家几句,背手走远了。   陆小凤眨眼:“这是……”   杜陵梦长叹道:“给你做饭去了。”   陆小凤吃了一惊,刚想说这转变也太快了一些,又听她幽幽道:   “父王已很久未曾下厨了,上一次还是某个老对头来找他的时候。”   这是要吃一顿鸿门宴了。   想到这是个会教她撩阴腿不按常理来的人,何况现在她一改先前的亲昵,正经用了父王这个词,陆小凤便明白其中深意来,背后一凉。   这会得了机会两人说话,他又同她求证道:“李寻欢是你的……”   镇南王回头后,他总算知道那种熟悉感是哪里来的了,他竟然与李寻欢生得极像,只是气质全然不同,一个是一地藩王的尊贵,一个历经风霜的通透。   难怪她当时那么介绍李寻欢了。   杜陵梦失笑:“你这么想也很正常,我第一次见他时,也怀疑他是我爹失散多年的兄弟。”   “可能是祖辈有点亲缘关系?我去问过诸葛先生,说是他当时殿试见到探花后,也吃了一惊,还去调查了,其中没有任何辛秘,也确实只是巧合。”   杜陵梦又道:“这样一想,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了,平南王世子和陛下也生得一模一样,平南王明明只是先帝的堂弟,差得远了。”   这两兄弟,世上都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,也算同病相怜了。   陆小凤叹道:“难怪黄蓉要那么说了。”   当今皇帝是她亲叔叔,镇南王又说自己没有儿子,想来给升个公主也是迟早的事。   杜陵梦疑问看向他,他便将在西夏时黄蓉诈自己说出不娶公主的话,后来自己又向李燕北查探的事情说了。   末了做结:“这样看来,好像也不用出海了。”   杜陵梦无奈道:“你高兴得太早了,我父母分居许久,到时候还是要去海上的。”   陆小凤也没多问,点了点头。   今日是见不到她母亲了,他一时不免好奇起来:“你更像谁一些?”   杜陵梦表情古怪:“其实我一点都不像我娘,反而更像我爹和我外公。”   女孩子肖父相很多,像是外公他倒是头一次听说,这是把几个直系亲属男子的特点结合了一遭,他只当她为此苦恼,便道:“不过乍看冷了一些,你一点都不像男子。”   这是大实话。   她失笑道:“你想到哪里去了。”   说着,他们已由管家引到了花厅。   杜陵梦在进门时已经说过了,这时自然有人将库房的册子递了来。   她翻了一阵,长舒了一口气:“我就记得王府里还有不少用得上的药材。”   杜陵梦提笔写了一份单子,写到一半后,还是不放心,决定亲自去拿了包好,尽快安排人给花满楼递过去。   陆小凤想要跟去,被她按住了。   “我已有一阵未回来了,你就代我好好‘享用’父王的心意吧。”   她含笑道。   七   再次踏上路途,陆小鸡像是一只被风干了的落毛鸡,成日无精打采,比那天被童姥单方面殴打后还惨。   那时他纵然力气和内力全无,还能谈笑风声,如今像是受了极大的心理重创,换成漫画,估计整个人都是掉色后的黑白特效。   等递了通关文牒,彻底进了大理,他才终于愿意同她谈及那日的黑暗料理。   杜陵梦先笑道:“让我猜猜,我爹是不是给你做了全鸡宴?”她还是很了解她爹的。   陆小凤沉重点头。   他记性向来不错,一时恍惚之下,将那日的话原封不动照搬了一遍。   “本王就这一个孩子,所以十分娇宠她,小女性子也不免骄纵妄为一些,一直以来麻烦陆公子照顾了。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我听到这话,自然要谦虚几句,顺便说说我还挺乐意照顾的。”   他说完后,镇南王笑意变深了,“哪里的话,别的不说,就谈今日,进城时,我就见陆公子带着她共骑,一路小心扶着她的腰……”   “来来来,尝尝这个剁椒凤爪。”   杜陵梦觉得最后一句话突然好有画面感。   她憋笑道:“味道怎么样?”   陆小凤脸色一变,似乎又回到了那日整个味觉崩盘的绝望感中。   杜陵梦欣赏了一番他的表情,一时间还有些遗憾现在让他带着面具了。   他叹息着照搬了她的话:“你已猜出来了,又何必再问?”   杜陵梦终于没绷住,倒在他胸口闷笑起来。   陆小凤扶了她,趁着这会便将剩下的都说完了。   “都是我自己动手动脚,也认了。只是……”   他说着,便要拉了领子,被她急忙制止了。   陆小凤垂目,见她满面羞恼,心下平衡了不少,懒洋洋道:“这是你咬的,为什么是我吃那份鸡脖?”   杜陵梦涨红了脸:“我爹怎么看到的。”   陆小凤无奈道:“我那时已经被放过了,只是完全失去了味觉,想着鸡汤应该没什么大问题,我便喝了一口,太难喝所以呛住了,然后就被看到了吧。”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   你不是都被虐得失去味觉了,原来这个鸡汤更可怕吗。   陆小凤若有所思道:“说来,父王也叫你小七,你莫非是叫宫七?这样你不就是宫九他姐了,你们同姓,不能成婚吧?”   他十分擅长在一句信息量极大的句子里改了称呼,杜陵梦一时无力吐槽,只感慨道:“宫九还真的来找你了?”   陆小凤将买点心时听到的话说了,好奇道:“你好像从未与我提起过他。”   杜陵梦点头:“他怎么看你我不知道,不过若你哪日能看到他父亲太平王,他老人家应该会很乐意同你说说话。”   “太平王就是我说的那个死队头。”   陆小凤便明白了。   这是一样被镇南王厨艺荼毒过的难友。   陆小凤道:“所以,他是来离间我俩的?”   杜陵梦沉思一阵:“我那时只是疑心到司空摘星,才看到他给你发的帖子,你为什么会去那里?”   陆小凤道:“是方玉香告诉我,她在宫中听到你们对话,你可能与他还有联系。”   杜陵梦皱眉:“我其实也就小时候同他打过一架……他不至于记恨到现在吧。”   陆小凤哭笑不得:“最后谁赢了。”   杜陵梦得瑟道:“当然是我,这小子最后在泥地里哭呢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还真说不定就是这个理由好吗!   杜陵梦忖道:“不过这小子小小年纪就心机一直很深,应该搞不出这么浅显的把戏,我明明已经将你带到这里了,显然是打算让你慢慢走进我的世界里,你怀疑那个婚帖还有那些话也是迟早的事……”   她说到后面,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话。   面颊被扶住后,他便非常轻的吻上来了。   迷迷糊糊里,她下意识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颈,一时想起了父亲一脸正色叫陆小凤吃鸡脖的事情,没绷住,一下推开他,笑得肚子也疼了。   陆小凤也立刻猜到了,表情复杂扶住她。   杜陵梦总算笑完了,正要出言安慰他,一时舌根发麻,面红耳赤踩了他一脚。   陆小凤:???   作者有话要说:  小剧场:   陆小鸡:所以最近的亲热都要被老丈人的阴影了吗。   杜陵梦:据说吃啥补啥,你不要误会我爹的好意23333 第75章 黎明杀鸡   一   大理四季如春, 与天山一带又是全然不同的风景。   段正淳在大理威望颇高, 因为性子风流,为人平和, 是城中话题人物,杜陵梦随便一问, 路边卖花的小女孩都知道他的府邸在哪。   小女孩长叹道:“这位姑娘你来晚了,前些日子,世子带回来了个女魔头,将王爷绑走啦。”   杜陵梦吃了一惊,没想到还有这个展开,几问之后,结合自己所知的一想, 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。   段誉带回来的,想来就是李秋水。   原来李清露选婿的时候,李秋水从她这里得知消息,便马不停蹄赶往了擂鼓山, 将无崖子二话不说爆锤一顿, 之后才问他是什么时候收了个徒弟。   无崖子收虚竹当徒弟,完全是为了找个人帮自己清理门户,也就是李秋水当年养的小鲜肉丁春秋。   这话以他老人家的性格, 肯定是不会直说的。   无崖子估计是说, 不是你收了个好徒弟吗,带着虚竹来了以后,我也想再收一个徒弟了, 这小和尚能解棋局,我就选他了。   李秋水突然多了个徒弟,也很懵,又将前夫家暴一顿,才跑回去问虚竹。   是以,不用她引见,还在西夏等着吃兄弟喜酒的段誉,如愿以偿见到了自己的“神仙姐姐”。   但是李秋水和段正淳又有什么恩怨?   杜陵梦谢过小姑娘,顺便将她那篮子花买下了,被甜甜道谢后,心满意足抱着那一捧鲜花回来,又塞到了陆小凤怀里。   陆小凤一愣。   杜陵梦笑道:“送你的。”   大理民风开放,尤其摆夷女子性子直率,但凡见着喜欢的汉人男子,也会大胆示爱,她这样做来全不违和,大街上倒也没人瞧过来。   陆小凤发现,大夫近来大胆许多,京中与江南时,她都有些收敛,现下笑意生动,明媚照人,好像这样才是她真正的模样,就同自小长在如此环境中一般。   他凝目瞧她,才长叹道:“谢姑娘厚爱,不过在下家有悍妻,不敢拈花惹草。”   杜陵梦瞪向他,便被他连着花也揽了满怀,一片怦然漫开的花香里,埋在她颈边低笑道:“不过是你自己的话,想来应该是不介意的?”   二   再次见到段誉,他没了以前半分精神,如丧考妣,十分低气压。   杜陵梦被唬住了,怎么都觉得“九十岁高龄老人就是神仙姐姐”这个真相也不会给他这么大的打击。   李秋水好歹驻颜有术啊,偶像崩碎也不至于这样吧。   她没忍心让段誉自己说,干脆去找了阿朱,这才知道了真相。   段正淳才是李秋水的便宜女婿,王语嫣她亲爹。   去西夏的时候,全托大理求婚使团那些人对她“八卦”,最好是让她这个师姐劝劝世子,安心参加选婿。杜陵梦才得知了段誉这小子的感情史,除了王语嫣这个女神,之前其实还有一个小冤家。   只是那个木姑娘成了他妹妹,这便让他大受打击,后来才遇见了王语嫣,惊为天人,情根深种,终于从这段感情走了出来。   半路上,他那个性子古怪多变的师父得知他喜欢的是自己的外孙女,也难得有了些好脸色,一时高兴,许诺若是他带着自己去找李青萝,便帮他说个亲,段誉自然欢喜不已,领着师父直奔曼陀山庄。   然后,王语嫣也成了他妹妹。   人生大起大落莫过于是,换成是她她也崩溃。   回想起段誉现在一脸生无可恋勘破人生,再加上大理皇室浓郁的一言不合就出家的门风。杜陵梦一时间怀疑,命运如此弄人,段誉可能是生来注定要当释迦摩尼那种高僧。   逍遥派上一代是成乱账了,他们这一辈的,作为便宜师姐,她还是要扛起责任来。   其中一个刚从和尚还俗,另一个就又想入佛门,他们好歹还是个道系的门派,总打扰佛祖他老人家也不大好,杜陵梦觉得,还是能捞就捞一把。   俗话说,一酒解千愁。   是以,她拉了段誉,再加上他大哥和陆小凤去酒馆,四个人临街坐好,还是他们两兄弟一条凳子,陆小凤和他酒友相对坐着。   这与那日告诉萧峰真相后十分相似,萧峰很显然也是想起来了,又回忆起杜陵梦那时诈出二弟喜欢王姑娘,一时明白了段誉的心情,给他倒酒,劝慰了好几句。   “二弟,来,干了这杯,你大哥遇上什么事情,喝了酒便好了,男子汉大丈夫,还有什么坎迈不过去的?”   段誉仰头喝完了,闷闷点头。   杜陵梦直觉这劝不怎么管用,这俩兄弟不是一个风格,一个纤敏一个直率,萧峰应该没说到他心上。   果然,段誉喝了一会,更消沉了,一会叹气,一会叫婉妹。   她便在桌下又踹了陆小凤一脚,示意他也出出主意。   陆小凤朋友很多,也不是没有劝人的经验,但是遇到段誉这种特殊情况也犯了难。   他试探道:“除了那两个特别喜欢的,你总还有其他至少有一些好感的女子吧?”   杜陵梦立刻懂了他的意思,段正淳能喜欢那么多人,段誉应该不会输给他爹,说不定说起其他女子,他能打起精神来。   段誉饮尽一杯酒:“确实有一个,近来在府里认识的。”   杜陵梦松了一口气。   段誉叹道:“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,便知道她是我妹子了。”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   陆小凤无奈道:“天涯何处无芳草,没有你这些妹子,还有其他姑娘呢。”   段誉沉重道:“到时候,再遇到一个姑娘便也是我的妹妹该怎么办?”   在桌几位都没办法辩驳这句话。段正淳风流多情,还真说不准。   杜陵梦听到,直觉不好,按说遇到困境,人的心理会有好几个阶段,这小子已经过了否认拒绝,直奔抑郁宿命论去了,还差临门一脚估计就要寻短见或者出家。   她一把拍了段誉的肩膀,沉痛道:“我有些话,不知道当讲不当讲……”   陆小凤听着这开场白,下意识往一边坐了一些。   段誉一怔,见她表情严肃,酒醒了大半,呆呆问道:“师姐?”   杜陵梦道:“你这么消沉,主要还是因为那两个姑娘吧,不过,你心里最喜欢王姑娘对不对?”   段誉缓缓点头。   “你见过你师父后,有没有再见过王姑娘?”   段誉摇头,突然反应过来神仙奶奶与王语嫣生得一模一样,一时间顺着想下去,便傻了,立刻回忆起这一路被李秋水支配的恐惧来,整个人都是一抖。   杜陵梦又道:“现在如果有人告诉你,她不是你妹子了,你再见到王姑娘,还想不想亲她?”   段誉脑内一下冒出了师父的微笑,拼命摇头。   杜陵梦微笑看他:“你对她连这点想法都没有,当然不是喜欢她了,就算是你妹妹,有什么好遗憾的。”   她这里是在偷换概念,在丐帮大会她便看出,段誉心里敬王语嫣如神,只怕以前也没生过这种心思。   虽说这种感情来得汹涌,想要让他质疑自己的念头太简单了。只要让他看到王语嫣,立马想起李秋水就行了,这叫联想戒断。   木婉清这个坎就不必提了,段誉这次崩溃,主要还是先前的堆积到了现在,而且还是一模一样的小概率事件,换谁遇到都觉得是宿命。   杜陵梦又道:“你方才不是说,你怕再爱上一个妹妹?”   “干脆你直接娶个西域女子,半点汉人血统都不带的那种,到时候混血儿多好看。”   段誉:“……”   居然觉得师姐说的还有点道理。   三   段誉有没有被她说通,杜陵梦不知道,至少是被她说懵了,也肯定从王语嫣那走出来了。   阿朱这会也过来了。   她扫了一眼,见段誉呆坐在那里,满面震惊,却再无之前半分消沉了,心里松了一口气,又同杜陵梦笑道:“他们几个男人喝酒有什么意思,要不要同我去逛逛。”   杜陵梦听她一说,也起了兴趣,欣然同意了。   她俩一走,萧峰便把方才藏到桌下的酒坛拿了上来。   陆小凤失笑道:“被管得这么严?”   萧峰叹道:“前些日子受了些小伤,现在我家里三个老都听阿朱的话,联合起来断了我的酒。”   “今日总算碰上你了,好像从去年春时,咱们就没有好好喝过一次酒了。”   陆小凤点头,招呼店伙给萧峰换了个碗,才自斟一杯。   他忍不住想,大夫好像还真不怎么管他,有时候来了兴致,她自己也会喝一些葡萄酒,只是之后情况总会有些失控,所以守岁那次后,反倒是他拘着她比较多一点。   萧峰摇头道:“我就说江湖传言都是假的。”   陆小凤回神,一怔:“什么?”   萧峰叹道:“我来大理路上,满江湖都说,你与西门吹雪的未婚妻勾搭私逃,现下被他追杀。”   陆小凤沉默半刻,看向街尽头的首饰摊前,正与阿朱说笑的杜陵梦。   他叹道:“按照江湖传言的发展,确实是真的。”   萧峰:??? 第76章 黎明杀鸡   东风压倒西风。   四   江湖传说, 杜陵梦与西门吹雪走到一块了, 西门吹雪今年追着她去羊城,破了自己一年出门四次的规矩, 杜陵梦还亲自把嫁妆送去了万梅山庄。   到这里为止,这还是喜闻乐见的江湖八卦。   后头的发展是突如其来的狗血三角恋了, 经过广大人民群众的无穷想象力发酵,萧峰听到的版本是,陆小凤得知此消息后,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喜欢她,只是已经错过,无法挽回,整个人失了智, 抓着一只鸡非说是自己和杜陵梦的儿子。   有人猜测,杜陵梦这么多年才与西门吹雪一起,肯定是一直忘不了陆小凤。恰逢西门吹雪闭关,专心准备与叶孤城的比试。这两人在此期间勾搭到了一起, 把西门吹雪绿了。   西门吹雪比完剑, 老婆没了,还是被朋友挖墙脚,当然要提着剑砍人, 据他的头号追随者叶孤城说, 陆小凤跑的时候还不忘把“儿子”提上了。   萧峰是一点都不信,说的时候还颇为他俩打抱不平,段誉在一边也听得惊呆了, 从自己的世界里完全走了出来,结结巴巴道:“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。”   陆小凤点头。   其实差不多是对的,除了西门吹雪的部分。   萧峰直觉这里头故事可能比较长,如今好友知道有这个事就行了,是以机智选择换个话题,三人闲聊一阵,谈起各自近况,轮到萧峰时,他说了自己受伤的原因。   “本来以为去了关外,我就过上牧马放羊的安静日子了,只是,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,我逢着的事情竟比在中原还多,先是无意间救了辽国皇帝耶律洪基,还与女真蒙古不少人结交了,这才知道,真正说来,不论什么族,大家都是人,汉人有好有坏,辽人也有好有坏。”   他本就是粗豪性子,功夫也高,那些牧族最是欣赏英雄气概,加之他以前又是做丐帮帮主的,与什么人都来往过,也不讲什么汉人规矩,在关外竟如潜龙入海,大小部族,又结识了不少好友。   萧峰一面说,一面举了碗,神情赫赫,看上去又像是以前那个丐帮帮主了,还多了不少的怡然自在。   陆小凤真心为他高兴,他将大夫找出来代为帮忙查案,便是想要好友不为出身所累,没想到如今更因这身份,还多了一些与众不同的经历。   看来,萧峰是真的看破民族之别了。   “也多亏杜姑娘,她当时考虑到父亲可能回辽寻亲,为我安排做使官的身份,如今无任何阻碍在关外几国,我也有些私心,想要方便父亲回辽拜祭先祖,也不想与中原的好友断了往来,便一力促成那些大小部族会谈。”   他说的很轻松,可是其中纵横捭阖,绝非三言两语如此简单。   萧峰将酒一口饮尽了,又笑道:“在兄弟跟前,说句大话,我也不怕被你们笑,只要有我在关外,能保各国三十年太平。”   在座另外两个都是不喜战事冲突的,听后皆是大喜,彼此都是相熟的人,也不多说什么吹捧的话,只挨个敬了他一杯。   “三十年够了。”有女声笑道。   陆小凤失笑:“你又想做什么了?”   杜陵梦扶着窗框,探身直接拿了他的杯子,也敬了萧峰一杯,先是因为酒的味道微微皱了脸,才笑盈盈道:“海上有花满楼他五哥,已经踏上正轨了,所以我现在想与草原上还有西域做做生意。”   段誉感慨道:“不愧是师姐,难怪羊城那三大家都要与你合作了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这个倒也正常。   萧峰连连点头:“我觉得可行,正好你接手了青衣楼,他们在关外还是能起到一些作用的。”   陆小凤:???   五   陆小凤站在幽灵山庄的屋子里,还是懵的。   他现在没有易容,因为他已经接替大先生,做回了自己。   但是大先生什么都没有同他说,包括他顶着自己的身份做了些什么。   陆小凤现在知道的,只是那些想要拜托他查幽灵山庄的人们告诉他的,所以这一会冲进屋子里的人,他一个都不认识,不过他们的表情都很一致。   想来,大先生肯定顶着他的脸,在幽灵山庄里招惹得罪了不少人。   大夫那时是说了,她不喜欢家里的人安排给他考验。   但是她家里肯定还是坚持了,童姥那里是武功,镇南王菜做得难吃,趁着机会旁敲侧击,套走了不少话。   所以现在大先生又想试探他什么……   他长叹一口气:“我知道你们现在都想要我的命。”   一边有人拔剑出鞘,笑起来:“你好像突然变聪明了一点。”   又有人不怀好意道:“只是晚了。”   陆小凤开始苦笑。   门就在这时候被推开了,走进来的女人生得很美艳,穿着一件及地宽大的青衣,腰系一根黑色绸缎。   陆小凤已猜出她是谁。   女人微笑道:“找到叶凌风了,老刀把子叫你们去后山集合。”   第一个开口的人冷冷道:“我们都去?”   女人抱臂倚门,淡淡道:“他留下。”   她说的自然是陆小凤。   “你不怕他逃了?”   女人冲他抛了一个媚眼,意味深长道:“我会看着他的。”   屋内的人皆嗤笑了一声,尽数出了门。   陆小凤听着那些人走远了,才道:“你这次易容的人又是谁?”他对她态度总是不一样一些,以免以后露馅,还是问清楚的好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这次真的是一个寡妇,听说是人尽可夫的那种,不过柳青青自己说,她丈夫是个绿帽癖,逼着她和其他人给他看。从名字到设定都绿透了,也是个可怜女人。”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   现下只有他们两个,气氛轻松不少,他转身给自己倒茶,一面无奈道:“我本不愿意提,你却穿成这样提醒我,连段誉他们都知道你接手了青衣楼。”   杜陵梦笑道:“留在中原也是隐患,我不如接过来看着,现在更好了,把他们送到外头去发挥光和热。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霍休若是知道你要把青衣楼发配到关外,肯定不会说那些话了。”什么叫和他呆在一块就做不成富豪了,同他在一起后,她分明是更加敢打算了。   杜陵梦也清楚,如果真要嫁个寻常贵族公子,她是不会还有精力,来同萧峰盘算草原那边的事情的。   也就只有他会同她到处跑,支持她做这些事情,他也从来不以寻常目光看她要求她。   她笑道:“我已说过,你太败家了,我要赚不少的钱才能养得起你。”   陆小凤自然明白她在别扭,只拉了她到身前,一面替她摘面具,一面笑道:“这次也是有计划,所以没有告诉我?”   杜陵梦哼道:“我还真的没想到告诉你,谁叫你那时候惹恼我了。”   听她提起他醉酒后那次误会,陆小凤也僵硬了。   她敏锐察觉到了,这件事久违被提起,何况如今关系不一样,她一下就猜出他那时在想些什么。   杜陵梦踮了脚,凑近了,故作好奇道:“你那时候好像是误会了,你以为我们做了什么了?”   他定定瞧她,扬眉道:“杜小梦,你已经猜到了还问,莫非是要我做给你看?”   杜陵梦眨了眨眼,没被他吓到,反而有些得意笑了:“你那时就有那样的心思,却没发现你有那么喜欢我,果然是陆小猪。”   这次陆小猪却不太笨。   他察觉到大夫故意破坏气氛,没有管她转移话题,直接将她抱起来了。   他语气轻松,“你不是说了,会‘看着’我的吗,还是我与他们都会错意了?”   看来先前的那个“陆小凤”在幽灵山庄很不会做人,给他分到的房间小破就罢了,连床都很老旧。   木榻嘎吱闷哼了两声。   她心虚道:“真,真的没有别的瞒着你的了。”   “我觉得,你还加入了木屐帮。”   “……木屐帮是什么。”   他低笑道:“这个不就是木屐帮?”   咔哒两声,木屐便被抛到了一边。   “黑带子是黑虎堂。”   “青衣是青衣楼。”   “白……”后头的话被她堵住了。 第77章 黎明杀鸡   六   之后的几日, 杜陵梦过得很舒坦。柳青青是元老会的, 顶着她的脸在幽灵山庄可以横着走。   每天吃吃喝喝,还能近距离看陆小鸡被追杀, 心情好就调戏他一把。   陆小凤无奈道:“你是怎么做到见死不救的?”   杜陵梦夹他菜碟中的火方,笑得很甜:“我相信你啊, 你不会这点小问题都应付不了吧。”   有人在一边冷冷道:“你近来虽然变聪明了,却变得痴心妄想起来,你们不过一夜露水恩情,你没被这花寡妇吃了就已经该万幸了。”   这个人叫海奇阔。他在同陆小凤说话,目光却如蛇一般在杜陵梦的身上爬。他一直对柳青青有想法,以前顾忌老刀把子,他也只好想想, 现在刚进庄的一个小子得了手,他便有些浮想联翩。   杜陵梦微笑道:“你若再这么看,小心有人把你的两只招子摘了。”  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。   海奇阔冷笑道:“你觉得他会管你?”   他又转向陆小凤,笑容古怪:“我听说你玩了西门吹雪的未婚妻, 你是一个人逃到这里的, 应该是将她抛在了万梅山庄,想来你也不是会被女人绊住的男人了?”   陆小凤又重重叹了一记,杜陵梦已经笑倒了。   海奇阔瞪着他俩。   然后他才发现, 屋中有两个人缓缓站了起来。   叶孤鸿正盯着他擦剑。   “游魂?!”海奇阔失声道。   叶孤鸿还好说, 他方才提到了西门吹雪,这小子最近被老刀把子拘束着,一直不能砍了陆小凤, 现在发火到自己头上也有可能。   但是游魂为什么也一副要收拾他的样子?   游魂道:“你不必惊慌,我不要你的命,我只想摘了你的两只招子。”   海奇阔瞪向杜陵梦,才明白方才她说的是游魂。   没想到花寡妇连游魂都能拿下。   杜陵梦道:“你不必看我,你是庄子里的老人了,应该知道他也是元老会的,想做什么,我也不能管住。”   海奇阔脸色变得难看起来。   幽灵山庄中都是以折磨人为乐的疯子,失了眼睛,他只会比死了还要痛苦。   陆小凤将自己那份酥肉推到她跟前,才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。   海奇阔青着脸道:“你现在想要管她的事了?”   陆小凤淡淡道:“我从不管她的事,不过管管她还是可以的。”   他伸手,海奇阔还未看清,他右手那只大铁钩就变成了两截。   陆小凤道:“不过多亏你,我也看清了一些事情。”   海奇阔还是懵的。   他叹道:“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大气的人,若有一日成婚了,也不会像是其他人一般拘束妻子抛头露面,行走江湖。方才我却意识到,我好像还是个醋劲挺大的男人。”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你才发现吗。   她清楚,他这是在帮她找借口,按照柳青青的性格,不整海奇阔是不可能的。   可是她对摘人眼睛还真的没兴趣。   陆小凤果然给她铺了个台阶,“我很少管别人的事情,不过有些是非问题上,我还是希望自己的女人能和我稍微像一点。”   杜陵梦便明白了。   这台阶确实是可以踩,但是台阶下头,他还特意给她挖了一个坑。   方才他还说她见死不救,现在果然把她也拉到他那头了。   理由也说得很明白了,柳青青原本就是个喜欢招蜂引蝶的性格,是以现在一堆人盯着她瞧,他很不开心。   他这飞醋吃得很不讲道理,这些人明明都是柳青青招惹的,不过还是成功将她哄得很高兴。   杜陵梦便笑了,托腮看他:“好呀。”   满屋子的人表情都很古怪。   任谁也没想到,这两个人这一阵还滚出真情来了。   游魂见她表态,脸色变得糟糕起来,坐了下来。叶孤鸿则面露不忿,这次的怒气却转向陆小凤了。   他正要拔剑出鞘,有人将他的手按住了。   这人像是乍然出现的,他站在屋子里,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。   这样的待遇,自然只有幽灵山庄的老大,老刀把子。   七   老刀把子道:“我以为你还记得我的交代?你若还想我放你爹一马,就不要动陆小凤。”   叶孤鸿脸上一阵抽动,最后还是默默将剑收了回去。   老刀把子看向陆小凤时,又笑了起来。   “看来,你到幽灵山庄,也不全是坏事。”   陆小凤苦笑:“所有人都想方设法要杀我,还不算坏事?”   老刀把子走过来,拍了拍他的肩。   “我虽然是老大,可他们也都是跟着我创建幽灵山庄的人,我也不能坏了这里的规矩,去管他们。”   叶孤鸿因为追查叶凌风的事情,早已被除名了,如今作为诱饵在山庄中呆着。是以,老刀把子象征性警告了他。   “不过,至少现在多了件喜事。”   陆小凤已经知道他的意思。   老刀把子又道:“我们的计划已经近了,我想,还是尽快操办婚事,好叫你安心下来。”   杜陵梦非常符合柳青青人设,抢先道:“什么时候?”   老刀把子大笑起来:“花寡妇也有着急做新娘子的时候?想来他也这么想的,便在明日吧。”   八   老刀把子说的话,在幽灵山庄就像是圣旨一般。   他刚刚说完,便有人极快收拾出了一个更大的屋子来。   老刀把子十分热情说着他俩只需要安安心心成婚,不用操心任何事宜,他会代为操办好。   另一个元老“表哥”也提议,虽然“柳青青”是二婚了,但是来了幽灵山庄就是新生,为了吉利,还是要按着规矩操办,不过一日,他俩最好不要见面。   这一切转变来得太快,前一秒杜陵梦刚认命跳坑,现在就被这次的幕后大佬逼着和陆小凤成婚,接着就名正言顺把他俩分开了。   杜陵梦头痛起来。   她一开始叫大先生装扮成陆小凤,也是打着试探的主意。   他们所有人中,只有大先生见他最多,而且大先生也擅长此道,模仿起来,若非与他相熟,是分辨不出来的。   这次这个老刀把子,肯定又是陆小凤的朋友,所以一眼就认出他来了,现在把他俩捞个正着。   所以能不能来个新意一点的,又是他的朋友背叛,金刚心都不带这么折腾的。   杜陵梦开始提前心疼陆小凤了。   前些日子,所有人都致力于杀陆小凤,也算是一种考验试探,按照大先生的猜测,本来后头还要考验他是不是如谣言一般,真的走投无路了。   老刀把子今天突然提起“计划”,杜陵梦大概猜到,老刀把子对他这么熟,定然是连她也认出来了,现在直接软禁了她,也不打算再试探陆小凤了,拿她威胁他去做他们的那件“计划”就好。   不过她最讨厌这种戏份了。   杜陵梦在屋内转了一圈,发现老刀把子安排得很周到,食物和水俱全,还有不少她喜欢的点心。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这绝对是霍休这个级别的好朋友。   想到霍休,她也明白为什么他这么宽待自己了,应该是瞧中她手里的那些钱庄势力了。   果然有钱还是有好处的,至少有点价值要套出来,人家就不会很快撕票。   杜陵梦捡了只杯子扣在地上,附耳上去听了一阵。   外头有两个脚步声。估计是对“柳青青”的功夫很明白,没有掩饰。   杜陵梦轻轻吹了一记口哨。   屋外一阵闷响,游魂便拖着被他打晕的人进来,才掩了门。   知道他俩身份的只有老刀把子,幽灵山庄中所有人都以为老刀把子要用柳青青威胁陆小凤,是以,他也很放心叫游魂这个“情敌”来看门。   杜陵梦笑眯眯道:“你是几先生?”   游魂突然跪拜了下去。   “小的加藤,是夫人派我来的。”   杜陵梦吃了一惊,冷静下来才问道:“母亲叫你来做什么的?”   加藤道:“夫人说,她都知道了,既然王爷已经同意,她也没有别的意见,不必再去见她了,顺便叫我送新婚的礼物过来。”   杜陵梦表情复杂接过了。   那匣子很沉。   这时候,杜陵梦也不讲究了,背着个匣子跑出去是当靶子,便直接当着加藤的面开了匣子。   她娘居然送了两把刀给她。   杜陵梦:“……”这是想让她血染婚礼吗。   她随口道:“这是什么?”   加藤道:“夫人说,这是猴子两口子送的,看着还不错,姑娘拿回去送人镇宅都可以。”   杜陵梦呆了:“猴,猴子?”是谁啊。   “夫人还说了,这把叫做三日月宗近,这把叫做一期一振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原著:陆小凤道:“你常到那里去?”小老头点点道:“现在扶桑国中是丰臣秀吉当政,此人一代枭雄。”   反正都年代大乱炖了,不要在意这些细节2333   《   小剧场   后来,杜陵梦拥有了一个本丸。   隔壁男审是西门吹雪   陆小凤:??? 第78章 黎明杀鸡   凌风的移动船屋。   哈尔:???   九   现在也管不上这个加藤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了, 更懒得想把教里的人换成自己的手下, 她娘又有什么打算,送上门的人手不用白不用。   杜陵梦将刀收好, 招呼上加藤,把柳青青的面具往一边被敲晕的人脸上一盖, 为了保险起见,封了好几处穴道,大摇大摆出了门。   杜陵梦的速度已算很快,加藤居然能勉强追上,就是跑得时候姿势很是古怪,双手都笔直打在身后。   这姿势太过眼熟,杜陵梦忍不住同加藤打听:“听说你们那里有不少忍者?你会不会忍术什么的, 比如螺×丸啊,写○眼之类的。”   加藤:“……”   杜陵梦摸了摸鼻子:“不会便算了,你总该带了手里剑吧?”   加藤叹道:“大小姐,我是一个武士。”   杜陵梦一脚踩空了。   她下意识将三日月宗近往上一递, 等着有人将她提上去, 然后就看到加藤这傻子跟着她一起跳了下来。   杜陵梦突然很想念一直能和自己配合默契的陆小凤。   幽灵山庄叫这个名字,除了庄子里都是江湖上“已死”的人,也与这里一年四季都被迷雾环绕有关。   杜陵梦就这样往下坠, 云雾中也看不清这谷壑有多深, 依稀间见着一片黑暗朝她跟前笼来,料想要落地了,一边的加藤只道一声得罪, 才一手拉了她,另一手拔了刀,楔进一边的石缝中。   除了刀断了,手也脱臼了,好像问题还不是很大。   因为有个更大的麻烦。   加藤道:“本来还以为怎么都要断个腿,没想到这下头是个沼泽地。”   杜陵梦踩着木屐,在湿泥地上如履平地一般。   加藤的双脚却已经没入了沼泽中。   杜陵梦先伸手替他接上了手臂,她的动作算快,加藤还是忍不住挣扎了一会,他的双膝也跟着陷了进去。   扶桑人个子实在不高,先前他也必须抬头看杜陵梦,这会便成了仰视。   杜陵梦道:“你的确是我这一边的,我自然不忍心让你摔断腿了。”   加藤这会也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目的,沉默低下了头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这山上地势复杂,若说注意也很正常,可你一个劲往山谷里看,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,不如让我决定落在哪里。”   “你刚刚这么救我,看来还是站在我这边的,而且反应这么快,本来是可以在我往下落的时候就顺手救了我。看来是想摔断腿,顺便拖住我?”   杜陵梦蹲身,又从他身上搜出一把胁差,彻底断了他剖腹的心思。   这些扶桑人对自己挺狠的,任务没有成功说不准怎么样,她娘在扶桑长大看惯了,她反正接受不了。   加藤将她拖住,应该还是打着不叫她这么快找到陆小凤的主意。   所以他们又在盘算什么……   她站起身,才换回官话,无奈道:“你看很久了,出来聊聊吧。”   十   一艘船屋在沼泽地上移动,穿破漆黑的雾霭,像是一艘漂浮的幽灵船。   杜陵梦就站在船屋上。   加藤在外头撑船,她的对面则坐着一个人,只是已经没有什么人形了,皮肤腐烂程度很高,跳进沼泽里是很好的伪装。   这个人嘿然笑道: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丑?”他连声音都很难听。   杜陵梦摇头:“我见过比你更糟糕的人。”她说的倒是实话。   至少他还是个活人。   这人似乎没想到她会回话,忍不住自言自语道:“现今倭人的汉话也说得如此好了。”   刚刚还不知道躲在一边的是谁,出于谨慎,她和加藤说的是扶桑话,所以让他误解了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只是,叶孤鸿定然是不想看到你这样的。”   明明他连脸都让人看不清,杜陵梦却还是感觉到了叶凌风的怒意。   叶凌风冷道:“你是谁?”   杜陵梦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,说真名,这位在沼泽地里呆了这么多年,肯定是没听说过她的。   她迟疑道:“你未来的亲家母?”   叶凌风:“……”   对方看着比叶孤鸿大不了几岁,他自然不会相信这种鬼话。   杜陵梦这才道:“我是受叶孤鸿所托,替他找你的,老刀把子现在假装抓住了你威胁他,你还是小心为好。”   叶凌风冷哼道:“你倒是知道不少,不过他是不会害我这个便宜儿子的。”   他这语气太过古怪,杜陵梦这一年来也见多了这种喜当爹的,瞬间明白过来。   叶孤鸿是老刀把子的亲儿子,难怪他拘着叶孤鸿,不许他找陆小凤麻烦。   在京城时,她就清楚,叶孤鸿是个很傲气冲动的人,真的对上陆小凤,只有他吃亏的份,就算陆小凤不动手,他也能为了偶像把自己搭上去。   老刀把子是在保护叶孤鸿。   杜陵梦皱眉:“可是,叶孤鸿不知道,他是真心将你当做父亲的,血缘关系是一层,你才是这么多年将他抚养大的人。”   叶凌风大笑出来,笑声中满是凄怆:“若不是木道人将我打下山,我也成不了这个鬼样子,若不是要杀了木道人,我又何必苟活到现在?”   杜陵梦呆住了。   所以,这算是自己把答案套出来了吧,老刀把子就是木道人。   叶凌风似乎完全不在乎,发泄过后,有些气喘,似乎耗费了不少的力气,又撑起身,蠕动一般到了一边,取了一碗已经看不清是什么原料的东西吃,只有几株青色配菜。   杜陵梦突然有些心酸,长长叹了一口气。   叶凌风冷笑:“你在同情我?”   杜陵梦摇头:“我是在可惜,你不能亲手杀他了,因为我的目标也是木道人,我会将他捉住的。”   叶凌风怔怔看她。   杜陵梦道:“你方才说的时候,我听出来,你对叶孤鸿好像没有什么感情,因为你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你的儿子,直到你告诉我,老刀把子就是木道人,我才明白,你是在帮你这个已经出家的师父养妻子和儿子。”   “你会落在这里,看来你也加入了幽灵山庄的创建?木道人会收拾你,想来你做了什么,背叛了他。你说他身份的时候一点也不避讳,那么便不是幽灵山庄的秘密了,你与他的妻子假戏真做了?”   叶凌风沉默着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我听说叶孤鸿还有两个妹妹,她们是你的孩子?”   叶凌风这才有了反应:“只有一个。”   杜陵梦见他态度有所松动,继续道:“所以,你若还想再见她,最好少吃一点这个。”她指着那几株绿色。   叶凌风叹道:“这个我也知道,叫做大嘛。我已戒不掉了,在这里,只有这个害人的东西能让我活过来。”   杜陵梦沉默半刻,才道:“人要活着,总有脆弱的时候,但是将自己交给外物,也只会剥削人的意志罢了。”   叶凌风冷笑道:“空话,我在这里,没有它,也活不到现在。”   杜陵梦却没有看叶凌风。   她突然发现,自从护城河那夜后,她已经很久没有碰烟了。   在你无能为力的时候,只好将自己寄情到其他的事情上,转移注意力。   她是什么时候寄情到他那里的?   上辈子,她见了不少的案子,为情为财都有,这一世,更是看了不少利欲熏心,封建社会的人命更贱,霍休慕容博金九龄平南王他们,为了自己的私心,将许多人的性命看做棋子。   那些故事里,或许楚留香李寻欢他们看起来很傻。那些为了私利运筹帷幄、一念之间就定夺许多人生死、还生得很好看的人,好像才是比较酷的人。   可是像是萧远山一家的人,也有不少。   一个人再卑微,也是一条生命,落在这个人自己的头上,便是最切身的痛苦,人死了,就什么都没了。   这个世界更加原始残酷,自有一套生存法则,所以她也从不插手别人的选择。   但是她遇到了陆小凤。   这个人有时候很聪明,有时候又是个傻子,很多时候还有点混蛋,偏偏又很喜欢管别人的闲事。   他好像从来都不是一个出世的人,以他偶尔提及的事情,能活到现在,本该是什么都看透了的人。   但是陆小凤还是对一切都充满了兴趣。这么多年,他也一直没变。   他从不讲意气之争,总会给别人机会,不论遇到甚么都能笑出来,能够将任何事情都变得很轻松。   他被无数的朋友背叛过,但是他还愿意去相信,还会交更多的朋友。   杜陵梦突然很想见到陆小凤。   “你没有多的话要嘱咐我了?”   叶凌风打断了她的思绪。   杜陵梦叹了一口气。   “我确实有个劝告。”   “你要不要换一个称号?你看你叫玉树剑客,现在就成了这样,我还认识一个叫玉面郎君的,后来成了柳余恨。”   叶凌风:“……” 第79章 黎明杀鸡   十一   杜陵梦这边得了叶凌风这个证人, 知道了老刀把子就是木道人。   陆小凤就没这么幸运了。   不过, 就算没人同他说这个消息,他也知道了。   因为木道人直接在他面前卸了易容。   陆小凤下意识感慨道:“又被她说中了。”   木道人微笑道:“你说的她, 是花寡妇,还是杜姑娘?”   陆小凤表情不变:“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, 你能看出一开始来幽灵山庄的就不是我,我并不奇怪。你是怎么认出她的?”   他知道,木道人现在这么肆无忌惮暴露身份,肯定是有倚仗的,所以对方暗示杜陵梦在自己手上,他也不意外。   木道人是他很多年的朋友,和霍休不同, 他一直都是一副闲云野鹤、无欲无求的样子,和古松居士四处游历,连武当的掌门都如过眼云烟。   他没想到,连木道人也会扯上这样一个大案。   幽灵山庄中的人, 各个都是亡命之徒, 将他们集结起来,铺垫这么多年,定然有一个极大的谋划, 也一定早就准备好了许多的后路。   陆小凤若有所思:“所以说, 古松也在庄内了?你们这么多年行踪不定,其实是在为幽灵山庄打掩护。”   木道人很是慷慨:“古松就是‘表哥’。”   陆小凤恍然,又道:“那么, 你想要我做什么?”   木道人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快接受了现实,“你不再考虑一下?”   陆小凤淡淡道:“以你我的交情和对彼此手段的了解,不必客套这么多了吧?”   木道人大笑道:“很好,爽快,我当初就觉得你很适合我的计划。”   陆小凤苦笑起来:“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。”   木道人亲切道:“我却比那些人要有人性许多,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,我当然不会害你性命。”   “不仅如此,我还会尽快叫你与心上人相聚,怎么样?”   “何况,我已半个身子迈进棺材了,说句实话,我这一番布置,不过为了了全一些俗事而已。”   出家人的话,他从来不敢质疑,木道人说不会害他性命,那一定是真的,但是也不可能好心让他全身而退。   陆小凤环视一圈,在场的除了海奇阔,皆是不怀好意看着他。   他失笑道:“我明白了,在牢里相聚?”   这里“死”的不少人,不是西门吹雪杀的人,就是由她亲自送进六扇门的死囚。   木道人叹道:“你很聪明,与你说话果然省心,这也是为什么,我一开始就不相信你是真的被追杀,而是潜伏进幽灵山庄。”   “这里的人,与他俩都有不小的‘缘分’,莫名其妙传出她与西门吹雪订婚的消息时,我便有所警惕了,后来果然得到消息,各大门派的掌门帮主联合起来,计划让你进幽灵山庄查我。”   陆小凤听着一阵哭笑不得,这里头真真假假、误会故意,全数搅在一起,木道人这么想倒也不奇怪。   “我那时就决定,将计就计,直接利用你帮我成事,这样一来,就算一开始到的是你,我也只会叫人试探你的武功,看看你最近忙着儿女情|事,功夫是不是落下了。”   陆小凤很想说,你不必试探了,忙了“儿女情|事”后,他早就被她师父试探暴揍,不仅没落下,反而还上了一个台阶。   想到她时,他又轻松起来。因为他知道,大夫最不喜欢的就是绑架要挟的桥段。   他叹道:“你说要让我们在牢里团聚成亲,只怕是有点困难,就算我如你所愿,你的所作所为都推到我头上,也只有我一个人进去。你知道她的身份,她怎么可能进六扇门?”   木道人竟然也叹起气来。   “你莫要忘了,很多时候,女人也很会骗人,你被朋友骗,何尝不也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?”   十二   平心而论,大夫一直都是个很有欺骗性的人,她的思维天马行空,也从来不被任何观念拘束,司空摘星就说,对上她其实比一群女人还要费脑筋。   陆小凤有时候不免也自得其乐想着,除了他,还真没什么人招架得来。   宫九当时叫人来提醒他,后来突然又没了消息,现下幽灵山庄的幕后主使也这么同他说了。   木道人道:“怎么,不信?我以为你在大事上会理智一点,何况她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。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那你就将我也想错了。”   木道人扬眉:“你我相识这么多年,我认为我已经很了解你了?”   陆小凤道:“方才我在堂中也说了,不论如何,我都希望自己的女人在是非立场上和自己差不多。”   木道人若有所思道:“看来你是真的很信任她,想来,你之前也是如此相信我们这些‘朋友’的。”   陆小凤淡淡道:“上堂也要讲证据的。”   木道人无奈道:“我若告诉你,那么我承诺你的话也不作数了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我知道了就得死?”   木道人点头:“非死不可。”   他笑了:“那就死吧。”   既然他已经上了贼船,木道人这时也不着急了,“你有没有想过,她现下手里握着的筹码,其实比我们这些被她抓住的人都要多了?”   “除了她父母交给她的,在京城这些年的积攒,她在六扇门的声望。单单你领她回到江湖这一年,参合庄、青衣楼、一品堂、罗刹教、黑虎堂,我敢说,下一个就是幽灵山庄。”   陆小凤一怔。   那些牌子确实还在杜陵梦的手里。   木道人又道:“最初来幽灵山庄的陆小凤是假扮的,想来,是她将你骗去了其他地方?”   陆小凤没说话。   木道人道:“叶孤鸿这小子去京城打探养父的消息,我自然要派人跟着,意外知道了不少事情。”   “黑虎堂那时有大的变动,我得知堂主是她,因为已经疑心你们知道了幽灵山庄,便派了人去调查。发现她抓叛徒时,趁夜送出去的大铁箱很可疑,哪知那些大铁箱到了城外就分散开来,各个中间还几经掉包转手,终于被我发现,她真正的目的,是将一批货送进城。”   “那时西门吹雪要与叶孤城比试剑法,京城戒严,东西出城后,她做得这么复杂,全都是障眼法。她提前在护城河中埋下了大铁箱,借着除去叛徒的机会,当时黑虎堂的人被吓得原路返回,才被陈静静叫去,将护城河中一模一样的箱子抬了进去。”   “这样一来,黑虎堂那面有进有出,在记录上毫无破绽,追查的人也只会跟着那些走掉的货物追查,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。”   “我记得,你那时候也在城外?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不错。”   还刚好就和她在护城河里。   木道人又回忆道:“我还未出家时,曾去过一个城,你知道那里最富有的是谁吗,不是富商也不是贼头,是那城里的捕头。贼头用各种法子挖富商的钱,捕头只等贼头慢慢吃得肥了,才一举拿下,得了功勋,私谋了赃款,还从富商那里拿了谢礼。有抓获贼头的功劳挡着,谁都猜不到这个捕头才是最大的赢家。”   “这一年里,她收入手中的,哪个不是别人半生的基业,只一个就能在江湖翻云覆雨。可是从头至尾,却没有几个人发现,她已经积攒了如此大的势力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我以为她生来什么都有了?将这些据为己有,她又图什么?”   木道人看向他:“你已经知道她身世了。”   “当年战乱频繁,皇帝昏聩,还要杀将割地,她祖父站了出来,由诸葛神侯辅佐上位。镇南王不仅是世子,更是独子,却不顾她祖父安排的,抹了重臣的颜面,坚持要娶一个从扶桑来的江湖女人为妻。”   陆小凤开始回忆,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比试时,自己见到的皇帝。发现她的叔叔确实很年轻,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。   木道人叹道:“因为你,我见过她不少次,她确实是个很特别的女人。”   “她虽然没有什么野心,却很有想法,很多事情,就算是被封为公主了,也没办法去做的。”   “就像她拿到罗刹牌后,在江湖宣扬开的话,你认为她会不会想当皇帝?”   陆小凤一时想起她说那句“能当教主,谁要当教主夫人”的样子,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,十分不合气氛笑出来。   在木道人的瞪视下,他才憋住了笑,恢复正色。   “照你所说,我要不就当个面首,要么就是死了?”   木道人冷笑:“你以为我为何敢将她关起来?与谋反相关,就算是亲儿子也非死不可。”   他话刚落,屋外有个女声带着笑音道:   “为什么你们都要非死不可?我其实更喜欢推特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【无责任小剧场】   陆小鸡:所以你睡我都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,好方便搞事情吗!   杜小梦:你的目标太低了,面首多没意思,凤君怎么样,我记得好像女尊文都这么写,刚好和你名字挺配的。 第80章 黎明杀鸡   十三   门被推开了, 杜陵梦就站在门外, 身后是叶凌风与加藤。   木道人镇定道:“你比我想象中来得要快。”   杜陵梦叹道:“我答应了叶孤鸿帮他找爹,当然要做到了, 这不,两个都在这里了。”   叶孤鸿一怔, 虽觉气氛不对,但看到叶凌风后,立马将她那句“两个”抛到了脑后。   他迈出几步,惊讶道:“父亲?”   上一次,他是在家中看到的影子,那身形与身法实在太熟悉,才坚信父亲还活着, 却没料到叶凌风竟然成了这个样子。   叶孤鸿的眼眶已经红了,在他的记忆中,父亲是个意气风发的剑客,如今成了这样, 也难怪不愿见他们了。   叶凌风冷笑道:“我不是你的父亲。”   叶孤鸿面露惊色:“父亲?!”   木道人在一边道:“他说得不错, 你的父亲是我。”   叶孤鸿猛的回头,惊疑不定看向木道人。他一瞬间明白过来,为什么“老刀把子”一直阻止他找叶凌风了。   木道人不再管他, 看向杜陵梦:“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?”   杜陵梦好笑道:“你说得都很有道理, 不过错得很离谱,因为你是将你的想法套到我的头上了,其实我对那个位置一点兴趣都没有。”   “连王府我都嫌受拘束, 更不要提皇宫了。”   木道人笑了:“你也错了。”他顿了顿,“我确实是以我的野心在推算你的想法,但是你又何尝不是在用你自己的看法,来以为全天下都如你一般呢?”   “就算我方才所说不对,但是能同陆小凤一般相信你的不多,更多的是与我一般的人,只要你手中握着的东西是真的,那么怀疑你也是很正常的。”   杜陵梦恍然:“也对,你只需要嫁祸于我,我也无从辩驳。”   在旁人看来,木道人的推理在逻辑上完全站得住脚,提到的证据也都是实打实存在的,这种时候,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就不重要了。   木道人叹道:“你还年轻,等到了以后就会知道,人到了一定的地位,就会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。”   杜陵梦笑道:“你也不是第一个说我太年轻的了,老实说,听到后我不仅不生气,还挺开心的。”   “不过,你应该不知道,游魂就是黑虎堂堂主——飞天玉虎的爹吧。”   木道人愣住了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他与你有深仇,一直都盯着你,所以早在你创办幽灵山庄的时候就潜进来了。后来你能查到黑虎堂换人,全是因为我叫他刻意透露给你的,毕竟我们现下的立场还是一致的。”   游魂得知自己的儿子死了,黑虎堂易主,自然要出来查,所以不动声色从木道人手中接下了这个任务。   杜陵梦与他见面后,直接同他摊牌了。   方玉飞是三先生受人指使所杀,而三先生这些年来,一直都替幽灵山庄招揽人,主要负责易容替身,帮助那些人假死成功。   所以,这个幕后指使人,很有可能就是老刀把子。   新仇旧恨直指同一个人,游魂听到这里也不藏私,直接将木道人的真实身份卖了。  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,两个愉快达成了共识,杜陵梦心情好,还表示,如果计划成功,就将黑虎堂交还给游魂。   陆小凤恍然:“所以那一段时候,你就在忙这件事。后来派大先生过来,也是在试探游魂说的是不是真的。”   杜陵梦表情很无奈:“我一开始也想告诉你,只是少林丐帮他们都开始计划找你去查这件事了。”   陆小凤笑道:“看来我们很有默契,毕竟你还未提,我就主动说要跟着你走了。”   他这番话,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过。   杜陵梦心下一动,当时在沼泽中的情绪又漫上来。   木道人却很不会看气氛,冷冷打断了他们:“很好,现在少了一个黑虎堂了,其他你又如何解释。”   杜陵梦眨了眨眼,道:“你近来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我俩这里,应该不知道青衣楼被派到关外的事情了?”   “至于西夏一品堂的玉牌,我趁机交给了我的师弟,不然为什么幽灵山庄这面有事未解决,我还要跑一趟大理?”   木道人面色一变。   他思维缜密,智计颇高,这一会已经反应过来了,杜陵梦这一路动作这么大,他却不知道,是有人有意隐藏了。   杜陵梦凝视他:“看来,你是被同伙出卖了。”   木道人若有所思道:“只是,现下情况看来,我不仅可以全身而退,好像还可以顺势将你们灭口,索性借着江湖传言,就说你俩被怒极的西门吹雪杀了,也无人会怀疑到我的头上。”   木道人的功夫在江湖算是顶尖翘楚,若不是他一直“在外游历”还有那些陈年旧事,武当掌门之位非他莫属。何况这一屋子都是他的手下,杜陵梦这边满打满算也就四个人。   杜陵梦笑了:“所以我觉得很奇怪,你既然已经将我想得这么有野心了,为什么会觉得,有了游魂这个缺口在,我就会那么老实,只塞一个人进来呢?”   木道人僵立在原地,下一刻,就见满屋子的人,除了海奇阔叶孤鸿,皆摘了面具。   木道人和海奇阔的表情都很精彩。   杜陵梦也理解,这就好像你加了一个聊天群,有人投缘,有人抬杠,你聊得火热,撕得尽兴,过了一个月,群主突然甩了一张截图,告诉你其实这一整个群就两个活人,都是他一个人在陪你聊天。   是她她也疯。   海奇阔忍不住道:“为什么还有我没被换走?”   有人在一边好心同他道:“本来今天就轮到你了。”   木道人苦笑起来:“所以,我整个幽灵山庄,都被你换成了麻衣教的人?”   杜陵梦摸了摸鼻子:“你知道的还真不少,这都让宫九告诉你了。”   陆小凤这会也明白了,难怪这些人追杀他杀得这么真情实感。   木道人叹道:“是我小看了你。”   杜陵梦摇头道:“你的全盘计划我已知道了,若是以前,我还要费一番功夫,你唯一走错的一步棋,是与宫九合作。”   说到这里,她心里也有些犯嘀咕。   宫九到底在盘算什么?   十四   木道人已经被控制住了,叶孤鸿表情复杂,却没有管他,反而叫住了叶凌风,想要与这位养父聊聊。   “……至于那些被换走的幽灵山庄的人,冤有头债有主,他们想要报复谁,就交还给那些门派。”   陆小凤打趣道:“怎么,这次不上交给国家了?”   杜陵梦撇嘴:“这些人里头不少是我上交的呢,还不是被宫九给挖出来了,在诸葛先生他们将那些蛀虫揪出来前,我还真不放心交给六扇门。”   她说完后,又得意笑起来:“怎么样,这个案子,算是我赢了吧?”   他只含笑垂目看她,什么都没说。   杜陵梦被他瞧得久了,好像被他看破现下心思一般,别开眼四下乱看,瞥见两把刀,便将那把一期一振递给他。   “这是我母亲送的成婚礼物,看来你少了一个考验,可以轻松一阵了。”   陆小凤接过打量后,好奇道:“你见过她了?”   杜陵梦摇头:“她派人送来的。”说完后,指向了外头撑船的加藤。   幽灵山庄山势奇诡,从这片沼泽出去要快捷许多,是以,她从叶凌风那里要来了这艘船屋,木道人已经被捉,叶凌风得偿所愿,很爽快答应了。   陆小凤拔刀出鞘,在一边比划一记后,感慨道:“只是我俩都不用刀,在我们手中有些可惜了。”   他话刚落,一边被他比划过的陶罐便裂开了。   加藤突然自窗子伸头进来:“夫人说了,若是有小小姐了,可以送去她那里学。”   杜陵梦脸上一红,转移话题道:“要撞上树了,你专心撑船。”   陆小凤在一边道:“不学刀也行,西门吹雪最近看独孤求败教杨过,不就想收个徒弟吗。”   杜陵梦虽然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,还是忍不住道:“也不行。”   他故作苦恼:“不让舞刀弄剑,那干脆扔给花满楼吧,以后肯定是个栽花弄草的大家闺秀。”   杜陵梦绷不住笑出来:“等见了花满楼,我要告诉他,你笑他像个大姑娘。”   终于出了沼泽,加藤说自己另有任务,先行离开了。   杜陵梦抬头一看,天色已晚,点了点头:“也对,你们都是趁夜行动的。”   加藤崩溃得冒出了扶桑话:“大小姐,我是武士啊。”   告别加藤,两人就近寻了地方投宿,计划明日一早动身去江南。   直到临睡前,陆小凤还没放过先前那个话题,又说了好几个挚友,都被她一一驳回了。   “朱停也不行,老板娘照顾他一个已经很麻烦了。”   杜陵梦隔着夜色瞪向他:“再说了,你怎么总想着将孩子扔给别人?”   陆小凤长叹道:“若是跟着我们两个,那才算完了,自小长在冒险和麻烦里,到时候说不定要养出一个小怪物来。”   杜陵梦觉得他说得也有一点道理,忍不住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一会,回过神才发现不对劲。   “……你在做什么。”   “我突然很好奇,到底能养出一个什么样的小怪物。” 第81章 得一个人 ...   陆小鸡巡回演出展……被前辈截胡。   一   中原早已春暖冰融, 两人选择了水路, 正好顺水而行,又行数日, 终于到了江南。   不论是十年,或单论这一年, 兜兜转转,他们还是回到了杭城。   花满楼早在码头等他们了。   这人好看又有气质,在一众人中十分显眼突出,杜陵梦远远瞧见,也不等船靠岸了,在众人惊呼中跳下大船,踏水凌波, 上了码头。   花满楼偏头,似乎在辨听她的声音。   杜陵梦抢先道:“最近觉得怎么样?”   不想贻误他治病,所以还在大理时,她就托付来江南寻父的段誉捎了药和方子过来。   花满楼微笑道:“稍微能够感觉到光暗的变化了。”   虽然他平日也总是笑着, 如今的笑却还是由衷透着一股愉快。   杜陵梦闻言放心不少, 众目睽睽下直接拉了他的手诊脉。   这一会船板卸下了,陆小凤在后头拎着东西,自甲板上跃来, 扫见这幕, 无奈道:“方才还说饿了,走吧,寻个地方慢慢看。”   花满楼拿了方子, 如今每日要按时煎药针灸,在他几位兄长的强烈要求下,从百花楼搬回了花家。   花满楼看起来与以前差别不大,心态平和,杜陵梦觉得他这个心理状态很好,现下恢复情况乐观,也没有多说,只嘱咐了一些生活习惯和饮食上需要注意的事情,就聊起其他话题来。   中间不免提起了陆小凤那句笑话。   “你说,这算不算再笑你是个大姑娘?”   花满楼听了非但不生气,甚至长长松了一口气。   杜陵梦好奇看他:“怎么了?”   花满楼微笑道:“我很高兴,一则,已经开始想到孩子的教导问题,看来你们感情很好,作为朋友,当然很愉快;二是,你既然已经同他说开了,他终于不会再来向我倾诉他的小烦恼了。”   这队友卖得十分精准。陆小凤对上杜陵梦似笑非笑的目光,十分崩溃。   他知道,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,自己以前那些小心思肯定是会被媳妇一点点套出来的,然后被她无情嘲笑一番。   用过饭,闲聊一阵,他俩将花满楼送了回去,又转向六扇门的杭州分舵。。   因为这里一直有无情坐镇,杭州分舵比京中还要严密不少,除了金九龄这些谋反的要转交给刑部,这一年来,她抓到的那些人都送到这里来了。   不过无情现下在京中,杜陵梦到时,只见到了冷血。   冷血说话很痛快,她只提了要去大牢,也不多说,叫人领她过去了。   二   杜陵梦到牢门外时,霍休正在和慕容博隔着栏杆说话,不远处闭目养神的木道人显得很不合群。   她扶着铸铁护杆蹲下身,打招呼道:“这个年过得怎么样?”   慕容博冷哼了一声。   霍休到底与她正面打过交道,摇头道:“不怎么样,没有酒喝,这日子十分难熬。”   杜陵梦笑了。   霍休盯了她许久,突然长叹一声:“看来你们那时就有些猫腻了,我若是再耐心一点,等到现在再布置一切,说不定就赢了。”   他说后,又看向陆小凤,“你我朋友一场,我虽然输了,但猜对了,这上头算是我赢了,这一杯喜酒,怎么也要叫我尝尝。”   陆小凤表情复杂,还是点了头:“你将你的酒窖都送我了,一杯酒也不算什么。”   霍休好像半点不后悔,言谈自然如当初,反倒是他这个被朋友捅刀子的很难受。   杜陵梦便在一边道:“我当初说,让你同那个算计你的人在牢里聊聊,这段时间聊出什么来没有?”   霍休叹道:“我只有一个感悟,看来这世上还有比钱更重要的,就是权,我不是输给了这个满脑子皇帝梦的人,”这话出口,慕容博瞪了他一眼,“我只是输给了权利。若不是他以后位诱惑,上官飞燕也不会出卖我。”   陆小凤淡淡道:“你错了。”   霍休瞪向他。   他继续道:“其实你也不过是被人抛出来转移我们注意的人,不论如何,你在一开始就输了。”   杜陵梦也有些吃惊。   陆小凤道:“马夫人谋害乔峰,是我和司空摘星比试轻功的时候发现的。”   “这小子是刻意引了我去那里,让我听到的。若说之前,我还只觉得是你打算将我引进这个局中,后来他又故意将婚帖夺走,撕开给我看时,我才意识到不对。”   霍休的表情也凝重起来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那时我只得到消息,有人要以我的名义送东西给司空摘星,担心其中有诈,便打晕那个小姑娘易容成她过去,因为赶时间,在送之前我还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这个猴精也不可能欠你人情,所以你想要引我上钩,布置的是上官飞燕。”   霍休冷笑:“不错,她说要易容成公主勾引你,不过这女人在花满楼那里吃了亏,不太服气,后来擅自改变了计划,就漏了马脚。”   陆小凤又道:“因为我与乔峰是朋友,得到有人要害他的消息,一定不会多想得查下去,查马夫人就一定会牵出你。”   霍休若有所思:“所以,是慕容老兄了?”   慕容博吹胡子瞪眼:“我只想要你的钱和辎重,然后打着金鹏王朝的旗号复国,害你反倒引人注意,岂不是等于引火上身了。”他是个真正的权谋家,比霍休的脑子转得快多了,“这么说来,是针对我的了?可我假死多年,自问得罪的人里,也没有人能布置这么一出。”   杜陵梦这会也明白过来了:“你确实没有得罪他,不过,你很倒霉,刚好同他是一样的目的,所以被他拉出来顶锅了。”   “去年的这个时候,我从无情那里得知,他得到可靠消息,有人要谋反,那个人恰好知道我与六扇门关系不浅,我俩查探的结果,无情是肯定会知道的。”   陆小凤叹道:“他也很清楚,我遇到这样的案子,是一定会去找你的。”   慕容博虽然在牢中,但是慕容复与阿碧有时来探监,倒也听了几次外头的大事件。   慕容博沉下脸,“这么说来,那个消息是平南王?”   杜陵梦由衷感慨道:“可惜他已经死了,不然也在这里的话,看着你们一个个往后甩锅,还挺有意思的。”   她继续道:“我便代他答了吧,他也是被推出来的弃子。”   “会这么猜,看来你们还没有同那边那位同样老骥伏枥的道长聊聊。”   霍休苦笑起来。   “他刚来不久,谁都不搭理。”   木道人终于抬起头了。   他嗤笑道;“这小子竟然盘算了这么久,原来也是想谋反?”   杜陵梦直觉没这么简单,不然前一阵,他也不会借司空摘星的手跳出来了,要是没有那封婚帖,她还真没这么快怀疑到他头上。   霍休忍不住道:“所以到底是谁?”   木道人鄙视看向他。   刚刚他也懂了,这一连串连环计下来,这是第一个倒的,连最核心的秘密都没摸到。   杜陵梦见此有些无语,没想到做坏蛋都有鄙视链。   慕容博不愧是个能隐忍多年的,竟然拱手,好声好气道:“还请这位道长赐教。”   木道人清了清嗓子,得意道:“就是宫九。”   下一刻,霍休和慕容博异口同声疑惑道:“宫九是谁?”   木道人:“……”   三   从木道人这里验证了猜想,也算是错打错着。   刚出大牢,杜陵梦刚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,就见陆小凤从一边拎出了一个人,那人的头顶反光,在日光下很是显眼。   杜陵梦一看就笑起来:“老实和尚?”   老实和尚领子被提着,勒得脸上涨红,还是冲她双手合十,摇头晃脑道:“许久不见,姑娘为何还是同这混蛋在一起?”   陆小凤听着,哭笑不得放下了他。   杜陵梦微笑道:“你上次说,我要是与他待在一块,就要倒霉了,可是我等了很久都没倒霉。”   老实和尚叹道:“可是你已经是要成婚的女人了,被未婚夫瞧见多不好。”   陆小凤道:“原来和尚不仅不老实,还会相信谣言。”   老实和尚连连念佛:“江湖上传的和尚当然不信了,但是有人要请和尚去吃喜酒,和尚也收到了请帖,难道还有假?”   陆小凤很吃惊:“你收到婚帖了?”   老实和尚似乎很不服气,拿出一封红色帖子来。   与那日他和司空摘星抢的一模一样,不过这次是完整的。   婚帖上写着两个名字,一个是宫九,另一个是杜陵梦。   杜陵梦比较吃惊的是,这人居然还知道同姓不婚的常识,没有大喇喇将她的真名挂出来。   婚帖的背面还附着一副地图。   老实和尚仿佛是故意来送这条信息一般,趁他俩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,这一会已经溜了。   陆小凤无奈道:“看来他是请我们过去了,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出海。”   杜陵梦看了上头的时间,皱眉:“看来要尽快找到一艘船了。”   她话刚落,一边响起一个舒朗温和的笑音:   “这位姑娘,在下有一艘大船,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,都能载你过去。”   这话听得陆小凤心中一阵警惕,刚从帖子中抬头,身边的人已经扑进了来人的怀里。   她欢快道:“外公!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香帅现在才六十几!他超级帅!不接受反驳www   不信你们看刘德华周润发   《   小剧场   陆小鸡:我就知道!她就吃这一套!   香帅:年轻人,你那些都是我玩剩下的。 第82章 得一个人   Lucifer除了路西法, 其实还可以翻译成陆小凤。   陆小鸡:???   四   陆小凤已经见过她不少长辈了。   她七岁的时候就进了京, 由太后照看,父母两地分居, 她也只是偶尔见面住一阵。至少,从镇南王这么容易就同意, 肯定还是存了一直没有管女儿,现在也不方便多插手她决定的意思。   现在他明白了,大夫小时候肯定是跟着她外公的,等到渐渐大了一些,才由太后接走。  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她的水性这么好了。   杜陵梦到了大船上,才真的像是回了家一般,一路像是才几岁的小姑娘一样, 拉着楚留香说了不少事情。   听到她要和关外西域做生意时,楚留香提起自己有个老朋友在兰州,若是遇到麻烦,可以去找他。   杜陵梦听他说老朋友, 笑起来:“我觉得很奇怪, 我到江湖这么久,您的朋友,我是一个都没见过, 仇人倒是给我遇到了。”   楚留香无奈摸了摸鼻子。   陆小凤发现, 她连这个小习惯都是这里学的。   她道:“我在羊城的时候,遇到一个采花大盗的案子,那个人故意拿了郁金香到处骗小姑娘。”她将案子简单讲了一遍。   这就和慕容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一样了, 一个人的特征太明显,是肯定要冒出不少冒牌货的。   杜陵梦又道:“这个事情出来,我当然要查下去了,当时这个采花大盗给我煮姜汤,我拿了碗,到手发现重量不对,就猜到他下的是天一神水。”   楚留香忖道:“水母阴姬应该是不会有后人的。”   杜陵梦道:“因为他手里还有悲酥清风,我又去了一趟西夏。托师叔的手下赫连铁树查了,这才知道,他的母亲当年是神水宫的人,出宫后嫁了人,心里偏激,更忘不了阴姬,自小就将他装扮成女子,灌输各种古怪的想法和仇恨,才把他变成这样。”   她又道:“至于那些姑娘,我知道您平日的习惯,这种无妄之灾,暗中一顿打点一番的。只是她们家中全不在意她们,更没有什么帮助的必要,我既然查到了真凶,就想办法将事情掩下去了,至少叫她们不受人指摘,安安心心得走了。”   楚留香温和道:“你做得很好。”  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,连夸赞的语气也恰到好处,面上没有半点风霜痕迹,仍旧英俊沉稳,笑得时候尤其温柔可亲,任谁被他认真注视,都要红了脸。   杜陵梦就红了脸,眼睛亮亮的,像是被夸奖的小麻雀,仰着头,乖乖等着揉脑袋。   陆小凤:“……”完全被打败了。   楚留香与她那些长辈都不一样,对他没有半分敌意,仿佛一个和气的前辈。就算自己听着他的传说长大,也不会觉得难以接近。   她这位外公风趣幽默,待她更是耐心,杜陵梦在王府里的时候,还半点郡主架子也没有,在这艘大船上却被宠成了小公主。   一路顺风顺水,船走得极快。不过两日就到了那张帖子所说的岛屿。陆小凤却觉得这两日比之前被镇南王拉着吃饭还漫长。   他俩下了船,楚留香说是就近去找黄药师下棋,明日一早再来接他们。   “玩得开心一点。”他微笑道,宠溺拍了拍她的头。   她还真是打算把这个婚礼给搅黄了,说是玩也没什么毛病,不过,他老人家居然这么笃定明天她就能解决一切。   杜陵梦点头:“见到黄岛主后,您也帮蓉儿劝劝他。”   楚留香失笑:“好。”   陆小凤突然道:“其实不用接我们了。”   杜陵梦看向他,发现他又成了一只小醋鸡。   她故意学了他,气他道:“难道你要游回中原去?”   他叹道:“我已经被你气得能漂回去了。”   杜陵梦笑道:“气死你最好。”   当一个女孩子说要气死你的时候,她的意思往往就是表示她很喜欢你。   这话实在熟悉,里头透着的这个道理楚留香也很明白。  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,又看向陆小凤。   年轻人果然沉不住气,露出了胜利的笑容。   杜陵梦看着,笑意变深,踮脚,拍了拍陆小凤的头。   五   他俩刚刚踏上码头,很快就有人走了过来,引着他们在岛上走。岛上仿佛一个微缩的国度,各项基础设施俱全,杜陵梦还看到了赌坊。   就在杜陵梦都快将这一带的地形记下来时,前头的人终于在一座房子前停了下来。   “九少爷就在里面等着二位。”说完后,那人又消失了,身法与加藤很像。   杜陵梦心下警惕,推了门,果然见到一个年轻人站在屋中,微笑看着她。   上一次见到宫九的时候,这小子还很小,何况两个人打架时,他是输的那个,她还把他按在泥地里暴揍了一顿,后来也确实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了。   这人到底是不是宫九,杜陵梦不确定,何况最近他的动作太古怪了,杜陵梦倒不得不防。   她下意识朝前迈了一步,突然脚下一空,陆小凤来抓她,连他脚下的地面也整个塌陷下来,等回过神后,他俩已经落进了一个大泥坑里。   整个屋子竟然建在这个大泥潭上头,只有宫九坐的凳子用铁索牵了,固定在上空。   杜陵梦哭笑不得。   这算什么,迟来十几年的报复?   她小时候就很深刻意识到,宫九比她这个外来的还要思维奇特,非常有行为艺术家的天分。   宫九探头打量她,似乎很满意弯起了眼:“这下扯平了。”   杜陵梦很想说,我还打了你一顿,原来你这个洁癖更在意这一点吗。   陆小凤跳上铁索,拉了她一把,她还未坐稳,就听宫九道:“多谢两位赏光,也非常感谢这一年来的配合,终于让我大计得成。”   杜陵梦茫然接过他迎面抛来的婚帖。   她叹道:“这个我已经看过了。”   宫九微笑道:“你将我的名字抹一下。”   杜陵梦看了手里的泥迟疑半刻,这屋子就宫九一个人是干净的,便扯了他的衣服下摆,十分顺手得擦了把手。   宫九的表情一阵漂移。   手上干净了,她才用指腹蹭了蹭宫九二字,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,那两个字慢慢消了,竟然变成了陆小凤的名字。   杜陵梦扬眉,狐疑看向他:“这年头还有人上赶着送婚礼的?”   陆小凤看上去好像一点都不意外:“他方才一直道谢,看来是谢礼?”   宫九愉悦点头:“不错,这一年里,想来你们也遇到了不少考验。现下应该也反应过来了,那些都是障眼法,是为了转移你们两人的注意力。”   杜陵梦表情古怪:“你是在提防我们两个?”   她还以为是为了在诸葛先生那里做烟雾|弹。   宫九道:“那边确实有几个很麻烦的人,不过也算不了什么。”   “因为我在很久以前就发现,但凡是有什么谋划,只要遇上你们两个,那些傻子就非要将你们牵扯进去,最后被你俩反过来打败。所以我一直很奇怪,明明知道扯上陆小凤就会暴露,为什么还偏偏要上赶着挑他当里头的棋子?”   杜陵梦:……大,大概是主角光环?   她一瞬间觉得宫九仿佛在拷问这个世界的内核。   ——这么多背叛他的好朋友最后都计划暴露,被他反杀了,后头为什么还是有人要把麻烦和人头往他那里送?   杜陵梦嘴角一抽,说不定陆三蛋真的是个主角呢。   宫九冷笑道:“所以,我偏偏要从头到尾不叫你们碰上这件事。”   “我知道,就算我不主动找你们麻烦,有诸葛正我在,你肯定会插手到我的计划里,你一旦遇到大事,他是坐不住的,到时候,我说不定就与那些傻子一样,把你俩搅进来,坏我的好事了。”   ……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迷信的。   她无奈道:“所以你将那些人送上来,将我们领着满江湖溜了一圈,自己好准备你的谋反大计?”   宫九道:“你们两个动作也确实很快,这一年里,我拉出来垫背的那些人,也遵循了这个规则,被你们很快捉住了。”   杜陵梦叹道:“所以你才借由采花大盗,将我分散注意力,只是,这世上知道我身世的不多,迟早会想到你这里,你又故意跳出来,让我以为你在盘算陷害我。这样一来,我的注意力就在自己提防,而不是查你做什么。”   宫九摇头:“我确实是在陷害你。”   杜陵梦一怔。   他道:“我的计划已经成功,针对你,只是顺势而为。就算没有成功,你们也没有任何证据,因为我只是扶其他人上而已。”   杜陵梦想起方才在屋门口的那个人,结合这里所处的位置,立刻反应过来。   “你扶了傀儡,想要控制扶桑?”   宫九没有否认。   “你现在看到的婚帖,才是我在江湖发放的,你们两个的朋友这么多,又帮了这么多人,想来应该有大半个江湖的人要来这里。”   杜陵梦苦笑起来:“你既然能在这个房子下挖个大坑,当然也能在岛上埋一堆炸|药。”   宫九合掌,叹道:“不错,所以我才说那些人是蠢材,你瞧,若我再早点暴露在你跟前,你就能猜到了。”   杜陵梦眨眼,欲言又止。   宫九道:“现下他们都已经出海了,我懂得一点天文气象,算过近来的风暴,只要出海,就不能再回头了。所以这些人要么死于海难,要不就是被炸死。”   “萧峰一死,只要挑拨一番,把当年雁门关一事公布于众,关外定然要乱。今年春时开了商埠,有你在前头,整个南方,大大小小的家族都投入不菲,扶桑现下被我控制,出动倭寇截断商队,不少人家要倾家荡产,战乱经济,南北呼应,任诸葛正我再有神通,也救不了。”   杜陵梦听着,忍不住鼓起掌来。环环相扣,非常缜密,不愧是关终大boss。   她道:“其实我也有个经验想要与你分享。虽然你一直规避了与我们正面交手,但是还有个定理你就不知道了。”   宫九示意她说下去。   杜陵梦叹道:“这个定理就是,做反派就要有做反派的自觉,千万别那么多话,在快要成事的时候,叭叭把自己的计划都告诉人家。”   宫九沉了脸:“怎么,你还有方法破了?”   杜陵梦没有回答,与陆小凤沿着铁索走出了门,两人还不忘替他将门掩上了。   六   他俩全是都沾满了泥,脏兮兮的,只是这岛上,宫九已经特意替他俩空出来了,所以也没有人看,他们走得很自在。   杜陵梦好奇看向陆小凤:“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?”   陆小凤笑了。   “平南王围城那夜,司空摘星偷了你的印章塞进帽子里,你叫我拿的时候,可能是打麻将牌九的习惯,我顺手把纹路记下来了,后来才知道那是你的私章。”   “以前我是不想探听,但是那一阵刚好对你有点非分之想。我们认识这么久,这一点线索,足够我把所有事情推算出来了。”   他表情很得意:“你那一阵一直瞒着我,想来是有心同我打那个赌,我当然也要奉陪了,所以给你家里的人都写了信。”   杜陵梦听着,踩了他一脚:“所以我母亲送来这两把刀,意思就是宫九没有成功了?”   这样一来,南面就完全没问题了。   陆小凤又道:“至于北面,萧峰只要没事,雁门关一事捅出来也没什么。”   杜陵梦松了一口气:“那我们赶紧走吧。”   陆小凤突然站住了,偏头看她,意有所指道:“不成婚了?”   “婚帖都发出去了,你师弟他们也在路上了。”   杜陵梦眨眼:“那岛上的炸|药怎么办?”   他叹了一口气:“其实朱停和老板娘比我们还要先到,因为我觉着,成婚的时候,放点烟花还是不错的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九哥虽然出场少,但是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搞事情23333   不过原著好像也就只有他是没有主动找陆小凤麻烦的,心疼一把。   《   下一章就大结局啦,成个婚,然后我这个憋了一整篇文的话唠就能在后记唠一波了。   可能因为是案子串联的,这篇文该交代的交代了,秋名山漂移也漂过了,好像没有啥番外欲望,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啥想看的,如果有戳到了我就写,没有也确实是没办法了_(:з」∠)_ 第83章 得一个人   七   来的人出乎意料的多, 这个岛原本是宫九的秘密基地, 这次彻底热闹起来。   “据说西门吹雪今日一早就离岛了!”“肯定还是接受不了被未婚妻和朋友背叛吧。”   也许是先前幽灵山庄的传言太爆炸,除了陆小凤的朋友, 还来了不少“正义之士”以及看热闹的。是以,纵然岛已经不小, 花满楼走了两步,就遇到了七八个熟人同他打招呼,好像是把整个中原江湖都挪到这个岛上来了。   如今黄蓉从火场抢救回来的那些药快要用完了,杜陵梦替他复诊过了,表示不要用眼过度,坚持针灸,再过半年就能与常人无异了, 今日一早便为他拆了绷带。   花满楼发现,除了不能迎光,现下他已能依稀视物,就是模糊一些, 需要眯着眼睛才能看清。   对此花满楼已经很满意了。   他本来就是一个很知足的人, 今日是个好日子,也难得放纵起来,认真去看那些好朋友, 将他们的模样记下来。   似乎是因为不太习惯用眼, 难免多分了一些注意力,花满楼等到黄蓉她们近了,才听见她在后头叫他。   他回过身, 就见五个人瞧着他笑,只听黄蓉道:“你们先别说话,让花公子猜猜。”   花满楼微笑道:“你们都是师兄妹或者结拜兄弟,只看年纪,怎么都分辨出来了。”   他看向那位颇有气概的蓄须大汉:“这位定然是萧峰大侠了。”   黄蓉摇头:“你猜错啦,他是段誉。”   见花满楼面露错愕,郭靖无奈道:“蓉儿。”   花满楼明白过来,一阵哭笑不得,又与他们一一见过了,顺便就药材的事情又同黄蓉郭靖郑重道了谢。   郭靖连道:“不必如此客气,当初在平南王府,你也救了我们。”   黄蓉道:“花公子,桃花岛离这里不远,现下桃花全部开了,很好看的,你要不要来做客,可以与我们一齐走。”   他本来就是爱花的人,听说漫岛桃花,便高兴应了。   黄蓉又挽了阿朱的手:“师兄,你也带着阿朱姊姊来,师父他老人家就在岛上呢。”   阿朱正要应了,萧峰已揶揄道:“你这是在拉帮手?”   黄蓉笑嘻嘻道:“我现在不用帮手了,将靖哥哥的娘也接来江南啦,他再不同意,我就去江南了。”   正说着,遥遥有人唤道:“大哥!”   郭靖听了,欢喜转过身:“杨贤弟!”   杨康慢慢过来,黄蓉好奇问他:“怎么只有你一个人,穆姑娘呢?”   杨康叹了一口气,表情复杂。   “我本来打算领着念慈去见我娘,她爹听到就抓了枪要揍我,正好被我娘看见,我娘反提着刀追了他一里地。”   在山里一个人把儿子拉扯这么大,就是包惜弱这样的小白兔都成了喷火龙。   “你们猜那个穆易是谁,他是我爹。”   郭靖吃惊道:“啊呀,那你岂不是与穆姑娘成兄妹了?”   段誉在一边听了,整个人一震,看向杨康,仿佛见到了知己,一时情绪涌上来,拉了杨康的手。   在大理使团去西夏的路上,这呆子配合他膈应了陆小凤好几次,杨康对他还算有好感,所以立刻没有将他甩开,只是好奇道:“他怎么了?”   萧峰叹道:“他接连喜欢的两个女子都是他的亲妹子。”   杨康一哆嗦,仿佛怕被连带着诅咒一般,连忙撇了他的手:“你是亲妹子,我可不是,念慈是我爹的养女,虽然麻烦一些,也不是没有法子。”   段誉脸上一垮,整个人又沮丧伤心起来。   花满楼依稀听见发小的声音,安慰了他几句,便借故离开了。   “上次‘看’到你还是二十年前,没想到你胖了这么多。”花满楼微笑道。   朱停放下酒杯,长叹一口气:“你若是成了婚,也会发胖的。”   花满楼眨眼,没有提醒他老板娘在后头瞪他,只笑道:“看来下次见到陆小凤时,他也与你一般了,到时候,我们三人里,就只有我赢了。”   朱停瞪着眼,没想到他连小时候的赌注还记得这么清楚。   许久后,朱停才道:“我现下就要走了,你要不要与我们一齐离岛?”   花满楼吃惊道:“你就要走了,不等婚礼了?”   朱停愣了一会,反应过来昨日他还在用药,所以眼上绑着绷带,应该是没有看见陈设,便笑道:“你若是成婚,想不想这么多各怀心思的人瞧着?”   花满楼回忆起来,昨日好像是他们几个关系最近的好朋友在一起吃了一顿。   席中,大家都不约而同给陆小凤灌酒,杜陵梦只低声说了一句“宫九”,这一声满是笑意和威胁,司空摘星就腾地站起来,把所有酒替他俩扛下来了。   花满楼便明白了,忍不住笑起来。   只和在乎的人吃一顿,算是交代他俩在一起了,顺便让那些好事之人扑空一场,好像确实是他们俩会做的事情。   他起身道:“我就不与你一齐走了,我决定去桃花岛看看,说不定沾上一些好运气,也能胖一点。”   八   杭城。   陆小凤仰面躺在一个大木盆里,在一个满是雾气花香的清晨,飘到了大运河边。   他竟然真的没有乘楚留香的船,就用一只木盆,一路借那些商船搭“顺风船”,换了三艘大船后,终于回到了中原。   木盆慢慢停住了,沿河有一个面摊,老翁正好在下头一锅面。   有人比他还要早到,一身红衣坐在摊边,看到他后就笑了,笑容明媚,不仅很好看,还很好听。   夹岸的桃花也失了色。   他起身,轻轻跃上岸,在她身边坐下了,故意凑得很近。   陆小凤若有所思道:“所以,你是在那个时候喜欢我的?”   “看来,我比你要早一个晚上喜欢你。”   两人没有任何口头约定,在这里再次相遇了,确实是件很美妙的事情,何况此情此景,就仿佛回到当初了一般。   所以他扶住了她的肩,偏头靠近了。   那老翁在这时走了过来,很没眼色将两碗面用力放在了他俩跟前的桌上。   杜陵梦已经埋在他肩头笑出来。   陆小凤也笑了:“我以为您还能多坚持一会的。”   老翁面无表情看向他们。   杜陵梦捡了筷子,挑了一口,由衷道:“味道其实不错,您老退休以后,可以去万梅山庄卖面了。”   老翁也笑了,这时候,他的脸已变回了玉罗刹。   他在他们对面坐下,“温和可亲”说道:“你用起我的手下倒是不手软。”   杜陵梦哼道:“您打着黑虎堂的名号去烧白驼山庄时也这样。”   陆小凤顺口道:“不必找她,其实是我用的,这次为了对付宫九,确实缺人手。”他一面说,一边将自己碗中的虾仁夹给她。   玉罗刹看到这两人腻歪,就想起了自己沉迷撸剑的儿子。   玉罗刹便道:“你们俩动罗刹牌这次,过几日传开,我这魔教就真成善堂了。”   杜陵梦有些心虚,转移话题,半点不拿自己当外人:“味道还是有些淡了,有没有醋?”   玉罗刹没有动弹,只冲着一边屋子里嚷道:“小子,拿醋来。”   他俩俱是一怔,这么久了,他们都没有察觉到这里还有人在。   许久后,屋中走出了一个不过几岁的男孩,他拖着一条腿,却立得笔直,面色沉寂得不像一个小孩子。   杜陵梦连忙起身接过了,对上这孩子的眼睛后,还是吓了一跳,拉了一边的条凳,叫他坐下,他却不管,又默默走回了屋子。   她一面倒醋,忍不住道:“您没有继承人,所以疯魔了吗,这么点大的小孩子都要压榨?”   陆小凤在一边按住了:“你加这么多,等会要酸得吃不下了。”   玉罗刹嗤笑:“你以为我是欺压他?”   “这次动罗刹牌,我也完全不在乎,因为我打算交给你了。”   杜陵梦与陆小凤皆警惕看他。   玉罗刹淡淡道:“托你那次救国义举,整个西域动荡,我回去整治了一番,在某个魔教公主那里发现了这个小子。”   “这小子资质很不错,我已选定他做继承人,中原路远,我就不管了,你们明日替我将他送去万梅山庄,索性你们每年都会找我儿子,正好替我将罗刹牌传给他。”   杜陵梦眨眼。   其实玉罗刹这个条件很人道,甚至有点像是他俩在占便宜。   很显然,玉罗刹不是来同他俩打商量的,只是通知,说完后,他又化成一团烟雾消失了。   杜陵梦赶紧扒了两口面压惊,陆小凤便将那个小孩子叫了出来。   他已看出这个是个有点傲气的孩子,所以只是平静看着他走了出来。   其实他俩里头,陆小凤才是比较喜欢小孩子的那一个。   杜陵梦却先开口了,声音很温和:“之后你就要跟着我们了。”   男孩脸色苍白,面无表情点头。   杜陵梦又问道:“你叫什么?”   “傅红雪。”   尾声   到了万梅山庄,傅红雪却没有转交成功,杜陵梦转而想到要给他治病。   因为花满楼,杜陵梦在灵鹫宫看了不少书,给他治腿还是很熟门熟路的,是以,将他交给万梅山庄的管家后,他俩先行去临镇找药。   至于为什么没有转交成功……   ——“一个也是带,两个也是带,等我闭关结束再送来吧。”   西门吹雪如是说,面上是难得的笑意和调侃。   山路上,杜陵梦已经踹了陆小凤好几脚。   陆小凤哭笑不得:“这个人自己才是大夫,偏偏被一个剑客看出来了。”   杜陵梦恼道:“都是你的错。”   他点头:“不错,都怪我。”   杜陵梦听出他的调侃,扑上去挠他,被他一把捞起来了。   一阵笑闹后,他低声道:“谢谢。”   这一句很轻,杜陵梦却整个老实下来了。   杜陵梦眨了眨眼,看向他。   “陆小凤。”   她还是头一次对着他叫全名。   他也忍不住忐忑起来。   她正色道:“其实,你确实这个世上,第一个知道我名字的人。”   不知道为什么,陆小凤很确信这句话是真的。   不等他回答,她突然又笑道:“你以为我会说,要给你一个温暖的家这种鬼话?”   陆小凤听着,也笑了。   “我还是有这点自觉的,若是一直呆在一个地方,过着一样的日子,我会很难受。”   她感同身受点头道:“我好像也是这样的人。”   他看着她,低了声,柔了眉眼。   “我说过吧,要跟着你。”   “因为已经习惯没有家了,不过幸好,”   “我一直有目的地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这几章的标题和内容提要摘自陈奕迅的《一个人》,洗冤录的主题曲,安利一下w   《   会有一个番外,真·陆小黄小朋友和叶开闯江湖,不过我真的是个番外拖延星人_(:з」∠)_   谢谢支持正版的小伙伴还有评论鼓励的小天使们~群么一个=3=   真的很感谢这几个月的支持~开文初期经历了一些事情,有失望也有茫然,后来还是坚持下来了,能够完完整整写完,算是有不少收获,给自己一个没有遗憾的交代,如果也能给你带来愉快就最好了。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整理。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